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落吧书屋(luo8.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颠鸾倒凤》 第1章 太后娘娘 正是六月天,日头如火如荼。 大燕向来是如此的,一入了夏,暑气炙得人乏力,生生阻了那些爱玩乐的贵族子弟的脚步,燕京城里如今还不知热成什么模样,好在这里是离宫。因着建在山里,树木茂盛,挡了不少暑气,凉爽得很,再不济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消暑冰块。当今天子虽然忌讳离宫,却并不小气,不曾短了离宫的开销,是以太后娘娘才有兴致在百年合欢树下听戏。 那唱戏的男子并不作寻常戏子般打扮,甚至连戏服也不套上,只着一身长衫,袖子却还是撩起来的,不雅得很。从露出的半只胳膊可以看出这男子相当结实,绝非单薄羸弱的戏子可比,到底是男子,暑气炙得他流了不少汗,汗珠子在蜜色的皮肤上滚一滚,那些久居深宫鲜少见到男子的宫娥们喉头不由一紧。 都道太后娘娘喜欢壮硕的男子,果然不假。 太后娘娘寡居多年,又正值虎狼之年,寻了个横看竖看都不像戏子的年轻男子放到跟前,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而那被宫娥们腹诽的太后娘娘慕容氏正慵懒地躺在软榻上,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男子,唇角含着笑意,丝毫不避讳服侍的宫人,委实大胆。 那男子依依呀呀地唱了一会儿,许是被盯得受不住了,便进前笑道:“娘娘,日头渐高,若染了暑气,有碍凤体,不如由子衿进殿服侍” 太后娘娘眸子一闪,眯了眯凤目,笑得开怀:“子衿有心了,扶哀家进殿罢。” 男子应了一声,便上前扶起太后,一路扶进了寑殿,留下一干善后的宫娥们小声地嚼舌根子。太后娘娘闲来无事便爱折腾人,软榻小几这些物什她要用时就得搬出来,她不用时须得搬回殿里去,生怕染了外面的暑气似的。太后凤体金贵,自然不理这些琐事,遭罪的就是宫人们,如今太后进了寑殿,一两个时辰出不来,她们便也大了胆子小声地说起太后的是非来。 “这位新来的卫先生可真是得了太后娘娘的欢心,大白天的说瞎话,太后娘娘竟也不恼。” “可不是虽是最热的时候,但刚刚用过午膳不过半个时辰,日头只有往下落的份儿,哪里还会再升” “他如今正得太后娘娘的宠儿,自然是说什么是什么。” “这还是大白天呢,真真是白日宣淫”话中多少未尽之意。 “臭丫头,你这是嫉妒了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儿个还偷偷送糕点给一个侍卫呢。” “你就没送吗前儿个你也送了,别光说我” “唉,僧多粥少啊” 离宫里住的是太后娘娘,伺候的人除了宫女就是太监,就是侍卫也离得远远的,摆在宫娥们跟前的只有一个卫子衿,可那是太后娘娘的人,看得着吃不着。 众人不由唏嘘一阵。 “太后娘娘春秋鼎盛,又寡居多年” “何止是春秋鼎盛,前些日子我偶然听到太后娘娘身边的内侍说起,太后娘娘不过才二十有二。” “若不是见着娘娘本尊,我还以为太后都是老太太呢。” “没见识,先帝爷天命之年才立娘娘为后,娘娘当上太后的时候才二七之龄,还没及笄呢。” “还是韶华正盛呢,就寡居了”这一叹似乎有了同病相怜之意。 “若非三年前慕容氏谋逆,太后娘娘如今在宫里还不知如何尊崇呢。你们是不知道,三年前的慕容氏,那可真真是世家大族,啧啧” 守在一旁的内侍见宫女们越说越过分,连声音都大了起来,抿抿唇,咳了一声,宫女们立即噤了声,只管埋头做事。 寑殿里一片沁凉,龙凤帐内方歇,一阵悉悉索索,卫子衿撩起半边帷帐,只着了亵裤,袍子半披在肩上,遮不住蜜色肌肤上的红痕。额头汗水未干,他豪迈地用手臂一抹,道不尽的男子气概。 太后慕容青仍裸着身子半趴在榻上,锦被滑落几分,露出浑圆的双肩,见卫子衿一头的汗,不由调笑道:“明明可以不流汗,偏爱装作普通人的模样,这副姿态莫不是想勾去几个宫娥” 卫子衿蹙眉看她,“当流汗的时候还是流汗的好,娘娘何时能像子衿这般流汗,那寒症也就好了。” 慕容青撇嘴,并不接话,太后娘娘畏寒不是秘事,离宫里的人大多都知晓。 卫子衿却不在意她的态度,心里还是担忧她的身体,接着说道:“这里到底凉了些,便是酷暑,早晚还带着湿气,若能寻着干热的地儿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他这话也是白说,慕容青自然也不会搭理他。一个被禁足的废太后,挪个窝儿实在太难了。 卫子衿顿了顿,又道:“不如子衿为娘娘寻几个少女来” 话未说完,慕容青就笑出声来,“子衿啊子衿,你这是媚惑哀家、宫闱” 卫子衿闻言也笑了,捏了兰花指,依依呀呀地唱起调来:“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慕容青便也接着唱道:“有卿在侧,不早朝又何妨” 只可惜,一句还未唱完,匆忙的脚步声扰了太后娘娘的好兴致。来人是太后跟前的掌事内监乐公公,虽脚步匆忙,却在门口站住了,既不进殿,也不开口。 慕容青有些不悦:“何事仓惶” 乐公公是了解太后的,太后娘娘大多数时候很好伺候,但每日这个时辰尤其不好伺候。他微微低着头,声音不高不低地说道:“启禀太后娘娘,宫中来了圣旨。” 慕容青挑了挑眉,她移居离宫三年,每逢节庆皇帝都要下几道圣旨到离宫来,无非是些赏赐罢了。虽说废了,但她毕竟还挂着太后的头衔,万没有给皇帝这个继子磕头的道理,每次都是身边的宫人接旨,如今乐公公接不了旨,可见这回来的不一般。 慕容青嗤笑一声,莫非是等不及了 门口的乐公公闻着了这声笑,才接着说道:“勉王殿下陪着柳总管一道来的,正在正殿候着。” 柳总管是内务府大总管,当今皇帝身边最倚重的内监,勉王是当今皇帝的长兄,若是柳总管一个人来,慕容青还能晾着,可勉王来了,她这个嫡母万没有躲着庶子不露面的道理。知道避不过去,慕容青敛了笑,道:“更衣罢。” 虽是这么说,但都知道太后的习惯,卫子衿放下帷帐,乐公公这才进得殿来,身后几人抬了装满温泉水的浴桶进来。待人走净,大宫女魏紫和姚黄进来服侍太后净身。 虽然知道正殿里有客人候着,慕容青却不着紧,闭目养了一回神才出浴。 乐公公早已取出正服侯在一旁,也不动手,由着卫子衿伺候太后穿戴妥当,魏紫和姚黄为太后一头青丝拭去水汽,细细梳通,绾了皓月髻,缀上凤钗步摇。卫子衿仔细地为太后描了眉,涂了唇脂,似觉得少了些血气,又在太后两颊染了些胭脂才作罢。 如此,又是一个掌管六宫的尊崇无二的太后娘娘。 瞧瞧镜子里颇为清晰的容颜,慕容青终于有些开心了:“哀家真是个美人” 卫子衿闻言笑道:“太后娘娘本就是美人” “不错不错,今晚哀家犒赏自己一只烤鸡”慕容青更开心了。 魏紫和姚黄却不敢开心太早,连忙看向卫子衿,连乐公公也忍不住瞥了卫子衿一眼。只见卫子衿残忍地破坏了慕容青的好心情:“烤鸡太过油腻,太后娘娘还是不要吃的好” “哀家是太后,哀家就要吃”慕容青不笑了。 “不行,太后娘娘不能吃”卫子衿很坚决。 “哀家必须吃”慕容青生气了。 “太后娘娘绝对不能吃”卫子衿更坚决了。 banfheng首发 于是,太后娘娘开始生闷气。 半晌之后,“嘶”的一声,太后娘娘的心情又好了,魏紫和姚黄看着卫子衿脸上的月牙儿摇了摇头,连乐公公下垂的眼里也露出一分同情。 待太后娘娘终于来到正殿,勉王和柳总管已然喝了一个时辰的茶。 其实他们早就打听到太后娘娘近年来喜欢午睡,所以故意迟了些时辰才上山,只是他们没料到太后娘娘这午睡竟然睡到酉时还不起。不过他们素来知晓太后的性子,丝毫未露不耐之色,见太后到了也未露出丝毫怨怼,恭敬地磕头行礼,如三年前在皇宫里一般。 慕容青依旧是宫中那副做派,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似乎有些不忍心为难近不惑之年的庶子,便让他起了身,却盯着仍然跪着的柳总管看。半晌,她忽然说道:“小柳子,这些年你想来过得很是舒心,瓜子脸都变成大饼脸了。” 难得的是这位皇帝跟前第一红人不但不恼,还笑眯眯地回道:“劳太后娘娘记挂了,娘娘凤仪未改,仍是鼎盛之姿。”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坑。。。: 第2章 太后回宫 柳总管这话倒不是恭维,就是一旁低眉顺目的勉王也这般认为。慕容氏容姿依旧,眉间威仪不减,与当年垂帘听政时一般模样,哪里像失势的样子。 “啧啧,只要有你这张嘴在,皇帝便冷落不了你去。你若是把嘴练得再灵活些,龙床都要让你爬了” 太后娘娘说者无心,勉王却听者有心,太后说的莫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罢他忍不住瞄了柳总管一眼,实在看不出来啊都膨胀成一个球儿了,还能入皇上的眼 柳总管不理会勉王那并不怎么收敛的小眼神儿,只笑眯眯地回道:“太后娘娘说笑了。”不过他心中是咯噔一声,太后娘娘似乎有些变了。 勉王这才后知后觉的跟着心中咯噔一声,觉察出那么点味儿来。 “起来罢,不必在哀家跟前装模作样的,皇帝派你来作甚”虽是打趣的语气,慕容青却不喜不怒,听不出真假来。 柳总管和勉王心中不禁又咯噔了一声,好像没变啊。 柳总管连忙谢恩起身,太后说得不错,这些年他过得的确舒心,很久没有这般久跪过,倒有些吃不消了。然他却不敢耽误丝毫,连忙取出锦盒里的圣旨,屁股还没坐热的勉王只得又跪了下去,整个殿里只有太后稳稳坐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年幼失,得太后扶持教诲慕容氏之罪,不在太后今太后旧疾缠身,朕未服侍汤药,实乃不孝恳请太后回宫静养,以全朕尽孝之心” 慕容青心不在焉地听着,圣旨的大体意思是皇帝还记着她当年扶持之恩,慕容氏谋逆之罪与她无关,就此揭过不提,如今她病得就剩一口气了,皇帝这个继子未能服侍跟前,实在不孝,且离宫离京城太远,若有个三长两短,皇帝鞭长莫及,是以请她回宫休养,好让继子尽尽孝道。 怪不得勉王今日会来,原来是代替皇帝接她回宫。 圣旨读完,慕容青迟迟不语,半眯着眼,似是睡着了。柳总管也不催促。只是圣旨未接,旁人就得跪着,不敢吱声。倒是卫子衿离得近,听到太后娘娘的肚子在叫饿,于是开口劝道:“娘娘,陛下一片孝心,请娘娘以凤体为重。” 众人连忙跟着说:“请娘娘以凤体为重。” 慕容青看也不看他,倒是柳总管不动声色地看了卫子衿一眼,心道果真是个俊朗的壮硕男子,倒合了太后的心意。嗯,那脸上的牙印儿也值得留意留意。正这般想着,却听慕容青笑道:“罢了,哀家也不让皇帝为难了,收拾收拾回京罢。” 三年前太后离京的时候很是利索,如今回京却是一番折腾。太后用惯了的家什要带着,太后喜欢把玩的器具要带着,太后身边服侍的宫人要带着,太后埋在院子里的梨花白要带着,还有太后的行头更是要带着,大到已经开始结果的龙炎树,中到罗汉床贵妃榻,小到杯盏碗勺山核桃,恨不得把离宫搬空了才好。 来来去去收拾了十多天,竟还没能动身。勉王素来是个慢性子,倒也不着急,得闲便跟太后说说京城这几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儿。柳总管也不着急,他是早就知道太后的性子的,太后想要折腾,你若不让她折腾够,她就会来折腾你了。倒是柳总管身边跟着的小侍急了,私下里说这离宫里服侍的人手脚太慢,拖拖沓沓耽误了行程,恐天子震怒。 柳总管有心教导这小侍,便只笑着道:“小孩子家家的,只管看着罢,太后娘娘即使到了离宫,也还是太后娘娘,便是娘娘跟前的四大宫女就有得你学的。” 小侍惊道:“娘娘跟前有四个大宫女么小奴只瞧见两个呀。” 柳总管敲了敲他的脑袋,却不再开口了。 如此又折腾了几日,终是启程了。 离宫离京城不过百里,若是快马加鞭,一日便可一个来回。便是太后这般娇贵的,经不得颠簸,马车慢慢走,走走停停,三天便也到了。这些自然轮不到太后操心,她只管在华丽宽敞的马车里躺着,还有卫子衿陪着。外头的暑气也被冰块化了,这一路并不难熬。 到了第三日下午,终于见着了燕京城的城门。 卫子衿停了依依呀呀的唱调,慕容青闭目不语,似是睡着了,但卫子衿知道她只是在沉思。 慕容青出身慕容氏嫡系,先帝爷在世时,慕容氏是大燕第一世家,慕容青一出世便身份尊崇,长至七岁就被先帝爷接进宫,亲自教导,十岁便得了后位,此后荣宠不衰,就连当今圣上当年也是养在她的淑兰殿里的,尽管她只比当今圣上大了两岁。 先帝爷去时当今圣上不过十二,先帝爷留下遗诏,当时不过二七之龄的慕容青垂帘听政,扶助幼主。当今圣上与她自小一起长大,自是情谊深厚,毫无猜疑,因此国事竟多是太后做的主,一时间慕容氏名胜燕氏。 小皇帝逐渐长大,自然要亲政,慕容青本待圣上大婚之后还政,大选办得很是盛大,可小皇帝有了自己的心思,坚决不肯纳慕容氏女子为妃,使慕容氏有了反心,一朝反叛。 那场叛乱为时半年,浮出水面不过短短一个月,当今圣上雷霆手段平了叛乱,慕容氏不复存在。太后慕容青下罪己诏,自削太后尊位,迁离宫廷,搬到见不着皇宫一丁点儿影子的离宫养老。皇帝虽然默许了她移宫这一举,却未提废太后之事。本来嘛,从来只听说废皇后的,还没听说过废太后的,大燕重孝道,史上就没有过废太后的。慕容青此举不过是识时务地退了一步,否则她也只能囚禁在宫中不明不白地病薨了。 卫子衿见她微微蹙了眉,便知她想得深了,有意打岔道:“子衿还未曾见过陛下呢,只听说陛下龙章凤姿,想来非凡人所能比。” 慕容青被他打断了思路,便也不去想,睁了眼,托了下巴,眨巴眨巴眼睛,嘻嘻笑了两声,接着他的话说道:“说龙章凤姿有些过了,不过燕氏素来好皮相,便是勉王也有个好相貌。” 太后这话说得无礼,但这天下也只得她能说出这话来。 勉王是先帝爷的庶长子,生母位卑,他天资不足,性子绵软,很不得先帝爷喜欢,如今也只在京城做个有名无实的闲散王爷,连个封地都没有。他这小半生也就只得一个“勉”字,私下里并不被看得起。饶是如此,那相貌却也是不差的,尚且算得上俊秀。 卫子衿知其缘由,不再多言,上前为慕容青按摩穴道,解其奔波之苦。 京城城门口已是有人相迎了,太后娘娘矜贵,爪子都不愿意露出一咪咪。皇宫门口又是一群人迎着,太后屈尊降贵地挥舞了一下白嫩嫩的鸡爪子。待到内宫便有宫妃命妇相迎,太后此时心情大好,在换乘凤辇的时候不但露了脸,还慰问大家几句。 “大家好啊看到大家都过得这么好,哀家觉得自己也特别好” 这话听得众人有些毛骨悚然,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太后从来没有这么平易近人过。莫非太后娘娘旧疾缠身是假,在离宫闷坏了脑子才是真颠鸾倒凤: 一路上并未见着皇帝,说是政务繁忙。众人心里敞亮着,虽是接回了宫,可慕容氏谋逆之事是横在天子心里的一根刺,天子肯越过这根刺去把人接回宫将养已是不易,让他恭恭敬敬地迎接凤驾再亲亲热热地唤一声“母后”却是难了。 柳总管早已安排妥当了,直接让人把凤辇抬进了淑兰殿,而太后离宫里的那棵龙炎树昨儿个就已经好端端地站在淑兰殿里了,太后从离宫带回来的一干用具物什也早已摆放妥当。 众人瞧在眼里,心里自是另一番计较。这淑兰殿在瑞帝前本是中宫,乃瑞帝的生母孝贤皇后所居,瑞帝继位后另设坤仪宫,此后淑兰殿便成了帝王心爱之人的居所。慕容青当年宠冠六宫,既是皇后,又占了淑兰殿,即便是今上登基后也没挪地儿。如今圣上还让太后住进淑兰殿,想来还是念旧情的。 淑兰殿里熏着太后喜爱的莲花香,淡淡的,清雅的,一如慕容青清丽的容颜。淑兰殿里还是三年前的模样,即便摆置了太后从离宫带回来的东西,也没改变原有的风格。皇帝费了大心思,把三年前在淑兰殿里伺候太后的宫人都调了回来,个个都是眼中含泪面上带笑的扭曲神情。 慕容青停下脚步,看着众人,不禁感慨道:“难怪小柳子变成了一个肉球,果然还是皇宫的伙食好,你们一个个的都肥得跟要去屠宰场似的。哀家却还是这般清瘦,哀家好伤心啊” 一番话说得众人的笑僵在了脸上,眼泪珠子砸到了地方也没发觉。还是爱哭的珍珠最先嚎开了:“太后娘娘啊,奴婢对不起您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请叫母后 拍拍珍珠的圆脸蛋,慕容青赞同地点点头头,“你最对不起哀家,因为你长的肉最多你的名儿取得极好,珍珠,真猪” 珍珠顿时不嚎嗓子了,颤巍巍地爬到慕容青脚边,一把抱住她的腿,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后娘娘,您您这是怎么了” “哀家”慕容青摸摸自己的下巴,“哀家挺好的” 说罢,她朝外头张望几眼,来了兴致,立即吩咐道:“日头没了,哀家要纳凉去,把哀家的贵妃榻抬出去,抬到龙炎树下头去” 原先在离宫伺候太后的宫人是早就习惯太后突如其来的兴致的,当下开始动作。岂料太后娘娘大袖一挥,“你们别动,让他们弄,养了一身的膘,哀家看着堵心” 刚才还咬牙切齿的宫人们顿时喜逐颜开,装模作样地教导着这些淑兰殿里的老人搬物什备茶点。 那边太后已经走到了龙炎树下,“小柳子,哀家的龙炎树没掉一个果子罢” “太后娘娘请放心。奴才亲自把的关,绝对没掉一个果子” 太后很忧愁,“就是你把关哀家才不放心啊。你变得这么圆润,胃口想必也大增了,看到哀家的龙炎果肯定流口水了,说不定就趁哀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吃了一两个。” “奴才不敢” “一想到哀家的龙炎果少了几个,哀家就心疼得睡不着啊” “” 珍珠偷偷扯了扯魏紫的袖子,低声问道:“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太后娘娘从来都是仪态万千、一字千金的,绝对不会失礼,也绝对不会多言,今个儿有些太不庄重了。 魏紫朝卫子衿努努嘴,道:“都是卫先生的功劳” 卫子衿身形一偏,朝两个丫头笑了笑,点头示意。 魏紫心里一突,暗道:好尖的耳朵 珍珠却一脸艳羡地叹道:“太后娘娘好眼光啊” 一番折腾之后,太后娘娘终于躺上了贵妃榻,手里抱着养生茶,眯着眼听卫子衿唱那负心汉痴情娘的段子,兴致高时还能跟着唱两句。 柳总管见淑兰殿里已在乐公公的指挥下井井有条,便请示太后道:“太后娘娘稍事歇息,奴才这就去向陛下复命” 太后娘娘正在兴头上,闻言只挥了挥手。 柳总管一路退出了淑兰殿才敢直起腰杆,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太后娘娘今个儿自进宫起可是一句都没提起过皇上。 也不知皇帝是有意躲避还是真的忙不过来,直到晚膳时分慕容青也没瞧见这个便宜儿子的面儿。太后娘娘心宽,也不计较儿子不孝顺,自顾自地用膳。一顿晚膳断断续续的用了一个时辰,共计吃了一小碗米饭、两只烤鸡腿、一碗鲍鱼闷菜心、一碗鱼翅、一碗燕窝、各类素菜若干,看得珍珠胆战心惊。 席间慕容青还吵着要再吃一只烤鸡腿,被卫子衿严词拒绝。 慕容青不依不挠。 卫子衿的理由很充足:“子衿知道娘娘旅途劳顿,再不遂娘娘的意,娘娘必会着恼,这才令人给娘娘做了烤鸡。两只鸡腿已是极限,还请娘娘勿再无理取闹” 吵闹无果,太后娘娘终于恼羞成怒地在卫子衿的脸上留下一个月牙儿,然后开始碎碎念,念的都是皇帝,说什么到底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肉,老娘回家了也不来磕头请安,也不带一堆小老婆和孙子过来磕头讨红包,太不孝顺了,会遭天打雷劈的云云。 一干宫人谁也不敢插嘴,太后这是在说皇帝的不是,太后能说,他们可不能说。眼看着入夜了,卫子衿站了出来,打断了太后的碎碎念,服侍太后就寝。 一梦做罢,还是一室昏暗。 慕容青眯了眯眼,方瞧见床边一个人影,不待细看便知是谁,便也不试图睁开眼,迷迷糊糊地说道:“这会儿忙完了”她还没全醒。 那人不紧不慢地说道:“汛期将至,今岁雨水充足,云州怕是要涝了。” 这时有宫人来请示在何处用膳,那人瞧了瞧慕容青,道就摆在这里。不一会儿,宫人摆膳,进进出出,待人都走净,那人才道:“夜深了,你晚膳用得早,现下肚子也空了,用些燕窝可好” 慕容青一时有些恍惚,怔怔地看着那人,待燕窝送到跟前才回过神来,也不下床,只坐起身来,懒懒地倚着,甚至都不肯伸手接过碗来,就着那人的动作,由那人服侍着喝完了半碗燕窝。 肚子圆了,慕容青也醒了,顿时过河拆桥炸毛了:“燕清绝你个不孝的臭小子哀家含辛茹苦地把你抚养成人容易吗,现在回个家你都不晓得来问候一声,哀家教给你的礼义廉耻都教进狗肚子里了”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燕清绝,慕容青小了两岁的继子。 太后娘娘的声音不可谓不大,至少淑兰殿里的人几乎都听到了,守在东阁外头的柳总管和乐公公等人听得尤其清楚。柳总管不动声色地看了乐公公和赵粉、宋白一眼,见这三人均面色如常,可见太后娘娘喜怒无常不是一日两日了。 赵粉和宋白便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另外两个大宫女,她二人与魏紫姚黄一般,都是品级极高的女官。柳总管自是认识她们的,也知道这几年太后娘娘的寝食习惯有所改变,这二人多是晚上服侍,白天很少在人前出现。 燕清绝似是有些无奈,他大约对太后性情多变的事知道几分,也不跟她计较,只默默地坐回桌旁,随口问道:“离宫可还住得舒适” 慕容青闻言,毫不迟疑地再度炸毛:“自是舒适的,皇帝若是不召哀家回宫,哀家会更舒适” 燕清绝蹙眉道:“你素来畏寒,还是燕京住着舒适些。” 慕容青不以为然,三年前怎么不说这话,她心里这么想,口中也这么说了,末尾还“切”了一声。 燕清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叹了口气,他试图再次解释:“我刚刚说过了,汛期将至,云州今岁恐怕要涝了,我很忙” “好,你这个理由很充足,哀家接受。那你那些小老婆呢她们总不会也忙着国家大事罢都道晨昏定省,现下婆婆回家,她们就不知道来拜见婆婆”慕容青说完似乎还不解气,又补了一句:“都不知道你怎么教老婆的” “是我让她们明天再来的。你舟车劳顿,需要歇息,我让她们别扰了你的清静。”燕清绝对着一桌子的菜,已经失了胃口,但还是勉强吃了几口。 “你就吹罢你你会那么好心哀家不管,哀家要见孙子”慕容青开始不讲理。 燕清绝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专注地看着慕容青,认真地说道:“我还没有孩子” 慕容青顿时有些心虚,这三年她虽然也知道宫里的消息,但并未刻意关注,是以皇帝没有子嗣的事她竟完全不知道。 三年了还没有子嗣慕容青忍不住扫视了燕清绝的下身一眼,干笑几声,安慰道:“是哀家的错,是哀家对你关心少了,竟不知道有这回事。不过哀家还是要说你几句,你是皇帝,国事虽然重要,后宫也很重要,你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加把劲哈” 她不开口还好,她一开口燕清绝实在忍无可忍:“青青” 不过太后娘娘见惯了大世面,完全没把皇帝额头上的青筋放在眼里。你横,她比你更横当即她瞪圆了眼睛,怒道:“燕清绝,你的礼数哪里去了哀家是太后,哀家是你娘,虽然不是亲生的,可那也是你后娘,你该叫哀家母后” 至此,皇帝完完全全没有了胃口,命人撤席,嘱咐慕容青好生歇息就回乾仪宫了。 慕容青夜里醒了之后很难再睡着,是以燕清绝走了之后赵粉连忙点了檀香。但似乎光安神还是不够,太后已经开始不耐烦:“卫子衿呢把卫子衿拎过来,哀家睡不着” 她话音刚落,卫子衿就从容不迫地来了,可见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 柳总管低声提醒对着奏折发呆的燕清绝:“陛下,珍珠来了” 燕清绝收起奏折,道:“让她进来” banfheng首发 珍珠此时不敢露出一丝笑,刚才太后骂皇上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到她耳朵里去了,她若是敢笑,皇上一定恼羞成怒。 “太后到底怎么了为何性情大变”离宫毕竟是太后的地盘,有些消息传回京城不详不实的。又或是有意的,燕清绝并未对离宫太过关注,导致他刚才面对太后时有些反应不及。 珍珠斟酌着说道:“奴婢也觉着太后娘娘有些变化,听魏紫说是因为那位卫先生。不过太后娘娘她素来霸道,方才或许是起床气” 慕容青的确有些起床气,燕清绝点点头,敲敲桌子,又道:“把那个卫子衿的底细打探清楚。” “是。”珍珠强忍住哈欠,小心地请示道:“太后娘娘素来不喜偷偷摸摸,奴婢这般” “也好,日后你光明正大地过来就是,免得她不高兴。”燕清绝干脆地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儿媳妇们 早半夜下了一场雨,燕清绝上朝前还在殿门口驻足了一下,燕京城这些日子几乎隔一天一场雨,虽然雨不大,时间也不长,但可见今年雨水的确充足。燕京城尚且如此,遑论向来雨水充足的云州。若云州真的涝了,今岁的粮食又是大问题。现在只希望云州不要涝得太严重,就算涝了也别波及到宁州,否则真的要出大问题了。 如今的大燕已经不是一百多年前的大燕了,当年的梁国已经变成了今天的梁州,而被燕王灭了的东易国已经变成了今天的东州,依附东易国的伏日国和月国并入青州,其余七国变成了郡,成为郡王的封地。 作为如此一个强大的国家的皇帝,燕清绝真的很忙,尤其近来地方上陆续传来各种好与不好的消息,都要处理。就在朝堂上为各种政务忙碌的时候,礼部尚书参奏了,说是太后娘娘递了折子,批当今圣上不孝,直呼母亲姓名云云。 众臣恍然大悟,原来是太后娘娘的折子,怪不得需要礼部尚书参奏。不过太后娘娘参的可是皇帝陛下,谁也不敢说皇帝的不是。 其实有一类人可以说皇帝的不是,那就是御史。一百多年过去了,当年燕王所设的御史台已有所成,如今的御史大夫姓萧名肃,堪称铁齿铜牙,出了名儿的认理不认人,三十左右的年纪就教出一大批和他一模一样的御史来,满朝文武对之深恶痛绝。 巧的是御史大夫今日没上朝,据说是得了风寒,起不来床了。头头不在,底下小的要安分多了。更何况他们这些做御史的鼻子最是灵敏,慕容家的事知道得不少,这慕容太后的事还是少掺和为好,尤其是太后和皇上之间的事。 没人发表意见,燕清绝摆摆手,表示这个折子可以过了,众臣顿时松了口气。 燕清绝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昨个儿的事,也不知慕容青哪来的功夫连夜弄出这么道折子来,还送去礼部指明今日早朝上参奏,真是成了精儿了。 在燕清绝被礼部那道折子折腾的时候,慕容青正歪在软榻上等着众多儿媳妇的晋见。 儿媳妇们今日还算知礼,卯时前都到了。 打头的是宁妃,衣着华丽,妆容端庄,像只雄纠纠气昂昂的大公鸡。她身后跟着的是杨妃和张妃,杨妃善解人意,张妃贤良淑德,明明与宁妃同列四妃,但都有意让了宁妃一头。其他人都跟在三人后头,以三人为首。毕竟宫里没有皇后,没有皇贵妃,也没有贵妃,这三人是品级最高的妃子了,如今后宫事务也是三人共同掌管。 虽然慕容青老远就瞧见宁妃了,但此时宁妃向她行礼时她才发现,宁妃这一身装扮近距离更有冲击力。于是,太后娘娘一口热茶直接喷在了宁妃的胸前,轻薄的布料显出宁妃丰满的胸型。 太后娘娘眼睛一亮,喜道:“宁妃啊,你有喜了罢” 可怜宁妃被淋了一身,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太后娘娘问得莫名其妙,只会愣愣地摇头。 太后娘娘很失望:“不是有喜啊,那哀家怎么瞧着你的小乳猪跟发面馒头一样胀大了好几倍呢” 即使是彪悍的宁妃,此时也不由自主地脸红了。半刻之后,她终于反应过来,颤巍巍地指着太后,怒道:“太后你” 太后娘娘捏着扇子拨开宁妃的手,啧啧两声,“别失礼,别失礼要是在两百年前,你早就被燕王砍了” 两百年前的文帝时期也有个宁妃,那个宁妃是宁太后的侄女,宁王与宁太后把持朝政多年,为文帝和燕王所深恶痛绝,最后满门抄斩,还灭了九族。不过那个宁家与宁妃的母家并无关系。 于是宁妃气愤地说:“现在不是两百年前,我家也不是那个宁家,我父亲如今是当朝左相” 太后娘娘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行了,哀家知道你父亲最近升了官。这后宫素来与朝堂藕断丝连的,你也不必如此招摇,给你父亲省点事罢。” 宁妃顿时住了口,父亲如今身居高位,惹人嫉恨,她还是小心谨慎点的好。 “都平身罢,跪着哀家瞧不清楚。” 一群美人哗啦啦的全站起来了,太后却又嫌看得脖子酸,于是赐了座。 燕清绝的妃子并不算多,大多是三年前大选时选进来的,因此慕容青大多都认得。扫视一周,太后娘娘又笑了:“这三年都过去了,杨妃和张妃都晋了妃位了,怎么你还没晋位呢” 宁妃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她也想晋贵妃啊,可后宫和前朝牵着千丝万缕,她父亲一直升迁,如今都做了左相了,真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父亲的荣光在,她自然要逊色些,以免落人口实。这个道理她懂,太后自然也懂,偏要拿出来气她。 看到慕容家的两个丫头,慕容青有些安慰,皇帝毕竟是念旧情的。于是笑着问她们:“你们如今什么品级了” 这回却是宁妃抢着答了:“她们如今都位列九嫔了,一个封为慕昭仪,一个封为容昭媛。” 两人的封号合起来便是慕容,把慕容二字分开册封,皇帝心里对慕容氏到底还是有心结的。 慕容青并不理会宁妃的小人得意,继续看美人,却看到几个熟面孔,当即笑了:“宁妃,这丫头是你宫里出的罢哀家还记得,她的姓很特别,富贵的富,她如今是婕妤了” 宁妃闻言又怒,太后说得不错,富婕妤以前的确是她宫里头的人。这丫头不是她带进宫的,而是内务府拨过来的,她瞧着机灵,便放在身边培养,做了大宫女。谁料没两年,这丫头就爬上了天子的床,一朝做了婕妤,便搬到别的宫里自立门户了,不像杨妃张妃宫里出去的人,还留在宫里伺候着。 宁妃这还没答话,富婕妤就笑着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的确是宁妃娘娘宫里出去的。太后娘娘的记性真好,几年前的事还记得如此清楚。” “哀家还记得,几年前你就这般会说话了。”慕容青笑道。 富婕妤咯咯笑道:“太后娘娘如此夸赞,臣妾今日回去可要高兴得睡不着了。” 宁妃气得扭皱了帕子,坐在她身后的宁容华吓得缩了缩脑袋。一不在意看到申容华在细心地为杨妃拨茶沫,宁妃狠狠地瞪了宁容华一眼,为何别人宫里出去的都乖巧知恩,而她宫里出去一个白眼狼和一个没用的东西 “人都到齐了罢”三年不在宫里,也不知皇帝纳了几个新人。 宁妃幸灾乐祸了:“善贵嫔还没到呢。太后娘娘恐怕不知道,陛下去年纳了一个新妃子,初进宫就封了嫔,如今已是贵嫔了,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能晋妃位了。” “哦有这回事”太后来了兴致。 “善妹妹是赵郡进献的美人,陛下一眼就相中了。”杨妃细声细气地答道。 “不过善妹妹的身子骨不太好,近来又病了,是以没能前来拜见太后娘娘。”说话的竟是从不多言的张妃。 