暴风雨之日 序 红之贪婪
    在一片贫瘠的荒原之中，耸立着一座高高的山峰。红龙，玛丽斯崔克斯，正盘踞在山峰的一片平地上，从这个以前被称之为古隆平原的致高点，她完全可以目测出自己所辖的疆域，袅袅的磷烟从鼻孔中飘出，一直向上，笼罩了又大又黑的双眼，她的头两边有一对愈来愈尖的角，身上的鳞象骑士的盾一般大，在黄昏的阳光闪闪发光，像烧红的炭一样。
    受她的邀请，来到她最喜爱的藏身之处的那几位杰出人士，象塔克西斯的骑士一样勇猛无比，他们正站在她前面。火山环绕着这片平原，而喷出的熔岩流则流向通往她藏身之处的陡峭小径，两者十分接近又十分危险。一些可怕的生物在这光秃秃毫无生气的山坡中出没，而同时，来到这里座客的人在他们一旦爬上了山顶，就必须忍受强烈的暴晒，否则，只有死去。
    由于得到了大将军的命令，这九十个人集中来到这里，因为他们的勇敢，精明和忠诚，才被选中。玛丽斯崔克斯很少顾及到人。自从她接管安塞隆这部分地区以来，曾征服了不少村落，并屠杀了许多人，相比之下，她认为，现在集中到这里的人属于较为优秀的人种。
    “你们属于我。”玛丽斯声音嘶哑地说，她的语调拖长，听起来像一阵风刮过充满了凶险的预兆，火焰升上来，几乎挨近了她那肥大的颚，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
    “听从您的吩咐。”一位身经百战的骑士说，并走向前，微微低下头。他年纪较轻，透过大将军那目光锐利双眼的观察，使他在数次战役中，脱颖而出，尽管红龙十分严厉，让他相当敬畏，但是他还是保持自信和镇定。
    他身着骑士的黑色盔甲，胸铠上醒目地镶着一朵死亡百合，其中一瓣花的花边是红色的，象征着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表明了他的人马已发誓效忠于玛丽斯这条龙。这位年轻的骑士以立正的姿势站着，双肩宽阔，双臂垂在两侧，笔直地像两支箭。眼睛紧盯着玛丽斯那严厉而怒气四溢的双眼，一眨不眨。她的嘴微微张开，呼吸急促，拂过他面前。尽管汗珠已滑下他的脸庞，但他仍不畏缩。“你是叫……”她开口说道。
    “副指挥官，鲁克·吉斯特。”他回答道。
    “鲁克·吉斯特。”她重复道，声音响亮而非人性化的语调听起来让人十分敬畏，她稍微歪了一下头，上下打量着他。当他引领着那些骑士走在这条通向平原小径上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细细观察他了。其目的就是希望他窘迫，希望他在她的严密注视之下，局促不安。
    当玛丽斯的双眼迎合上他的目光时，她语气缓和了下来，他并没有动摇，她也十分满意地注意到他的双唇没有颤抖，双手也没有抖动，他受到过良好的训练，也确实十分勇敢，否则，就是相当鲁莽之人。无论如何，玛丽斯已决定，他能胜任。
    “鲁克·吉斯特。”这次，她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说着，深沉的声音回响在火山之中。
    “是的，伟大的玛丽斯崔克斯！”
    “脱下你的盔甲。”
    其他骑士的眼都睁大了，但是鲁克·吉斯特自己却没有，玛丽斯感到十分有趣，看到那些骑士的脸上都挂满了疑问。鲁克会被吃掉吗？会遭受折磨吗？谁会是下一个呢？无论如何，她仍和颜悦色，因此，他们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专注而胆怯地注视这一些。
    鲁克却淡漠、镇静，他脱下臂铠，放在脚下，然后又脱下头盔，和迎风飘动的黑斗篷，并仔细叠好，放在了臂铠上。接着又拿下肩章、臂章和护肘物，尽管解下胸铠花了一些功夫，但他最终还是把它与其它衣物放在一起。他又脱下一块似鱼鳞般的护胸物，这下面就是他的紧身上衣了，因为汗水，颜色已变深，他把它也脱了下来，露出发亮的胸肌。
    “可以了。”玛丽斯说。
    鲁克紧张地注视着，双眼再一次迎上了这条龙的眼光。
    她抬起一只爪子，弯曲着伸向他，似乎他只是她正在召唤的小狗。“近一点，鲁克·吉斯特。”她嘶哑地说着。他绕过这堆盔甲，靠近红龙的鼻端。“不，再近些。”
