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点话吧∮肘屋里憋得人真够呛。”
“说什么呢?”
“你随便。”
“我可不会随地大小便。”
“啐,油嘴滑舌的狗东西。”
“男人是狗。你也别得意∮肘话其实就是拐着弯儿来骂女人。”
“哦?”
“男人是狗,潜台词不就是说女人是狗日的么?”
“你去死吧。”
“会有那么一天,不过,现在时辰还早。狗,我还没做腻。你说,女人是不是很愚蠢?白白嫩嫩的,却整天包裹在黑咕咙咚的衣服里,真是暴殄天物。”
“放屁。”
“喜欢你这个性。特爽。”
“无耻。”
“无耻是我的座名铭,卑鄙是我的通行证。”
“你会有报应的。”
“因果关系只是一道小学四年级的线性方程式。上帝的智力不会这么低。你放心好了,没有恶,就没有善,为平衡这个宇宙,让自然生生不息,上帝会保佑我这种恶人长命百岁,心想事成。而这,也是被历史不断证明的。”
女人抿紧嘴,执拗地偏过头。男人嗤嗤冷笑,手左右来回地拨女人下颌,像孩子玩拨浪鼓,眼神戏谑里不无恶毒。屋里开着空调。拉起来的窗帘上有些浅蓝色的小鱼,在缓缓游动,尾鳍三角形,样子与扔在地上的三角短裤差不多。地板暗红,上面扔满揉成一团团卫生纸,皱巴巴的。空气中漫着一股大汗淋漓的味道。男人坐直身,仔细端详女人的脸,“如果现在,秦愿破门而入,你会怎么办?想一想,这场景都令人无比兴奋。”
男人说着话,手指拂上女人乳房,五根指头像按琴键,突然食指伸出,往乳头上轻轻一弹。女人情不自禁啊出声,光滑润洁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目光顿时迷离,露出口雪白的牙齿。唇,红艳艳,“哥,轻点,疼。”
“贱就一个字,人也就一个字。合起来,就是贱人二个字。”男人哈哈大笑,仿佛遇到极为可笑之事,笑声越来越大,牙齿闪闪发光。腹部那几块卤水豆腐似的腹肌抖个不停,猛地,双腿屈,鲤鱼打挺,站稳,大步从床上迈到椅上,再从椅上跨上写字台,哗地下,扯开窗帘。大朵大朵的阳光像一群发了情的公牛飞扑而下。女人惊叫一声,迅速拽起被褥裹好自己,“快拉上,别人要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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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语睡不着。她怎么也不能从一数到一千,数着数着,天花板上就会跳出那张刀疤脸,还有那狗,似乎就在门口,在窗外,在床下,下一刻就要窜出。屋里屋外任何一次轻微的响动听起来都像它的磨牙声。小语使劲睁着眼。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不断出现那年轻人在台阶上纵跃,在车前行凶的画面。她吓坏了。
“小语,没事的。”小语的妈妈姓兰,名菊。白鹤集团包装分厂女工,一脸憔悴,嘴唇干了裂,人歪歪皱在床头。她的身体一向不好,近段日子又腰椎盘骨突出。因常年劳累,手变了形,十根指头无法合拢。她轻握着女儿的手,眼神却是茫然。女儿没出那事,已属万幸,还敢奢求什么?多亏菩萨保佑。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我的女儿平安度过此劫。兰菊虔诚地祈祷着。南无阿弥佗佛这六字真言在她心里翻来覆去怕是已念足了上万遍。
“妈,我怕,到处都是血。”小语的身子仍在打抖。
“别怕。妈在这儿。妈已替你向菩萨磕过头,菩萨会保佑你的。”这话不假。警察打电话来知小语在医院时,兰菊正在观音像前点香,听到女儿出事,耳边如响起晴天霹雳,当即就恭恭敬敬地跪下,向菩萨磕了三个响头。
小语没有爸爸,自小与妈妈相依为命。虽说艰难,倒也平安。没想从学校出来到社会上没一年竟出了这事。小语摸着妈妈的手,鼻子酸了。妈妈的手满是老茧,粗糙、坚硬。手背青筋虬结,枯槁冰凉,似一块被风干了的老树皮。小语把妈妈的手拿起,贴到脸颊,来回摩梭。妈妈吃了多少苦?自己不曾报得半分亲恩,整日谈情说爱,如今又让妈妈担心。自己真不孝顺。妈,女儿对不起你。小语心神颤抖,眼泪滑下。狗屁爱情,狗屁爱情。此刻陪在自己身边的是妈妈,而不是那个狗屁吴小南。狗屁。全是狗屁。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什么天地地裂海断流乃敢与君绝,全是狗屁。小语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着。自己当初瞎了眼,竟然会被那样一首虚伪的歌打动。那不仅是狗屁,还是一条疯狗放出来的屁。小语此刻真是恨透了吴小南。若他在学校里不那么阴阳怪气,若他在自己跌倒时不去逞英雄,若他在自己叫他走时仍能留下……小语没再想下去,牙缝间吸入一口凉气。
小语不知道窗外开始那阵悉悉嗦嗦的声音并不是狗的磨牙声,也非风吹树叶声,而是吴小南小心翼翼趴在灌木丛中往里面看时不小心弄出来的声音。吴小南接到朴晓德的电话后就又赶来了,门缝间瞥见小语的妈妈也在,没敢进去,绕到后面,沿着那堵黑墙走来走去,倒不是担心小语的妈妈给他一个耳光,而是小语那种惊魂未定的目光实在令他感到羞愧。他无法再一次鼓起勇气去面对。
小语,你会原谅我么?我不是有意的。
吴小南靠墙根坐下,捡起地上一张废纸,折起来,折成千纸鹤,然后轻轻放飞。“请把我的心剜出来,因为爱情,我已带来小刀,还有赤裸的胸膛。你满意吗?你还有什么不相信?你把我整个煮了吃吧!”他在心底轻轻地来回哼着这歌,仿佛明白了什么,但眨眼间,这“什么”已被夜色吞噬,手上仍是空空荡荡。心里虫嚼着般,满是悔恨,吴小南静静坐着,又宛若礁石一般。夜色卷起浪花,看不见,却有着一簇簇锋利的刃,从他的脖子与头颅的连结处吹过。人是千疮百孔的。黑黝黝的海面上满是死去了的人的影子∮肘些影子注定是鱼的食物。
他从头上扯下几根头发,再一一用力拉断。
鱼被制成标本,人的眼赋于它生命。把我制成标本吧,在上帝的手中自由游动。吴小南喃喃自语,睡意袭来。他双手抱膝,头埋下,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