太后娘娘摸摸下巴,“宫里来了美人,哀家竟然不知道看来改日哀家要去瞧瞧这位美人了。”她似乎并不在意善贵嫔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罢,等病好了再来。” 宁妃却不肯罢休:“说起来善贵嫔还没见过太后娘娘呢,要我说,就是病得再厉害也来淑兰殿走一遭” 宁妃话里的挑拨意味谁都听得出来,不过慕容青却被那刻意加重的“淑兰殿”三个字逗笑了,看来宁妃还是对这淑兰殿觊觎得很,大约是想证明自己在皇帝心里是有一席之地的。 banfheng首发 接了魏紫递过来的燕窝灌了一口,慕容青笑眯眯地说道:“叫你们来其实没什么事儿,哀家如今回宫了,有些规矩也该立起来,晨昏定省也得有个章法。姚黄,你跟众位娘娘说说。” 姚黄于是一条一条仔仔细细地跟众位娘娘说清楚。其间太后娘娘又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三块糕点,还啃了两个果子,看得众位媳妇都要流口水了,她们可是早膳还没吃就过来了。 姚黄说了那么多话,意思其实很简单,晚上不用过来请安了,但是早上必须来,还不许迟到,就是陪皇帝滚到天亮也得来,否则就等着弹劾自己不孝的折子递到朝堂上罢。 姚黄说完了,太后娘娘也吃饱喝足了,该入正题了。 “哀家不在宫里三年,也不知你们如何伺候皇帝的,竟然三年都没下过一个蛋”太后娘娘不像先前那样嬉皮笑脸了,板着脸训道:“你们都给哀家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涉及皇家血脉,品级低的妃嫔一个字都不敢说,品级高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等别人先开口。杨妃朝张妃看了好几眼,张妃无法,只得开了口:“陛下勤政爱民,并不耽于美色。”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快生孩子 张妃开了口,杨妃才跟着委委屈屈地说道:“臣妾请太医瞧过了,都说极好,只是时机未到。” 宁妃的肚子正饿着,此时非常不满:“太医两三日就要请一次平安脉,此次都说身子极好,宫里头的姐妹们都是如此,根本不是我们的问题嘛” 宁妃说得有理,若是别的妃子都生了,就她没生,那肯定是她的问题。可现在所有的妃嫔都没有孩子,那肯定不是妃嫔的问题。 “照你这么说,是皇帝的身子出了问题”太后冷飕飕地问道。 宁妃这才发觉自己失言了,连忙回道:“臣妾不敢。” 慕容青看着三妃,已经没了好脸色,直接开训:“你们三个也算是最早进宫的,如今又是宫里头位份最高的妃子,也该劝劝皇帝,国家大事固然重要,但皇家血脉同样关系到江山社稷,马虎不得” “太后娘娘教训得是。”三妃连忙称是。 “姚黄,再跟众位娘娘说说女戒罢。” 太后娘娘瘫软了身子,悠哉悠哉地听姚黄替她教育儿媳妇,这次的重点是子嗣,简而言之,有条件要生娃,没条件要创造条件生娃,必须生,必须多生,生十七八个皇宫也养得起 待儿媳妇们都成了斗败的公鸡歪头耷耳的时候,恶婆婆太后娘娘终于善心大发地放她们走了。宁妃又打头走了出去,慕昭仪和容昭媛被留了下来。 刚出了淑兰殿的范围,杨妃就扯了扯张妃的袖子,小声问道:“张姐姐,太后娘娘是不是有些不一样了” 没等张妃开口,宁妃就冷笑道:“自然是不一样了,依本宫看,她是在离宫闷傻了” “宁妹妹请慎言”张妃冷冷地看了宁妃一眼,便和杨妃一起走了。 宁妃气得要命,却不好发作,直到回了自己宫里,才大发雷霆,摔了几套被子茶碗。 “娘娘,您请息怒”琳琅连声劝阻。 “刚才你也瞧见了,太后是如何奚落本宫的她被驱逐到离宫三年,本宫还未追究她这三年做了什么龌龊事,她竟敢过问本宫生孩子的事了不过是个废太后,竟也敢如此嚣张”宁妃越想越气,随手抓了个玉如意摔了。 琳琅连忙把那玉如意接住,让宁妃看个仔细,又劝说道:“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宁妃这才知道自己方才摔的是皇上钦赐的玉如意,顿时降了点火,却还是不服气地说道:“隔墙有耳又怎么了慕容氏都被灭族了,本宫难道还怕了她” “娘娘,太后娘娘可不仅仅是慕容家的人”琳琅的提醒颇具深意。 宁妃顿时也反应过来,慕容青的确与慕昭仪、容昭媛不同,她作为太后垂帘听政长达五年,所以慕容氏倒了她却还稳坐太后之位。 “娘娘,太后娘娘似乎变了” “怎么你也说这话她哪里变了,还不是爱装模作样”宁妃话说了一半,想到方才慕容青的一言一行,面露异色,喃喃道:“你说得不错,她的确是变了。她以前最重规矩,无论何时腰杆都能挺得笔直,更不会当着人面进食,那些糕点她以前都是不碰的” 宁妃与天子同岁,她的亲姨母是先帝的妃子,是以她幼时常常进宫,与慕容青相熟。可以说,燕清绝的妃嫔里,她是最了解慕容青的。 咬咬牙,宁妃恨声道:“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她和陛下的事,她想装傻卖乖,也要看陛下愿不愿意买” 淑兰殿这边,慕昭仪和容昭媛已经用完了早膳。慕容青瞧着她们虽然拘谨,却未露惊慌之色,心下稍安,笑着问道:“在哀家这里无须如此拘谨,哀家怎么说也是你们的亲姑姑。” “是,姑姑。” 慕容青见她们还是小心翼翼的,也由她们去了,只问道:“这几年过得如何”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慕昭仪开口了:“陛下对臣妾挺好,姑姑勿要担忧。” “姐姐说得极是,陛下待我们是极好的。”容昭媛跟着说道。 慕容青看着这两个风华正茂的姑娘,慕容氏如今大约只剩下她们了。慕昭仪名昭贵,是嫡出的二伯唯一的孙女。容昭媛名昭婉,是庶出三伯的孙嫡女。这两人是慕容青三年前费了几个月的工夫为燕清绝挑的一后一妃。 昭贵出身好,却善良宽厚,性子温婉,绝对会对天子处处忍让。昭婉出身次一些,却极识大体,稳重能干,能协助昭贵处理宫中事宜。这二人最大的优点是没有野心,绝对不会惹天子的忌讳。 慕容青选择这二人作为燕清绝的一后一妃,可以说是处处为燕清绝考虑,可燕清绝不领情,坚决不肯纳慕容家的女子为后,后来又出了慕容氏谋逆的事,慕容青倒没顾上这两个侄女,如今见二人安然地留在宫中,心中多少有些安慰。 “皇帝平时留宿你们宫中么”太后开始八卦了。 二人面色如常地回道:“每月都要留宿一次的,有时候陛下不太忙,也能留宿两三次。” 太后点点头,又问:“那你们为何三年都没有身孕在宫里,有了孩子才能站稳脚跟” 二人闻言,顿时有些犯难。良久,容昭媛才低声道:“陛下虽然留宿,却从不碰我,我问过姐姐,她也是如此。” 太后面露讶异,“果真如此” 见二人点头,慕容青轻轻叹了口气,皇帝心里的心结还没解。她拍拍二人的手,难得柔声安慰道:“慢慢来,等皇帝想开了,孩子也就有了。” 二人连忙点头。 “这三年来,皇帝是没有过孩子,还是有了孩子却夭折了” 慕昭仪想了想,回道:“似乎是没有过孩子。” “就没有妃嫔怀孕”慕容青追问。 “应该没有,我没听说过。”容昭媛答道。 慕容青知她稳妥,不会撒谎,但还追问道:“那个善贵嫔呢她也没有” “善贵嫔是去岁才进宫的,似乎身子不太好,并不常出来,我们也只见过几次。” 慕容青点点头,又嘱咐她们几句,才让她们回去。 用午膳的时候,慕容青撇到了珍珠的身影,她眯了眯眼,招招手,珍珠立即圆润地滚到太后娘娘的跟前,谄媚地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皇帝用膳了么” 珍珠眼珠子转了转,问道:“娘娘是问早膳还是午膳” 见太后娘娘开始瞪眼珠子,珍珠忙道:“若是早膳,陛下刚用过不到半个时辰,午膳还没用呢,听御膳房那边说已经热过好几次了。” 慕容青蹙了蹙眉,“这都什么时辰了,竟才用过早膳皇帝身边的人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珍珠不答话,如今在陛下身边伺候的是内务府大总管柳公公,那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儿,谁敢说他的不是。 “改明儿你替哀家训训小柳子,别以为他当了总管就不是太监了” 珍珠清脆地应了一声。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除了皇帝陛下,谁她都敢训。 “你呀,天天往皇帝身边跑,当了两份差,皇帝可有给你什么好处”太后娘娘忽然说道。 “奴婢拿两份俸禄呢”珍珠面色如常地回道,她本就没以为能瞒过太后,也没打算瞒。 太后娘娘点点头,“皇帝总算待你不薄。” 任谁都觉得太后在说笑,只是多了区区一份宫人的俸禄,实在算不上不薄。不过珍珠知道,太后没有说笑。太后娘娘或许会几日不开口,但是她从来不说笑。 等了许久,见太后只顾吃菜,没再开口,珍珠便想偷偷退出去,待吃饱了肚子再来。谁料她才走几步,就被太后娘娘发现了。 “珍珠你别走啊,哀家还等着你给哀家讲讲宫里的事儿呢,哀家昨日才回宫。” 原来太后娘娘已经吃饱了,开始折腾别人了。 珍珠肚子咕咕叫,面上却还带着讨好的笑,跟太后娘娘说宫里的八卦。宫里能有什么事儿,无非是女人、太监以及御膳房养的那只肥猫。珍珠姑娘生的一副好口才,连御花园里多了个鸟窝孕育出几只小鸟都能说得活灵活现,御膳房养的那只肥猫就跟山大王似的能单独列个传了。 一个时辰之后,珍珠嗓子冒烟,抱着茶壶猛灌水。 banfheng首发 太后娘娘却还是不满意:“哀家的儿媳妇之间就没发生点有趣的事” “众位娘娘相处融洽,兄友弟恭”珍珠苟延残喘。 “喝你的水罢,都语无伦次了”慕容青没好气地说道。 “谢娘娘恩典咕噜” “不应该啊,这么长时间竟没发生有趣的事”慕容青百思不得其解,“先帝在时,那宫里可是热闹得很呢。” 先帝当年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宫里头有名号的妃嫔就有百八十个。当然,先帝爷为人也不怎么正人君子就是了,好色只是个小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浮生若梦 慕容青记得很清楚,当年先帝爷的后宫闹起来那叫一个喧腾,怎么燕清绝那小子的后宫就平静无波了呢 珍珠吞够了水,赶着补上一句:“娘娘,陛下只大选了一次,宫中妃嫔人数不多,那三位妃子的地位无人能撼动,据说受宠的善贵嫔又不常出门,实在斗不起来啊,只能小打小闹的。” “这倒也是。宁妃的父亲刚升做左相,张妃的父亲是吏部尚书,杨妃的父亲哀家记得是做了户部尚书。”这三家正是三年前帮助燕清绝铲除慕容氏的人,如今都已身居高位。 慕容青蹙眉道:“三家独大,不好,不好啊。皇帝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珍珠嘻嘻笑道:“陛下心里在想什么奴婢是不知道的,但是奴婢的肚子在想什么奴婢知道,太后娘娘” “你的肚子叫了十几次了,哀家都知道了。”慕容青瞪她一眼,“去填肚子去罢。” 珍珠闯进小厨房,魏紫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珍珠顾不上道谢,先扒几口白饭,待缓过起来才向魏紫道了声谢。 小厨房里没有别人,魏紫便笑着数落道:“让你去给陛下通风报信,活该” 正巧宋白睡醒了,过来找吃的,闻言接道:“珍珠你今个儿又去了不是昨儿个夜里才去过的么” 赵粉睡眼惺忪地跟进来,迷迷糊糊地说道:“别是被陛下看中了罢” 宋白闻言,嫌弃地瞥了珍珠一眼,“若是三年前,那还有可能,怎么说那时候也算是个秀气佳人,如今只剩一个球了” 魏紫也捏了捏珍珠腰间的肥肉,奇道:“咱们三年前都是在淑兰殿里当值的,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还瘦条条的,怎么短短三年你就长了这么多膘宫里的伙食和离宫真的相差很多吗” 珍珠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好了,有空贫嘴了:“我没事干呀我一没事干,就想你们,一想起你们,我就想吃,于是就变成这样了” 魏紫点点她的脑袋,笑骂:“你就贫吧你” 宋白喝了口汤,突然说道:“陛下那里你别去得太勤了,太后娘娘如今爱使性子,别一个不高兴饿死了你” “我知道,那不是没办法么娘娘不在宫里的三年我在陛下手底下混了两年半,如今陛下问我点事,我还能说不知道么”珍珠有点苦恼,于是又盛了半碗饭扒拉进肚子里。 赵粉还没醒,一边吃着饭一边打瞌睡,突然问了一句:“桂嬷嬷呢我怎么没见着她” 珍珠立即捂了她的嘴,宋白警觉地朝外面望了几下,魏紫也四处瞧了瞧。 珍珠的力气大,把赵粉的脸捂出了个红印来。赵粉这才醒了,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低头吐了吐舌头。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小厨房里寂静无声。 谁都知道太后娘娘不喜上了年纪的人伺候,太后娘娘曾说少女无瑕,所以身边伺候的人多是年轻的宫女,便是乐公公跟着她的时候也只是个少年郎。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桂嬷嬷。 慕容青七岁入宫,桂嬷嬷就已经在她身边伺候了。后来慕容青成了皇后,之后又成了太后,桂嬷嬷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直到三年前。三年前慕容氏谋逆,太后病重,桂嬷嬷雨夜跪在乾仪宫前求情,险些没了一条命。再后来便是太后娘娘自请去离宫休养,桂嬷嬷因为重病缠身不能出行,就留在宫里,不到半年就死了。 魏紫忽然低声道:“一直没问你,桂嬷嬷是怎么死的是不是” 珍珠把声音压得更低:“这跟别人可没关系,桂嬷嬷是我看着去的。她年纪大了,身子又一直不太好,经了那场雨,伤了根本,拖了半年才熬不下去。那半年是我服侍桂嬷嬷的,你们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吗” 其他三人点点头,自是信了她。到底是一个宫里出来的,也相处了那么多年,互相还是了解的。 一声雷响惊醒了慕容青,她睁开眼,发现书房的门缝在冒险。她连忙推开门,火舌立即窜了出来,炙得她全身发烫,她甚至都闻到了头发烧焦的糊味儿。她想往后退,可是她不能,慕容一族人都在里面。她能清晰地看到大伯和二伯脸上的皱纹,看到大伯母头上的翡翠描金莲花钗,还有小侄子小侄女稚嫩的面庞。 大伯转头看到她,眼里满满都是痛意,“你处处都为他着想,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得到满门抄斩他不过放过你的,你始终都是慕容家的人” 慕容青惊道:“不我与你们不一样我父亲是” “一样的都是一样的”大伯打断她的话,“你一日姓慕容,你就是慕容家的人,你就是横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大伯” 大伯想要说什么,最后化为一声叹,久久才道:“我们就要死了,你还能活着你好好活着罢” 慕容青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大伯如此慈祥和善了,她不禁有些害怕:“大伯” “青青,二伯求你照顾好昭贵,二伯只有这么一个孙女,二伯求你了”这是二伯的声音。二伯只有二堂哥一个儿子,而二堂哥成亲多年却只得昭贵一个女儿,慕容青要昭贵入宫的时候二伯一家都不同意,是慕容青亲口向二伯保证会善待昭贵,二伯才同意的。如今昭贵没能做成皇后,二伯却要死了。 “青青,二堂哥也求你,至少保住昭贵一条命啊”二堂哥比慕容青大了一轮多,小时候对她也是极好的。 慕容青哽咽着说道:“我一定保住昭贵和昭婉” 三伯一家也呼天抢地地要慕容青保住昭婉,慕容青一一应了。 忽然,火舌窜高几丈,大伯、二伯、三伯等等都被吞噬得干干净净。似是吞得不过瘾,火舌又向慕容青扑过来,慕容青转身就跑,可火舌跑得比她更快。她的头发和衣裳都着了火,她的鞋子已经被烧光了,但她不敢停下,她一停下,就会像大伯二伯他们那样被吞个干干净净。终于,她看到了御辇,她高声呼喊,可是御辇越走越快,越走越远,把她留在火舌的怀里,任她被燃成灰烬。 “啊”慕容青惊叫着坐起来,却发现眼前一室昏暗。 卫子衿抚了抚她的后背,轻声问道:“娘娘可是被梦魇住了” 慕容青这才回过神来,抹去额头上的冷汗,道:“是做了个梦。” 卫子衿取了干巾,仔细地为慕容青拭去冷汗,以免她着了凉。不等慕容青问起,他便主动说道:“娘娘今夜睡得很不安稳,宋白不放心,便叫了子衿过来陪着。子衿见娘娘梦语连连,又双拳紧握,猜想娘娘是做了恶梦,夜里怕是要惊醒,便没敢深眠。” 慕容青点点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宋白端了温水进来,闻言回道:“还不到三更呢。” 慕容青就着温水净手,嘀咕道:“原来才睡了一个多时辰。” 拨拨水,慕容青不禁有些心烦气躁,于是开始折腾人:“准备热水,哀家要沐浴” 宋白应了一声,连忙去唤人备水,又唤了魏紫、姚黄以及乐公公来。太后娘娘的心情不太好,大家做好心理准备,省得娘娘发难的时候应接不暇。 果然,太后娘娘刚泡下桶,就开口要吃烤鸡。宫人恨不得立即去做,可是卫子衿不肯,什么娘娘体虚不宜吃太油腻的,什么烤过的东西对身体有害,云云。太后娘娘当然坚持要吃,卫先生坚持不给吃,于是折腾了两刻。 两刻之后,太后娘娘放弃了,她决定从善如流地喝碗参汤。 一干宫人胆战心惊地服侍着太后娘娘喝完参汤,又服侍着太后娘娘出浴更衣,刚刚叹了半口气,却闻卫子衿说道:“娘娘已经许久不曾如此,如今一回到宫里就被梦魇住,可见是触景伤情。恕子衿直言,娘娘还是早些把心结打开为好,就这么憋在心里溃烂生脓,于凤体无益啊” “哀家能有什么心结哀家是太后,哀家过得非常舒心,绝对没有心结”太后娘娘死不承认。 “娘娘别嘴硬了”卫子衿说得相当直白,惊得宫人们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太后娘娘炸毛了。她“咻”的一声站起来,重重地拍了梳妆台一下,怒道:“哀家才没嘴硬,你别以为哀家宠爱你就不打你,惹恼了哀家,哀家把你扒光了扔到皇帝的床上去” 众人顿时惊悚了,太后娘娘您确定您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卫子衿却面色如常,对着太后娘娘叹了口气,似在为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头疼。 就在众人还在纠结卫先生得罪太后和卫先生被扒光了扔到龙床上有什么必然联系的时候,太后娘娘又重重地拍了梳妆台一下,喝道:“更衣,哀家要去见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让你流氓 卫子衿皱眉劝道:“娘娘,夜凉如水” “不要说了”太后娘娘大袖一挥,“都道皇帝政务繁忙,哀家这个做娘的总得去探望探望儿子” 魏紫刚要上前,却被乐公公一把抓住。乐公公对她做了个口型,她便知道天子今日没有招人侍寝。于是她打头去为太后娘娘取了衣裳来。 众人哀怨地看了卫子衿一眼,认命地忙碌起来。 慕容青笑盈盈地把胭脂塞进卫子衿的手里,道:“动作快” 卫子衿无法,只得为她的两颊染上嫣红,口中却还是叹道:“娘娘,您这又是何必” 慕容青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她笑眯眯地说道:“你不是让哀家打开心结么哀家这就去见心结你说得不错,放在心里溃烂生脓太恶心自己了,哀家决定拿出来恶心别人。哼他不让哀家好过,哀家也不让他好过” 卫子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扶了太后娘娘一把,轻声道:“愿太后娘娘心想事成” 乐公公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太后娘娘搭着魏紫的手,悠悠闲闲地逛园子。皇帝此时在乾仪宫,乾仪宫离淑兰殿并不远,但太后娘娘走了一刻却还在这个园子里。 珍珠陪着笑说道:“娘娘若是再逛几圈,陛下该睡了。” “你这是在催哀家”太后娘娘开始竖眼。 “奴婢不敢。奴婢这是怕娘娘逛累了。”珍珠忙道。 “哀家身子不好,可不能学宁妃那样急吼吼的像只斗鸡。”顺带打趣了一下宁妃,太后娘娘终于想起儿子来,“说起来也怪燕王殿下有本事,给大燕打下偌大一个江山,她老人家打江山容易,可子孙后代治理就难喽,瞧把皇帝给累的,这么晚还在忙。” 这话谁都不敢接。燕王殿下可是大燕史上的第一猛女,甚至可以说是大燕史上的第一猛人,以女子之身封王摄政也就罢了,偏偏还英勇善战,四五十岁了还能征战沙场,她花了四十年的时间,使天下完全成为大燕的,乃是大燕六百年来第一人,整个大燕没有人不以她为荣。太后娘娘这般说是心疼儿子,可不是说燕王的不是,即便是太后娘娘的小埋怨也带着骄傲呢。 走进乾仪宫的大门,看到院子里的池子,太后娘娘突发奇想:“现在这时节要是能吃上莲藕就好了。” 好在太后娘娘只是随口说说,否则宫人们现下就得去找莲藕。 柳总管已经迎了上来。太后出门前姚黄就亲自过来打点了,说太后娘娘只是悄悄地来瞧瞧陛下,千万别声张,别扰了陛下批折子。柳总管早就吩咐过乾仪宫的人,自己也在此等候,谁料等了两刻才把人给等来。 柳总管领着慕容青到东暖阁门前,低声道:“陛下想是累极了,刚刚合了眼。娘娘若是想见陛下,奴才这就去禀一声。” “别把皇帝闹醒了”慕容青摆摆手,“哀家就是来瞧瞧。”说罢,她吩咐道:“你们都在外面守着,哀家自己进去瞧过就回去。” 进了门,慕容青不快不慢地走到案前,她是名门贵女,脚步落地无声,堪称典范。 说是合了眼,其实燕清绝只是批折子批累了趴在案上小憩。慕容青将他手中的笔取下放好,见这么大的动静他还没醒,便知他睡得沉了。燕清绝素来浅眠,碰他一下就会醒,他会睡得这么沉,可见是真累了。 燕清绝才二十岁,面上却没有丝毫的稚气。 慕容青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世家,世家,做皇帝的都忌讳世家,每个皇帝都会打压世家,可世家却永远存在。三代便成一个百年世家,即便没有了慕容氏,也会有赵钱孙李,如今的宁、杨、张三家便是代替了慕容氏,成为了新的世家,若是能再传承一代,便会是另一个盘根错节的慕容氏。对待世家,打压拉拢全凭时局需要,不一定非要铲除殆尽。三年前燕清绝若是没有灭了慕容氏,今日就不会有他头疼的宁、杨、张三家,慕容氏甚至还可以帮他处理很多难题。 帝王之道,在于御人之术。 三年前燕清绝没有想通,不知三年后他想明白了没有。 抚了抚燕清绝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起的眉头,慕容青又叹了口气,却忽然不知自己为何而叹气,一时竟有些茫然,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嗯”燕清绝哼了一声,似乎要醒了。 慕容青不但没收手,反而光明正大地拍起燕清绝的脸颊来,恶意地唤道:“醒了就别睡了你瞧瞧你,这么多折子还没批,你竟然还能睡得着哀家都睡不着了,凭什么你睡得这么香” 最后一句,才是太后娘娘的重点。 燕清绝又哼了两声,翻了翻眼皮,却还是没醒。 太后娘娘放开了手,一手捏住燕清绝一边脸,或捏或拉或搓或戳,玩得不亦乐乎。 燕清绝被闹得睡不好,伸手拍了拍,没拍开,他半睁开眼睛朝慕容青看了一眼,伸手握住慕容青的手,软了嗓子说道:“青青,别闹了我很累” 慕容青的心跳顿时停了停。 半晌,太后娘娘冷笑数声,直接揪住燕清绝的耳朵,怒道:“燕清绝,你别以为你撒娇装乖,哀家就不计较你目无尊长直呼哀家的名字” 太后娘娘这句话说得很响亮,响亮到守在门外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乐公公等从淑兰殿跟来的人同柳总管不约而同地退远了几步,装作没听到。 屋内燕清绝似乎被这句话真正吵醒了,睁开眼死死地盯住慕容青,似乎是怒了。 可太后娘娘不但不心虚内疚,还得意洋洋地说道:“哀家这功夫练得不错罢,专对付你这种不听话的兔崽子” 太后娘娘话还没说完,嘴就被燕清绝一口咬住了。 趁着慕容青没有反应过来的空档,燕清绝一把把慕容青拉进怀里,紧紧禁锢住,灵舌也探进了怀中之人的口中,翻江倒海,辗转反复。 不过片刻,慕容青就反应过来,连忙挣扎,却发现禁锢住自己的手臂坚硬如铁。她不合时宜地想,用刀剑削一削就知道是不是铁做的了。 挣扎几下,发觉挣不开,慕容青立即转移阵地,想咬断燕清绝的舌头,偏却被他抢先了一步。燕清绝换单手锁住慕容青,另一手捏住慕容青的下巴,迫她张开嘴,使得自己的舌进入得更深。 唇齿相依,亲密无间。 一瞬间慕容青有些恍惚。 燕清绝顺势将她按到了案上,他的手已经游到了她的腰间,再顺着她的后腰往上游,游到腋下,游上胸口,最后探入衣襟,穿过几层襟口,触摸到她的肌肤。 慕容青一颤,顿时惊醒。 此时,燕清绝松了她的口,薄唇已经沿着的她的脖颈往下,流连在她的锁骨处。 “燕清绝”慕容青咬牙喝道。 燕清绝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却双目迷茫一片,随即又低下头去,忙碌于慕容青的胸前。他的手已经摸到了慕容青胸前的柔软处,轻拢慢捻抹复挑,慕容青的衣襟也被他这番动作弄得敞开了些。 慕容青终于发觉不对劲了,她又喝了一声,见燕清绝还是没有停止,便挣扎起来。可燕清绝是习过几年武的,力气比她大了许多,只能挣脱一只手臂。手指在案上摸索了一阵,终于摸到了纸镇,她毫不犹豫地抓起纸镇就往燕清绝脑袋上敲。 只听一声闷响,随即是燕清绝的闷哼声。 皇帝陛下的额上见了红。 慕容青趁着他手下放松的工夫,曲腿就是一脚,燕清绝吃痛,终于松开了手,慕容青趁机跳开几步。 燕清绝捂着额头,终于清醒了些,见到慕容青还有些讶异:“青青,你怎么在这里” 太后娘娘阴森一笑,手里的纸镇直接砸上了燕清绝的脑袋,燕清绝想躲避,却是没避得过去。纸镇被皇帝陛下的脑袋一弹,转而飞向了摆设用的玉如意,玉如意被砸落架子,摔落到半人高的大花瓶里,发出一声脆响。 这么大的动静,外头的人不能再当做听不到了,连忙敲门唤陛下和太后娘娘。 banfheng首发 “喊什么哀家和皇帝都好着呢”太后娘娘撇头喊了一句,外头就消停了。 燕清绝此时算是恢复了神智,看着自己一手的血,无辜地问道:“青青,为何要打我” “哼打的就是你让你流氓,让你耍流氓,哀家不打死你就是你的造化了”太后娘娘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红印儿,凶神恶煞地说道。 燕清绝看着衣衫不整的太后娘娘露出来的白脖子,顿时喉头一紧,觉得身上着了一把火,心里跟钻进一百个耗子一样百爪挠心。 “青青” “叫母后”太后娘娘瞪圆了眼,“学什么不好,学人家耍流氓,燕清绝你真是出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后娘不易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你就扯淡吧你做错事一句不记得就想一笔勾销,你想得美”太后娘娘不依不饶,“哀家教过来,要敢作敢当,千万别学小人做派” “青青,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刚刚迷迷糊糊的,对你做了什么我都记不清了,就是全身发烫”燕清绝弱弱地解释。 其实慕容青一开始是以为燕清绝是故意装睡占她便宜的,但后来就觉得不对劲了。只是太后娘娘此时正在气头上,自然要借机把火给泄了,管他是不是故意的,管他无辜不无辜。 “青青,你总得让我包扎一下,我明日还要上朝”燕清绝很伤脑筋,伤在显眼的额头上,后宫的妃嫔就别提了,明日上朝都少不得要被群臣问长问短。 慕容青冷哼一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又掸了掸裙福,广袖一拂,坐到一旁的宽椅上,这才唤道:“进来伺候罢。” 外头的人丝毫不敢怠慢,齐齐进了门。乐公公考虑到太后娘娘在此,又来了不少淑兰殿的宫人,便没多唤人,只让大宫女朝雾跟着自己一起进去。 进去之后,众宫人不由得齐齐吸了一口冷气。一个人吸气微不足道,六七个人一齐吸气声音就有些大了,至少太后娘娘觉得刺耳。 “还愣着作甚没瞧见皇帝伤了么,快去请太医”太后娘娘没好气地说道。 乐公公连忙应了一声,就要唤人,却被太后娘娘打断了:“别唤人了,让朝雾去大半夜的瞎折腾,你再叫唤叫唤,整个皇宫都不得安宁了” 朝雾连忙应下,快步出门。 乐公公也明白了太后娘娘的意思,出去吩咐其他人各司其职,别到处走动惹得太后娘娘心烦,更别多言。乐公公交代完,便进来掩了门,也不问燕清绝额上是怎么伤的,只低声像太后娘娘借两个宫女使使。 太后娘娘点了头,众人就开始忙碌起来,收拾书案的收拾书案,打水的打水,为天子净手的净手,为天子净颜的净颜,为天子更衣的更衣。至于太后娘娘那明显多了褶皱的衣襟和袖子,所有人都当做没看见。 没过一会儿,太医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了。今日当值的正是太医院副院使阮正清,算是太医院的泰斗人物,一套望闻问切的功夫做得飞快。末了,他习惯性地摸一把自己的胡须,下了定语:“陛下气血微虚,想是额上出血所致” 太后娘娘闻言阴沉沉地说道:“这么大个人了,竟还磕磕碰碰的,跟长不大似的。” 阮太医只当自己是聋子,继续说道:“脉象浮而不沉,像是服了什么药物” “这屋子里的味儿的确不好,皇帝都被魇住了,磕着头都不知道痛。”说话的还是太后娘娘,不过她这回笑了。 阮太医自然明白了太后娘娘的意思,连忙询问乐公公,皇帝陛下今日正餐吃了什么,糕点用了什么,喝的是什么茶叶。盘查了一刻有余,发觉入口的东西并无不妥,也无食克的状况。阮太医扯了扯胡子,又问:“今日这间房里点了什么香” 这个朝雾最清楚,连忙答道:“是宁妃娘娘前些日子呈给陛下的醒神香,据说是琉州出产的,与宫里用惯的蒲华的香料大不相同。奴婢记着陛下今日要把折子批完,便点了那香,以为能提神醒脑。” 天下间花种最为齐全的便是蒲华城,出产香料最高级的也是蒲华城,大燕的皇宫里用的都是蒲华的贡香。至于琉州,花材不多,上好的花材极少,所产的香料是入不了皇室的眼的,若非有人进献,这种东西进不了乾仪宫。 阮太医已经小跑到了香炉跟前,取了香灰捻了几下,又放在鼻下嗅了几下,再挑出没有燃尽的碎末仔细观其外貌嗅其香味,半晌才走回书案前,对两位主子说道:“这里头有依兰香,单独点有舒缓情绪的功效,助睡眠,但无提神之效,也无扰人神志的效用,怕是掺杂了其他提神的东西,混杂在一起才会使人神识不清。” “朕有些头痛”燕清绝蹙眉道。 阮太医精神一震,连忙说道:“陛下头痛大约是因为这香,也可能是因为额上的伤口。待臣为陛下敷药包扎,再服下一剂药,陛下的头便不会再痛了。” 待阮太医为燕清绝包扎好伤口,写下药方之后,慕容青忍不妨地说道:“朝雾,把剩下的香找出来,取一些给阮太医,让阮太医回去仔细辨认辨认,里面到底有什么” 朝雾看了燕清绝一眼,见他没反对,立即去取香。 