    现在，这位骑士离龙爪只有一英尺远，平生第一次，在她的面前，他露出了一丝怯意。他的下嘴唇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但她认为，这是可以原谅的一个失误，并且只有他才是最适合注定接受这一切的人选。
    红龙站起来，又蹲了下来，她的阴影落在他身上，使他多少冷静了一些。他突然想到，尽管这个方法预示着不幸，但他总算可以从闷热中得到一些缓解，玛丽斯把尾巴翘起放在鼻子前，似乎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拔下尾尖一片极小的鳞，并小心翼翼地捧在充满怒火的眼前。
    “跪下。”玛丽斯说道。这位年轻的骑士立刻屈从了，红龙嘴里说出一些奇特且异乎寻常的话，平原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理解。对他们来说，这就象一种充满旋律感的共鸣，随着她那非人性化的语调变得低沉，继后又加快，平原上的热度剧增，火焰从她鼻孔中喷出，撩动着这片小小的鳞边。鲁克有些头晕和兴奋，感到一阵有记忆以来从未有过的热流，头也越发沉，但仍紧咬牙关，当一阵阵热流经过他的四肢时，他也不至于尖叫出来。他想象着，自己的血液正在沸腾，肌肤也开始溶化，这位年轻的骑士盯着那几团火焰，火苗撩动了这片鳞，并且在红龙的鼻孔四周摇曳不定，他看见各式各样，翅膀呈桔红色的小玛丽斯在她自己四周飞舞，这种景象既使人入迷又让人害怕，但他仍紧紧盯着，不顾这些火焰般的小龙扑向他。
    红龙移动着这片鳞，靠近鲁克骑士，然后，突然把它抛向了骑士的胸膛，他的肌肤发出一阵丝丝及砰砰声，不顾受到过的训练和已下定的决心，这位年轻的骑士还是尖叫起来。充斥着火焰的小龙一下拥进这片鳞中，而同时这片鳞灼烧着他的肉体，和他的身体合二为一，变成他胸部的一块肌肉，现在这块鳞象一片小小的胸铠，沿着龙火散发的热气边缘，闪着白光。
    鲁克向前跌倒，趴在地上，这种痛无异于一种折磨，耗尽了他的体力，他的喉咙也十分干涩，他吸了一口气，但是已焦渴的肺仍不能吸入足够的空气，泪从双眼流下，当着玛丽斯的面，他翻滚来翻滚去，祈求着离去的女神塔克西斯以死来接纳他，但死神并未到来，终于，头痛减轻了，呼吸也顺畅了，他自己又能跪下了，尽管他仍感到灼热，令他十分不舒服，但已不再有在大火中挣扎的感觉。他尽力站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晃晃地保持着立正的姿势。
    我已授权于你，鲁克·吉斯特，正象我已授权给世上其它几个人一样。鲁克的眼微微睁大，红龙的双唇并没有启动，但在他心里能听到她在说我的一部分与你共存，骑士，它能增强你的能力，使你优于其他人，现在，你的睡眠需求将大大减少，你会发现，你变得更强壮，更机警，感觉更敏锐，思维更灵敏，鲁克·吉斯特，我们俩合二为一，这样，我可以看见你所看见的，听到你所听到的，你真正属于我了。
    “听从你的命令。”鲁克大声说道。
    “你将领着这些骑士走出我的领土，到达一个人们称之为索兰尼亚的地方。”这次，站在鲁克身后的骑士也听见了这些话。“我会知道那里正发生着什么事，我会通过你了解到这些。你和你的人将会经过一个又一个村落，并与那里的实权人物合作。你会发现，安塞隆的难民会涌入何方，并且得知，谁正在煽动人们去反对至高无尚的龙和塔克西斯的骑士，你还要彻底查出谁也许会成为我的同盟。”
    “按照您的吩咐。”他回答道。
    “搜寻那些身体健康又机灵，但精神不健康的人，我对他们自有用处。只是人。我将会指示你把他们送往何处。”
    “我明白，玛丽斯。”鲁克冒险低头瞥了一眼这片鳞，它仍象鲜血一样红，并且闪耀着光，但已不再感到灼热，他的手指抚摸着自己肌肤和这片鳞之间的小缝隙。“我要一直戴着这个吗？”他鼓足勇气问道。
    “你不能取下它，除非它自己枯萎。”
    鲁克向龙点点头，动手穿上自己的盔甲。他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大眼睛，看见她双眼中自己的倒影，然后转过身，领着他的人下山。
    玛丽斯把自己的头轻松地放在平原边上，看着塔克西斯的骑士们蜿蜒的走下这条小路。她看不见鲁克，但她知道他走在队首，她知道他做的一切事，因为现在通过他的双眼，她可以看见一切。她能够看见，没有人走在他前面，她能够看见，他绕过石头，毫不费力地跳过熔岩流。
