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猫的自闭症 作者:于是
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秋心满足 起 初
我一直非常想有一只黑猫。
说不出为什么一定要是黑的。
它应该很瘦。很高贵。很敏锐。不苟嘶叫。并很冷漠。
我喜欢灵异的故事,也许更多是因为孤独。当然你可以反驳我,有朋友的人未必孤独。可是,我们,你们,她们,谁的日子里没有一点点藏在深井一般的心底的孤芳自赏?或是顾影自怜?
很多朋友的陪伴,不过是为了填充。做一道日夜的填充题,在横线或是括号里,放上合适的人名,便可以主谓宾齐全,构成了描绘一个时段的句子。
而一个人的时候,读灵异的故事,会是最享受的。警觉于风声草动,惊悚于光影飘摇,无疑是强调自我存在感的最佳途径。
黑猫便经常出现。早年觉得艾伦坡的短篇小说很精彩,朋友害怕读,以为是鬼怪之作,是会导致恶梦的。然而我想,那,呵呵,其实是一个道德说教,不过用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形象。那就是黑猫的意义。
令人--印象--深刻。
便渐渐等同于黑猫的形象。
但是假若有人反驳我说:黑猫过于诡异,不吉利不生财,那我就完全可以命令黑猫上去抓伤那个造谣中伤的人,除非他也如此定论白猫。
然而憨憨的白猫抬起一只手腕,站在无数饭店商店门口。人们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令白猫站立于此,招财进宝。又令黑猫在夜里四处流浪,背负邪恶的罪名。
如果说白猫很招人喜爱,那我不加反驳。萝卜青菜嘛。白猫有的很温柔,有的很懒惰,有的很无赖。白猫特别容易胖。白色是膨胀系颜色。
我对白猫爱不起来。无论如何勉强不得的。
也不想有一只像加菲的肥猫。因为真实的猫只会肥、不会逗乐地说加菲式的箴言。
在我想来,黑猫会有一种"武器"的感觉,可以冲杀,可以致命。
黑猫和白雪,和刀剑,和花瓣,假如都一闪而过,我想,我会恍惚一下,旋即以为人生意义已穷尽......
本来给新居铺张的电线布置好了一张完美的线路图,让所有粗粗细细的电线都沿着一条隐蔽的管道收纳起来。家里果然齐整很多。但现在看来竟然有种莫名其妙的虚伪感。
Qi为了让我再高兴起来,不知道下了多少次厨房,崭露我们分手2年间他掌握的新式厨艺,也总是带我去宠物商店,说我们再养只猫、或是大狗。
Qi说,猫,总是很容易丢的。所以索性养一只名贵的。再养一只,一定更加用心地养。
奇怪的逻辑。
我们都一直喜欢的颀长优雅诡异等元素兼备的泰国暹罗猫。最近他找到有一个店出售淡紫色的暹罗猫,令人心动,自有一种种族的神秘在那猫的姿态里。看着看着那猫,便觉得那不是猫族,而是魔法精灵。养那样的猫,会有一种--繁殖高贵种族的意思在内。
然而我似乎很难再次提起兴趣,再从头养一只。
那不会再是我那平民气质的Marla。甚至于,不会再有一只与寂寞而富足的我相依为命的小猫。比孩子更单纯,比男人更温暖,比自己更淘气。
我和Qi的感情也在一次一次探访、追踪猫族中变得温和下来。
懂得失去,人总归算有了长进。
尝试过追寻,更会懂得珍惜。
每当我们在街头散步,只要看到猫族,便一定多看两眼。
开车路过某一个水果摊必定下来买些水果,因这个店里有一只虎头虎脑的小猫,一逗便也会横着冲杀出来,螃蟹脚步的姿势和Marla颇有异曲同工之趣。
而很多很多流浪猫,都是过客闪灵,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Qi最不愿意看到的猫是--路上被车子压死的野猫。血肉模糊,令我们两个都不寒而栗。
有一阵子,是雨季,每次去吴江路买小杨生煎,总能看到一只被拴住的小丑猫。
绳子不够长,小猫只能在一家餐馆的厨房后门口趴着,那只猫引起我的注意因为它难看到极点--那猫有牛奶猫的花纹,但显然是杯被泼翻在脏地板上的牛奶,还被黑色脚底板踩了几脚。那猫总是被一根绳子拴着,趴在潮湿并且黑得看不出本色的油腻地毡上。看它前爪子朝里抱拢,倒是猫咪悠然安心的标志。我看着它,它便百无聊赖并且无赖地叫几声,叫声也是扁而粗野的,让人无端想到收容所里的蛊惑仔,不客气地说:看什么看啊,没见过酷哥?!但有一日下雨,看它一个劲儿地往里躲,黑白两色也融在一块了,胖而脏,绳子绷得紧紧的。走出来的一个厨子朝它踢了一小脚,也许是亲昵的方式也未可知。那个风雨瞬间,令人觉得所谓自由或家都一样无谓。
我和他都很喜欢、又很心疼那只脸上呈脏牛奶糊状的小丑猫。过了一大半秋季,再去吴江路,已经看不见它了。
马上就是冬。
从箱子里翻出厚厚的毛衣。赫赫然,毛衣上粘住的是Marla的灰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