慕容青转头看向阮太医,道:“阮太医务必要仔细辨认,将辨认结果写下入档。此时哀家不但要彻查,还要追究到底” 阮太医连声道是,接过朝雾递来的香就溜之大吉了。 太后娘娘气场全开,显然还没发挥完,“小柳子,可听到哀家说的话了” 柳总管连忙应下,却不动声色地朝一声不吭的皇帝陛下看了一眼。 半晌,太后娘娘打了个哈欠,决定不再耗下去了,皇帝陛下才开口:“母后,朕并无大碍,此事就别再追究了。如今时局不稳,若是将此事闹大,恐于前朝有损。” 虽然皇帝目无尊长直呼太后其名的事已经满朝皆知,而太后娘娘说那句“叫哀家母后”的时候音量也不太小,但在人前皇帝还是很给太后娘娘面子的,尽管这些贴身伺候的人每次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皇帝不必谦虚。当今时局稳不稳,哀家看在眼里。况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虽然凤印现在不在哀家手里,但涉及皇帝龙体之大事,哀家不能不管”太后娘娘义正言辞。 燕清绝想抚额,却想到额上的伤,只得放下提起一半的手,低声道:“母后凤体违和,仔细调养为好,朕这点小事无须母后操心” “皇帝说的这是什么话哀家是你的母后儿子出了事,哀家这个做娘的能不管么”太后娘娘说着,突然有些幸灾乐祸,“还是说,宫妃对皇帝倾慕到在香里做手脚的地步,皇帝还沾沾自喜” “母后言重了,朕没有那等荒谬的想法。”燕清绝铁青着一张脸。 “果然,宫里少了个皇后还是不行皇帝啊,你这后宫也确实松散了些。”说罢,不等燕清绝再言,慕容青就起了身,萧萧然地摆摆手,道:“行了,哀家累了,回去歇着了。你也别送了,好好歇息罢,若是明日还头痛,早朝就免了。” 燕清绝已经被堵得没话说了,且他又头疼得厉害,哪里还有精力与太后针锋相对,只得由着她。太后娘娘心满意足地走了。 走在半路上,太后娘娘还感慨道:“如今这世道,做娘难,做后娘更难哀家这后娘着实不易啊” 其他人都不敢出声,乐公公和魏紫姚黄几人心里清楚,皇帝额上那伤指不定就是太后娘娘打的。惟有珍珠谄媚地回道:“太后娘娘为陛下劳心劳力,着实不易啊” 太后娘娘听了之后很满意,说以后允许珍珠多吃半碗饭。 待走到园子里看到一处小池子,太后娘娘又忍不住咂咂嘴,道:“要是能吃到新鲜的莲藕就好了。”娘娘心宽体胖,完全把自己打了皇帝的事抛诸脑后了。 回到淑兰殿里的时候,三更刚过。 慕容青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banfheng首发 众宫人见状心中一片欢腾,娘娘您终于折腾累了。 更衣的时候,姚黄发现太后娘娘的手上沾了胭脂,她拿了湿巾一边为太后擦手,一边笑着说道:“娘娘还说陛下像长不大的孩子,依奴婢看娘娘才是孩子心性,连手上沾了墨都不知道,染上了裙子。手上的胭脂能洗掉,这裙子上的却是洗不掉了,可惜了这上好的云梦纱,这还是前年勤王殿下送的呢,如今却是难再寻到这么好的料子了” 姚黄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无非是舍不得这上好的云梦纱,自去年起勤王就没了音讯,似乎连皇帝也不知道他的行踪。有说是入了深山迷失了,有说是隐居山林娶了娇妻只羡鸳鸯不羡仙了,也有说是病死了,等等众所纷纭。反正是生死不明。 魏紫见慕容青闭了目,只道太后是累极了,便扯了扯姚黄的袖子,止了她的话头。二人快速替慕容青打点好,服侍她躺上榻。 待宫人都退了出去,慕容青睁开双眼,就着昏暗的宫灯看向自己的左手,似乎她的手上还染着那上等的烟云朱砂。 天子用朱批,燕清绝的朱笔用的正是那上等的烟云朱砂。烟云朱砂与一般的朱砂不一样,它被研磨得非常细腻,做成墨条状,用时磨一磨,朱砂盛满那方鸡血石砚石,犹如红霞满天。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往事扰 慕容青垂帘听政时也曾用过朱批,尤其是燕清绝登基的头两年,折子都是慕容青亲手批的。所以,她对那烟云朱砂最了解不过。 就在方才,就在她被燕清绝压制在身下的时候,她喊不醒燕清绝,意识到不对,左手摸到了书案上的鸡血石砚石。那一瞬,她竟想着,这么大一块砚石,要是真砸到燕清绝的头上,还不把那小子砸傻喽于是,她弃了上好的武器不用,摸了好一阵子才摸到了比砚石小了一半多的纸镇。 说来好笑,自燕王无双之后,大燕出了不少惯用左手的皇帝,便是惯用右手的也善用左手。听说那位燕王殿下就是左右手都善,惯用右手,左手却是天生神力。不巧慕容青也是如此,虽然她并非出身皇室。慕容青左手的力气比右手大得多,所以她那时是真怕把燕清绝砸傻了才换纸镇用的。 先帝曾经说过,慕容青看似冷情,却生了一颗软心。她那已经死了三年的大伯也曾说她心太软。 傻瓜你处处为他,他可曾对你心软 兴许是累了,闭眼就入梦。 梦里,燕清绝趴在书案上睡着了,慕容青在检查他的功课。 此时,慕容青才十岁,却已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而八岁的燕清绝却还是个野孩子,被光帝陛下扔到淑兰殿里教导已经一年了。 慕容青很清楚,光帝属意燕清绝继位。但此时的她不明白,一个未来要继承皇位掌管大燕天下的皇子为何被放养了七年要知道他的几位兄长已经成年,且在朝中掌管要务,他的二皇兄甚至有军功在身。 燕清绝的天资并不差,但他开蒙太晚,学习进度在天资过人的慕容青看来已是慢得惊人。可光帝亲手把燕清绝交给慕容青,慕容青还是他的继母,再艰难她也要教,即使在外人看来,十岁的孩子教导八岁的孩子是多么的荒诞可笑。 慕容青批完了功课,看到纸张上密密麻麻都是自己的小楷,便知燕清绝这一课学得极差。她嫉妒地瞪了睡得不知东南西北的燕清绝一眼,暗道笨蛋果然好眠,面上却还带着慈爱的笑,伸手轻轻地拍着燕清绝的背,柔声唤道:“清绝,该起来了。” 没办法,谁让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呢 喊了几声,燕清绝纹丝不动,慕容青无法,直接捏住了燕清绝的鼻子,还不忘用袖子做遮掩,以免宫人看到她如此不雅的一面。 燕清绝觉着不舒服,头动了动,甩不开慕容青的手,他干脆地竖起爪子,拍开慕容青的手,整个过程都没睁一下眼。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慕容青有些恼怒,靠过去再次捏住燕清绝的鼻子。因为靠得近了,慕容青清晰地看到燕清绝眼下的青黑。 罢了,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若生在寻常百姓家,这会子恐怕还在田边儿上撒欢呢。他只不过是开蒙迟了几年,能有今日的成绩已经算不错的了,慢慢教总能学会的,大不了多花几年工夫。 想到这里,慕容青便松了手,还命人拿来披风为他盖上,以免他着了凉。而她自己却是没睡,随手挑了本兵书看了起来。 此时的慕容青忘了自己三岁识字,五岁出口成章,七岁已博览群书,如今只十岁却老成得像二十岁。便是光帝也经常骄傲地说:“朕的青青乃是天纵英才,若为男儿必成千古一相,生作女儿自是要母仪天下的”光帝还曾说,若生逢乱世,以慕容青的才华,再过十年,她必能成为第二个燕王。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燕清绝不禁有些惊慌。抬头看去,却见总是板着一张脸的小母后在看书。难道她看不见自己睡着了燕清绝突发奇想,莫非她睁着眼睛睡着了 燕清绝大着胆子朝慕容青靠近一些,刚要伸手比划比划,却忍不妨地听她说道:“睡醒了” 燕清绝被吓了一跳,立即缩了手,低头唤了声“母后”,又坦然承认错误:“母后,儿臣浪费了大好的光阴,儿臣错了” 慕容青点点头,和声道:“知道错就把今儿个学的功课默写二十遍罢。” 燕清绝顿时绝望了,他就知道这个后娘没这么好心,不打不骂原来是还有后招。今日学的是燕王的世子赋,据说是燕王为自己的儿子凡帝所写的开蒙之作,出了名的字多。二十遍,他晚上不用睡了。 慕容青难得温和地摸摸他的头,把他推到书案前,老成地叹了一句:“谁让你生在帝王家呢” 燕清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开始默写功课。偶尔抬起头都看到慕容青在看书,孩童燕清绝咬咬笔杆子,其实他这个小母后比别的母妃好多了,至少惊才绝学。呃,父皇是这么说的。 太后娘娘醒了之后完全忘了夜里做的梦,甚至把昨个儿晚上发生的事都忘了个干干净净,见到儿媳妇们的时候心情还不错。 不过儿媳妇们的神情就有些诡异了,笑又笑得不真诚,那好奇中夹杂着害怕还混着纠结的神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娘娘思忖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一抬头,却突然发现斗鸡不见了,连忙问道:“宁妃呢宁妃哪里去了” “回太后娘娘,宁妃娘娘身子不适,故未能前来向太后娘娘请安,臣妾替宁妃娘娘向太后娘娘请罪。”说话的是宁容华,她是宁妃带进宫的娘家丫鬟,虽然承了圣恩被封了容华,却还留在宁妃宫里伺候,不像富婕妤搬去了别的宫殿。 杨妃闻言,立即关心地问道:“宁姐姐没什么大碍罢怎么就突然病了呢,昨个儿还好好的” “宁妃娘娘是昨个儿夜里受的凉,今晨却是起不来身了,她怕把病气过给太后娘娘才没来请安的,还请太后娘娘明察。”宁容华怯怯地解释,生怕太后误会了宁妃。 太后点点头,笑眯眯地说道:“明察,哀家一定明察。丫头啊,你很会说话,宁妃身边有你是她的福气。这样罢,哀家今日做个主,把你晋为婕妤,你是留在宁妃宫里还是像富婕妤那样搬到别的宫里都行,由你做主。” 宁容华,不,如今是宁婕妤了,她连忙跪地谢恩道:“臣妾谢太后娘娘恩典。臣妾不搬走,宁妃娘娘对臣妾恩重如山,臣妾就留在翡翠宫里伺候宁妃娘娘。” 富婕妤闻言笑呵呵地说道:“宁妹妹何须急着做决定呢太后娘娘这是疼惜你,其实就算你以后想搬,向太后娘娘请示一下,只要太后娘娘点了头,谁都不敢拦你。太后娘娘,臣妾说得对么” 太后娘娘笑着点点头,“就是这个理。现在不搬也没什么,横竖宁妃也没有孩子,宫里头不挤。若是以后你怀了龙种,告诉哀家一声,哀家给你做主挪地儿,反正宫里头空的宫殿多得是。” “谢太后娘娘恩典”宁婕妤连连谢恩。 其他妃嫔都假笑着向宁婕妤道喜,热闹了好一阵。 斗鸡不在,太后娘娘有点小失落,又训示了几句就让众妃嫔走了。 用早膳的时候,太后娘娘突然想起儿媳妇们那诡异的神情,于是问珍珠道:“今儿个宫里发生了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 珍珠干笑两声,“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道消息。” 太后娘娘生疑了:“吞吞吐吐的准没好事。是和哀家有关的小道消息” 珍珠又干笑两声,“娘娘不是知道的么” “说罢。再推搪,今日三餐你就免了罢。”太后娘娘冷笑。 珍珠连忙说道:“其实就是昨晚上的事儿。柳总管肯定下了封口令的,但宫里头人多口杂,少不得要传些小道消息。有的说昨晚太后娘娘和陛下吵架,一时怒起把陛下给打了。有的说宁妃娘娘为了邀宠向陛下进献催情香。”反正那香有问题,如果真是催情香,那太后娘娘衣裳上的褶子就不难解释了。 “所以宁妃今儿个就病了”太后轻笑。 珍珠不敢多言,至少在明眼人看来,宁妃这是故意装病以避风头呢。 直至用完早膳,太后娘娘都没再问起宁妃。:\\ 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太后忽然问道:“皇帝今日上朝了么” 珍珠一愣,立即回道:“柳总管早先派人来传过话,说是陛下上朝了。” “他倒经得起折腾,到底年轻”太后笑了一句,转头看向珍珠,似笑非笑道:“看来你跟小柳子感情甚好呀,要不赐你们做对食” 珍珠顿时汗如雨下,原来太后娘娘把她刚才顺便为柳总管说的话听了进去。在宫外,年轻男女定个情不算什么。在宫里,私相授受可是大罪。更何况根本就没这回事嘛 珍珠姑娘觉得异常冤枉,“娘娘,奴婢还是喜欢年轻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勤劳的小蜜蜂,拉拉 求冒泡,求包养,求喂食: 第10章 正事来了 看到珍珠一脸的纠结憋屈,太后娘娘很惬意。 不妨让惬意来得更猛烈罢 于是,太后娘娘又道:“如此说来,你喜欢的是皇帝” 珍珠姑娘更冤枉了:“娘娘明察啊,奴婢对陛下绝无亵渎之心” 听着珍珠的激情自白,喝着养生茶,看着窗外的郁郁葱葱,太后娘娘悠悠然地说了一句:“其实,哀家的儿媳妇们也并非姐妹情深啊” “哈”珍珠有些茫然。 “去跟小柳子说一声,抓紧时间彻查,任何蛛丝马迹都要向哀家汇报” “是”珍珠姑娘还有些纠结,太后娘娘这是信了自己还是不信 那厢太后娘娘一边朝书房走去,一边嘀咕道:“被那小子一闹,差点忘了正事” 整整一日,太后娘娘都窝在了书房里,身边只有卫子衿一人伺候。至于有没有发生什么香艳的事儿,那也只在淑兰殿众宫人的心里猜想着,毕竟谁也不敢去听太后娘娘的墙角。而皇帝陛下因为额上一道伤被众臣嘘寒问暖外加有心人从中挑拨不依不挠,那就不关太后娘娘的事了,更不关淑兰殿的事。 到了傍晚,太后娘娘终于在卫子衿的搀扶下出了书房,伸展了下胳膊腿,让人传膳。众宫人见太后娘娘春风满面的模样,便知太后娘娘此时的心情甚好,不由对卫子衿的服侍功夫大为佩服。 自三年前太后娘娘搬去了离宫,身边就没短缺过美貌的男子。但纵使太后娘娘身边美男如云,却只有这位卫先生能摸清娘娘的心意,也留得最长久。 珍珠见太后如此好心情,还以为她忘了那醒神香的事。 忍不妨地,慕容青突然问道:“小柳子来过没有”也不知是不是看清了珍珠的心思。 在太后跟前,绝大多数人都是无所遁形的。所以珍珠连忙回道:“下午来过一趟,不过那时娘娘与卫先生在书房商量要事,便没敢惊扰娘娘。” 珍珠没敢说的是,柳总管来的时候她和魏紫是用太后娘娘身子不适正在歇息的借口。虽然整个宫里几乎都知道太后娘娘身边有卫子衿这么一号人物,但传闻归传闻,无非是说几句是非罢了,却不能让人真正撞破。所以,无论太后娘娘与卫子衿到底有没有那层关系,淑兰殿里的人都要为太后娘娘遮掩,至少在人前要保证太后娘娘与卫子衿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这就是所谓的贵族的颜面。 “不懂事儿”慕容青放下筷子,义正言辞道:“哀家的事虽然重要,但皇帝的事同样重要,哀家的事也都是为着皇帝的。去,把小柳子叫来” “是。” 柳总管一溜小跑,到淑兰殿的时候小出了一身汗。陛下那边还要人伺候着,离不开人,可太后这边他却不能不来。若是平时,他向陛下禀报一声也就算了,偏偏今日早朝的那股混乱劲儿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陛下心里头不快着呢,他哪里敢告诉陛下他要回太后的话只能快去快回,在陛下没发觉之前再回去,希望太后娘娘今儿个别刁难他。 做皇帝跟前的红人难,做不得罪太后的皇帝跟前的红人更难啊 慕容青此时已经用完了膳,正拿着个绣绷打发时间。见柳总管来了,她也不废话,直接问道:“查出什么来了么” 柳总管早在来的路上就将查到的线索理了一遍,此时不假思索地回道:“那香的确是宁妃娘娘赠给陛下的。不过那香似乎并非经宁妃娘娘之手进的宫,而是司昭容托娘家人送进宫的,宁妃娘娘瞧着好便要了些自己用着,用了几次,觉得真有提神之效,想着陛下近来政务繁忙,便又向司昭容要了些,借花献佛送给了陛下。” “那香莫非对女子无效,只对男子有效”慕容青冷笑。 柳总管干笑几声,道:“那倒不是。依阮太医的说法,对女子应该也是有效的。大约是宁妃娘娘用的分量少,又掺杂了其他的香,没有明显的效果。” 慕容青看也不看柳总管一眼,慢条斯理地拨了拨茶沫,半晌才道:“宁妃怎么说” “宁妃娘娘夜里受了风寒,今日卧床休养,不见客。陛下并未开口,奴才不敢惊扰宁妃娘娘,只能从底下的人查起。”柳总管谨慎地说道。 “不见客哀家怎么听说左相今日进了后宫这后宫无后,左相只能见两个人,反正哀家今日是没见着客,想来左相是去了翡翠宫罢。”慕容青睨了柳总管一眼,“想来此事是皇帝允许的” 朝臣进后宫,堂堂正正的法子只有三个:太后召见,皇帝召见,皇后召见。当然,代掌凤印的皇贵妃也是有权召见的。其他妃嫔私下召见是上不得台面的,除非皇帝允许。 宁妃病得突然,左相急急忙忙地赶进宫为女儿出谋划策,皇帝又政务繁忙,可想而知左相肯定没知会过皇帝,当然也没知会过太后。往小里说,宁妃不懂规矩,左相教女无方。挑大了说,可以定个谋逆之罪。 柳总管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知道他不能在太后跟前撒谎,而且他也骗不了太后。他猜想太后紧抓着宁妃不放是不是在为慕容氏报仇,是以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罢了。既然皇帝护着,哀家也就不多话了。”慕容青似是有些神伤,“皇帝长大了,有些事哀家管不了了。这宫里,还是少了一个皇后。” 柳总管被太后这似是无意的感慨惊了一跳,却还是逮着机会问道:“那醒神香的事” “查必须查下去”慕容青斩钉截铁,“哀家总要给其他宫妃一个交待若是不了了之,这后宫就越来越没有章法了” “是。” 慕容青看着自己的左手,突然问道:“皇帝的伤势如何了” “回娘娘,并无大碍。晚间换药的时候,伤口已经愈合了,过个七八日,想来连疤都不会留下。”陛下额上的只是皮外伤,至于陛下心里头那伤便是吃药也好不了。 “皇帝此时正要人伺候,你先去罢,好生照顾皇帝。” “是。” 回去的路上,柳总管心想,老天还是眷顾他的,太后娘娘并未太过刁难,前后只花了一刻的时辰。只是想到太后手里的绣绷,柳总管迟来地诧异了,他若记得不错,太后娘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唯独不善女红。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三年前太后的想法还有迹可循,如今却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在燕清绝的默许下,司昭容的罪在第二天就定了。皇帝没开口,此事涉及宁妃,其余两妃与之品级相当,恐失了公正,是以是太后亲口下的处罚。废除昭容之位,贬为庶人,驱逐出宫,这个处罚不是不重的。 而在司昭容获罪的同时,礼部尚书在早朝禀了要事。不用意外,又是太后娘娘的手笔。太后娘娘一道懿旨下到礼部,引据论典说了整整三大幅。其主要内容是,后宫无后导致规矩散漫,竟出了给皇帝下催情香枉顾龙体的丑事,实在是后宫之耻,看来后宫没有一个贤后坐镇是不行的,就是没有贤后,也要有皇贵妃或贵妃代掌凤印,所以绝对有必要进行大选,擢贤能女子充实后宫。当然了,太后娘娘很厚道,说此事交给朝臣商议决定。 礼部尚书刚说完,群臣就沸腾了。 大选好,大选妙,大选呱呱叫。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年头光靠埋头苦干是上不了位的。 宁宏坤为何能当左相,就是因为亲生闺女做了妃子; 杨山为何当户部尚书,就是因为亲生闺女做了妃子; 张梦锡为何做了吏部尚书,就是因为亲生闺女做了妃子。 如今后宫不再是慕容氏女子的天下,少女们发光发热的时候到了。太后娘娘又开了金口,这次大选是为了选皇后的,至少要选出个贵妃来,选上了就能执掌凤印了,到时候想拉拔拉拔娘家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可是空前绝后的大好机会 banfheng首发 所以,家里有适龄闺女的要上啊,没有闺女创造闺女也要上啊。 可想而知,除了左相、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其他官员都是极力赞成此事的。所以,百官弃水患之事不议,转而议大选之事议得轰轰烈烈。很显然,他们都忘了当事人也就是即将被娶小老婆的皇帝陛下的意见。当然,在他们认为,全天下的女子任你选,选中了不限量的娶回家当小老婆,还有国库帮你养着小老婆,傻子才会不乐意。 不巧的是,皇帝陛下此时就是这个傻子。 燕清绝轻咳几声,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大燕疆土辽阔,政务繁多,朕无暇分\身,本已冷淡后宫,若再选女子进宫,乃是误了她们的青春” 燕清绝的话还未说完,底下就七嘴八舌地闹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夜探夜谈 什么陛下此言差矣,政务和纳妃并不冲突,就算政务再繁忙,陛下您总是要睡觉的呀,偌大一个龙床您一个人睡不嫌浪费么,叫个人陪您睡撒,当然多叫几个人的话就更划算了。还有陛下您纳妃三年了还没有子嗣,这都是妃嫔少的缘故,陛下您多纳几个妃子,保管龙种生根发芽,一年后儿女双全 看着满朝文武热情高涨,便是宁左相那素来洪亮的声音也很快被淹没在百官们的洪流里,燕清绝无力地叹了口气,虽然心中有气,却是发不出来,只得憋在心里,待文武百官们讨论两三炷香后,毅然退朝。 燕清绝本是想下朝之后就立即去淑兰殿见见罪魁祸首的太后娘娘,可他不如太后那般清闲,有一堆折子要批,而早朝上众臣只顾着议论大选之事,将正事都扔到了九霄云外,这重担自然是落到了他的身上。 如今满朝文武都靠不住,皇帝陛下得自个儿先解决些小事,大事则拟个章程,明日早朝让众臣再议一议。这些本该都是大臣们做的,大臣们有事启奏,大臣们草拟章程或是解决问题的法子,然后拿到朝上议一议,最后皇帝陛下做决定,了不起再做一件事,那就是指定由那位大臣草拟方案。可如今这些事大部分都由燕清绝做了,所以他很忙很忙。 待燕清绝处理完手头的几件大事,外面已经落了黑,原来已经是晚上了。燕清绝忙起来太专注,连自己吃了几顿饭都不记得了,又怎会注意到天黑。 他唤了柳总管进来问时辰。 “陛下,已经亥时了。” “原来已经亥时了”燕清绝有些犹豫。 柳总管有些不解,才亥时而已,便是现在招人侍寝也算是极早了,陛下素来到子时才就寝,现下各宫娘娘都还没睡,点着灯巴巴地等着乾仪宫这里的消息呢。 燕清绝舒了口气,终于说道:“朕想去看望太后。” 柳总管顿时了然,朝上的事他看得清清楚楚,陛下想必是要去和太后娘娘商量商量。但是,太后娘娘如今的作息时辰与三年前大不相同了。 柳总管有些迟疑:“陛下,这个时辰太后娘娘恐怕已经就寝了。” “正因为如此,朕才拿不定主意。”燕清绝无意识地抚额,却是摸到了包扎他额上伤口的纱布。堂堂天子,他竟然顶着纱布上朝,也算是宫中一大奇景了。 柳总管揣摩圣意,试探性地提道:“要不陛下去淑兰殿走走若是太后娘娘还没就寝,那是再好不过。若是太后娘娘已经睡了,陛下不妨顺便就去哪位娘娘的宫里歇着。陛下若是不想有人陪着,回乾仪宫也是极好的,只当散散步,强身健体,龙体为重啊” 柳总管能成为皇帝跟前的红人,一是他从来不说不该说的话,二是他会揣摩圣意。瞧见陛下舒展的眉头,他知道自己又揣摩对了,便连忙唤信得过的人来伺候着,也不说去看望太后娘娘,只道陛下想一个人安静地走一走,别声张。 他的这份安排燕清绝自是满意的,竟难得地说笑了一句:“怪不得太后常说你精得跟猴儿似的,果然不假。” 柳总管知道主子的心情不错,便陪着笑了几声:“那是太后娘娘谬赞,谬赞” 虽说是随便走走,但燕清绝没有浪费丝毫工夫,直接去了淑兰殿,他怕晚了一会儿太后就睡了。 到了淑兰殿,大门已经关了,透过门缝和墙上的镂空雕花,能看见里面昏暗一片,燕清绝的心里不是不失望的。 他虽然面上没显露出来,但他迟迟没有回头,柳总管便明白他的意思了,于是小声说道:“陛下,奴才去敲敲门,只轻轻地敲两声。若是太后娘娘睡了,守门的大约也打盹了,自是听不到。若是娘娘还没睡,守门的肯定还醒着,自然会听到声音来开门。” 燕清绝点了头,柳总管也不唤别人,亲自去敲门。 轻轻两下,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柳总管心道陛下今晚要失望了,刚要转身,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宋白露出头来,见是柳总管,不禁有些诧异,连忙又往远处看,见到了陛下。 柳总管连忙问道:“陛下来看望太后娘娘,娘娘可睡了” 知道了天子的来意,宋白连忙开了门,道:“娘娘酉时的时候小睡了一会儿,用了晚膳后却是睡不着了,此时正躺在西暖阁的软榻上,大约在看书。”说罢,她恭敬地让到一旁,让天子进门。 走进前院,燕清绝止了步子,吩咐道:“朕自己过去。你们就留在这里,免得惊扰了太后。” 柳总管低低地应了一声,带着乾仪宫的人站至一旁,不再跟上去。 西暖阁的门大敞着,露出一室昏黄。 燕清绝的面上不禁柔和了些,步子也轻了不少。 当年他在淑兰殿便是住在这西暖阁,读书睡觉,一天有十个时辰是在西暖阁里度过的。他开蒙晚,晚上少不得要多读会儿书,那时慕容青就会在西暖阁陪着他,偶尔还会为他讲解讲解,心情好的时候甚至会讲一两个志趣故事。尤其在头两年,慕容青甚至每晚就会看着他入眠才离开。 带着一颗柔软的心,唇角勾着笑,燕清绝踏进了西暖阁,在软榻上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但他的双瞳猛地紧缩了一下,唇角的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软榻上,太后娘娘微眯着眼,享受着卫子衿的捏肩捶背。因为卫子衿跪坐在她身后,从燕清绝的角度看,太后娘娘是偎在卫子衿怀里的。 卫子衿,卫子衿,虽然早就听说太后身边有这么个人,但燕清绝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卫先生。 卫子衿正对着燕清绝,因此早就发现了他。 待燕清绝走得近些,卫子衿手上的动作有意地顿了一下。 慕容青睁了眼,见是燕清绝,怔了一下,随即笑道:“皇帝来啦。” 她丝毫不在意被人发现自己和卫子衿如此亲近,尤其不在意被继子发现。 燕清绝不吭声,也不坐下,就在离软榻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安静地看着慕容青。慕容青似是习惯了被人注视,也不觉尴尬,大大方方地任他瞧着。 良久,燕清绝开了口,说的既不是让他头疼的大选之事,也不是后宫闹的沸沸扬扬的催情香之事,而是:“看来母后在离宫的日子过得的确舒心滋润。” “当然舒心没有后宫乱七八糟的事烦哀家,没有不听话的儿子气哀家,哀家过得不知有多快活”慕容青没有丝毫委屈。 “不止。”燕清绝突然笑了,“母后还有卫先生相陪。想来宫中没有离宫那般自在,有许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 慕容青丝毫不买燕清绝的帐,阴阳怪气的话她肯听一句你就该偷笑了,要她没脾气地听第二句,完全没可能。于是她笑眯眯地说道:“是啊,子衿最合哀家的心意。”说罢,她还学着燕清绝的语气对卫子衿道:“看来子衿才是哀家的大功臣,皇帝到了你跟前就变得懂礼数了,日后你要陪着哀家多见见皇帝才是。” 卫子衿闻言只浅浅一笑,并不多言。 燕清绝袖子下的手握了握,他切入了正题:“关于母后所提的大选之事,儿臣以为不妥。” “有什么不妥”慕容青闲适地抿了口茶。 “儿臣今日才收到了一批折子,云州已经有小部分地方涝了。折子快马加鞭送到京城需要七八日,地方上总是在瞒无可瞒的时候才上报,想必耽误了半月都不止,云州的水患恐怕已经很严重了。”燕清绝正气凛然,“儿臣政务繁忙,实在没有空闲举办大选。” 这个问题在太后娘娘面前根本不算问题。 “叫礼部拟个章程,今年秋天地方上先选,选出来的秀女明年二月进京,参加三月的宫中大选。规矩很简单,都有先例,循着来就是了,礼部多操点心就成,无须你费心。而且也避开了云州的水患,不会让你无暇分\身的。” “云州水患免不了开粮赈灾,那些灾民也需安置,还有后续的重建事宜,以及云州的河流改道等等,都要耗费大量的银子。如今国库并不充足,儿臣岂能因为一己之私劳民伤财”燕清绝考虑得很周到。 慕容青顿时觉得,她的继子是个好皇帝,处处为黎民百姓设想,真真爱民如子。 太后娘娘很感动,几欲老泪纵横,“放心罢,这个问题哀家想过了。让乡绅富商们支持支持,谁要是赞助地方选秀,谁的闺女就能免了地方上那一关,直接进京参加宫中大选。天下安稳,乡绅富商们都富得流油,绝对不会花到黎民百姓一个子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太后威武 从文帝时期起,大燕虽然重农,却不怎么抑商,因此商业很发达,商人的地位也与农民相差无几,是以商人之女入宫为妃在大燕后宫并不稀奇,只是数量上少些罢了,而且极难居高位。商户出身与官宦出身毕竟有差别,许多商人之女甚至不识字,遑论琴棋书画。 因此,慕容青的这个法子很适用。 可慕容青考虑得再周到,也禁不住燕清绝不愿意。冠冕堂皇的理由没有了,他便找了一个不入流的理由:“后宫众妃嫔陪伴朕多年,其心可嘉。朕平日忙于政务,时常冷落众妃,众妃却无怨无悔。众妃如此坚贞,朕又岂能让大批年轻少女分了她们的宠” 此言一出,慕容青几欲大笑三声。先帝在的时候燕清绝还是个毛头小子,自然用不到侍妾。先帝死后,燕清绝的龙椅坐都坐不稳,简直是日理万机,自然没工夫纳妾,如今他的妃嫔中入宫最早的就是三年前大选选出的那一批,谈何陪伴多年他以为他是四五十岁才登基,而那些妃嫔已经陪伴了他几十年么 弹弹指甲,慕容青似笑非笑,“哀家不知是谁给皇帝灌输了如此奇妙的想法,但在哀家看来,皇帝这不叫情深,而是荒谬绝伦。即便是三妃也只是皇帝的妾,从来只听说夫妻情深,对妾哪来的情皇帝若是想用这个理由拒绝大选,简直是贻笑大方” “母后” 慕容青堵了他的话:“更何况进宫三年竟还未诞下一儿半女,众妃嫔愧对我燕氏的祖宗,便是在寻常人家,嫡妻三年无所出也可作为休妻的凭证。哀家如今并未赶她们出宫,只是规劝皇帝纳些新人替她们分担分担,已经是对她们的恩赐了。如今皇帝来跟哀家说对她们有情,莫非是想逼哀家下懿旨驱逐她们出宫么” 皇妃金贵,以致世人总是忘记,这宫中除了皇后,连皇贵妃都只是皇帝有名分的妾。 慕容青的话显然有些重了,燕清绝已经寒了脸,“母后,这不是她们之过” 慕容青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皇帝这是要明确告诉哀家,后妃三年无所出其实是皇帝的问题” 燕清绝的脸黑了,“子嗣乃是天定,强求不得便是男女都健康,也有可能无子。” “所以哀家才想选些新人进宫,说不定能找到与皇帝八字相匹配的,能为哀家添几个孙子。”慕容青说着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自古男子多情,帝王更爱收集美人。这世上不想纳妾的男人有两种,一种是专心前途无心女色,一种是不能容忍自己的私事被别人掌控。哀家知道皇帝勤政爱民,并不贪恋女色。哀家也知道,作为一个年轻有为的帝王,皇帝并不喜欢哀家干涉太多。