    玛丽斯发出满意的声音，闭上双眼，想象着与“冷”有关的一些事情。
    ※ ※ ※ ※ ※
    从曾经由灌木覆盖的海岸平原，直到横穿南亚苟斯之气势磅薄的山脉东坡，四周别无他物，只有一片闪着白光的大地。冰冷的风扫过这片土地，卷起的雪花落在了漂浮物和越来越厚的堤岩上。并不象西部，南亚苟斯已成为了一座地地道道的冰山。
    而它那脾气暴躁的主人主宰这区域的龙格利德斯也被人们称为福罗斯特正坐在一座结了冰的小湖边，除了他双眼象两汪浅蓝绿色的水之外，这条龙和他王国中的其他东西一样纯白。偶尔他银白色的鳞会闪出蔚蓝色的条纹，这是因为反射了云缝中有时露出的蓝色天空。
    这位龙王一动不动地坐着，连眼也不眨，双翼紧紧地依附在他两侧，尾巴蜷缩在臀部周围，他的王冠上同样有鳞状似的流苏，从他粗大而冰冷的前颚优雅地向后分去，与五个越来越尖细的角一样，闪着光，这五只角象倒立的冰柱，长在流苏上。
    格利德斯盯着湖水，肺里吸满了冰冷的空气，又一口气全部呼出，吹跑了已结冰河水上的雪花。
    刚刚浮出的冰块闪着寒光，似乎移动了一下，好象正在融化。即使是拂晓时分，云层并不十分厚密，它也会映照出太阳的光辉，而逐渐变成淡粉色，发出光芒。但是，现在是中午，冰块有几英尺厚，一点也不会融化，可这粉色渐渐发出眩目的桔色光辉，而后又变成了温暖的朱红色，就象渐熄的余火，终于，它变成了浓浓的血红色，玛丽斯的身影清晰地浮出来了。
    格利德斯全神贯注地盯着红龙那庞大而神奇的身影，低下了头。红龙玛丽斯在几百英里远，也正盯着他。
    你的回答呢？玛丽斯追问。
    老马哲理双膝跪在地上。他念得这道将真正的身影以虚幻的形像表现出来的咒语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他精疲力竭，每呼吸一下，腹部就会急剧地起伏。自从魔法大仙们撤离这个世界以后，他还没有念过此类的幻觉咒。
    吉尔塞那斯、西瓦娜、乌林和桑莱斯极大地分散了蓝龙的注意力，这样就更容易愚弄蓝龙了。现在黄、银龙伸长脖子仰望着稀薄的云层，以确保凯伦卓斯不会突然返回。
    “我们还有机会。”瑞格说道，他肩扛埃力拳，帮助帕林站了起来。至少还有一件魔品，而且帕林知道达拉玛的戒指放在哪儿。海底还有卡岗那斯提精灵的梦幻年代的魔法。再说还有达蒙的那把大刀，水手打算杀了那名叛逆的前骑士之后，将它收归己有。
    “金月死了。我们都受伤了。我们还有什么机会？”杰士伯问道。
    “有机会！”瑞格轻声说道。“而且我们必须把握这个机会。”他凝视着手中的长枪。“如果我们现在就放弃，克莱恩就完了。”
    ※ ※ ※ ※ ※
    这是一个白雾缭绕的地方虽不很坚固，但足以供人站在上面。金月站在那儿，植物的藤蔓裹着她的双腿，将她紧紧地缠住，就好像是支撑着她，防止她滑倒或飘走似的。
    她穿着皮裤子和一件镶边的皮外套，外套一直垂到她的大腿处。这套衣服看上去很新，也很合身。她那长长的，夹杂着少许银丝的金发像她年轻时代那样被编成了辫子，头发上还插着珠宝和羽毛作为装饰。
    尽管天空中没有太阳也没有星星，但白雾中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光亮。光亮中，她的头发闪闪发光，双眼奕奕有神，嘴唇微微上翘，笑意盈盈。
    金月看起来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她睁大双眼，凝视着他那英俊的身躯。
    河风就站在她面前，古铜色的皮肤，乌黑的头发，富有洞察力的双眼充满着欢乐。他就是她记忆中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那次见面好似就在昨天。尽管那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她那光滑的脸庞。
    “丈夫。”她简简单单地叫了一声。
    “我一直在等着你。”河风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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