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更无言语空相觑 ⑴
半年后,张权禄从澳门归来,不自觉地首先来到英帝大酒家,晃然记起临离开南眀的前一天的事来:名言坐在酒家第九楼30室的那张龙椅中,双目微闭,仰头朝天,无限神往又无限留恋的样子。他确凿记得,当时名言的确脸上挂满了留恋,镌刻在脸上,很深很深。一道身影倏地晃过,名言!在眼前飘渺着,晃动着。心里起伏着一个念头,又用苦涩扑灭着这个念头。这个念头逐渐扩散开来,仿佛紧裹着这幢大楼。他自言自语道:“半年……半年呐……”
他脸色乌青,仿佛刚逃离一场空前的劫难,在深山的一个洞穴底,偶见一丝阳光。现在他的确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直到回到南眳,仍然刻骨铭心,奔腾不息。“半年呐,半年——”他口中含混不清地反复咀嚼着,“半年似金,半年如烟……”午夜后的英帝大酒楼,从白天的喧嚣里走过了白天长久的平静,终于踱进了夜晚平静里的喧嚣。喧嚣得只剩下了六楼以下到三楼的小包间里折射出来的粉红色的灯光,若暗若明又若明若暗,不断地骚扰着张权禄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正是这些灯光仿佛证明着生活正在延续,而生命在一天一天了重复着。
“日子——”张权禄的嘴唇在晕黄的灯光下蠕动着。仿佛正是这些灯光证明着生活还在继续,而生命正从灯光下逃走。
她说,她又见到死鬼了。死鬼的面容依稀就在折磨着她,折磨得她魂不守舍,七窍进的气少出的气多。近来日日夜夜周而复始。他听了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只得陪着她无奈地叹息,无奈地摇头。这般无奈让他想起了妻子曾素芳。
他突然感到有些内疚。自结婚十年以来,那是曾素芳第一次如此恳切地要送他到机场,恳切得近乎哀求。他依稀记得,素芳当时的眼色确然就是哀求,象是想见最亲最近的人临行前的最后一面。白晰的脸上挂满忧愁,忧愁在欲压的眼神里漂泊,漂泊着瞬间的无奈和欲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