但子嗣传承是帝王的职责,况且这宫里少了皇后也太散漫了,若这次大选能为皇帝选出皇后,日后皇帝的私事便由皇后操心了,哀家也能享享清福了。” 瞧太后娘娘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并不是喜欢管儿子房里事的坏婆婆。 燕清绝似是有些惊讶慕容青会这么说,他敛了讶异,定定地看着慕容青,道:“母后真的如此作想” 儿子,别把为娘阴谋化啊 太后娘娘有点小伤心,就是她想插手,慕容家也得有闺女在啊。 “皇帝请放心,便是此次大选,哀家也不会插手,通通交给礼部办” 原以为燕清绝这下该放宽心了,谁料他冷笑道:“母后现在就可以享清福,大选之事朕绝对不会同意” 太后娘娘咋舌,儿子你这是在耍赖么那哀家之前说的那一大堆话其实就是个屁,放了就没了 不行太后的尊严一定要捍卫 “皇帝,哀家是太后” 燕清绝铁青着脸,“太后太后,你只是太后,还不是皇后” 哎呀这是要造反了 慕容青一骨碌爬起来,笔直地站在软榻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燕清绝,怒道:“皇后是后,哀家也是后,同样是后,哀家做过了皇后才能做太后,她皇后敢先做太后再做皇后么哀家比皇后大,皇后管得着的哀家要管,皇后管不着的哀家还要管燕清绝,别把太后不当后” 凭什么呀皇后是皇帝的老婆,太后不但是皇帝的老婆,还是皇后的婆婆,凭什么皇后管得她管不得 太后娘娘此时已经把之前自己说过的“让皇后管皇帝的私事,自己享享清福”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虽然太后娘娘有点不讲理,但燕清绝还是被她的威武震住了,久久都没有开口,只盯着太后娘娘看。太后娘娘则维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坚决不放松,坚决不示弱。 良久,燕清绝不冷不热地对卫子衿说了句:“退下” 卫子衿看了慕容青一眼,见她点了头,便行礼退下,还周到地关了门。 太后和皇帝私下吵架哪怕打架都是家事,被外人瞧见就有损颜面了。 这点慕容青很赞同,同时她也知道燕清绝已经气疯了,别看他叫卫子衿退下的声音不大,其实他是压抑着怒火,而且准备动手收拾人了。 紧紧盯着燕清绝,慕容青不敢有丝毫放松。眼角的余光还扫视着四周,看看有什么趁手的武器可以用。 “皇后管得着的你要管,皇后管不着的你还要管”燕清绝冷笑。 慕容青冷哼三声,“哀家是太后,凭什么不能管” “能管你当然能管”燕清绝突然笑得春光明媚。 慕容青顿时警觉起来,打算避开正面冲突,刚移了半步,燕清绝就整个人扑了上来,把她压倒在软榻上,无耻地利用体重优势压制住她。 将慕容青的双臂举过头顶紧紧按住,燕清绝笑得开怀:“朕的事都给你管,生孩子的事也给你管你管生不” “皇帝说笑了,哀家又不是送子观音,怎敢保证妃嫔生子”慕容青冷笑。 “我的意思是你生。”趁着慕容青一时失神,燕清绝低头偷了个香,“皇后管不着我生孩子的事,你管得着,你给我生孩子” 再度低头印上慕容青的唇,这次却是不走了,流连忘返,唇齿相依。其间夹杂着燕清绝的轻声喟叹:“青青,为我生个孩子罢” 慕容青顿时回过神来,狠狠地咬上得寸进尺在她口中攻城掠地的敌军之舌。燕清绝吃痛,顿时松了口,怒视着她。 慕容青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混账道德沦丧扰常目无尊长厚颜无耻衣冠禽兽巧言令色后宫” 听到最后四个字,燕清绝笑了,“青青,这后宫可是朕的后宫” “哼哼皇帝别忘了,后宫里的人并不都属于你,哀家是先帝的人”慕容青丝毫不给面子。 燕清绝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双眸也凝成了浓黑的深渊。他用左手禁锢住慕容青的双臂,右手则抚上了慕容青的脸,先是额头,然后描过她的眉,轻轻点了一下她的双眼,顺着鼻子往下,摩挲她的双唇,然后是下巴,最后来到勃颈处。隔着皮肉抚摸那跳动的血脉,一根,再一根流连忘返。 有那么一瞬,慕容青几乎以为燕清绝会掐死她。但燕清绝的手指只是稍作停顿就移走了。 良久,燕清绝松了手,直起上半身,为慕容青理了理襟口,然后站起身来,为自己也理了理衣袍。 临走前,他缓和了语气说道:“青青,大选的事我不会同意,你别白费心机了” 慕容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说道:“听说你纳了个善贵嫔养在菊苑,很是宠爱,不妨让她为你生个皇子罢。”颠鸾倒凤 燕清绝走到门口的脚步一顿,慕容青即使看不见也能猜出他的脸色,少不得有三分诧异。以前的慕容青从来不会问这么直白的问题,她只会旁敲侧击,明明没有提到与她想知道的事有关的一个字,却能让人把整件事详详细细地告诉她。 但燕清绝只是顿了一下,没有开口,甚至没有转身,直接开门出去了。 待魏紫几人进来伺候太后就寝,就听到太后娘娘哼哼唧唧:“以为使美人计就想动摇哀家,别说门,窗户都没有哀家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人么” 魏紫几人摇摇头,太后娘娘又不靠谱了。 翌日,太后娘娘又下了一道懿旨,严词谴责文武百官对皇帝不忠,连选秀这等与皇帝息息相关的事都迟迟不能落实,想来是不想把闺女送进宫,都该被拖出去打板子,官降三级云云。 文武百官本来就高涨的热情简直到达了一个顶峰,无论燕清绝怎么转移话题都不能成功,言官们甚至摆出撞柱子的姿势,说自己不忠不义愧对陛下愧对祖宗,闹得不可开交。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昨天头疼睡觉了,所以偷懒一天: 第13章 逆了天了 在金銮殿上演全武行的时候,各宫娘娘正小心翼翼地陪着太后娘娘喝茶。 宁妃的病好得极快,前儿个还病得起不来床,今天就活泼乱跳血气方刚了,连向太后请安都精神气儿十足。 太后娘娘是个关心儿媳妇的好婆婆,所以她和颜悦色地问宁妃道:“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臣妾好多了。”宁妃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所以又道:“夜里被梦魇住了,出了一身冷汗,臣妾没在意,就着了凉。太医瞧过之后,吃上两天药就好多了。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碍事的。” “宁妃你此言差矣。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病都是暗在身子里的,大多不是小毛病,还是让太医多请请平安脉的好。”慕容青顿了顿,又道:“对了,你宫里头的那丫头不错,伺候你挺上心,哀家念在她对你一片忠心,就晋她做婕妤了。” 宁妃听太后说完第一句,脸色就已经不好了,听完第二句,立即扭头看了身后的宁婕妤一眼,吓得宁婕妤一颤。那日宁妃本就因醒神香的事气恼烦躁,得知这丫头晋位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责罚了一番。如今她又被太后提起心头恨,自然愤恨不已。 想起父亲的教导,宁妃明明气得要命,却还得谢恩:“臣妾替那丫头谢过太后娘娘赏赐。” 太后娘娘点点头,立即换了一张严厉的面孔:“前儿个你没来,哀家告诫诸妃的话想必也没传进你耳朵里,未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哀家不得不再唠叨一遍。身为宫妃,伺候皇帝、诞下皇嗣才是你们的正经事,别学司昭容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败坏宫里的风气。若再有下次,就不是司昭容这么轻的处罚了,哀家非要问问犯事之人的父母是如何教导女儿的” 太后娘娘的意思诸妃都明白,如果再出现类似的事,那就不是处罚个人这么简单了,可能要牵连全家甚至全族。司昭容的事真相如何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番计较,谁家欢乐谁家愁就是另一回事了。 反正,宁妃的脸又青了几分。 想起还有正事要问,宁妃又挤出些许笑意,道:“太后娘娘,臣妾近来听到谣言,说陛下要选秀当然,这只是谣言,陛下素来专心国事,不好女色,想必是没有这个打算的。” 宁妃的心声也是诸妃的心声,慕容青看得透透儿的。听了宁妃这话,她不怒不喜,也不说话,就这么吊着诸妃的心。良久,她叹了口气,道:“陛下纳妃三年,至今还没有子嗣。那农夫买了十几只母鸡,养了好几年,一只都不下蛋,他总归要把不下蛋的母鸡卖了,再买一批会下蛋的母鸡,是不是” 诸妃就是那不下蛋的母鸡。 杨妃顿时红了眼,哽咽道:“可太医诊脉的时候都说没问题的,臣妾的身子好好的” “就是臣妾是陛下正经的妃子,怎么就成了不会下蛋的母鸡了”宁妃怒道。 太后娘娘乐了:“宁妃你太会穿鞋了” 诸妃不禁掩唇,宁妃回过神来,怒不可遏:“太后你” 她横,太后娘娘更横:“干什么干什么都反了你们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谁家媳妇敢阻止丈夫纳妾哀家要是再不回宫,你们都要逆天了妒妇一群妒妇” 魏紫见太后娘娘满脸怒容,连忙劝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 珍珠也跪着哭道:“请太后娘娘以凤体为重啊” 诸妃愣了一愣,唰唰唰,集体跪道:“请太后娘娘以凤体为重” 太后娘娘被大宫女抚平了心绪,厌倦道:“今儿个就到这里罢,你们都回宫反思去” 诸妃哪还敢留着碍眼,都麻溜儿地逃了。 诸妃走了之后,太后娘娘似乎还有点心绪未平,想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桌子一拍,哭道:“家门不幸啊皇帝怎么就没睁大眼睛好好挑,尽挑些妒妇进宫哀家命苦啊,被儿子气就算了,还要被儿媳妇气啊” 哭了半天,太后娘娘一抹眼睛,一滴水珠子也没抹着,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的珍珠说道:“做你这一行也挺不容易的,得让眼泪珠子听使唤。” 珍珠闻言,感动地直点头。 太后娘娘喝口茶润润喉,摆手道:“去,告诉皇帝,哀家被他媳妇气得一天都没吃下饭” 珍珠泪流,娘娘啊,今儿个这一天才开了个头。 燕清绝昨夜被慕容青气了一通,躺了半宿都没睡着,快要上朝的时候眯了一小会儿,做了个梦,梦到以前的一些事,醒了之后就平静了许多,打算今日抽空和慕容青好好说。谁料一上朝,群臣激愤,差点血溅金銮殿,闹得他头疼不已。 憋着一肚子气,皇帝陛下这一日都心情不佳。到了晚上用膳时,看到柳总管在,燕清绝顿了顿,一声不吭地拿起筷子吃饭。 柳总管寻思许久,直到燕清绝放下筷子,才小心翼翼地提道:“太后娘娘今日似乎一整日都未进食。” 燕清绝端茶的动作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问道:“为何” 柳总管更加小心地问道:“听说是被诸位娘娘气的,诸位娘娘似乎反对陛下选秀,所以” “活该”茶盏重重地落到桌上,燕清绝一脸怒容。 柳总管一惊,立即闭了嘴。 “回宫才几天,就没消停过,闹得天翻地覆她是存心的她就是存心的”燕清绝咬牙切齿。 伺候的人个个噤声,生怕惹祸上身。 过了一会儿,燕清绝的心情平静了些,面色也缓和了不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忽然说道:“她是怎么说的” 柳总管一愣,知道天子问的是太后,连忙回道:“太后娘娘说诸位娘娘是妒妇,还说诸位娘娘要逆了天了” “她才是要逆了天了”燕清绝恨恨道。 柳总管立即又闭了嘴。 半晌过去,柳总管见天子没有继续问的意思,神色也平静下来,知道天子这顿气是撒了,现下的任务是哄天子开心,于是提议道:“陛下今夜移驾诸位娘娘宫里散散心罢” 良久,在柳总管以为天子今夜又要独自就寝的时候,燕清绝开了口:“去善贵嫔宫里罢。” “哎,奴才这就去打点。”柳总管笑着应道。 虽然昨日才被太后臭骂了一顿,但今儿个诸妃还是得乖乖地来淑兰殿请安。 太后娘娘的心情尚可,没有见人就骂,只掀起眼皮子扫了一眼,厌倦地说道:“还是你们这几个呀,善贵嫔的病还没好么” 富婕妤笑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陛下最是喜爱贵嫔娘娘病时的娇态,昨夜还歇在菊苑了呢。” 宁妃闻言冷笑:“病了还有气力承恩也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连太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 宁妃借刀杀人的意图太明显,太后娘娘不开心了。 “宁妃这话说错了,病了和承恩是两回事,左右是皇帝使力。难道皇帝在翡翠宫过夜的时候都是你出的力那哀家真是大开眼界了。” “没想到宁妃娘娘如此凶猛”富婕妤扑哧一声笑了。 宁妃老羞成怒:“现在是说善贵嫔的事,怎么又扯到我头上来了” 见这话题越说越歪,从不多话的张妃说了句公道话:“善妹妹深居菊苑,或许还不知道太后娘娘回来了。” “就算先前不知道,昨夜陛下可是歇在她那里,她总不会没听陛下提起罢”宁妃不依不挠。 富婕妤嬉笑道:“宁妃娘娘也道陛下昨夜是歇在菊苑的,贵嫔娘娘今日怕是无力起身了。” 此言一出,诸妃都不好意思地掩了面。 太后娘娘看了富婕妤一眼,笑骂道:“就你这个口没遮拦的胡说,不成体统下次再敢胡说,哀家给你的嘴上封条” “臣妾不敢了”富婕妤笑嘻嘻地应了一声。 今日淑兰殿气氛不错,太后娘娘没为难就让诸妃散了。颠鸾倒凤 刚出淑兰殿,宁妃就咬牙冷笑道:“没想到富婕妤如此牙尖嘴利,本宫以前倒是看走眼了。” 富婕妤还是笑眯眯的,但没有太后坐镇,她还是收敛了些,“宁妃娘娘可别怪臣妾多嘴,臣妾也是想哄太后娘娘开心,若是像昨日那般,姐妹们一起挨训也不值当” “啪”这一声非常响亮。 只见富婕妤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宁妃。 诸妃惊诧,就连张妃和杨妃也不禁露出讶色。富婕妤方才那话已经示弱了,谁也没想到宁妃会突然发难,狠狠地扇了富婕妤一个耳光。 宁妃一脸冷厉,“一个奴婢也敢自称臣妾,也敢在本宫面前称姐道妹的,本宫再不教你点规矩,你可真要像太后娘娘说的逆了天了,满嘴淫词艳语,你就是靠这个迷惑陛下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一起逆了天了: 第14章 太后有喜 “若兰,你替本宫再教教她”宁妃意犹未尽,吩咐宁婕妤道。 宁婕妤不敢违抗,只得遵命。 诸妃都还未离去,看着现成的热闹。 张妃似乎没有看戏的打算,只淡声道:“既然宁妹妹已经教导过了,就给她留几分颜面罢,毕竟也是个婕妤,况且这还是在淑兰殿的门口,若是惊动太后娘娘就不太好了。” 张妃说了一句就走了,似是根本没把宁妃这点伎俩放在眼里,杨妃也看不下去,跟着离去。 宁妃心中更恼,竟是不愿罢休。 富婕妤心念一动,高声道:“宁妃娘娘,你太仗势欺人了,臣妾这就去请太后娘娘评评理。”说罢,她趁宁妃没注意,转身就往淑兰殿里。 宁妃连忙朝宁婕妤使了眼色,让她跟上去。 富婕妤气归气,却是不敢发出大动作惊怒太后,只能轻手轻脚的。宁婕妤小追几步跟上,想劝她就这么算了。富婕妤哪里肯罢休,加快步子走到殿门口。 刚停下脚步,理理自己的衣裳,就听里面太后说道:“魏紫啊,你说哀家是不是有喜了,整日里都没有胃口” 富婕妤顿时吓得倒退几步,和宁婕妤对视一眼,齐齐地往外走。 太后娘娘有喜,那可是天大的事儿 富婕妤出了淑兰殿,看也不看宁妃,快步回自己的寝宫了。 宁妃见她这么快就出来,以为太后没给她好果子吃,正欣喜着,却见宁婕妤神色惊慌地出来了,急急走到自己跟前低声道:“太后太后娘娘有喜了” 宁妃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笑容:“那可是震惊朝野的大事啊快,本宫要回寝宫” 宁妃急急回宫不知是要部署什么,其他妃嫔则都是带着震惊急急离开淑兰殿的范围,不敢久留。 淑兰殿里,魏紫笑道:“娘娘多虑了,娘娘绝对是被诸位娘娘气得没胃口了。” “那哀家怎么还想恶心干呕啊”太后娘娘神色恹恹。 “您大约是吃多了罢”珍珠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太后娘娘今儿一大早就要吃烤鸡烤鸭烤全羊这些油腻的东西,卫先生自然不允,太后娘娘撒了好一阵泼也没能拗过卫先生,于是赌气多喝了两碗粥,大约是吃撑了。 “哀家命苦啊,被媳妇气得一天没进食,儿子也不来看一眼”太后娘娘依依呀呀地唱道。 乐公公疾步走进来,低声道:“方才富婕妤和宁婕妤返回淑兰殿,似乎是误听了什么话,出去便道太后娘娘有喜了。” 慕容青立即竖眼道:“要逆天了,竟敢造哀家的谣” 乐公公急道:“娘娘,陛下若是知道了还有满朝文武” 寡居的太后有喜,这可是对先帝不忠啊,满朝文武就是拼着撞柱子也不会罢休的。 “唉,哀家说不定是真有了,老想着莲藕的味道”慕容青感慨道。 众宫人心中一阵无力。照理说,太后娘娘想吃新鲜的莲藕不是什么难事,况且这时节早藕已经有了。太后娘娘提起莲藕的第二天,新鲜的莲藕就摆到了太后娘娘的面前,可她老人家拨拨筷子,说莲藕要自己种的才香甜,别人种的吃不下去。 我的娘娘,您是太后娘娘哎,谁敢让您种田呀 “去哀家还真有点泛酸了,去弄点酸梅来,哀家开开胃”慕容青支使乐公公。 乐公公尽管心中担忧,却还是应下了。 太后娘娘有喜这么劲爆的大事,不到半个时辰就以星火燎原之势传遍宫中。 柳总管一脸急色地进御书房时,燕清绝正在批折子,听到声响,不甚在意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竟能让你如此惊慌” 可不是么,人精儿柳总管竟也有在天子面前脚步凌乱的一天 柳总管快走几步到燕清绝身边,挥退伺候的宫人,低声道:“宫里宫里传出谣言” 燕清绝有些惊讶地挑眉,“什么谣言” “说是太后娘娘有喜了”柳总管艰难地说完这句话,丝毫不敢抬头看燕清绝的脸色。 燕清绝写字的动作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朱笔被甩到了门上,燕清绝怒不可遏:“这宫里的奴才都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连太后都敢编排宫里难道就没有规矩了,一个个都把朕当傻瓜吗她是太后,无论三年前发生了什么,她现在还是太后,先帝都对她敬重有加,谁敢不把她放在眼里这群奴才,真的是要反了反了” 柳总管一声也不敢吭,只低着头听天子发火。 燕清绝是个很自制的人,他扔了朱笔就不会再扔砚台,更不会扔折子。不过半柱香的时辰,他已经敛了狂怒,寒声道:“是谁传出来的谣言” “听说是从诸位娘娘那里传出来的。”柳总管谨慎地说道。 “去查朕要知道是谁亲口说出来的,还有谁传过谣言。一定要查清楚”燕清绝语气坚决。 柳总管知道天子这回是动了真怒,连忙应下。 燕清绝知道,后宫的谣言前朝很快就会知道,明日的早朝怕是要更热闹了。可他没想到百官竟等不及明日的早朝,今日下午就齐齐地要求见。燕清绝不肯见他们,他们便通通跪在御书房的外头高呼,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闭门静思的燕清绝的耳朵里。 户部尚书老泪纵横:“陛下,此事有伤国体啊” “陛下,谣言凶猛,必须加以制止,否则有损太后娘娘清誉”这是礼部尚书的声音。 “后宫禁地竟传出此等流言,可见事态严重,陛下可要早做决断啊” “此事只是莫须有的诬陷,胆敢中伤一国太后,此事一定要严查” “礼部尚书,你无需为太后娘娘狡辩,所谓无风不起浪,若非太后娘娘德行有失,又岂会传出如此流言” “户部尚书请慎言,太后娘娘岂是你我可以妄议的” “先帝啊,老臣愧对您啊”户部尚书又开始哭诉了。 燕清绝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竟有心情在里面边听边想,似乎大燕的户部尚书都练就了一身的哭技,尤其是为银钱的事,就算哭上一个月每天还不带重样儿的,而且一边哭一边还能吐词清晰地把要说的话说了,杨尚书可谓其中翘楚。刚刚杨尚书哭先帝的那番话引古论今,十分精彩。 “陛下,户部尚书所言不无道理,若再让此事发展下去,必然有伤国体,臣以为还是尽早处理的好”这是吏部的张尚书。 众臣七嘴八舌地又说了几句,宁左相终于开了口:“陛下,诸位大人各有道理,此事有关太后娘娘的清誉,需趁早彻查,平息事态,还太后娘娘一个清白” 御书房的门终于开了,燕清绝走出来,冷眼看着百官良久,待百官全部安静下来,他才说道:“传太医去淑兰殿,太后娘娘凤体违和,朕要去瞧瞧。” 刚走几步,见百官似乎还有跟去的意思,燕清绝面色铁青,“外臣没有进内宫的规矩,别以为朕不开口,这条规矩就没了” 百官齐齐止步。 待燕清绝走远,户部尚书杨山抹干了泪,低声道:“宁相,陛下” 宁宏坤伸手止了他的话,转身就走,低低地叹了句:“陛下还是护着太后娘娘的。” “右相方才可是一言未发。”张梦锡意有所指。 右相夏敏是当年慕容太后垂帘听政的时候被提拔上来的,不过他资质平庸,在朝中从不多话,便是太后离宫的这三年,他依旧稳稳地做个无言右相。刚才他虽然也在御书房外,却一如既往的一言不发,既不为太后说话,也不痛骂太后。 banfheng首发 “无须在意他,当务之急是给太后娘娘一点压力,否则在后宫她就要只手遮天了。”宁宏坤沉声道。 本来后宫各方势力平衡,太后一回宫就闹得天翻地覆,平衡再难维持,他们三人自然都不愿意见到这个结果。加上太后提出大选之事在先,他们怎么也要借着今次的事还击。传言是真是假他们根本不在意,毕竟太后身边有个年轻的美貌男子的事早已不是秘密。 在去淑兰殿的路上,柳总管实在忐忑不安。他瞄了面色铁青的燕清绝一眼,眼见淑兰殿就要到了,终于忍不住低声提醒道:“陛下,太后娘娘身边有那位卫先生在” 未完之意是,陛下您兴师动众地带了这么多太医去淑兰殿,若是查出没那回事,那再好不过,若是查出真有其事,那可就无法收场了。毕竟,太后娘娘身边还有那么个人在。 燕清绝顿步,转头看柳总管,那神情几乎要把人给生吞活剥了。 柳总管吓得心中一颤,连忙说道:“不过太后娘娘素来谨慎,绝不会出这样的纰漏”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高高在上(上) 燕清绝继续往前走,柳总管也终于松了口气。 走到淑兰殿门前,燕清绝再度顿步,冷声道:“小柳子,其实你说得不无道理,但是朕就是想让天下人知道,这皇宫是朕的皇宫,朕想听到太医说什么,太医就得说什么” 说罢,皇帝陛下大步流星地走进淑兰殿,留下傻了眼的柳总管心道,我的陛下,您这是被太后娘娘附体了罢 燕清绝走进淑兰殿的时候,太医院诸位太医都已经齐齐地站在院子里等着了,大多头上都冒着冷汗,有几个胆儿小的甚至双腿打着颤儿。宫里头发生这么大的事,文武百官闹过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了,善后的可是他们这些太医啊,若是一不小心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就得脑袋搬家了。 太医院院使付元站在最前头,他和御史大夫萧肃以及大理寺卿苏誉是朝中出了名儿的冷面三人组,最不好结识。不过三人都是三十左右的年纪,相当的年少有为。 “给太后娘娘请过脉了么”燕清绝对付元还是比较信任的,所以头一句就是问他。 众太医闻言又是一阵冷汗,别说请脉了,他们连太后娘娘的面儿都还没见着呢,都被拦在这院子里。 付元不惊不喜地答道:“臣等在此静候娘娘吩咐。” 这天下如今没有谁会比燕清绝更了解慕容青,他并未责难众太医,只道:“你跟朕进去,其他人先候着。” 燕清绝刚进门就闻到了蜜饯的酸甜味儿,额上的青筋跳了一跳,还是压下去了。 “儿臣听说母后凤体违和,遂请了付太医来给母后请脉。” “哟皇帝原来如此孝顺”慕容青捏着蜜饯轻笑。 “母后身子不适,儿臣深感不安,还请母后体谅儿臣一片孝心” 柳总管清晰地看到燕清绝额上青筋又跳了跳,不禁往后挪了半步。 “哀家没病”慕容青塞了一粒蜜饯进嘴。 柳总管知道太后娘娘这是在闹小别扭,心下安了安。 谁料慕容青接下来语出惊人:“哀家这是有喜了”那蜜饯还含在嘴里呢。 燕清绝强笑道:“敢问母后,喜从何来” “皇帝啊,你笑得很难看啊,是不是不想看到哀家”慕容青指着燕清绝哀声叹气,“不想来就回去罢,哀家看到你这张便秘脸就倒胃口。” 柳总管开始凌乱,太后娘娘您这是在点火啊。 “母后多虑了,儿臣岂会不想见到母后,儿臣只是担心母后的身体。” 柳总管开始提心,陛下已经放低姿态了,太后娘娘您就退一步罢。 这次慕容青没抬杠,点点头道:“哀家知道你孝顺。” “对了,母后还没告诉儿臣,喜从何来。”燕清绝笑道。 柳总管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慕容青闻言起了兴致,扔了蜜饯,拍拍手,笑嘻嘻地说道:“皇帝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柳总管暗叫不好。 只见燕清绝笑得更狰狞了,“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哀家不是告诉你了么,哀家这是有喜了,很快就能给你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对了,皇帝,你到底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柳总管顿时眼前一黑,我的娘娘,您真是要逆天了。 燕清绝还在笑,“敢问母后,孩子的父亲是谁” 慕容青眼珠子一瞪,理直气壮地说道:“是你啊” 柳总管觉得太后娘娘已经疯了。 燕清绝终于不笑了,“母后如此肯定” “那是当然。所谓,哀家是凤,这皇宫里真龙天子就只有你一个,孩子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慕容青笑道。 柳总管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了缩,却瞥到了面无表情的付元,心中不禁敬佩万分。听到如此违背伦常的大胆之言还能如此淡定,付太医果然厉害。 “既是儿臣的孩子,那儿臣就更担忧了,母后也知道儿臣纳妃三年没有子嗣恳请母后让付太医把脉罢。”燕清绝毫不在意地说出更惊人的话。 慕容青也不笑了,她定定地看着燕清绝,良久。 忽然,她正色说道:“哀家不肯让太医把脉,是怕太医把出喜脉来,有损皇帝的威严。” 柳总管哀怨,我的娘娘,现在还有谁不知道您有喜了呀,恐怕连御膳房养的猫儿刚下的崽儿都知道了。 燕清绝终于青了脸。但不等他开口,慕容青又拍手笑道:“皇帝如此关心哀家,哀家又岂能让皇帝为难呢,罢了,把脉罢。” 燕清绝看了付元一眼,付元立即上前为太后把脉。 就在把脉的空档,慕容青还不消停,“圆子,原来是你啊,哀家先前还没认出来呢。圆子你肯定没在宫里吃饭,宫里的伙食非常好啊,你看珍珠都长膘了,你怎么就瘦了呢” 付元面色如常,专心诊脉。当然,他平常就是面无表情的。 待付元收手,慕容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掐住了付元两腮上的软肉,笑嘻嘻地说道:“圆子,你瘦出了一张面瘫脸,还是以前的圆脸好看。” 付元依旧不悲不喜,等慕容青松了手,他跟平时一样语速不快不慢地回道:“太后娘娘只是积食,并非有喜。” 慕容青一脸惊讶,“圆子,你没诊错哀家近两日可是恶心干呕呢。” “娘娘恶心干呕,皆为积食所致,无须担忧,待臣开服药,喝上一天就好了。”付元淡定地连眼皮子都没跳一下。 “圆子,会不会是你医术倒退了还是换个太医来罢。”慕容青嘀嘀咕咕,似乎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太后,你闹够了没有”燕清绝的声音冷得要掉冰渣子。 “哀家没有闹。”慕容青终于敛了笑。 柳总管看着付元淡定地收拾好东西,淡定地写下药方,淡定地带着淑兰殿的宫人去抓药,完全当对峙中的太后娘娘喝皇帝陛下不存在,心中又是一阵敬佩。 而燕清绝再也没开口,慕容青也没有开口,二人就这样对峙着,偶尔对视,偶尔看向别处,直到魏紫抓药回来,燕清绝才动了动身子。 在他转身的瞬间,慕容青突然开口:“哀家看得很清楚,皇帝,你看清楚了吗” 那一瞬,柳总管清楚地看到燕清绝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狼狈和难堪。 燕清绝回去之后就一个人坐在御书房里,柳总管自觉地处理了后续事务。 太后娘娘有喜的传闻就到此为止了。 这件事,柳总管清楚地看到了整个过程。 陛下虽然站在太后娘娘那边,但陛下在淑兰殿却没有提起有关这起传闻一个字,甚至连文武百官跪在御书房外哭诉的事都没提。 柳总管知道太后娘娘对这宫里发生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百官跪在御书房那么大的事不可能瞒过她的眼睛,可她也没有提及一个字,甚至没有严惩散播流言者的意思。 一个打着关心继母的旗号,一个装疯卖傻火上浇油。 柳总管不明白,或许只是装作不明白,因为他不需要明白。 朝雾走过来,轻声道:“陛下今晚留宿菊苑。” 柳总管点点头,去做准备。 看到燕清绝,善贵嫔没有表现出惊讶。太后娘娘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菊苑毕竟还在这宫里,刮风下雨都在同一块地儿上。 她询问地看了柳总管一眼,柳总管微微摇头。她知道,燕清绝的心情很不好。 燕清绝一进屋就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微微蹙着眉,面上有掩不住的倦意。 善贵嫔走过去帮他按摩太阳穴,待他松弛了些,才轻声问道:“陛下可是为太后娘娘的事忧心” 燕清绝没有回答。 善贵嫔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其实陛下无须忧心。这件事既然已经证实是谣传,那就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让人彻查,严惩相关人就行了。” “从来都不关别人的事。”燕清绝低声道。 善贵嫔了然笑道:“太后娘娘就是好玩了些。太后娘娘在离宫住了三年,性情大变也是正常的,离宫没有宫中这么多规矩,娘娘耽于玩乐也是常情。” 燕清绝缓慢地摇摇头,“她就是想让朕看清楚,这后宫变成了什么模样,前朝又变成了什么模样,而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是朕一手造成的。在朕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个合格的帝王的时候,她告诉朕,朕错了,朕还差得远。后宫没有规矩,妃嫔有失方寸,前朝官员结党分派,前朝后宫连成一气” banfheng首发 善贵嫔见他神色痛苦,连忙打断道:“陛下,这不是你的错。” 燕清绝再次摇头,“三年前她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陛下,是你太在意太后娘娘了,娘娘她或许没有你想的这么” 燕清绝还是摇头,“至少她在的时候,宫里没人敢传出这样的谣言来” “陛下”善贵嫔词穷。 “她永远是那么高高在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高高在上(下) “陛下”善贵嫔想说些什么,但她明白燕清绝此时什么也听不进。 “她永远是那么高高在上,所有的事都在她的掌控中。朕做错了什么,她从来不会解释给朕听,也不会暗地里帮朕修正错误,她会让朕自己去闯,然后用一种无比难堪的方式告诉朕,朕真的错了” 燕清绝自言自语了很久才倦极睡去,善贵嫔轻手轻脚地为他盖上薄被,出了殿门。柳总管还守在外头。 “陛下他可是和又太后娘娘闹不愉快了”善贵嫔轻声问道。 柳总管谨慎道:“奴才不敢妄言。” 太后和陛下在淑兰殿的那番话他听在耳朵里,日后连做梦都要小心,仔细说出什么不恰当的梦话来。 善贵嫔也不为难他,浅笑道:“本宫也只是随口问问,陛下他心情很不好。” 柳总管也笑,“贵嫔娘娘知道的,为的是流言的事。事关太后娘娘,陛下岂能袖手旁观,自是要破了这流言,给百官一个交代。” 善贵嫔点点头,“那本宫就放心了。” 燕清绝住到淑兰殿已经近一年了,有慕容青尚算悉心的教导,他的学业进步极快,如今进了上书房读书,已经在跟夫子学着写文章了。 做完了功课,燕清绝去用些糕点,刚回书房就见慕容青在看他的功课,不禁有些羞恼:“母后,儿臣已经进上书房读书了,功课有夫子检查呢。” “哦有的夫子就嫌本宫碍事了”慕容青轻笑,“这是夫子今日布置的功课” “是啊。”燕清绝想抢回那篇文章,却被慕容青躲了过去。 “兵论很有难度啊。”慕容青拈起那篇文章摇一摇。 提到这个,燕清绝不禁有些骄傲,“夫子说儿臣的见解独到,文笔也成熟不少,所以以白岭之战为题,让儿臣写篇文章。” 慕容青放下文章,冷笑:“不知天高地厚,如此天真的见解和稚嫩的文笔也敢染指兵论” 燕清绝不服气:“母后太小看儿臣,夫子都说儿臣写得好” 慕容青又冷笑一声,却是没有再说话。 翌日,燕清绝放课,一进淑兰殿就看到了慕容青,他只当没看到,往自己的西暖阁走去。 慕容青知他心情不好,却不肯放过他:“你的礼数呢见到母后,既不行礼,也不唤人,你的夫子就是这么教你的” “母后。”燕清绝没什么气力地唤了一声。 慕容青睨他一眼,了然道:“今日可是有人去了上书房夫子没有再胡言乱语地夸你” 燕清绝瞪大了眼睛,问道:“母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燕清绝羞恼地红了眼,道:“知道二皇兄今日会去上书房” 慕容青闻言笑了,“本宫没有如此神通广大,会知道你二皇兄一时兴起去上书房。但本宫知道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有今天。” “母后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儿臣错在哪里,让儿臣在二皇兄面前出那么大的丑”九岁的少年既伤心又气愤。 “本宫没有告诉你吗本宫昨日明明说过,如此天真的见解和稚嫩的文笔也敢染指兵论,简直是找死”慕容青无视了少年的伤心,笑得很恶劣。 “可是”燕清绝知道自己理亏,因为他清楚的记得慕容青昨晚说过的话,但他还是觉得很伤心,如果慕容青昨晚肯好好跟他解释,他今日或许就不会出丑了。她明明那么博学,连父皇都夸她才智过人。 慕容青弹弹手指,轻笑道:“文帝十九年,太保张棠于上书房就白岭之战提问燕王,当时不过七岁稚龄的燕王说出一番惊人之言。她说开国容易守成难。她还说,若她是百里皇后,宁愿建国艰难也不愿国家动乱。她更说,为救助心思不明的将军折损忠心耿耿的己军,实在令部下寒心,若是她,必会坚持完全杜绝降军之异心。虽然开国皇后的仁义之举为后世称颂百年,但燕王所言并非全无道理,最难得的是她见解独到,更难得的是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还只是个七岁孩童。与燕王相比,已经九岁的你的见解和文笔何其稚嫩浅薄,就算今日二皇子没有去上书房,日后也会有其他人戳破美丽的谎言。燕清绝,夫子夸你是因为陛下重视你,是因为你养在本宫这个皇后的宫中,并非因为你才华过人” 燕清绝握紧双拳,咬紧压根,微微颤抖。虽然他被放养了七年,近来才得到父皇的重视,但他始终是皇子,他从未如此难堪过。 狠狠地打了一棒子之后,慕容青微微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如果细读史书,必定可以看到燕王当年所说的那番话,从中得益,至少不会像今日如此难堪了。” 燕清绝的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滚了滚,始终没有落下来,他顿了顿,哽咽道:“儿臣多谢母后教诲” 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燕清绝立即翻箱倒柜,找出慕容青所说的那段史实仔细看过。史书上记得非常详细。 燕王道:“世人称颂百里皇后是位仁后,尤其是白岭雪崩之时,百里皇后特地命令部下保住降兵,损失不少,更为后人传诵。百里皇后此举不但赢得了部分民心,更赢得了士兵的心,此后之战中敌军士兵皆愿降于她,为平定天下扫清了不少阻碍其时为救助降兵,己方士兵损失不清,大将孙隅的独子便死于那时,孙隅一生无子,怀恨在心,于建国十四年发动叛变,几乎动摇大燕根基,兵败后占领西北边陲建立孙国,于武帝之时才被收回。降兵之中也有部分心中不服,或武装叛变或于朝中活动,致使大燕国一度动乱不止、朝政混乱,待平息之后花费三十余年休养生息才得以逐渐恢复繁荣。百里皇后此举实则埋下了祸根” 燕王更道:“白岭之战大胜,百里皇后虽然为建国扫清了些许障碍,却又导致日后的全国动乱,相较之下,弊大于利本宫以为,开国容易守成难,若是本宫,宁愿建国困难也不愿国家动乱,因为动乱更伤元气。而为救助心思不明的降军折损忠心耿耿的己军,实在令部下寒心。故若是本宫,必坚持完全杜绝降军之异心” 即使燕清绝已经听慕容青简略地说过一次,看到这段话时还是忍不住心惊。人的心思怎能完全控制,要想完全杜绝降军的异心,最好的办法便是不留降军。燕王所言正是此意,七岁稚龄,便如此狠辣。 心惊之余,燕清绝也忍不住惊叹燕王才思敏捷,于兵论上颇有造诣,若是自己早前仔细看过这段史实,必定另有想法,大有进步。母后她虽然为人冷漠了些,但不愧才学过人,她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燕清绝怒气冲冲地来到淑兰殿,拂开一干想要通报的宫人,直接走到内殿,将手中的基本折子甩到慕容青的脚下。他双目怒红,杀意逼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今日还是说你才是幕后推手,促使了今日的结果” 此时的燕清绝已经登基三年有余,太后慕容青也有意放权让他学习处理国务。他今日会如此生气,是因为他亲手提拔的官员竟在地方上出了足以灭族的大纰漏。 慕容青端坐在榻上,腰杆挺得笔直,她素来重礼仪,对自身更是从不放松,即便在不上朝无正事可做的情况下,她的腰杆依旧笔直,从不松懈。可今日的她即便一如往常的端庄谨慎,燕清绝也看出了她的闲适。她看也没看脚下的折子一眼,让宫女手下不要停地为她打理手指甲,冷笑道:“皇帝,你的礼数呢哀家和你的夫子就是这么教你的见到母后不但不行礼请安,还如此无礼,莫非是哪个奴才胆大包天,学会教唆主子了” 燕清绝觉得羞辱,他想到六年前的那一天,同样在这淑兰殿里,慕容青依旧是这副表情和这副语气,对他的质问不屑一顾,只冷淡地斥责他的失礼。 “你告诉朕,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今日还是说你才是幕后推手,推动了这一切” “皇帝说笑了”慕容青轻笑,“这大燕江山是哀家帮你保住的,哀家既然费心费力地帮你保住了,自然不会去拆自己的墙角。” 慕容青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但燕清绝已经明白了答案:“也就是说,你早已料到会有今日” 慕容青还是轻笑着抿了口茶,掩唇道:“皇帝何故如此惊怒” “贪赃枉法、联合亲朋欺压百姓、甚至勾结逆贼图谋造反,朕用的人一个个都反了”燕清绝怒不可遏,“母后,这一切你早已料到,却不肯明白地告诉朕,你是有意要看朕出丑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公鸡下蛋(上) “皇帝何时学会了推卸责任的本事了”慕容青嗤笑,“是哪位大臣教的么” “母后不必迁怒别人没有人教,是朕想问问母后是不是戏耍朕,就为了看这场好戏” “皇帝,当日是执意要重用这几人,哀家当时劝过,莫非你不记得了么”慕容青冷笑着挥退宫人,“如今那几人不忠不义,这难道是哀家的错么” “母后”燕清绝声音微颤,“您难道就不能对朕说明白么您难道就不能像别的母亲那样,暗地里帮朕弥补过错么母后,朕知道您有这个能力,为何您不这么做,却要任事态严重下去稍有不慎,可能会动摇国本,这可是我大燕的江山啊” “别跟哀家提大燕江山这江山是哀家保下来的,哀家比你更清楚其中的艰难哀家若是帮你弥补了这次过错,你就会犯下一次,不狠狠地跌一跤,你是不会记得疼的。你忘了,这已经不是你犯的第一次类似的错误了”慕容青面色冷肃,“燕清绝,若非你高傲自负,你不会尝到今日的苦果哀家早就说过,世人夸赞你,皆因你是皇帝,而非你才智过人,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燕清绝的眼眶红了红,颤声道:“母后,儿臣知道错了,儿臣谨记母后的教诲”说罢,他转身离去,他要尽快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燕清绝这一夜睡得昏昏沉沉的,嘴里模糊不清地说着梦话,害得善贵嫔一夜未敢合眼。 清晨醒来,朝雾伺候着燕清绝更衣洗漱。待到了外厅,善贵嫔已经张罗好了早膳。 见燕清绝到了,善贵嫔挥退了下人,笑着说道:“陛下做了一夜的梦,一直念叨着太后娘娘。” 燕清绝闻言一怔,迟疑道:“善善” “臣妾知道陛下的心意,所以臣妾方才已经召太医请了平安脉,太医说臣妾有了身孕。”善贵嫔言笑晏晏。 燕清绝面露惊色,“善善,你” 善贵嫔截过他的话头,笑着说道:“太后娘娘和文武百官坚持要陛下选秀,无非是因为陛下没有子嗣。如今臣妾有了身孕,陛下在朝上便有了推却的理由。而有了孙儿,太后娘娘想必也不会那么坚持了。” 燕清绝沉思片刻,终于点了头。 刚坐上饭桌,就听外面内侍急声通报:“逊王殿下到” 话音未落,小小少年就已经跨进了门,笑盈盈地说道:“弟弟给皇兄和善嫂子请安” 善贵嫔连忙站起来说道:“逊王殿下折煞臣妾了,臣妾可当不起殿下那声嫂子,这天底下只有皇后娘娘才是殿下的嫂子。” 逊王还是个九岁的小少年,闻言不高兴了,嘟着嘴道:“我就喜欢善贵嫔做我嫂子,更何况现在不是没有皇后么”他说罢就扑进善贵嫔的怀里,丝毫不忌讳皇兄在场。 燕清绝板起了脸训道:“胡闹九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要注意男女之防” “我就喜欢亲近善嫂子,善嫂子身上香喷喷的,不像其他妃嫔身上是臭的”逊王丝毫不怕这个做了天子的兄长。 逊王燕清思是先帝爷的幺子,先帝爷驾崩的时候他才几个月大,还在襁褓里呢。长到两岁,他那出身并不高的生母过世,他顿时成了无父无母没人疼的孩子。好在燕清绝念及自己幼时清苦,对这个异母弟弟尚算不错,虽不能亲自一一过问,但也命人安排伺候妥当。先帝爷的妃嫔有儿子的就跟着儿子去封地了,没儿子的都去庵里青灯古佛相伴了,逊王没有长辈教导,性子越发顽劣。燕清绝为此很是头疼,命自己的妃嫔抚养,谁知逊王挑剔不说,还更加顽劣,最后还是回逊王自己的宫里住着。自从善贵嫔进了宫,素来挑剔的逊王却是极喜欢这个嫂子,因此如今大多是住在菊苑的。 跟着逊王进来的柳总管笑眯眯地说道:“逊王殿下日后可不能如此冲撞贵嫔娘娘了,贵嫔娘娘如今有了身孕,禁不得半分碰撞。” 逊王闻言瞪圆了眼睛,连忙退开三步,蹙着眉头呆愣愣地问道:“有了身孕可是要生孩子了孩子是皇兄的” 柳总管闻言忙道:“逊王殿下说笑了,贵嫔娘娘怀的可是龙种,自然是陛下的孩子,那可是殿下的小侄儿呢。” 逊王年纪还小,并不太懂生孩子的事,他回过神来只想到会有个孩子和自己抢善嫂子,竟红了眼,嘟着嘴道:“善嫂子以后有小侄儿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孩子果然是孩子,天真幼稚的可爱。听到他这番孩子气的话,连燕清绝都不禁露出些笑意。善贵嫔自然是好生安抚这位吃醋的小叔子,一时间气氛安详和谐。 柳总管心中暗想,陛下还是多来贵嫔娘娘这里的好,陛下来这里至少都是风平浪静的,可每次见到太后娘娘都针锋相对、大动干戈,动嘴都不过瘾,还得动手。想到上回太后娘娘在陛下额头上砸出来的口子,柳总管就是一阵心惊,若再来一次,全乾仪宫的人都得自裁谢罪。 三年没有子嗣动静的后宫突然有位娘娘怀了龙种,这是何等大事,必定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全宫,惊动满朝文武。 太后娘娘还在洗漱,宫人便禀报说诸位娘娘已经等候多时。太后娘娘有些讶异地挑挑眉,平时让这些儿媳妇来请安可都是哀声怨道的,为何今日如此主动热情莫非宫里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儿 慕容青看了爱打听的珍珠一眼,可没等珍珠开口,已经等不及的宁妃就进了殿,离多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太后娘娘听说了没有,那善贵嫔可是有孕了” 慕容青本来已经沉下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好转起来,她甚至露出了惊喜,“有孕了可是真的” 跟着宁妃进来的杨妃有些不安地说道:“应是真的。” “你们从哪里听说的怎么哀家都不知道,你们反而先知道了”太后娘娘惊奇道。 “就是今儿个早上的事。善贵嫔身子不适,命太医去诊脉,结果诊出了喜脉”宁妃咬着牙,一脸的不甘任谁都看得出来。 “这是好事啊”太后娘娘拍手笑道,“后宫三年无喜讯,哀家不过是要选个秀,这喜讯就来了,真是太令哀家惊喜了” 太后娘娘虽然一脸笑意,但言下之意谁都听得出来,其实诸位娘娘心里也是如此想的,会不会是善贵嫔为了阻止选秀而谎称有喜,否则不会如此凑巧。试想一下,后宫三年无喜讯啊,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暗地里都觉得是陛下的问题,如今恰巧在商讨选秀的时候怀上了,而且只有她一人怀上了,实在太巧了。 若善贵嫔真的如此胆大妄为,谎称有孕,那可是欺君之罪,足够抄家灭族了。这正是铲除善贵嫔的大好时机啊。 “善妹妹她素来体弱”杨妃怯生生地开口了。 素来少言的张妃接过话头,“这又是陛下的头一个孩子,臣妾以为还是谨慎为好。” 聪明人说话总是点到为止,太后娘娘感慨着说道:“说的也是。这毕竟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是该小心谨慎的。来人啊,穿哀家懿旨,让太医院们都去菊苑请脉,请完了就立即过来汇报哀家。” 乐公公连忙应下去办。 这正是诸位娘娘所期待的,也是她们早早就守在淑兰殿外的目的。 不一会儿,三个太医急急地赶过来。 慕容青笑着问道:“善贵嫔可是有身孕了” “启禀太后娘娘,大喜啊贵嫔娘娘的确是怀有龙种了”:\\ 听到那个“喜”字时,众人的脸色就已经很精彩了,听到最后一句,诸位娘娘的眼神恨不得把这几个太医生吞活剖。宁妃更是语出威胁:“太医,可要仔细诊脉,要知道一不小心就是欺君之罪啊” 太医们抹抹头上的汗,颤声说道:“贵嫔娘娘的确是怀有龙种了,臣等不敢玩妄言” 太后娘娘点点头,满意地笑道:“你们好好调理善贵嫔的身子,若有差池,决不轻饶” 太医们又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忙道:“臣等必定竭心竭力保贵嫔娘娘母子均安,请太后娘娘放心” 诸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因为不敢得罪皇上,通过太后试探善贵嫔有孕的真假,不仅试出个真真切切的龙种来,还看清了太后娘娘的态度,太后娘娘一脸要抱孙的喜悦之色啊。 “还愣着作甚都回去罢。哀家待会儿要去看看善贵嫔。她身怀龙种,实在辛苦,又孤身一人在宫中,如今宫里没有皇后,哀家少不得要慰问慰问。”太后娘娘看着儿媳妇们脸上精彩的表情,笑眯眯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公鸡下蛋(中) 诸妃忧心忡忡咬牙切齿地走了之后,太后娘娘突然大笑出声,笑了很久,她对魏紫和珍珠语重深长地说道:“咱们宫里唯一的公鸡终于要下蛋了” 珍珠闻言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我的娘娘,你说的这只公鸡是陛下罢 “娘娘,善贵嫔娘娘这身孕来得太凑巧”乐公公小心地提道。 “那你说,善贵嫔这龙种是真是假啊”慕容青心情不错,笑着说道。 乐公公忙道:“奴才不敢妄加揣测。” “听说陛下昨日就歇在贵嫔娘娘宫里。”魏紫笑道,“这喜讯来得不早不晚,偏偏来到了菊苑里头。” 难得乖巧的魏紫也说起这事,太后娘娘来了兴致,笑眯眯地说道:“哀家见过面的这些儿媳妇们通通比不过那个没见过面的。” 珍珠眼珠子一转,嬉笑道:“太后娘娘不是常说宁妃娘娘是斗鸡么,可见宁妃娘娘还是有些本事的。” “她的眼睛只会盯着哀家的淑兰殿”慕容青嗤笑,“没出息的东西淑兰殿是个什么地儿,盯着坤仪宫才是正经” “还是太后娘娘看得通透”珍珠笑嘻嘻地拍着马屁。 “子衿呢叫他来给哀家唱出戏,哀家今儿个高兴。”太后娘娘兴致很高,“就唱那个狸猫换太子” 姚黄提醒道:“娘娘,您刚刚才说过要去看望善贵嫔娘娘呢。” “不急不急,哀家听了这出戏再去也不迟。”太后娘娘摆手道。 说话间,卫子衿已经被请到了,也不穿戏服,依旧是一身儒衫,袖子一卷,纸扇一点,这调子就起了:“自古后宫如战场,良贵人为谋储君之位,偷龙转凤” 太后娘娘兴致高,卫子衿唱了一段又一段。这个天气稍微使点劲就流汗,卫子衿又是吊嗓子又是甩袖走步,干的都是体力活,怎能不汗流浃背,连茶水都喝了好几碗,看得魏紫几人都十分敬佩。 太后娘娘听到兴头上,也跟着唱了几段,唱得是香汗淋漓。卫子衿见状笑了笑,微微俯下身,低声道:“娘娘香汗淋漓正是好兆头,不如由子衿服侍娘娘” 慕容青闻言双眸深了深,随手拿起作道具用的纸扇挑着卫子衿的下巴,眯眼看了好一会儿,低声笑道:“子衿这身汗出得倒是畅快” “子衿向来出得畅快,娘娘今日兆头好,只要加把劲儿,也能跟子衿一样畅快不如就由子衿陪着娘娘一起畅快”卫子衿小麦色的肌肤上渗着汗珠,配上结实的肌肉,看起来的确秀色可餐。 乐公公和魏紫几人见状,都低下头不说话。 慕容青思考片刻,似乎觉得卫子衿的提议相当不错,笑着点了头,由卫子衿扶着进了内殿。乐公公和魏紫立即张罗着热水和吃食。 珍珠不解道:“午膳已经开始做了,还张罗吃食作甚” 姚黄眨眨眼,低声道:“娘娘这一进房就是一整日,中午是不会出来用午膳了。” 珍珠闻言吃惊地呆立一旁,虽然早就听说这个卫先生厉害,也见过卫先生为太后娘娘捏肩捶腿,但今日这般还是头一回见到。想到卫先生方才那副模样,珍珠咽了咽口水,太后娘娘也太不顾及她们这些深宫旷女的心了,奴婢也喜欢年轻壮硕的男子啊。 姚黄说得不错,太后娘娘果然到傍晚才出房门,看起来神采奕奕,精神得很,更是好胃口地叫人炖一盅燕窝喝了。珍珠进房收拾,发现吃食都吃得差不多了,不由心惊太后娘娘的食量。 华灯初上,燕清绝还在批折子。柳总管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燕清绝头也不抬地说道:“这次又是哪个宫里的人来了” 自善贵嫔有孕的事公开之后,诸位娘娘似乎都燃起了希望,于是这一整日不停地有各宫的主子和奴才来送补品,无一不是壮阳功效十足的大补汤。柳总管看得暗自心惊,陛下要是接受了诸位娘娘的好意,恐怕今儿个就要爆体喷血身亡了。 柳总管这次小心翼翼地回道:“陛下,是太后娘娘那边的消息。” 燕清绝的笔停了一下,道:“说” “早上诸位娘娘给太后娘娘请安时提到了贵嫔娘娘有孕的事,太后娘娘便命太医去为贵嫔娘娘诊脉,得出了有孕的确切消息。太后娘娘很高兴,还说要去看望贵嫔娘娘呢”柳总管见燕清绝的脸色变青,以为主子不想听,便吓得不敢再说下去。 不料脸青归脸青,皇帝陛下表示还是要听下去,“继续说。” “”处变不惊的柳总管一惊,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后来她去看善贵嫔了”燕清绝接着问道。 柳总管回过神来,忙道:“这倒没有。诸位娘娘走了之后,太后娘娘兴致很高,点了那位卫先生唱戏,一听便是一日。” 这些不是柳总管亲眼所见,而是珍珠禀的,她不能久离淑兰殿,所以急急的请了柳总管去据实相告,再由柳总管告诉天子。柳总管一边说着一边心里还想着,珍珠这丫头肯定是怕了天子的冷脸,不敢当面禀报,就把这烂摊子丢给自己了。 “听了一整日的戏”燕清绝挑了挑眉。 柳总管心中一惊,忙道:“是,珍珠是这么说的。” “她何时也喜欢这些无聊烦闷的东西了”燕清绝不知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丝浅笑。 见天子缓和了面色,柳总管才放下心来。似乎自太后娘娘回宫后,陛下就一直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令人捉摸不透。每当此时,柳总管都祈祷以后那个端庄的太后娘娘回来罢,陛下都被折腾得眼底青黑了。 翌日,太后娘娘想起了正事,在诸妃请安的时候当着诸妃的面儿用过早膳,然后带领诸妃浩浩荡荡地去了菊苑。 宁妃依旧装扮艳丽,气势汹汹地像只斗鸡。至于其他妃嫔们的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反正没几个是安好心的,大约个个都想着善贵嫔惹得太后娘娘凤颜大怒,被太后娘娘来个下马威。 到了菊苑,太后娘娘的脚步慢了下来,诸妃也不得不跟着慢下来。这菊苑以前曾住过文帝最宠爱的菊妃,后来也住过几位妃嫔,却不是极受宠的。菊苑占地极广,景致极好,倒像是禁宫里的隐居之所,不是好静的人是住不下去的。 只见菊苑的宫人一边下跪行礼一边唱道:“太后娘娘驾到宁妃娘娘驾到杨妃娘娘驾到张妃娘娘驾到” 慕容青刚踏了一脚进门,就被人撞了一下。待定睛一看,却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穿着华贵,容貌俊秀,身高刚到慕容青的胸腹处。别看他小小年纪,气力却是不小,差点把慕容青撞翻,还好有魏紫几人抚着。一直不喜欢太后的宁妃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是谁家的孩子”慕容青挑眉道。 富婕妤笑道:“应该是逊王殿下,如今宫中也就这么一个九岁的正经男孩。” “逊王”慕容青打量逊王一番,“原来都这么大了,哀家离宫的时候他才六岁,大约不记得哀家了。” 逊王则是愣了很久,听到旁人一口一个“太后娘娘”的称呼,终于知道慕容青是何人,但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先帝去时,逊王才三个月大,还在襁褓里呢,他母亲过世后,他还在哀家的宫里养过一段时日呢。”慕容青感慨着说道,随即话头一转,“哀家这个太后如今是越来越难做了,皇帝经常失礼不说,如今连带过的逊王也是如此,真是太伤哀家的心了。” 逊王这才反应过来,虽然心里不高兴,却还是中规中矩地行礼叫了声“母后”。 慕容青点点头,问道:“你怎么在善贵嫔宫里” “善嫂子性子好我喜欢住她宫里”逊王结结巴巴地说道。颠鸾倒凤: “胡闹你一个王爷,皇帝的兄弟,过几年都要出宫开府了,岂能与兄弟的妾室长居一处没有人教你男女之防吗还是没有人教你礼义廉耻你的功课如今是哪位夫子教的”慕容青顿时冷了脸。 逊王到底还是个九岁的孩子,虽然平日也嚣张跋扈,但被慕容青这一连串的问题一问,立即晕头转向了,都不知回什么好。 诸妃见状,个个心里都满意的很,面带笑意怎么看怎么舒爽。太后娘娘这个下马威下得派头十足啊。 正当逊王不知所措之时,丫鬟扶着善贵嫔出来迎接太后和诸位娘娘了,“臣妾叩见太后娘娘,叩见宁妃娘娘、杨妃娘娘、张妃娘娘。” 慕容青冷眼看着她跪了一半,突然笑道:“善贵嫔怀有龙种,这礼就免了罢。毕竟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还是谨慎些的好。” “谢太后娘娘恩典。”善贵嫔半低着头,温声软语地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章 公鸡下蛋(下) 慕容青还是有点了解她那个继子的,燕清绝素来自负自制,绝对不喜欢太过强势的女子,比如宁妃,而眼前这个善贵嫔那一低头的温柔正符合他的心意,怪不得能留在菊苑深深藏着。 进了屋,慕容青不动声色地扫视一番屋内的摆设,几乎与她离宫前一模一样。先帝在世时菊苑里就没有妃嫔,慕容青贪图这里树木花草茂盛,时常过来走走。 连摆设都不改,该说这位善贵嫔没有性格呢还是城府太深慕容青扫了依旧微微低头的善贵嫔一眼,在主位坐下。 慕容青拨了拨菊苑的宫人泡的菊花茶,笑道:“哀家回宫第一日就听诸妃说起你,却一直无缘得见,说起来今日还是哀家第一次见你,把头抬起来给哀家瞧瞧。” “是。” 善贵嫔依言把头抬起来,却还是微微垂着眼,并不直视慕容青,看起来相当的温婉知礼。 慕容青仔细端详片刻,道:“果然好相貌,怪不得皇帝喜欢。”神态最自然不过。 而看清楚善贵嫔的容貌时,魏紫和姚黄敛下的双目中闪过一丝诧异。 宁妃闻言则冷笑了一声,道:“相貌必然是好的,否则也不会成为后宫第一个怀有龙种的妃嫔了。” 宁妃话里的酸意谁都听得出来。 慕容青闻言笑道:“能怀上龙种是她的福气,这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宁妃气得咬牙,却还要强笑道:“太后娘娘说得是,是臣妾福薄。”没办法,她还要借太后铲除善贵嫔。 慕容青点点头,又对善贵嫔道:“你身子一直不好,这一胎怀得可顺利” 善贵嫔微微红了脸,低了头,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孩子很乖,我竟不如寻常妇人一般孕吐。” “这是好事那就多吃点,能吃是福啊”慕容青又笑,看起来非常高兴。 喝了口茶,她想起了什么,又道:“虽说哀家是来看望你的,但你正处于怀孕的敏感期,恰巧又是哀家提议选秀的当头怀上的,为避忌讳,哀家没有带赏赐的东西来,否则一旦出个意外,有心人怕是要疑到哀家身上去了。哀家估计其他人也不会乱送东西的,若是吃的用的有什么短缺只管向皇帝要,皇帝的心是向着你向着孩子的。” “臣妾明白的,太后娘娘请放心。”善贵嫔依旧不愠不火,和和气气地说道。 慕容青似乎越看越满意,“你放心,哀家为你留着呢,待你生下孩子,哀家再赏赐给你。” “劳太后娘娘费心了,臣妾愧不敢当” 就连慕容青看着善贵嫔的侧脸,都要深深为之倾倒了,她不得不暗自感慨一下继子的好眼光。 太后娘娘在问话,谁也不敢插嘴。等太后娘娘问完了,杨妃和张妃率先问了几句,说了几句恭喜,又嘱咐几句小心之类。其他人便也跟着七嘴八舌说了几句。 慕容青看到还站在一旁没有离去的逊王,敛下双目,笑了笑,“哀家自回宫以来就没见着清思,原来他住在你这里。” 善贵嫔愣了一下,立即回道:“陛下说逊王殿下身边无人照顾,见他与臣妾投缘,便让臣妾帮忙照料着。臣妾家中也有弟弟,遂一直把逊王殿下当自己弟弟一般照顾。” 慕容青闻言蹙了蹙眉,“荒唐皇帝胡闹,你也纵着他不成你是一番好意,可传出去便不好听了。”她说着扫了善贵嫔的肚子一眼,道:“况且你如今怀着孩子,与以往大不相同,应该以身子为重,而且你素来体弱,哪里照顾得了个这么大的孩子” 如果宁妃真有眼力见识,此时应该积极地响应太后娘娘,主动提出照料逊王一段时日,哪怕算不上断善贵嫔一臂,也能膈应膈应这个刚怀了龙种的女人。可她只顾着向善贵嫔甩眼刀子,摆出一副妒火中烧的样子,却是什么也没想到。 深沉如张妃等自然是想到这一点了,可顾及太后娘娘先前教训逊王与皇上妾室长居一室的一番话,因着摸不透太后娘娘的性子,此时倒是不敢提了,生怕得了一顿骂。 倒是富婕妤品级不算高,又是素来附和太后娘娘惯了的,大着胆子笑道:“太后娘娘说得极是,贵嫔娘娘可不比往日,身子娇贵着,岂能费神太过逊王殿下若是不嫌弃,不如到妾的宫中小住一段时日,待贵嫔娘娘诞下皇子再另作打算。” 其实逊王不过九岁,还是个孩子,短时间内住在妃嫔宫里根本算不得什么。若他是住在皇后宫里,所谓长嫂如母,便是理所当然的。没有皇后,便是住在如今天子后妃中品级最高的三妃宫中,也说得过去。太后娘娘那番话只是暗指善贵嫔身份不够,算是个敲打。 逊王年纪虽小,却也是在宫里长大的,眼珠子一转已经有了主意,于是不客气地训道:“太后娘娘刚刚才嘱咐本王不可与皇兄的妾室长居一室,你就忤逆太后娘娘,到底是何居心” 如果是三妃之中任何一个开口说同样的话,逊王都不敢如此反驳,毕竟没有皇后,三妃也勉强算得上是嫂子了,可小小一个婕妤岂能做堂堂王爷的主,更何况还有太后娘娘那番话在先。 富婕妤顿时有些挂不住笑,赔着礼道:“是妾逾矩了,妾虽是一片好心,却生了一张笨嘴,还请逊王殿下莫怪。” 逊王得理不饶人:“知道自己嘴笨就别胡乱说话,免得冲撞了贵嫔娘娘肚子里的皇子” 慕容青似笑非笑地看了逊王一眼,道:“行了,这才一个多月,你都知道是皇子了,想来那些太医都比不得你医术高明。”没给逊王说话的机会,她继续说道:“你母亲去得早,也没个长辈照顾你,那时你还在哀家的淑兰殿住过一段时日呢。宫里没有个皇后的确不合适,你到底还小呢,罢了,就搬去哀家那里住一段时日罢。” 富婕妤的话逊王敢顶,太后娘娘的话逊王却是不敢反驳了,太后三年前离宫时他才六岁,不过是个刚记事的娃娃,却已经极惧这个嫡母的手段了,虽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次次见了没有不从的。 不过三年的时间太长,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体现在逊王身上的就是长了胆子,他虽然不敢反驳太后的话,却是壮着胆子说道:“母后回宫那日儿臣也去接驾了,不过母后凤体违和回宫休养,儿臣不敢打扰,便一直未敢去给母后请安。母后方才教训得极是,是儿臣一时疏忽了,儿臣搬回自个儿宫里就是了,哪敢烦母后操心呢” 太后娘娘面上笑意更深,“这才像个皇室子弟说出的话,先前毛毛躁躁的倒把皇家礼仪忘了个干干净净了。既然哀家撞见了,就不能由着你,总要看管一番,否则你成了个野小子倒是哀家这个嫡母的不是了。” 逊王心中叫苦,为难地看了善贵嫔一眼。cbs浮生: 太后娘娘看在眼里,笑道:“又不是回不来了,日后若是不放心,只管过来瞧瞧便是,也给善贵嫔解解闷。长住却是不行了,你忍心善贵嫔挺着肚子为你操劳” 逊王再厉害,在太后娘娘跟前也只是个小蚱蜢,苦思了一会儿都没找出反对的理由,只得苦哈哈地应下,心里却打定主意要向做皇帝的哥哥求救。 太后娘娘又笑着对善贵嫔道:“行了,哀家一来是好奇,二来是关心,便来瞧瞧你,带着这一大帮子人倒扰了你的休息,便不久留了。你只管好生歇息,给哀家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才是正经。”她说着扫了诸妃一眼,看定了张妃,道:“张妃,你素来是个稳妥的,进宫时日最久,善贵嫔年纪轻,怕是有许多事不懂,哀家就把善贵嫔这胎交给你了。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确保九个月后皇帝添个健康的好皇子,哀家添个健康的好皇孙,若是有什么纰漏,哀家可不饶你” 这是个苦差事,妃嫔的肚子可不是好管的,吃喝拉撒睡都得过问,一点点小纰漏都是看管之人的错。不过后宫素来手段黑,有时候为了保孩子自然要选品级高的妃嫔看管,善贵嫔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当今天子的头一个孩子,太后娘娘紧张皇孙,如此安排并无不妥。只是张妃自个儿也是个没生养过的,得了个看管的差事自然是再艰难不过,饶是她素来沉稳,也是眼前一黑,胸口发闷。 张妃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儿驳了太后娘娘的话,她正思量着如何回话,那厢太后娘娘又说道:“放心,待皇子平安降世,哀家和皇帝都会记着你的好,亏待不了你” 想了想,大约觉得这话太空了,太后娘娘便又说得更实在些:“只要善贵嫔这一胎平安降世,你的功劳也够得上贵妃之位了,且放宽心罢。”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乐在其中 诸妃闻言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太后娘娘这是许以贵妃之位了。如今宫中三妃不分高下,若是张妃升了贵妃,那可是凌驾其他两妃之上了。宁妃甩向善贵嫔的眼刀子顿时转而甩向张妃去了,恨不能一口咬死她。 太后娘娘都如此说了,张妃还没思量好的话此时也只得吞进了肚子,曲膝道:“臣妾谨遵太后娘娘吩咐。” 太后娘娘满意地点点头,率先出去了,诸妃紧随其后。 出了菊苑,恭送了太后娘娘,张妃正在思量太后这是要抬举自己,还是自己得罪了太后被太后穿了小鞋,忍不妨被宁妃刺了一句:“没想到张妃你倒是投了太后的眼缘,得了个好差事。自己还没生养过,倒要去管别人生养孩子了,说出来也是个笑话。” 宁妃素来高傲,因着她父亲的缘故,虽然三妃地位相当,但杨妃和张妃素来让着她,因此太后回宫前她在宫里真真是横着走的。她没将杨妃和张妃放在眼里,自然不屑与二人称姐道妹的,不过因着父亲的缘故平日里倒也对二人和善些,此时说的话却是毫不客气,便是最沉稳的张妃也心有不快了。 张妃还没开口,杨妃倒先说话了:“宁姐姐何必如此挖苦张姐姐,张姐姐也是不易,可那是太后娘娘的旨意,谁也不敢违抗。” 宁妃冷笑几声,“怕是为了那贵妃之位罢贪心不足蛇吞象,可别一个不小心,被连累得丢了这个妃位。贵妃哼”说罢,她便转身离去,无礼至极,丝毫不将张妃放在眼里。 许是宁妃这次有些过了,就是素来温柔小意的杨妃也颇有些气愤地说道:“张姐姐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这是嫉妒呢,谁不知道她素来小心眼儿。依妹妹看,太后娘娘这是看重姐姐呢,只要善贵嫔平安诞下皇嗣,姐姐便能做贵妃,便是妹妹心里也欢喜着呢。” 贵妃谁不心动便是张妃,虽然吃了颗黄连,但听了太后的许诺后也忍不住心头一跳。三妃自进宫以来便是如此,三年过去了,太后离宫又回宫,三妃却还是三妃,共同代掌凤印,地位相当,不分高下。若真是越过其他两人升做贵妃,张妃满心的愿意,只是这差事着实不好办啊。 诸妃听了杨妃的话,纷纷笑着说了些好话才走。 谁都没有质疑太后娘娘的话,哪怕这位太后三年前自废,太后之名已是名存实亡。或许太后刚回宫的时候有人质疑过,但太后回宫短短几日,前朝后宫无不天翻地覆,一道选秀的懿旨连皇帝也违抗不得,何况皇帝还是一副尊敬太后的模样,所以如今后宫谁也不敢质疑太后娘娘在这宫中的地位,便是前朝也不敢小觑这个曾摄政多年的废太后。 以为太后会稍加收敛,至少会韬光养晦,那可就错了。太后娘娘这是天不怕地不怕,可着劲儿的折腾,便是皇帝也奈何不得她。 逊王刚得了太后的训,自然不敢久留,跟善贵嫔说了几句话后就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逊王虽然年纪小,却是早慧,自然看到太后说了那句话后诸妃惊疑不定的脸色。他心里头有些矛盾的想法,如何也想不通。 三年前的太后娘娘他是知道的,最端庄不过,还威仪逼人,便是朝臣也不敢直视。善贵嫔称病不去请安这事儿若是搁在三年前,即便有皇帝的袒护,太后娘娘被落了面子也不会善罢甘休,善贵嫔怕是第二天就被逼着去请安请罪了。可太后回宫后善贵嫔就没露过面,太后没责罚就算了,竟然亲自来探望善贵嫔,这简直是天上下红雪了。 逊王也听说了太后娘娘性情大变的传言,只以为太后娘娘屈尊降贵是因着性子变了。可太后娘娘在菊苑的那一番做派瞧着和三年前没有两样儿,倒不像传言中的性情大变了。 逊王想着矛盾之处想了许久都没想出什么来,便略过不提,开始为自己到淑兰殿暂住叫苦。再聪慧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这世上如慕容青这样的天才还是凤毛麟角的,也不怪逊王猜不透。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搬进淑兰殿,逊王再不喜也要去给嫡母请安。 慕容青招招手,让逊王走到她身边来。仔细端详许久,她忍不妨地掐上逊王两边脸颊上的软肉,笑道:“虽然没长辈照顾,但生了这些膘,可见皇帝对你还是不错的。” 逊王没经验,别掐了个正着,却也不敢反抗,只在心里叫苦。小孩子么,总是有些婴儿肥,他也就两边的脸颊有点肉,等过些日子张开了自然就没有了。 太后娘娘说罢,不但没放手,还招呼自己的宫人道:“你们瞧瞧,到底是娃娃呢,皮肤嫩得狠,哀家到底是老了,不比这些小年轻了。”说到最后都有些自怨自艾了,可手下却还是没松。 逊王没见过太后这副模样,被太后的自怨自艾惊得心中发毛。 魏紫笑道:“太后娘娘,您春秋鼎盛,哪里老了,逊王殿下不过还是个孩子呢,不好比的。” 可不是么,二十出头的人了,跟个九岁的孩子比,怎么比怎么老,根本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啊。 姚黄也笑道:“娘娘还是先松了手罢,逊王殿下的脸都红了,小孩子的皮肤嫩,经不得掐的。” 太后娘娘松了手,不太高兴地说道:“哀家这是疼爱他呢,哪里舍得使劲了想当年他到哀家宫里的时候还不会说话呢,整天只会看着吃食流口水,端的是没志气,哀家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生成如今的机灵样儿,回话都有鼻子有眼儿的了。” 逊王闻言心中一跳,连忙跪道:“母后请息怒,儿臣得了贵嫔娘娘的照拂,少不得要为她说几句话,况且儿臣与她的确投缘,视她如亲姐姐一般,所以忍不住多言了几句。儿臣绝对不是故意忤逆母后的,还请母后别怪罪贵嫔娘娘。” 太后娘娘命人扶起他,笑眯眯地说道:“何必如此惊慌,难道哀家还能怪你不成哀家可不会做明面儿上给脸私下里责罚的事儿你如此为她说话,若是再大个两三岁,就是害了她,年轻的独身王爷对宫妃百般回护,传出去还不知道能变成多少个版本呢,个个都能唱一出大戏身为王爷,处事不谨慎可不行啊” 逊王闻言心里倒是平复了些,也有些受教,便浅笑道:“多谢母后提点。当今世上,对儿臣如此关心照顾的除了母后就只有皇兄了。” “皇兄”太后娘娘的脸色顿时微妙了,“你有好几个皇兄呢。” 先帝共有七子,二皇子英年早逝,七皇子和八皇子小小年纪就夭折了,逊王是九皇子,如今上头还活着的都有五个皇兄呢。除了勉王这个没多大用的,当今天子的其他三个异母兄弟都住在自己的封地,此时不在京城。 逊王闻言又多想了,当即脸色一变,正色道:“自然是六皇兄了。六皇兄贵为天子,政务繁忙,却对儿臣一直照顾有加,儿臣心中甚为感激。” “嗯。”太后娘娘点点头,“他素来是个有情义的。” 逊王的心跳刚恢复正常,太后娘娘却又提起了调子叹道:“看着你这张脸,哀家越发觉得人生如梦、岁月如歌啊。” 逊王顿时一阵恶寒,哆嗦了一下。 太后娘娘却还看见,蹙眉叹道:“哀家昨儿个翻的经书上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哀家仔细想想,可不就是这个理么,世间繁华如梦幻泡影,过眼云烟,眨眼之间就灰飞烟灭了。你们往日都道哀家春秋鼎盛,可这脸皮子哪里还有清思的嫩呢。” 不禁逊王,便是淑兰殿里的宫人闻言也不禁抖了抖,太后娘娘您还惦记着跟一个九岁的娃比年轻,端的是有出息呢。cbs浮生: 逊王三番两次受惊,此时只怕是太后娘娘一叹就要惊跳起来,于是道:“儿臣刚到,还请母后容儿臣稍作收拾。” “去罢,让小乐子引你去你住的院子,用晚膳的时候再叫你过来。”太后娘娘完全没刁难。 逊王顿时感激得又是一礼,转身就走。 太后娘娘却还摸着自个儿的脸咂嘴,品味了一会儿后,幽幽叹道:“果然是没有吃着新鲜莲藕的缘故,哀家才会如此显老。连皇帝都嫌弃哀家了,连哀家有喜了都不给哀家好脸色看。” 逊王脚下一个趔趄,步子越发快了。 魏紫几人都在心里暗叹,太后娘娘您就是和莲藕较上劲儿了,御膳房不是献了新鲜的莲藕么,您只尝了一口就说这莲藕还是自己种的好吃,谁不要命了敢让您种地啊再说有喜那件事,那只是谣传,陛下知道是假的,自然没有好脸色。当然,如果是真的,也不会给您好脸色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各怀心思(上) 太后娘娘刚叹完,一眼就瞧见了珍珠,便笑眯眯地招她过来,问道:“你给哀家说说,清思这几年在宫里头是如何养大的。早上在菊苑的时候瞧着还挺机灵,也长了胆子,哀家还以为是个有趣的,才让他过来给哀家解解闷儿,怎么到了哀家这里就蔫了” 珍珠不敢说逊王殿下那是被太后娘娘您的反覆无常给吓着了,只管奉承着说道:“娘娘凤仪天生,不威自怒,逊王殿下年纪尚小,大约是惧着了。自娘娘离宫之后,陛下政务繁忙,哪里有时间照顾逊王殿下,便让后宫妃嫔照料着。三妃起初都是欢喜的,谁料逊王殿下越发调皮,尤其会捉弄人,弄得后宫人仰马翻,陛下也没办法,便不再提让诸位娘娘照顾逊王殿下的话。要奴婢说呀,若是娘娘当初没离宫,照看着逊王殿下,殿下如今必是知书达理的,岂会如此失礼” 珍珠话里的奉承太明显了,连魏紫和姚黄都有些吃不消,不过太后娘娘很受用,笑着夸奖道:“你说的笑话素来是肥而不腻的,哀家喜欢听。” 珍珠闻言顿时蔫了,耷拉着脑袋,也不敢再多言,生怕遭了一顿打。 果然,太后娘娘笑嘻嘻地说道:“御花园里那一里地的池子,哀家看着心烦,想种些莲藕,正愁让谁去办呢,你素来明白哀家的心意,此事交给你去办最合适不过。” 珍珠暗暗叫苦,连忙说道:“娘娘,奴婢还要留着给您讲笑话呢,这一忙可要耽搁您这头儿了,奴婢心下不安啊。” “没事”太后娘娘不在意地摆摆手,“哀家想你的时候让人唤你来就是了,好歹还在一个宫里呢,几步路的事儿。” 珍珠顿时吃了黄连,吐不出来,还不敢叫苦。 “还愣着作甚”太后娘娘不耐烦了,“快去给哀家办事,哀家还等着吃自个儿种的莲藕呢。” 珍珠不敢耽搁,立即滚了出去。 莲藕有了着落,太后娘娘的心情大好,便拉着魏紫唠嗑:“哀家还以为清思是个有趣的,这才带回来解解闷,若他一直这么蔫着,哀家可是吃大亏了。” 太后娘娘的心思素来诡异,魏紫也没胆子纠正,总不能说把堂堂王爷当做小猫小狗逗趣太缺德了些,太后娘娘总归还是逊王的嫡母呢。魏紫今儿个早上是跟着太后去菊苑的,心里头藏了件事儿,如今见太后心情好,便忐忑地提道:“娘娘,奴婢瞧着那位善贵嫔娘娘的眉眼” 慕容青睨了魏紫一眼,敛了三分笑,道:“那眉眼是极好的,那张脸上也就眉眼出众些。” 太后娘娘夸赞善贵嫔,那纯粹是客气话。其实善贵嫔虽然瞧着舒坦顺心,得了帝宠怕也是因着那副柔顺的性子,容貌姿色却算不得上乘,也就是个清秀佳人罢了,只一双眼睛生得好,虽然没增色三分,却也瞧着亮堂些。 搁在魏紫几人心里的也就是这双眼,旁人或许没瞧出来,可他们伺候太后娘娘时日长了,连太后娘娘一根汗毛儿都摸得门儿清,对那双眼最熟悉不过。 善贵嫔那双眼是极像太后的,不过那眼形可不是生在谁脸上都合适的。生在太后娘娘的脸上那叫凤仪天生,生在善贵嫔脸上也就显得整张脸亮堂些罢了。所以除了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这宫里的人似乎谁也没瞧出来,至于皇帝陛下瞧没瞧出来,魏紫几人不敢说,但他们心里想着陛下素来聪慧,想必是一早就看出来了。如此说来,陛下纳了善贵嫔百般宠爱又让她怀有龙种这事儿,有些微妙了。 魏紫和姚黄都担心地看了慕容青一眼,依着她们对太后娘娘的了解,善贵嫔那双眼与太后娘娘相似这事儿不但不会让太后娘娘高兴,反而使太后娘娘动怒。一个小小的贵嫔,太后娘娘怕是觉得受辱了。 “不过那丫头的身上有股子气韵,不是寻常小户出来的,连珍珠这么八卦的人都不清楚,她的来历倒要查一查。”慕容青风轻云淡地说了这一句。 看得出来,慕容青却没动怒,不但没动怒,脸上还带着笑,不是冷笑,不是狞笑,不是假笑,是真真切切的笑。她的语气也很温和:“姚黄,你说说哀家早上做得对不对” 姚黄一愣,随即明白太后是问她早上在菊苑的事儿,思忖片刻,回道:“娘娘瞧人极准,张妃娘娘性子沉稳,办这差事儿是最稳妥不过的。” 慕容青摇摇头,又问魏紫:“你觉得善贵嫔这胎能不能顺利生下来” 魏紫一惊,浅笑着答道:“娘娘为难奴婢了,奴婢哪里看得透呢。不过奴婢瞧着宁妃娘娘精明得很,还以为她会主动揽下这差事呢。不过太后娘娘曾说过,宁妃娘娘眼里看到的只有淑兰殿的华美,却看不到坤仪宫的威仪。” “有点意思。”慕容青似笑非笑地看了魏紫一眼,道:“宁妃在意的不过是些虚名罢了,倒是张妃,可能目光要长远些,不过她不大说话,哀家看不清楚,正好趁着这差事看清楚。”见魏紫和姚黄都一脸受教的模样,慕容青笑道:“你们自小跟在哀家身边,从来都是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养的,哀家今日不妨给你们上一课。这后宫风平浪静可不是好事,一时半刻尚可,三年都是如此就值得商榷了。宁妃太嫩,还翻不出浪来,张妃是诸妃里最稳重的。最稳重的都出手了,其他人还按耐得住么” 魏紫和姚黄闻言一震,莫非太后娘娘想插手陛下的后宫了这才回宫没几天啊,太后娘娘也太能折腾了罢 “哀家跟你们打个赌,善贵嫔这一胎断然生不下来”慕容青半眯着眼道。 魏紫和姚黄默然,上次娘娘您还说善贵嫔这胎怕是假的,自然是生不下来的,娘娘您是赢定了的说。 保养得宜的嫩手掌心朝上,太后娘娘笑眯眯地说道:“既然开赌,就得有赌注,你们快把银子拿出来罢” 魏紫和姚黄叫苦道:“娘娘,奴婢的俸禄不多,您好歹让着奴婢些。” 太后娘娘不高兴道:“赌博有输有赢,如今结果未出,一切皆有可能,说不定是哀家输呢别废话,快把银子拿出来。” 乐公公送完逊王回来,就看到太后娘娘一副土匪样儿伸手跟大宫女要银子,刚要脚下落跑,却被逮了个正着:“小乐子,你也来赌一把罢,陪着这两个丫头,免得她们怨气声天的。” 乐公公无奈,只得走过去掏了银子,一向嗜钱如命的珍珠姑娘事后得知时不免庆幸了一把,遭了一顿打。 且说张妃辗转半日,百思不得其解。她再沉稳,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女儿家,于后宫之事上比起慕容青来还嫩得很,所以只得修书一封,请教足智多谋的父亲大人。 同时,翡翠宫的信也出了宫门,送到了左相府上。 宁妃是真真正正气着了。三妃之中她最出挑,出身最好,父亲的官位最高,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最先晋位,是以从来看不上杨妃和张妃,不过那二人素来让着她,她便不与那二人计较。没想到太后会把善贵嫔的肚子托给张妃,还许了张妃贵妃之位。父亲高居左相,若是张妃先晋了位,传出去要被人笑话死。这个慕容青,生来都跟自己不对头,这次不会是明着对付自己罢 宁婕妤怯怯地说道:“娘娘,依奴婢看,张妃娘娘怕是暗地里向太后娘娘示好了,否则太后娘娘也不会注意到她,她素来寡语,在太后娘娘跟前却是说了不少的话” 宁妃正在气头上,闻言摔了一个茶杯,怒道:“依你看一个奴婢,也能有见识” 待气头过去,她想了想,倒觉得宁婕妤说的有几分道理,于是冷着脸道:“继续说。” 宁婕妤自升了婕妤之后就没得过宁妃的好脸色,此时自然是好生表现,闻言连忙说道:“奴婢心里头想,太后娘娘不会无缘无故地给张妃娘娘好处,想必是张妃娘娘私下里向太后娘娘示好,得了太后娘娘的提拔。” 宁妃有些不信:“宁、张、杨三家互相扶持,本宫与那二人好歹也有些面子情谊,可慕容青是慕容家的人,谁都知道慕容家是怎么没的,张家可没少出力,慕容青心里还不知如何忌恨张家呢,张妃岂敢与她联盟” “可娘娘与其他两位娘娘都封妃三年了,也不见陛下有晋位的意思”宁婕妤小心地看了宁妃阴沉的脸色一眼,立即垂了眼,道:“张妃娘娘和张尚书难免就没有心思,便是杨妃娘娘心里头怕也是琢磨着呢。如今老爷高居左相,指不定有人嫉妒” 剩下的话宁妃都明白,不必宁婕妤多说,可宁妃始终不太相信张妃和太后结盟。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各怀心思(下) 宁婕妤急道:“娘娘,太后娘娘如今虽然与以前大不一样了,但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奴婢时常听人说起,三年前的太后娘娘手段了得,就没有一招是使空了的。依太后娘娘的手段,必然不会一时兴起说出晋贵妃的话,既然说了这话,自然是有了安排” 宁妃思及慕容青三年前的模样,那真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顿时信了几分,但还是疑虑着说道:“管别人的肚子可不是好差事,哪怕菊苑那个贱人自己出了问题,也要怪罪到张妃的头上,凶险得很。说句不好听的,菊苑的贱人一个屁没放出来,堵着不舒服,张妃也得忙里忙外的生怕人家憋着了。张妃自己还没生养过呢。” 宁婕妤有些犯恶心,心道娘娘你果真受了太后娘娘的影响,说话都口无遮拦了。太后当初那顿臭骂诸妃都是印象深刻的。强忍着恶心,宁婕妤赔着笑道:“若是没有贵妃之位,张妃娘娘自然凶险,可有了贵妃之位就不一样了。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没有大功劳,也够不着贵妃之位啊。只要太后娘娘暗地里照拂一二,张妃娘娘这差事也轻松得很。” “哼菊苑那个贱人这一胎生不生得出来还未可知呢。”宁妃冷笑。 宁婕妤闻言心中一跳,“娘娘” “若是让她生出皇子来,张妃晋了贵妃,她晋了妃位,这后宫还有本宫的位置么”所以善贵嫔这一胎生不得,宁妃掐紧了帕子。 菊苑的那番变动瞒不了人,一盏茶的时辰整个后宫都知道了。柳总管自然是知道的,若是天子想知道,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不过天子忙得很,没招人问起,他不敢打扰,等到晚上天子暂歇喝口茶,他才小心翼翼地把这些事说了。 燕清绝半晌没说话,吐出悠长的一口气,道:“太后做事素来有章程,就由着她罢。逊王也确实越发不像样了,有太后教导着,朕也放心。” “听说逊王殿下对太后娘娘很是敬重,丝毫不敢反驳一句。”柳总管笑着说道。 “这样也好,太后虽是女子,却是奇才,逊王自小不爱读书,落到太后手里定能学乖些。朕政务繁忙,也没时间去探望太后,有他陪着太后说话也好。”燕清绝不知想到了什么,浅笑着说道。 柳总管心道也好,太后娘娘有了正经事做,便不会使劲折腾了。瞧着天子的心情尚可,柳总管把太后命珍珠张罗着在池子里种莲藕的事说了。珍珠实在是没法子,太后光说让她去办事,却是一两银子都没给,御花园那池子哪里是池子,根本就是个湖,湖水太深,不适宜种莲藕,要好些折腾呢,她珍珠也没种过莲藕,办这差事是一百个不舒心,只得求上了柳总管。柳总管自然要向自己的顶头上司皇帝陛下请示。 燕清绝刚刚还放晴的脸顿时阴了,“胡闹国库如今吃紧,哪里有闲钱弄这些” 柳总管总算记着珍珠的人情,小声说道:“其实,就算重新挖个池子种也耗不了多少银子,听珍珠说,太后娘娘念叨新鲜莲藕有好些时日了” “御膳房难道没有新鲜莲藕给太后吗又不是多值钱的东西。”燕清绝挑眉,难道有人胆大妄为苛待太后 柳总管忙道:“太后娘娘说自个儿种的吃了才香甜” “胡闹”燕清绝揉了揉额头,没好气地说道:“她生来尊贵,何曾种过地,哪里知道别人种的和自己种的有什么区别” 柳总管声音更小,“或许是太后娘娘在离宫时养成的爱好,那里田地多,又不如宫里人多口杂” 燕清绝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些,有些无奈地说道:“那就由着她罢。银子就让内务府出罢,珍珠不懂这个,派个人给他,慢些着来,不着急。” “奴才明白。”柳总管心喜,这下子太后娘娘怕是要有段时日不折腾了。 欢喜完了,柳总管想起了正事,命人端了绿头牌子来,问道:“陛下今日想歇在哪位娘娘宫里,还是说翻个牌子” 燕清绝盯着牌子看了一会儿,道:“朕今晚去菊苑,善贵嫔怀有身孕,朕多给些恩泽也是应该的。” 柳总管是聪明人,聪明人绝对不会在帝王的后宫之宠上插手,所以只是点头应下,绝无二话。 善贵嫔有孕的事不但席卷后宫,更是席卷前朝。诸位大人众志成城,积极响应太后娘娘的号召,誓要天子选秀。开玩笑,这都有妃嫔有孕了,如果再不抓紧点,待陛下有了十个八个皇子可就迟了。 宁宏坤、张梦锡、杨山三人为了自家的利益,本是坚决反对选秀的,可如今怀有龙种的不是他们的闺女,听说善贵嫔还颇得宠,他们自然怕善贵嫔诞下皇子后晋为妃位,此时若是宫里有新人分散了天子的注意力,善贵嫔就不足为惧了。选秀未尝不是个好法子。 太后娘娘对张妃许以贵妃之位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满朝哗然。众臣更是使着劲劝天子选秀,太后娘娘如此大方,对照看孕母的妃子都许以贵妃之位,可见是说话算数的,再不加把劲儿,贵妃的位子被人坐了,皇后那位子怕也留不住了。 倒是在此事上素来观念一致的宁宏坤、张梦锡、杨山三人之间关系有些微妙了。老奸巨猾如他们,自然明白如果没有皇子公主作筹码,自家女儿是难晋位了。可皇子公主哪里是好生的,入宫三年都没怀上,可见今上是个子嗣艰难的。如今有个现成的机会,不用自己生,只要照拂一二便能得到贵妃之位,傻子也知道怎么选。帝王之宠转瞬即逝,要想在后宫立足,一是子嗣,二是品级。好在三妃如今都没有子嗣,谁要是先晋为贵妃,独掌后宫大权,到时候慢慢再图谋皇嗣。只要品级高,抱养别的妃嫔的孩子也是常有的。 如今得了机会的是张家女儿,宁家和杨家难免会心生嫉妒,宁宏坤甚至暗骂女儿是个没脑子的,现成的机会都让别人给抢去了。这关系一微妙,宁宏坤和杨山转而支持选秀,张梦锡却是不吱声了。 众臣吵嚷着选秀的事,对太后娘娘兴师动众的挖池子种莲藕的事完全忽略了。即使有人觑着机会说几句太后骄奢的话,也被选秀的声浪给淹没了。 这一闹腾便闹腾到了七月底云州大涝的消息传来,众臣才收拾好心情商讨国家大事,可人一旦生了心思便是忍不住疯长,所以在讨论天灾解决方案的严肃时刻却还是有人提及选秀的事说上好几句,被天子训斥几次之后才平息了些,却是屡禁不止。 选秀的声浪小了,御史弹劾太后娘娘挖池子种莲藕的事便见了天。若是几天前云州大涝的消息还没到,这件事只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可消息到了,云州涝了,需要大笔的银子赈灾,太后娘娘赶在这当口挖什么池子种什么莲藕,可就变成了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户部尚书杨山狠狠地哭上一通,唱的就是国库没银子的戏。 如今朝中的主旋律是云州大涝,副歌是选秀和太后娘娘挖池子,主题不一致就会有争吵,所以一天三顿吵了好几天也不见分晓,直到刚正不阿的御史大夫萧肃病愈上朝了。萧大夫这一病病得太久了,从太后娘娘没回宫就病了,一个月卧床不起,堪堪起床就赶来上朝了。 百官起初都好奇,到底是什么病使得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御史大夫告了假,以萧肃的性子,只要有口气在,就是爬也要爬来上朝的,所以众臣无不在心中幸灾乐祸地猜想萧肃这是要不行了。可萧肃没有不行,却也没有上朝,百官们生怕他玩儿个微服私访揪出几个自家不成器的亲戚,便活络的打听消息了。 得到的答案是得了痔疮。 所谓十男九痔,男子汉大丈夫得个痔疮没什么大不了,这是个隐蔽的病,也不算大病,可病起来能折腾死人,史上还有相辅死于痔疮的呢,可见其厉害了。痔疮严重到卧床不起倒是说得过去的,诸位大人或多或少有些相关经验,便不再疑心,只在遗憾祸害没死的同时又小小的同情了一番。 想不到青云直上的冷面三人组之一的萧肃萧大夫也会得痔疮,还是严重到卧床一个月的痔疮。这或多或少让文武百官以及京中年纪相当却没他有出息的世家子弟心里平衡了些。 萧肃病愈上朝的第一日是在文武百官诡异的眼神中度过的,不过此人意志坚定,完全视他人如粪土,在百官们还发呆的时候就搞定了近来朝堂上屡禁不止的两支副歌,出手之干净利落让人为之惊叹,可见他在病中也对朝堂上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海阔天空(上) 不巧的是,两支副歌都和太后娘娘有关,太后娘娘的身份不一般,就是皇帝也管不了,无论太后是不是名存实亡,萧肃都秉持着御史台的原则和礼仪,没有在朝堂之上对太后娘娘横加指责,只对天子作了保证,亲自去劝服太后娘娘。 燕清绝见萧肃不但恢复上朝,还主动揽下这等难事,终于松了口气。 萧肃到淑兰殿求见的时候,太后娘娘正在欺负逊王。 且说逊王上回被太后娘娘惊得全身发寒,到了房里想来半天却是转过弯儿来了。太后有喜已经是旧闻了,逊王也是听说过的,根本是没影儿的事。太后故意拿没影儿的事说话,这是在糊弄他呢。如此一想,倒觉得慕容青并非他想象中的那般心思深沉,再仔细想了想自己与太后的那番对话,越发觉得慕容青根本就是闲着没事干了瞎折腾,完全是自己把她想得太高深了,高估了她。 既如此想,逊王便不再如开始那般惧怕慕容青了,相处几日,见慕容青时不时地抽风折腾,越发肯定慕容青要么是被人传说得过了要么就是在离宫住傻了,于是他的胆子变越发肥了,和太后顶嘴的次数也越发多了。不过他哪里敌得过慕容青的手段,在淑兰殿里也翻不了天去,被慕容青逗着玩儿。 今日的争执来源于读书。自从知道逊王不爱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连字都写不好之后,慕容青的兴致来了,她折腾着逊王天天读书,天天写字,动不动就拿燕清绝当年说事儿,以大燕皇室不能出个目不识丁的小野人为由,狠狠地鞭笞逊王,折腾得逊王一看到她就双眼冒火,咬牙切齿。 萧肃到的时候,慕容青正在给手下败将布置惩罚任务,罚的是抄写燕王的世子赋百遍。燕清绝当年都嫌世子赋篇幅过长,更何况字都写不好的燕清思。若是十遍倒也罢了,一百遍可是要人老命了,燕清思当然不答应。 “你个虎姑婆” 燕清思刚起了个头,等候在外面的萧肃就听不下去了,也不等太后娘娘允他进殿就昂首挺胸地走进来,冰冷的眼睛紧盯着燕清思,冷着脸毫不留情地说道:“太后娘娘乃是我大燕国母,母仪天下,更是逊王殿下的嫡母。逊王殿下身为人子,理当孝顺长辈,身为庶子,理当恭敬嫡母,太后娘娘教导殿下,为的是殿下的前途,可谓用心良苦,殿下不但不感激太后娘娘,不肯听命倒也罢了,竟用如此大逆不道的粗语称呼娘娘,简直不忠不孝。由此可见,殿下的学识礼仪俱为下下等。我大燕以仁孝治天下,凡事依规矩,当今陛下素来重规矩礼法,殿下却如此顽劣不堪,实在令人心寒” 萧肃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掷地有声、振聋发聩。便是慕容青都有些吃不消,何况燕清思这个黄口小儿。笑话,他堂堂逊王,生来享尽荣华富贵,难道还得被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教训。 所以,逊王殿下不但没感到羞愧,还挑衅地挑着眉,恶狠狠地说道:“哪里来的野男人,也敢训斥本王待本王禀明皇兄,定要砍了尔的狗头” 呃“尔”这个字是近来才学的,算是活学活用了。说出来的确有些气势,逊王殿下不禁沾沾自喜地想道。不过萧肃的回话却是让他顿时蒙了。 “臣乃御史台大夫萧肃。按大燕律例,凡三品以上官员,犯法皆要三司会审才能定案处刑,臣并未犯法,即便是陛下也不能砍臣的头,逊王殿下想必更不能” 慕容青在一旁看着热闹,心里琢磨着这萧肃说话时挺霸气的,跟他朗朗青天皓月皎洁相比,燕清思完全就是个不够看的猥琐小鬼。 而堂堂逊王殿下此时已经吓呆了,饶是他没有涉及朝务,也听说过萧肃这个人,不到而立之年就做了人神共愤的御史大夫,足见其手段非常。当今天子,他的皇兄可是非常器重这个萧大夫的,今日他骂萧大夫是野男人,他日萧大夫一张嘴皮子就能弄死他啊。 其实也不怪燕清思一时失言,他没想到堂堂御史大夫会来拜见太后,见萧肃年纪轻轻,又是一副好相貌好身材,和太后身边的那个卫子衿不遑多让,又胆大妄为到连他堂堂王爷都敢教训,可不正是仗着太后之势的男宠吗太后身边有美貌男宠的事他也是听说的,他以前不信,见了卫子衿之后却是信了。不为其他,就为太后几乎对卫子衿百依百顺,哪怕把脾气发到别人身上也要对卫子衿百依百顺这一点,他就得信。所以,骄傲的逊王殿下把堂堂御史大夫错认为太后男宠,说话便失了分寸。 他也不想一想,区区男宠敢教训一国王爷吗 燕清思呆了,萧肃却是没呆,他继续说道:“若是让世人知道我大燕出了个不忠不孝的王爷,必会贻笑大方,损伤皇室威信,甚至动摇国本。到那时,殿下便是自刎谢罪都不足以抵偿。为了大燕,为了殿下,臣必会向陛下启奏,请求陛下对殿下严加看管教导,务必要导引殿下走上正途” 此言一出,本来就脸色发白的燕清思脸色更白了,差点没两眼一黑晕过去。什么动摇国本什么自刎谢罪都不足以抵偿有这么严重吗不过就是一时失言罢了,他抄书还不行吗,为啥还要向皇兄告状加重惩罚啊你不知道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禁不得罚吗,你难道就没儿子吗 燕清思猜对了,萧肃不但没儿子,还没女儿,他根本未娶妻。 不过燕清思那一番不满也只能放在心里,不敢出口,生怕得来更严重的惩罚。 慕容青见小少年面色发白的咬着嘴唇,知道他是真怕了,倒有些不忍心,笑着求情道:“逊王还小,无意冲撞萧大夫,还请萧大夫不要与他计较。” 萧肃正色说道:“太后娘娘贵为国母,尚能仁慈地不计较逊王殿下的无礼,臣又岂会与殿下一个孩子计较,请娘娘放心。”他转而对燕清思说道:“殿下对臣无礼,臣私下可以不计较,但臣身为御史大夫,决不能对殿下的失仪坐视不理,所以必定要如实禀明陛下。不过陛下素来仁慈,必定不会过度苛责殿下,还请殿下放心” 也就是说,萧肃只管奏明皇兄,决定还得皇兄下。想到皇兄对自己的疼爱,燕清思小小地放心了。 慕容青见状笑道:“听清楚就下去抄书罢,别再被萧大夫抓住了把柄” 燕清思求之不得,一溜烟儿跑了。 萧肃却不满意慕容青的说法:“太后娘娘此言差矣。臣只是起规劝监督之责,人若立身正,又岂会有把柄让臣抓住” 慕容青立即打断了他的话:“萧大夫今日求见必是有要事,不如直话直说罢。” 这下连萧肃都有些惊讶了,他知道自己素来不受欢迎,但百官表面上还是做得周到的,至少会泡杯茶说几句场面话,哪怕虚假得令人恶心,但这就是交际不是,上流社会都是这样的。可今日他到了太后娘娘的淑兰殿,太后娘娘竟然小气到连杯茶都不给他,他刚刚才说得有些口干。 人人都看到御史表面的光鲜,可御史着实不易做。别的不说,就是这嘴皮子上的功夫也得有些功力。声音不能高到震慑了天子,不能低到震慑不了百官。语速不能快得让人跟不上,也不能慢得耽误了时间。只要有事弹劾,哪次御史不是花费一大桶的唾沫,所以御史还要保护嗓子,实时实地地补充水分。御史台的每位御史都随身携带水袋,即便在朝上也要偷偷地喝上几口,否则哪来的本事力战群雄。曾有御史以一人之力对抗十人,于朝会上争执一日,在天子在朝堂之上用了三餐之后战胜,若是没有水袋,渴都渴死了。 慕容青笑道:“方才哀家没同意,萧大夫就闯了进来,已是违背了礼法。哀家就罚萧大夫没有茶喝,这个处罚可有不服” banfusheng颠鸾倒凤 萧肃正色道:“太后娘娘仁慈,臣无有不服” “那你就说说来找哀家有什么事罢。长话短说,哀家身子不好,禁不住折腾。” 太后这是在睁眼说瞎话,全淑兰殿的人都不相信,可萧肃偏偏就信了,所以他发挥了他当御史的优势,简洁明了、抑扬顿挫、主次分明、快速而且迅速地说明了来意。 太后娘娘闻言有些为难:“陛下子嗣单薄,哀家若是再不为他张罗,日后黄泉之下再无脸面面对先帝和列祖列宗。” 萧肃斟酌着说道:“如今云州大涝,国库实在紧缺” 太后娘娘干脆地打断道:“萧大夫放心,用不着国库的银子。”于是把先前劝说燕清绝时说的请豪绅富商资助的话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章 海阔天空(下) 萧肃顿了顿,道:“娘娘的法子极好,只是现下天灾当前,人心涣散,若是再大费周章地选秀,恐要激起民愤。” “哀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哀家提议选秀的时候云州不是还没涝吗”慕容青叹道:“哀家虽是太后,却非天后,这天灾之事也做不得主。就像哀家挖池子种些莲藕,那会子也不知道云州涝了呀。况且种莲藕的事乃自给自足,虽然前头花费些人力,可日后却是省了内务府的花销,也算不得骄奢淫逸罢。” 萧肃很讲理,“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娘娘无法预测天灾,有了这些提议,算不得过分。” “听说萧大夫因病卧床一个月未上朝,怕是没有听说宫里的事儿。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关起门来是家事,打开门却是国事了,这宫里没个皇后不行啊,倒要哀家这把老骨头时时刻刻替皇帝看着了。” 若是宁宏坤、张梦锡、杨山三人在,怕要说一句太后娘娘离宫三年这后宫都没出事,偏偏你一回宫就出事,指不定是谁的问题呢。不过萧肃是正人君子,必然不会拿这些没有根据的传言来堵太后娘娘的嘴。 “皇帝纳妃三年了,膝下却无一儿半女,哀家忧心得寝食难安。哀家还有皇帝养老送终,可皇帝有谁”太后娘娘说着便老泪纵横了,“萧大夫如今尚且独身,怕是不明白哀家的想法,待萧大夫为人父母,便明白哀家的感受了。” “善贵嫔娘娘已经怀有龙种。”萧肃指出了重点。 若是没有善贵嫔这一胎,谁都无法反对选秀,毕竟皇嗣之事也关系到江山社稷。可善贵嫔已经怀了胎,那皇嗣之事便可以缓一缓了,当务之急是解决云州的水灾问题。 “后宫可不比寻常百姓家,皇家血脉素来娇贵,若是有人起了歹心,或者那孩子福薄,又如何事关皇族传承,容不得半点马虎,萧大夫要理解哀家这个做母亲的心,更要理解哀家这个做太后的心啊”太后娘娘悲戚道。 饶是萧肃为人正直,差点也要以为自己成了逼迫一国太后的罪人。他稳了稳心神,替天子做了决定:“娘娘的意思臣明白,臣和诸位大人并非要陛下不选秀,只是拖延一些时日罢了。贵嫔娘娘如今又有了身孕,皇嗣之事并非迫在眉睫,待云州水灾之事事了,时局安稳,再举行大选也不迟啊。” 太后娘娘点点头,道:“哀家并非不讲理的人,当初说好了由文武百官商议着办,既然你们已经商议好了,就这么办罢。” 这是要做甩手掌柜了。 萧肃扯扯嘴皮,却是笑不出来,于是还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此事还是劳烦太后娘娘下道懿旨。” “胡闹”太后娘娘发飙了,“君无戏言哀家虽然不是皇帝,却也是以皇帝的标准要求自己的,太后懿旨岂能朝令夕改况且哀家上次下的懿旨上已经说明,大选的事由百官和皇帝商议着定,并未说一定要今年大选,你们做了决定就是,何必要哀家改懿旨” 萧肃理亏,自然反驳不得。可让他怎么说难道说太后娘娘您画的饼太大,文武百官都指望自家闺女冲着皇后的位子去,如今天灾当前都不肯罢休 说了丢人,不说太后娘娘又不肯下懿旨,萧肃很难办。想了好一会儿,萧肃说道:“太后娘娘挖池子种莲藕本是好意,既能减少内务府的花销,又能给百姓起到表率作用,促进农耕。况且此事只是花费些人力,并不怎么耗银子。臣以为是诸位大人杞人忧天了,待臣回去做个详细的预算,便可奏明陛下,让诸位大人明白娘娘的苦心。” “萧大夫明白事理,哀家感激不尽。”太后娘娘艰难地下了决定,“既然萧大夫如此为哀家着想,哀家少不得要投桃报李助萧大夫一臂之力。这样罢,哀家明日下个口谕,就说如今天灾当头,当齐心协力办好赈灾事宜,大选之事就顺延一年罢。” 萧肃忙道:“多谢太后娘娘体恤臣等。” 如此,二人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正事说完了,太后娘娘露出欣赏之色,笑着说道:“萧大夫如此人品,竟至今独身,哀家甚为惋惜。要不哀家为萧大夫说门好亲事罢” 萧肃面上一僵,回道:“不瞒娘娘,臣自幼定了亲事,不敢另结鸳盟。” “既然定了亲事,为何萧大夫而立之年还是独身萧大夫莫不是在诓骗哀家”太后娘娘有些不高兴了。 任谁也不会相信有这么个姑娘存在,有个如此出众倾倒全京城的未婚夫婿,哪有不早早完婚却要拖至现在的 “臣不敢欺瞒娘娘。臣的年纪较她大上许多,所以臣才等了这么多年。但要臣再等上几年臣也是等得的,既定下婚约,除非人死,否则臣定不毁约”萧肃神色坚定。 太后娘娘见状倒是信了几分,不禁感慨道:“萧大夫是个重诺之人啊,如此美德当立碑表彰,弘扬天下。” 萧肃忙道:“娘娘谬赞。君子重诺乃是本分,当不得如此称赞” 太后娘娘点头赞道:“不骄不躁,果然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萧大夫那位未婚妻子可见是个有福的。” 太后娘娘不过芳龄二十有二,而萧肃却是而立之年了,被一个比自己小上许多岁的女子用看女婿的眼神看着,饶是萧肃素来镇定也觉得毛骨悚然。太后娘娘膝下明明没有公主的说,经她手抚养的也只有当今陛下和那个不识礼数的逊王二人。 生怕太后娘娘再度提起做媒赐婚之事,萧肃称还有事务没有忙完,主动告辞。 太后娘娘也没留,只嘱咐了几句。 萧肃刚出了主殿走到院子里,便听有人唤道:“萧大夫,请留步” 萧肃转身一看,见是个有些福态的宫女,见她衣着并不如太后跟前的两位大宫女光鲜,便只道是个小宫女。但他素来有礼,便问道:“可是太后娘娘还有事要嘱咐本官” 那宫女摇摇头,捧起手中的碗,道:“并非娘娘的吩咐,只是奴婢的一点心意。方才见萧大夫口若悬河,娘娘又未吩咐上茶,奴婢怕萧大夫口干,便自作主张端了这蜂蜜水来,还请萧大夫不要拒绝。” 萧肃自然是渴的,他要见太后娘娘,顾及仪表,便未带上御史专用的水袋,这么一大通话说下来自然是口干舌燥。但是他没有立即接过碗,只是疑惑地看着那只极普通的碗,心道莫不是太后娘娘派人来惩治他的 那宫女见他疑惑,立即红了眼睛,哽咽道:“奴婢奴婢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听说过萧大夫的事迹,仰慕萧大夫的为人。萧大夫的喉咙可是万民的福音,千万不能伤了,还请萧大夫别推辞,喝了这蜂蜜水罢。萧大夫有所不知,这蜂蜜并非娘娘食用的,而是奴婢私下存了银子买的,平日里都舍不得喝,今日见着萧大夫” 宫女说不下去了,因为萧肃已经接过碗喝了蜂蜜水。 将碗递还回去,萧肃浅笑道:“萧肃多谢姑娘的心意。”说罢,他转身离去,只留给宫女一个坚定的背影。 珍珠刚进殿,就见一殿的人都盯着她看。饶是脸皮厚如城墙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慕容青轻笑:“原来你仰慕萧大夫啊,哀家真是没想到。看样子你是埋怨哀家不给萧大夫茶喝了” 珍珠一惊,快速挪到慕容青跟前,谄笑着说道:“奴婢只是仰慕萧大夫的为人,别无他意,绝对不是对娘娘不满。他毕竟犯了错,娘娘罚他也是应该的。” 慕容青切了一声,“还以为你对他至死不渝呢,这么快就撇一旁了。” “娘娘明鉴,奴婢明明喜欢的是小麦色的健硕男子,萧大夫皮肤白了些,也单薄了些。”珍珠辩白道。㊣:㊣\\、㊣ 慕容青敛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珍珠好一会儿,看得珍珠心惊肉跳才道:“原来你喜欢的是子衿啊。” 珍珠连忙跪下来喊冤:“娘娘,奴婢对卫先生绝对没有不轨之心啊,娘娘明鉴啊” 慕容青冷笑:“哀家明鉴。你就给哀家饿上一天罢。” 太后娘娘愤而离去,嘴里还念叨着:“叫你觊觎哀家的子衿” 留下珍珠大呼:“娘娘饶了奴婢罢奴婢饿一顿都会死,哪里挨得住三顿啊娘娘,奴婢要是饿死了,会六月飘雪,血溅三尺白绫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应酬太多,各家升学宴,忙得我作息都乱了,这个礼拜的更新计划都没安排。 熬了个通宵把文更上,呼呼: 第25章 前朝后宫(一) 翌日,太后娘娘的口谕传达到前朝,选秀之事顺延一年,众臣终于暂时歇了心思。 御史大夫萧肃在朝上为太后娘娘亲自种莲藕之事说了若干冠冕堂皇的好话,把太后娘娘的这番举动比作女娲赐福,端的是母仪天下。萧大夫还说逊王殿下年幼顽劣、礼仪欠缺,亏得太后娘娘仁善,尽心尽力地教导,果然是慈母风范。 萧大夫虽然极少夸人,但夸起人来也是引据论典,洋洋洒洒说上半个时辰就不带词穷的。当然,以萧大夫刚正不阿的品性,是绝对不会被太后娘娘所收买的,他既能如此说,可见对太后娘娘的德行是极推崇的。 有萧大夫的金玉良言,更何况太后娘娘挖池子种莲藕的确花费不了几两银子,因此这件事便就此揭过,倒没有朝臣再提起。 萧大夫一上朝,这纷纷扰扰了一个月的事就这么解决了。所以说,萧大夫一出,谁与争锋 两支副歌解决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便回到主旋律上头来。云州大涝不是头一次了,朝廷也有不少应付的经验,都成了规范的程序了,无非是赈灾、防止疫情、灾后重建三大步。赈灾的银子和粮食拨下去,尽可能地安顿灾民,防止灾民过度迁徙。若要表示朝廷的郑重,那就从京里调几个专门负责赈灾的官员过去,顺便再带上太医们,召集民间的大夫,添置大量药材运往灾区,照顾受伤的灾民们,以及防止疫情爆发。待洪水完全退了,工部的的官员们还得帮着灾民们重建家园,以及兴建水利,以保云州以后的安全。 这些东西皇帝知道,大臣们也知道,都有现成的章程。 关键在于银子。 大燕如今地域太广,自然需要大量的军队稳定边关,军费便是一笔庞大的数额。就因为地域太广,每年都有天灾,这里拨一笔,那里拨一笔,不显眼,但耗银子。先帝爷虽然算不上穷奢极欲,但也存不住银子,死后给儿子留下的就是一个几乎空空如也的国库。燕清绝登基初期时局不稳,又有几次小规模用兵,银子哗哗地往外使,都是他咬紧牙关挤出来的。他经营这些年,兢兢业业,如今国库里也就只有压库的几百万两银子,这些都是有了去处的,轻易动不得。因此,能挤出来赈灾的还不到十万两。 十万两,就算全用到百姓身上,也才赈几个人 云州那块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次大规模洪涝,前前后后少说也要花上大几百万两,就算把国库和天子的私库都清点出来,也没这么多银子。 所以,燕清绝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开始担心。 银子的事,户部尚书杨山是最清楚不过的。不是他守财,库里没银子,就是杀了他也榨不出丁点儿油来。为此事,他每天上朝都是一顿大哭、几顿小哭,简直到了见者伤心闻者流泪的境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银子啥事都干不了,所以朝臣们近来讨论的并非赈灾,而是如何变出赈灾的银子来。云州那边儿,暂时调粮撑着,再派两个人去看着,还能熬些时间。而银子的事,众臣也商讨出几个法子,但权衡利弊,还未最后定下。 慕容青似笑非笑地看着桌上的四个菜。寻常百姓家四个菜或许算得上丰盛,但对于一国太后来说,四个菜太过寒酸,这已是大大地打了太后的脸面。 珍珠小心翼翼地觑着太后娘娘的神情,低声说道:“三位娘娘说,云州大涝,国库不丰,正是危难之时,陛下的乾仪宫都带头减了开支,咱们后宫也该为陛下和大燕出一份力。” 慕容青嗤笑一声,丝毫没把珍珠的话放在眼里,她弹了弹因为未涂染花汁而显得有些苍白的手指甲,慢条斯理地说道:“张妃如今管着善贵嫔的肚子,恨不得同吃同睡,一步不离,哪还有心思管这档子事是宁妃和杨妃商量出来的罢。” 杨妃又惯以宁妃为首,此事其实是宁妃的意思。 珍珠心里头明白,不敢多言,只低垂着头看地面,想把地面看出一朵花儿来。 “这才安定了一天”太后娘娘又是一声冷笑,“她倒是想得快,想到节流上头了。皇帝才几个妃嫔,这后宫就是再节流也省不出几两银子,杯水车薪啊。就是有这个先例,也只是做做样子,收买收买人心罢了,大头在开源上。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看到的这个法子,竟当回事儿了,真是个天真的孩子” 珍珠缩了缩脑袋,瞪了魏紫和姚黄的鞋子一眼,哀怨自己命苦,总是摊上这种倒霉事。 魏紫轻声说道:“娘娘,小厨房已经备好了午膳。卫先生说,娘娘近来忧思繁重,破例让您吃两只烤鸡腿。” 太后娘娘眼睛一亮,再没了方才的冷言冷语,笑得双眼亮晶晶的,欢喜道:“看来这涝也涝得有点好处。” 珍珠把头埋得更低,她没听到太后娘娘的幸灾乐祸。 太后娘娘却是心情好了起来,大袖豪迈地一挥,“撤下去,让他们摆膳。” 魏紫应声去了。 珍珠却是暗自泪流。淑兰殿里有小厨房,御膳房不给力,就让小厨房煮嘛,多简单的一件事儿啊,太后娘娘偏偏先要冷言冷语一番,为难她这个小奴婢,说不定就是做给卫先生看的,好骗两只鸡腿。 哎哟,奴婢怎么埋怨起太后娘娘来了,真是罪过哟罪过 转而埋怨宁妃娘娘,明明今儿个早上还来淑兰殿请安的,缩减开支的事偏偏没提一个字,到了中午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给太后娘娘减了,这是在打太后娘娘的脸儿呢。从来没听说,缩减开支还能缩到太后娘娘头上的。天子缩减开支是为了大燕,后宫妃嫔缩减开支是为了支持天子。太后娘娘可是天子的母亲,别说天子没开口提这事儿,就是天子亲口提了,也缩不到老娘头上去,他就不怕天下士子给他戴个不孝的帽子 昨儿个选秀的事才平息下来,今儿个就迫不及待地对淑兰殿下了手,宁妃娘娘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 膳食很快就摆上了桌子。 太后娘娘咬着象牙筷子,睨珍珠一眼,笑道:“起来罢,跪了你这么久,都把你给跪饿了,哀家都听到你肚子咕咕叫了。” 珍珠姑娘已经脸厚到不知道脸红了,笑嘻嘻地谢恩站起来,不料太后娘娘接下来的那句话又让她苦了脸。 “改明儿个让萧肃奏宁妃一本,就安个后宫干政的名头,打她几十大板。”太后娘娘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喝茶吃饭一样的小事儿。 珍珠几乎要抱头痛哭:“娘娘,奴婢和萧大夫不熟啊”再说,后宫干政的名头可不是几十大板就能了事的。 太后娘娘挑眉,“几日前你不是才给他送过水吗这都给他送水了,还能不熟” 珍珠一脸的冤枉:“娘娘,奴婢只是敬仰萧大夫才给他送水的,为此还挨了罚,实在没有别的心思啊” 太后娘娘不太信:“你就没再找过他” 珍珠闻言真的流下了眼泪珠子,“娘娘,奴婢整日呆在后宫,萧大夫人在前朝,奴婢鞭长莫及啊。” “这不太符合你的性子啊,怎么这次如此斯文了”太后娘娘有些惊讶。 珍珠扭捏了几下,羞涩道:“萧大夫是正人君子,奴婢怕吓坏了他。” 太后娘娘一脸唾弃:“连个男人都勾搭不上,留你还有什么用来人呀,拉出去砍了” 珍珠连忙抱住太后娘娘的大腿哭喊道:“娘娘饶命啊奴婢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娘娘,这些年娘娘含辛茹苦把奴婢养这么大,怎么忍心就这么砍了奴婢对娘娘忠心耿耿,娘娘砍了奴婢,到哪儿去找奴婢这么会说笑话的丫鬟啊娘娘,您舍得吗” 这番没脸没皮的话,饶是听惯了的魏紫和姚黄都有些听不下去,全身起鸡皮疙瘩。 太后娘娘却是不领情,龇牙道:“养了这一身的肉,哀家还真舍不得就这么把你砍了。这样吧,按斤卖到猪肉铺去。” 珍珠哭得更厉害,眼泪鼻涕糊一把,“宁妃娘娘倒行逆施,苛待太后娘娘,使得太后娘娘病情严重,神志不清到要砍了身边第一大红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奴婢绝对会把这件事禀告给陛下的” 得,为了保命,连宁妃倒行逆施的话都说出来了,还自称是太后娘娘身边第一大红人。最严重的是,她竟然说太后娘娘神志不清。就算太后娘娘这次饶过她,日后也会找机会算账的,娘娘素来有些小心眼儿。 魏紫和姚黄都掩了面,不忍再看。 太后娘娘嫌弃地踢开珍珠,装模作样道:“哀家的确有些头昏,都不知道自个儿跟前的大红人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前朝后宫(二) 珍珠作势滚了几滚,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泪眼婆娑道:“娘娘竟然连奴婢都不认识了么”随后她拳头一捏,咬牙道:“都是宁妃娘娘不孝,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向陛下揭发她的恶行”说罢,她又向太后磕了几个头,凛然道:“此去告御状,奴婢身死难料,只望娘娘给奴婢收尸,日后随葬娘娘身边,永生永世陪伴着娘娘” 最后,脚一跺,泪一抹,珍珠姑娘就这么遁了。 慕容青慢条斯理地说道:“给她收尸,哀家还怕脏了哀家的手。遇到她,一世都糟蹋了,还指望哀家永生永世都给他糟蹋,别说门,窗都没有”说罢,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这三年在宫里头都干什么了,尽学会了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简直是胡闹。” 魏紫和姚黄也在心里头好奇,珍珠是何时学会唱戏的,还唱得挺有分寸的,那眼泪鼻涕就糊在她脸上,一丁点儿都没蹭上太后娘娘的裙子,否则她演得再好也得被拖出去打板子,太后娘娘也是好洁的。 “就她会演,哼哀家也会演,哀家演得比她好”太后娘娘笑得心满意足。 魏紫和姚黄已经无话可说,她们刚刚的确是看了一场大戏啊。都说是胡闹了,娘娘您还怎么还陪着珍珠闹呢 且说珍珠遁走之后,咬着牙暗自又把宁妃骂了一遍。好不容易种莲藕的事儿进行得顺当,太后娘娘心情好,一时还想不起来折腾人,宁妃倒是送上门给人折腾了,连累她这等苦命人。想想又是悲从中来,珍珠就这么挂着眼泪去见了柳总管,声泪俱下地痛诉了宁妃一番罪行,还嘱咐他一定要如实汇报给陛下。 柳总管有些头疼,他觉得珍珠这泪下如雨的姿态很适合直接呈给陛下看,但珍珠死活不肯,说她人微言轻,陛下不放在心上,要是再得罪了宁妃娘娘,她一条小命就要不保了。至于太后娘娘,她珍珠身为淑兰殿第一红人,连午饭都没得吃啊。 柳总管被珍珠一双欲说还休的眼看得心惊肉跳,只得命厨房端了些剩下的吃食给她。她倒也不嫌弃,扒拉扒拉吃了两大碗,打了个饱嗝儿,又叮嘱柳总管一定要呈报给陛下,就挥挥手走了。 柳总管心道,这丫头不会就是专程来蹭吃的罢 叹了口气,柳总管抚额,这难事儿还得办。 趁着天子喘息的空档,柳总管小心翼翼的把这事儿给说了。 “宁妃娘娘虽是一番好意,但太后娘娘凤体违和,本就需仔细调养,如何经得住这般精简宁妃娘娘到底年轻,难免思虑不周再说,陛下您还没开口,这事儿也没个先话,就这么突如其来的” 要柳总管说,宁妃娘娘这事儿也做得不对。太后娘娘自个儿没开口,就是陛下也不敢让太后娘娘的宫里缩减开支,她一个不算正经的媳妇倒好,连说都没说一声,直接就动手了,若陛下默许了,这不孝的帽子日后保不齐要落到陛下的头上的,她小小一个妃子自然没事,修身齐家平天下的陛下才是罪魁祸首。 就这点道行,还敢找太后娘娘的不自在柳总管都看不过眼。 太后娘娘如今算是大度的了,若是在三年前,弹指之间,宁妃就灰飞烟灭了,哪里还轮到陛下来治她 柳总管说完了就没再多嘴,尽管燕清绝一直没开口,他也静站一旁等着,似乎他只是无意说了个笑话给陛下听了。 良久,燕清绝叹了口气,道:“把这事儿传出去,自有宁宏坤去管教女儿,也省得太后为此劳心,伤了凤体。” “是。那太后娘娘的膳食” 这就是柳总管周到的地方。等宁相管教女儿少不得要三两天,淑兰殿里的开支怕是还缩减着,太后娘娘就得受委屈。以太后娘娘的性子,要是等不及了,说不定会把事情闹得更严重。不得不说,柳总管对如今的太后还是摸透了几分的。 “每日从朕的膳食里端两个太后喜欢的菜送去淑兰殿。”燕清绝说得轻描淡写。 柳总管惊道:“陛下,这” 天子虽然没开口要后宫跟着缩减开支,但天子带头缩减开支是事实,如今一顿膳食只有八个菜。堂堂天子就是再节省,也得摆上二十几个菜,区区八个菜,简直寒酸得过头了,如今再端走两个,这让天子的筷子往哪里伸哟 当然,太后娘娘那里更寒酸,才四个菜,如今端两个过去,便和天子一般是六个菜了,便是士子们也说不得天子不孝。 都怪宁妃不安生,哪里有太后的膳食比天子差的,太后娘娘可是天子的母亲宁妃这个没眼力见识的。 “无妨朕是男子,经得住。太后凤体羸弱,吃不得苦。”燕清绝摆摆手,这事就这么定了。 太后娘娘看着儿子送来的两个菜,想到儿子现在一顿只有六个菜,怎么想怎么快活,不但拉着卫子衿唱了半天的戏,还赏了一块糕点给珍珠,这就是后话了。 有柳总管出手,要不了一天,宁妃擅自缩减开支苛待太后娘娘的事就呈燎原之势传到了宫外,王公贵族无人不知。 宁宏坤急得嘴上起燎泡,对着夫人杨氏发了一顿火:“她在家里无法无天就算了,怎么到了宫里还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缩减开支的事就是天子也不敢缩到太后娘娘头上去,她倒好,一个招呼也不打,直接做了。她请示过太后娘娘么,请示过陛下么她一个小小的妃子,不过和其他两妃暂管凤印,哪来这么大的权限你是如何管教女儿的,让她闯出这么大的祸来” 杨氏很委屈,“娘娘在宫里,我也见不着。再说,这宫里头的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懂老爷这般怪罪于我,未免太过。”女儿做了宫妃,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得喊娘娘,心里头别提多难过了。 宁宏坤也知道老妻并非太后那等厉害的女子,如今一口气出了,也顺畅了许多,火气便降了下来,便宽慰了几句。 杨氏抹了抹泪,道:“老爷也说了,宫里头是娘娘和其他两位娘娘共掌凤印,这事儿怎么能怪到咱们娘娘一个人的头上去,说不定是其他两位娘娘的主意呢” 宁宏坤闻言,火气不由得又窜了上来,“你当宫里的人是傻子,还是当朝臣们是傻子张妃如今管着善贵嫔的肚子,吃不好睡不香,忙得团团转。” 这事杨氏知道,前几日张妃的母亲王氏还向她诉苦,说张妃近来瘦得都脱形了,还是为的别人的孩子,遭罪哟 “那还有杨妃娘娘呢,她可没有照顾善贵嫔的肚子,如今宫中事务不都是她和咱们娘娘一起处理的么”杨氏虽然也姓杨,但和杨妃的那个杨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早出了五服了,虽然因着丈夫的缘故走近了些,杨妃也叫她一声姑姑,但到底不是正经亲戚,杨氏并不护着这个杨家,此时更恨不得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杨妃的头上去。 宁宏坤虽然满意杨氏的态度,却也厌恶她的愚蠢,只是再发火也不能让老妻开窍,只得耐了性子说道:“杨妃娘娘素来示弱,全让咱们娘娘拔头筹,这回也不例外。虽是三妃盖的印,但谁都知道是咱们娘娘的意思,与杨妃娘娘不相干。” 杨氏此时有些慌了,“那娘娘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宁宏坤恨不得拍死这个笨老婆,“就是天子做这事儿,一个不小心也能惹上一身的骂名,她一个小小的妃子算什么,要不了几日,士子们就能写出成千上万篇骂她的文章来,御史的折子也会弹劾她不孝,甚至是后宫干政,便是老夫也要被弹劾个管教不严” “哪里会严重到后宫干政”杨氏自然是知道后宫干政的厉害的,她不服气道:“再说太后娘娘当年还垂帘听政”颠鸾倒凤 “住口你不要命了么”宁宏坤几乎想一把掐死杨氏,难怪女儿有勇无谋,敢情原因是出在这儿了,有这么个愚蠢的亲娘教着,她能有勇有谋就奇了。 “妄议太后,你这是要我们宁家满门抄斩吗” 见杨氏一脸惊惧,宁宏坤这才缓了语气:“她怎么能和太后娘娘相比太后娘娘先是皇后,身份比今上还尊贵。她垂帘听政的时候已经是太后了,又有先帝的遗旨在,甚至先帝爷驾崩前亲口说了此事,众臣都听得清清楚楚,作不得伪。再说,她也比不得太后娘娘那般才智和心计。” 杨氏这才知道怕了,一脸惶惶,“那进宫去劝劝娘娘” “罢了。”宁宏坤叹了口气,“我亲自进宫去跟她说道说道,免得她一不小心把小命玩没了。” 听到丈夫要亲自指点女儿,杨氏这才放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前朝后宫(三) 有了醒神香的事儿在前头,宁宏坤怎么也不敢奉宁妃的诏令进宫,只得去向天子求恩典,说宁妃生病了,做父亲的请旨去探望探望。 天子正忙着,他只得候在御书房外。 柳总管早已得了指示,笑眯眯地迎出来,道:“陛下说了,宁妃娘娘有心为陛下分忧,想来是为后宫缩减开支的事儿费神了。宁相去探望探望也好,劝娘娘放宽心才是。” 宁宏坤涨红了脖子,谢过柳总管,顺手塞过去一个荷包。 柳总管笑眯眯地捏过荷包里的东西,道宁相尽快去罢,就不远送了。 宁宏坤走一路想一路,从柳总管刚刚说的话就可以看出来,陛下不但知道这件事,还不满意这件事,不过陛下给了他这张老脸一个面子,没有明着处置,也没有为难太过,让他自己管教女儿。 女儿这事儿,的确做得过头了。 且说宁妃削减了淑兰殿的开支,想到太后的窘境,好一番得意。听说父亲来访,更是高兴,欢欢喜喜地迎进来,把自己在宫里做的大事说了一通,等着父亲的夸赞。 谁料宁宏坤听了一脸古怪的神情,“郁善,你进宫也有三年了,怎么还是如此天真” 郁善是宁妃的闺名,这善字和善贵嫔的封号重了,所以她才会如此嫉恨善贵嫔。 宁妃有些莫名其妙,“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宁宏坤长叹了口气,道:“我问你,缩减淑兰殿开支的事是你的主意还是杨妃的主意” 宁妃更不明白了,“当然是我的主意,与杨妃有什么相干” 宁宏坤几乎要被这个傻女儿气死了,如果她今日说缩减淑兰殿开支的主意是她和杨妃一起想出来的,他还能放心些,可她一口咬定这主意是她一个人想的,和杨妃没关系,如此愚蠢无知,教他如何放心得下 宁妃见父亲不说话,却神色恹恹的,不禁有些惊慌,连忙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若是觉得女儿做得不对,父亲只管教训便是,为何如此” 罢了,自家的女儿自家疼。不教又如何由着她连累家里么 “你如何想到缩减淑兰殿开支的” 宁妃有些疑惑,“陛下不是带头缩减开支了么,后宫自然要跟紧陛下的脚步的,这都是为了云州的百姓。淑兰殿也在后宫,自然是跟着缩减了,再说我又不是只缩减淑兰殿,便是我这翡翠宫里也是缩减了的。” 宁宏坤看看这宫里的摆设,还跟以前一样奢华,丝毫没有改变,任谁见了都道宁妃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反正后宫是她管着,她私下里想做多少小动作都可以。 又长叹了一口气,宁宏坤道:“把淑兰殿的开支恢复以往,别再做这种遭人骂的事儿了。” 宁妃原本还挺温顺,提到这事儿却是不依了。 “凭什么呀这可是为了支持陛下,为了我大燕百姓,这是做好事儿啊她是一国太后,更应该以身作则” 宁宏坤顿时有了此时在面对另一个老妻的感觉,不禁上了火气,“太后娘娘开口了么” 宁妃一愣,随即不在意地说道:“她是没开口,但这后宫不是我在管着么,我开了口,她还能不依么再说了,这可是搏名儿的好事” “你这不是开口,你是直接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没有请示太后娘娘,甚至没提到这件事,就擅自做主动手了。”宁宏坤直接点明。 “我就是没请示她怎么了我管着后宫,我做了她也没办法。再说了,这可是为了支持陛下”宁妃嘴硬道。 “别拿陛下说事儿”宁宏坤语气严厉,“你请示陛下了么” 宁妃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根本没请示燕清绝,当然说不出话来。 宁宏坤又道:“陛下同意了么” 宁妃更是答不上来。被父亲步步紧逼,她顿时觉得委屈,不满道:“父亲怎么尽帮着外人,难道我不是你的女儿吗” “就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才进宫来跟你说这番话,若是别人的女儿,我哪里会管。”宁宏坤有些无力,又有些心软,只得又放缓语气,“连陛下都不敢做的事儿,你却做了,你这是在找死呢。” “什么事陛下不敢做陛下那是政务繁忙,顾不得后宫”宁妃不服气道。 宁宏坤看着女儿有些扭曲的面庞,平心而论,若他是陛下,也不喜欢女儿这性子。怪不得进宫三年没有身孕,听说那位善贵嫔容姿普通,就是温柔如水的性子在一干宫妃中拔了尖儿,得了陛下的宠,如今身怀龙种更是得了太后的夸赞,他日诞下皇子必是要晋妃位的。 “太后娘娘是陛下的嫡母,大燕素来重孝道,陛下只会敬重太后娘娘,绝对不会给太后娘娘添堵。若是让你缩减你母亲房中的开支,你做么你若是做了,外人会如何看你,如何说你不孝可是个千古骂名啊”宁宏坤语重心长。 宁妃随着父亲的话想了想,这才明白过来,心中一紧,连忙问道:“父亲专门进宫来和女儿说此事,可是外面有什么传言了” “你若是再不恢复淑兰殿的开支,御史便要弹劾为父了。士子们,已经写了不少文章。”到底是什么文章,宁宏坤没有说。 宁妃到底是官宦出身,最是知道那些士子的厉害,父亲虽然没明说,但她知道士子们肯定没写她的好话。她是要做皇后的,若是留下个不孝的名声,就是陛下同意,士子们也不会同意她做皇后。再说,那些御史可是嘴里藏刀的,若是弹劾父亲,连累了宁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越想越怕,宁妃连忙说道:“父亲请放心,待父亲一走,我就恢复淑兰殿的开支。” “你缩减得容易,恢复就难了。”宁宏坤提醒道。 “那要怎么办”宁妃一脸急色。 “缩减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恢复的事自然不能做得无声无息。你要恢复得轰轰烈烈,外头自有父亲为你打点。”老奸巨猾的宁宏坤为女儿指了一条路。 宁妃此时也反应过来,笑道:“还是父亲想得周到。父亲请放心,女儿照做就是。” 宁宏坤见女儿虽然天真,却还算听话,倒也放了几分心。看着女儿娇俏的脸庞,他慈爱地拍拍女儿的手,道:“陛下喜欢柔顺的女子,你这性子还是收敛几分的好。” 方才还一脸笑颜的宁妃顿时冷了脸,道:“父亲从哪里听说的传言,太后娘娘可不是柔顺的女子” “胡言乱语”宁宏坤气得胸口闷痛,刚想着女儿听话,这就开始胡闹了。 “父亲,你不知道,陛下和太后” 宁妃还要再说,却被宁宏坤打断:“以前的事无论是真是假都无需再提,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后,名分摆着呢,那两位谁都比你明白。你若再胡搅蛮缠,真正得罪了太后,你这宫妃也就做到头了。” “太后怎么了慕容家都没了,她一个废太后能干什么父亲不会以为她回了宫就还是三年前那个垂帘听政的太后罢”半acbs浮生: 宁妃冷笑,太后回宫她虽然不舒坦,但却没放在眼里,一个没了后台的废太后能奈她何若不是宫里没有皇后,还能由着一个太后耀武扬威等她做了皇后,独掌凤印,捏死一个慕容青就如捏一个蚂蚁一般简单。 宁宏坤震怒,一个巴掌打下去,宁妃肿了半边脸,顿时泪眼婆娑:“父亲,您为了一个外人打我” 宁宏坤打了爱女,也心疼得很,但还是硬起心肠说道:“你进宫前,我就告诉过你,在宫里一定要谨言慎行。没想到三年过去了,你不但没长进,竟越发胡闹了。我若不再打你一巴掌,士子们一个后宫干政就要了你的命,要了宁家的命,到那时你往何处哭去”宁宏坤本不愿说这些,怕吓坏了女儿,但他此时若是不说,天真的女儿就不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说不定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啥事来。 后宫干政这是多大的罪名 宁妃顿时冷静下来,好在宫里的人都已经支使出去了,没人瞧见这一幕,便是有一两人听到了什么,再处置就是了,翻不出浪来。唤来琳琅做了冰袋敷脸,又下了禁口令,待她下去之后,宁妃才低声道:“父亲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宁妃承认她是有相较之心,她想让陛下和太后都知道,这世间不是只有一个慕容青能为天子出谋划策,她宁郁善也能做到所以听说赈灾银子难筹时,她便动了心思,想让陛下看到她的贤能。她是有争皇后之位的心思,但她志在后宫,并无干涉前朝的念头,也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也算在后宫干政的罪名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前朝后宫(四) 宁宏坤见女儿一副安静的模样,又见她捂着冰袋敷那肿了半边的脸,又是心酸又是心疼,他就这么一个嫡女,自小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般疼爱,哪里舍得打她 轻轻叹了口气,宁宏坤缓缓说道:“朝堂之上,谁都知道太后娘娘与慕容家的人不一样。她虽姓慕容,但她父亲并不依附于慕容家,是早早就独立出来的,凭着一身赫赫战功得封鸣王,又娶端敏郡主为妻,是实打实的纯臣。可以说,鸣王与慕容家毫不相干,若是鸣王没有战死沙场,活到三年前慕容家倾灭之时,天子也不会降罪于他,朝臣更不会落井下石。” 那时候谁不说慕容家老五是个不世出的奇才,难得他出身显赫,却凭赤手空拳在军中打出一片天下。他的军功是做不得假的,他更是从小兵一步一个脚印成了统领三军的大将军,乃至封王。这样一个人,他本身就已经足够出众,无须慕容家锦上添花。 “慕容家的一切与鸣王一支无关,自然也与太后娘娘无关。更何况,今上本就是从淑兰殿出来的,太后于他更有扶持之恩。当年太后娘娘自请废后,那只是情势所逼,无可奈何地先退一步。正因为她先退了,所以谁也不可逼迫于她,天子便也退上一步,由得她逍遥。大燕出过废皇后,却从未出过废太后,她永远都是太后。如今她回宫,从陛下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她依旧是太后,哪怕没有了慕容家,她还是太后。” 也就是说,自请废后不过是个客气话。就像你去人家家里做客,主人说一句请自便,难道你就能跟在自己家一样自便了么都是一个道理。太后她三年前只是识相地避开今上的锋芒,并非退无可退。 宁宏坤睨了似有所思的女儿一眼,继续说道:“为父知道,她处处比你出众,自小你就嫉恨她。” 宁妃想反驳,张了张嘴,却是咽下了自己的话。宁宏坤说的是事实,论出身,论相貌,论才学,无论她自己是怎么以为的,别人都认为慕容青比她出众。 “但是从太后娘娘身上你也该学到些东西,太后之所以能金口玉言,是因为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是因为陛下和朝臣敬重她。你想帮助陛下解决赈灾银子,为父也颇为赞同,你的眼睛不该只看着陛下,因为看着坤仪宫。” 宁妃忍不住小声驳了一句:“不是说后宫不得干政么” “前朝后宫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岂能完全割裂开太后娘娘若是没有垂帘听政长达五年,为何她的话在朝中还有影响力”宁宏坤笑道,“你的想法是对的,但你做得太小家子气,失了宫妃的气量,而且也做得太粗糙。这些事你可以去请教请教太后,她是极聪慧的,必然有法子。” “您让我去请教她”宁妃的音调忍不住高了起来,“您若是三年前说这话,我或许还会信,可现在我却是不太信了,她与三年前大不相同,言行举止根本不成体统” 宁宏坤沉声道:“不管太后娘娘变得如何,她的脑子总不会傻了她毕竟在离宫住了三年,离宫偏远,生活苦闷,性子有些改变是肯定的。她若是傻了,就更容易讨好。” 宁妃却还是不太服气。 宁宏坤蹙了蹙眉,敛了笑,板起脸严肃地说道:“你只要记得她是太后,你是宫妃,她是你的婆母,你敬重她是应该的,向她请教也是应该的。若能讨好得了太后,你离皇后宝座也不远了。” 宁妃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一脸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什么。 宁宏坤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总之,你记住,陛下喜欢柔顺的女子,比如那个善贵嫔,太后娘娘喜欢稳妥的女子,比如张妃,那两位都不喜欢刁蛮任性的女子。” 宁妃敛下双目,低低地说道:“父亲请放心,女儿明白了。” 宁宏坤又嘱咐好几句,句句是至理名言,见女儿不再说话,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不好就留,再叮嘱两句就走了。 宁宏坤走了之后,宁妃就呆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琳琅取了消肿的药膏来,见宁妃只顾着按着冰袋,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只得小声说道:“娘娘,还是擦些药膏罢。” 宁妃这才回过神来,任琳琅为自己涂抹药膏,半晌才道:“传令下去,淑兰殿里的开支恢复以往。” 琳琅闻言一惊,手下的动作也顿了顿。 只听宁妃不怒不喜地说道:“太后娘娘凤体违和,是陛下特地接回宫休养的,经不得苛待。” 还等琳琅应下,宁妃又道:“还有善贵嫔那里,也恢复如初罢。善贵嫔身怀龙种,正是娇贵的时候,本该添些开支,只是恰逢云州水灾,宫中缩减开支,所以添不得了,但也无须缩减开支,只望她能为陛下添一个皇子。” 琳琅几乎以为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自己的主子。善贵嫔有孕在身,自是要添些开支的,但宁妃不但没添,还以支持陛下为由减了菊苑一半的开支,菊苑那边如今都是张妃贴补着。还有淑兰殿,宁妃也是毫不犹豫地说缩减就缩减了。缩减两处开支的时候,宁妃是何等快意,不过三两天,她竟变了主意,好似变了个人。 想到宁宏坤,琳琅定了定心,猜想是宁相对宁妃说了些什么,于是低声应下了。 翌日,太后娘娘刚起床,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哭喊:“太后娘娘” 那一声实在太凄厉,太后娘娘漱口的茶险些全咽了下去。 吐出口中的茶,太后娘娘招人来问:“是谁一大早就在门口嚎丧” 姚黄抿嘴回道:“是宁妃娘娘跪在淑兰殿外呢,任谁劝也不肯起身,哭着说要向太后娘娘请罪呢。” 慕容青挑眉,“她又闯什么大祸了” 珍珠刚巧看完热闹回来,笑嘻嘻地上前说道:“宁妃娘娘说,她缩减后宫开支本是为了支持赈灾,却太过激进,忽略了太后娘娘您。听说您缠绵病榻,她才忆起娘娘凤体违和,如今娘娘病重皆因她疏忽,她心下难安,遂来向娘娘请罪,求娘娘饶了她的不孝之罪。” 太后娘娘把自己全身上下看了一遍,拉住珍珠的手,哀怨道:“哀家这都病重了,哀家自己还不知道呢,莫不是生的怪病,治不好了罢” 珍珠脸上的笑几乎要挂不下去了,正要解释几句,太后娘娘却没给她机会。 太后娘娘又拉过正巧路过的卫子衿,伤心道:“子衿啊子衿,你日日为哀家把脉,对哀家的身子最清楚不过,如今哀家缠绵病榻都病重了,你竟还瞒着哀家,哀家伤心欲绝啊。既然哀家都要不行了,不如今日你就让哀家敞开了吃上一回肉罢” 卫子衿挑了挑眉,转头去看珍珠。 珍珠额上突然留下几滴冷汗,干笑着要解释,却听太后娘娘吩咐道:“你去把皇帝叫过来,哀家闭眼之前要看他最后一面。他虽然不是哀家亲生的,但也是哀家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地养大的,等同亲儿。到了这个生死关头,哀家也不计较他对哀家无礼了,他过去大大小小的事儿包括前些日子耍流氓哀家也大方地原谅他,只盼见他最后一面,叮嘱他记得给哀家这个后娘烧供奉。哀家命苦啊” 这一声命苦端的是韵味十足,余音绕梁三日啊。 眼看卫子衿笑得越来越和善,珍珠只觉毛骨悚然,连忙趁着太后娘娘说话的空档说道:“娘娘千万别较真。娘娘在离宫久了,怕是不知道咱们宫里多了个新情趣,说话都有些夸张,宁妃娘娘想必是个有情趣的,所以这话去头截尾信上两成就够了。” 太后娘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恍然大悟:“哀家从你身上就看出来了,你也是个有情趣的。” 珍珠没脸没皮地甩两下袖子,装模作样地说道:“娘娘谬赞,奴婢惶恐,惶恐。” 外头吵吵嚷嚷的宁妃还在哭喊,慕容青侧耳听了一会儿,笑道:“没想到那个傻丫头突然变得有情趣了,有点意思。” 珍珠接道:“可不是么。其他娘娘都围着看她,一个个跟见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瞪大了眼睛珠子只管看着,都忘了请安的事儿了。” 慕容青睨她一眼,就着卫子衿的手喝了口燕窝,道:“打头的还跪着呢,谁敢先进来” 此时,魏紫进来禀道:“杨妃娘娘也跟着跪下了,眼泪湿了一地。” 慕容青挑眉:“张妃没跟着跪” “张妃娘娘刚到,一脸倦色,想来精神不好,就没掺和进去,由宫女扶着站在一旁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前朝后宫(五) 慕容青喝完了燕窝,喝口茶漱了口,方道:“把人请进来罢,这戏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唱了去,否则旁人该说哀家的不是了。” 口口声声为的是百姓,又口口声声说只是一时疏忽,做媳妇的跪在殿外请罪,做婆婆的若是没反应,那就是气量小了。 魏紫应了声是,出去请人。 不一会儿,哭声进了殿,宁妃的双眼红肿一片,只见她快走几步跪在慕容青脚边,抱着慕容青的腿道:“臣妾的一片心意因着这一时疏忽被人曲解,还望太后娘娘明察” 杨妃一进来也跟着跪下了,不过跪得远一些,不像宁妃那样痛彻心扉。张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跪在杨妃身边。其他嫔妃大多不知这是闹着哪一出,紧跟着刷刷跪了一地,反正她们也要给太后娘娘请安。 慕容青本想多问几句,却被宁妃嚎得头疼,便精简了前语,直接说道:“行了行了,哀家已经听到你说的话了,听说哀家都病重了,你还吊着嗓子嚎丧,巴不得哀家早死是不是” 宁妃气恼慕容青装腔作势,却还是听话地抹了抹眼泪,止住了嚎哭。 珍珠看着她哭红的双眼,心里啧啧几声,宁妃娘娘今儿个是下了血本了。 抹完了泪,宁妃便旧事重提:“臣妾一时疏忽,忘了娘娘凤体违和” 太后娘娘实在听得厌烦,直接打断了她:“原本哀家觉着没什么,不说听你这么一说,哀家都缠绵病榻了,看样子的确是有些严重。不过哀家听说淑兰殿的开支恢复以往了,你又诚心诚意地认错了,哀家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你罢,省得你揪心得吃不好睡不香的。” 宁妃想装出一副欣喜的模样,但她心里着实被慕容青这番话恼得生疼,扯了半天也没扯出一个到位的笑,显得异常狰狞,吓得珍珠都暗自念了好几声佛。 太后娘娘也不计较她不谢恩,毫不在意地说道:“起来罢。”随后又对其他人说:“都起来罢,个个都把头上的金钗对着哀家,晃得哀家头昏眼花的。” 宁妃反应过来,连忙道:“多谢太后娘娘不怪罪。” 慕容青看了一眼张妃,见其的确一脸倦色,看起来也消瘦了些,知道看着人生孩子比自己生孩子还辛苦,便又慰问几句,甚至大方地赏了些补身子的珍品。 宁妃忙道:“臣妾先前考虑不周,让张妃姐姐和善贵嫔受苦了,昨儿个臣妾已经恢复菊苑的开支了,只盼善贵嫔能为陛下诞下皇子。” 这话儿慕容青昨个儿就知道了,不觉新鲜,只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你想得越发周到了。” 宁妃浅浅一笑,羞涩地低下头,道:“太后娘娘谬赞了,臣妾还有很多要跟太后娘娘学呢。” 珍珠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便是太后娘娘的脸上也有些惊疑,怀疑宁妃病的不轻。太后娘娘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就这么做了,手掌摸上宁妃的额头好一会儿,奇道:“不烧啊。” 宁妃顿时青了半张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太后娘娘慈悲,是我大燕万民的福气。” 太后娘娘被她恶心得差点把刚刚喝下去燕窝全吐出来,不禁想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太后娘娘厌烦宁妃的恶心话,不愿让她开口。张妃精神着实不好,且本就沉默寡言,此时更是一个字都不说。杨妃知道缩减开支的事少不得要牵连到自己,秉持少说少错的原则,装起了哑巴。其他诸妃都大多都摸不着头脑,个个都装鹌鹑。 一时间,淑兰殿里静了一静。 太后娘娘看得心烦,随口说了几句就让她们散了。 待其他人都走了,慕容青看着坐得稳稳似乎在那张椅子上生了根的宁妃,挑眉道:“宁妃想蹭饭” 不等宁妃回答,慕容青又道:“先说好了,哀家病重,需要大补,早膳可没有你的份儿”说罢,她就欢乐地吩咐宫人摆膳。 宁妃暗骂太后小气吝啬,却因着有事求人,便挤出一丝笑,斟酌着如何开口。 “臣妾听说云州大涝,可国库不丰,那赈灾银子还没有着落” 宁妃说这话时,太后娘娘的早膳已经摆上了桌,香气勾人得很。 太后娘娘闻言只不冷不热地说道:“后宫不得干政,这前朝的事儿跟后宫可没什么关系。” 宁妃被噎了个正着,咬咬牙,干笑道:“虽说是前朝的事,但也是我大燕的国事,臣妾身为大燕子民,关心关心总没有错的。恰巧臣妾近日闲来无事,正在读史,看到类似的事件心有不解,便特地来请教娘娘。咱们打个比方,若是娘娘还垂帘听政,该如何筹集这赈灾的银子” 慕容青喝口茶,咸菜嚼得戈巴戈巴脆响,考虑了好一会儿,在宁妃期待的眼神下说道:“哀家久不听政,哪里还记得这么多,劳心劳神的。” 宁妃一口气岔道,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死她。 平复下心情,宁妃强笑道:“娘娘谦虚了。先帝爷在世时便总夸娘娘惊世才学,家父也曾对臣妾说过,娘娘的父亲鸣王殿下当年就是不世出的奇才,所谓虎父无犬女,娘娘也当得奇才的称呼。家父还说过,娘娘当年读书一点就通,乃是自学成才。臣妾远不如娘娘,看了许久,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来请教娘娘,还请娘娘不吝赐教。” 宁妃这顿马屁拍得很高端,具备了各种技巧和内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人听了浑身没有一处不舒畅。 慕容青没有想到宁妃会提到自己英年早逝的父亲,不禁恍惚了一下。就在宁妃以为她就要开口的时候,她扒拉了两口粥,又戈巴戈巴地嚼起咸菜来。直到宁妃等得不耐烦了,她才开口说道:“说来也巧,哀家近来也在读史,看到的正是瑞帝时期梁国进犯和海寇作乱的事,那时两处动兵,耗费巨大,正巧国库不丰,朝臣甚至都提出了避战的法子,还是燕王殿下出了主意解决了军费的事儿。” 宁妃双眼一亮,忙道:“臣妾孤陋寡闻,请太后娘娘说来听听。” “两条路。一条路是命了当时新设的大理寺的两位少卿巡视民间,捉拿贪官污吏,瑞帝陛下给了密旨,若是查到贪官污吏,只要查明核实,便可直接行刑,先斩后奏,而抄来的财产自然是入了国库。另一条路是向文武百官要,燕王殿下带头捐了银子,逼着左相也捐了银子,又有太师之孙和诸位皇族支持,全国官员都得捐银子,还要登记在册,谁若不捐,那就是不忠不义,更是罪犯欺君。”太后娘娘说得口渴,端起粥碗喝了半碗粥。 宁妃追问道:“后来呢” 慕容青似笑非笑:“自然是成了,史书上都有记载,你若有兴趣,不妨瞧瞧,挺有意思的。” 宁妃如获至宝地谢恩。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便一刻也不想多呆,忙不失迭地告退了。 “太无耻了”珍珠摇头叹道。 慕容青横她一眼,冷笑:“你在骂哀家” 珍珠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忙说道:“奴婢骂的是宁妃娘娘,过河拆桥,太无耻了嗯,太无耻了” 见慕容青没有动怒,珍珠大着胆子说道:“宁妃娘娘说话与以前大不了一样了,奴婢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慕容青咀嚼的动作顿时停了,看看桌上的菜,又看看珍珠,扯了扯嘴角,笑得狰狞。 珍珠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抱着慕容青的腿哭道:“奴婢绝对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饿得头昏眼花胡言乱语了,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恶心太后娘娘啊” 慕容青阴森森地笑了笑,道:“她自然是得了指点,到哀家跟前演戏来了。不过她火候不到,恶心人都做得不到位。她要是叫哀家一声母后,哀家恐怕要真被她恶心到了。” 珍珠想象一下宁妃满脸狰狞的笑称呼太后为母后的画面,顿觉后背一凉,浑身发抖,的确很恶心人。 魏紫轻声道:“宁妃娘娘这是”这是要学三年前的太后娘娘插手前朝事务了。 “且看着罢,看她能翻出多大的浪来。哀家就怕她不动呢,她自己要折腾,哀家也没办法。”太后娘娘冷笑着说罢,对着卫子衿笑得谄媚:“子衿啊,哀家今日受了惊哟。那狠心的媳妇竟然诅咒哀家病重唉,哀家这心里痛得很,很需要吃一顿肉缓缓疼痛啊。” 对于太后娘娘几次三番要肉吃的行为,卫子衿也不恼,一如往常笑得温和,露出一口闪瞎了珍珠的狗眼的白牙,道:“娘娘若是真狠狠地吃上一顿肉,这心痛怕是永远也好不了了。” 太后娘娘顿时蔫了,不一会儿又不依不饶起来,扯住卫子衿的衣袖好一顿闹。 珍珠暗暗朝卫子衿拜了一拜,卫先生果然好风采啊,折服太后娘娘不用一兵一卒。 作者有话要说:前段时间不太舒服,吊了几天的水,也没心情码字。后来接到单位的入职通知,又是兵荒马乱地收拾东西,现在还在入职培训中,挤出时间码出五章奉上,请大家笑纳。 另:无双的读者们,下个礼拜安顿下来应该会恢复无双的更新了。: 第30章 前朝后宫(六) 虽然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但炙阳余威还在。皇宫里头各宫大都还用着冰块,便是凤体违和的太后娘娘的淑兰殿里每日也少不得要用上几块。菊苑却是一块冰也没用,虽然树木花草多,遮些阴凉,却少不得要热一些。 燕清思到底是个小男儿,身上火气重,在淑兰殿便觉得有些热,到了菊苑便觉得更热了。他顶着一头汗,用手扇着风,一进门就抢过云岫手里的扇子大力扇了好几下。待解了些暑气,却见善贵嫔和云岫都看着他,他才发觉因他抢了扇子,云岫就没有扇子给善贵嫔扇风了,不觉有些不好意思,干笑道:“这扇子云岫你还是拿去用罢,善姐姐现在可是两个人,禁不住热的。” 云岫笑道:“殿下总算有点良心。这扇子您自个儿使着罢,扇子多得是,奴婢再去取一把就是了。” 燕清思便安心地用着了,他出身尊贵,天子皇兄对他素来不错,他一个正儿巴经的皇子自然只会想到自己,虽然与善贵嫔感情甚好,但二人相处时日有限,让他一个男儿对女子关怀备至,几乎不可能,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因此,他根本没注意善贵嫔热得额上冒出了汗。 哪怕云岫取了扇子来,见他只顾着给自己扇风,使得自家主子热得出汗,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没在意。他甚至还不太高兴地说道:“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在屋里放些冰块莫不是宁妃作怪,克扣了菊苑的开支” 不待善贵嫔回答,也不待云岫解释,燕清思又道:“善姐姐,你就是太心善了。这种毒妇岂能放纵近来皇兄日日歇在菊苑,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肚子里的皇子提上一提。若你实在不好意思,我替你提也是一样的。” 待他终于说完,云岫忍不住笑了,“殿下这不喘气地说上一大段,奴婢就是想插嘴都插不上。” 燕清思不解:“可是有什么不妥” 云岫笑着解释道:“主子怀着身子,不宜用兵,这冷热交替的,对孩子可不好,并非宁妃娘娘克扣。” 小小逊王顿时面上一红,有些发窘,吞吞吐吐道:“本王本王这不是不知道吗本王是个男人,哪里哪里知道女人的玩意” 善贵嫔也柔声笑道:“殿下日后嘴里也要把风才好,宁妃娘娘位列四妃,岂能妄议更何况她还是陛下的妃子,殿下这个小叔子可是要避嫌的,殿下万不能忘了太后娘娘的教诲。” 听善贵嫔提到太后,燕清思不由撇了撇嘴,却想起自己的来意,便道:“今儿个宁妃去了淑兰殿。” 善贵嫔笑道:“宁妃娘娘是儿媳,晨昏定省是要的。我这身子不争气,否则也该和诸位娘娘一道去淑兰殿请安的。” “安已经请过了,宁妃却不肯走。她素来与太后不和,岂会如此好心。”燕清思冷哼一声,“亏得我留了个心眼,听上一两句。原来她是为了云州赈灾银子的事向太后请教呢。” 善贵嫔微笑着听着,并不以为意,只柔声吩咐云岫道:“逊王殿下这个时辰过来,想必又没好好用膳,你去小厨房给殿下做些新鲜的糕点。” 云岫领命退下,顺带关上了门,这屋里便只剩善贵嫔和燕清思二人。 燕清思到底是宫里长大的,见状不禁蹙了蹙眉,道:“善姐姐怎么也不留个人伺候” 善贵嫔敛了几分笑,淡淡道:“我毕竟是孤身入宫的。” 所以,这菊苑里的宫人都是宫里头配的,可算不上她的亲信。 燕清思顿了顿,道:“云岫素来谨慎本分,对姐姐也是忠心耿耿。” 善贵嫔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燕清思便也不再说这个,转而问道:“张妃今日怎么不在” “张妃娘娘近来劳累,身子有些不好,今日去淑兰殿请安之后便觉得发虚,回宫歇息去了。”善贵嫔浅笑道。 燕清思奇道:“怎么不见那两个嬷嬷” 善贵嫔好清静,这菊苑素来宫人不多,即便善贵嫔怀了龙种也没添几个人手,每每都是张妃带了自己宫里的人过来忙得够呛。其中有两个宫里头德高望重的老嬷嬷,是张妃特意请来服侍善贵嫔的,就是张妃不在菊苑,那两个嬷嬷也在这里守着。 善贵嫔捡起云岫放下的扇子,轻轻摇了几下,觉得清凉了些,便舒展了眉头,轻声道:“殿下来得不凑巧,我觉着嘴里无味,请两位嬷嬷去做些精细的吃食换换口味。” 燕清思心知善贵嫔这是不高兴被那两个嬷嬷守着,便也不再多问,将话题转回到宁妃身上,“宁妃野心不小,也想学太后干政,却没太后的手段,只得巴巴地求太后教她几招。”于是便将他早上听来的宁妃和太后的对话说给善贵嫔听。 善贵嫔还是风轻云淡地笑,“宁妃娘娘这是读史呢。” 燕清思冷笑几声,“她明摆着是要干政,善姐姐你可不能输给她” 善贵嫔闻言笑出声来,“殿下,妾身是宫妃,自古后宫不得干政,这政事是朝臣们的事,妾身可插不上手。” 燕清思却是急了,“善姐姐,你怎么就想不明白了太后为何能说一不二,可不就是仗着手里的权势么别以为她三年退到离宫就真的撒手不管了,她摄政多年,手里头总还有些连皇兄都不知道的势力。姐姐刚才不还说自己孤身入宫,没有根基么,若姐姐能助皇兄一臂之力,赢得朝臣的好感,他日姐姐诞下皇嗣,晋升妃位易如反掌。将来将来若是能想再进一步,这里也是个伏笔” 见燕清思越说越不着调,善贵嫔连忙捂住他的嘴。思及少年的急切皆因为自己着想,善贵嫔心里不禁一暖,撒了手,轻声斥道:“殿下不是孩子了,这些话可不能再说了。” 燕清思不满道:“我这不是为了姐姐考虑么” 善贵嫔又扇起扇子,笑道:“殿下也说了,太后娘娘摄政多年,胸有沟壑,有太后娘娘在,陛下就不会烦恼太久,我助不助陛下并不重要。” 燕清思立即瞪圆了眼睛,“本王可是冒着被太后发现的危险来跟你通风报信的,你不知道太后她阴险得很,若是被她知道了,我少不了一顿折磨” “那殿下还不学乖”善贵嫔笑着点点燕清思的鼻子。 燕清思正要反驳,却闻屋外有人说道:“贵嫔娘娘身子可好些了奴婢做了些消食的羹汤给娘娘尝尝,娘娘若是醒着,奴婢就进来了”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张妃派来守着菊苑的两位嬷嬷之一。 燕清思与善贵嫔对视一眼,刚到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善贵嫔摇摇扇子,淡声道:“进来罢。” 门推开了,殷嬷嬷和徐嬷嬷俱在。殷嬷嬷见逊王在屋里,不由皱皱眉,先给逊王行礼,放下托盘,就板着脸说道:“殿下年纪还小,怕是不知女子生子不易,贵嫔娘娘如今身子娇贵,劳不得心,殿下还是顾念些娘娘的身子罢。” 逊王也不耐烦见这两个嬷嬷。这两个嬷嬷并非张妃的人,却历经三朝,算是宫中的吉祥物了,许多主子都要敬她们几分,就是逊王心里也怵她们几分,所以倒是发不得脾气,只得开溜。临走前还叮嘱道:“善姐姐可别忘了我说的话,仔细思量思量。” 善贵嫔无奈,只得笑着应了。 殷嬷嬷见状又皱了皱眉,少不得又要提点善贵嫔几句,善贵嫔一味好脾气地微笑着应了,丝毫没有任何不满。 逊王一回到淑兰殿,顿时觉得全身上下都凉快得很,心道不比不知道,一比就觉着淑兰殿比菊苑凉快多了。 他刚舒了口气,就见到太后娘娘没骨头似的倚在软榻上,两个大宫女魏紫和姚黄不快不慢地摇着扇子,惬意得很。 逊王心里念叨着“她没看见我,她没看见我”,一抬头,却发现慕容青将他看了个正着。他不好躲避,只得硬着头皮行礼。 慕容青掀起眼皮子看看外头,笑眯眯地说道:“你素来嫌弃哀家这里热,想不到外头那么热你都有兴致跑出去,看来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了,来,也跟哀家讲一讲,哀家觉着闷了。” 燕清思暗道宁妃不是早上才过来的么,你哪里闷了。嘴上却道:“儿臣读书读得乏了,见日头正好,便出去走走。这宫里头一贯是这番模样,哪里有有趣的事呢即便真的有,母后也早就知道了。” 慕容青点点头,招手叫逊王到身边来。 燕清思不明所以,又摸不透慕容青的心思,只得走过去。 慕容青拿帕子拭过燕清思的额头,扭曲着脸道:“我儿受苦了,流了这么一头汗,心疼死哀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前朝后宫(七) 燕清思顿觉后背一凉,毛骨悚然的很,嘴巴张张合合,好不容易才吞吞吐吐地把话说出来:“儿儿儿臣不不苦苦苦” “行了,知道你这孩子心善,放不下善贵嫔,也别瞒着哀家了。到底你和她相处了不少时日,总有些情分,皇家素来无情,你是个难得的。”慕容青给他擦完汗就嫌弃地把帕子塞到他的衣襟里,看来是不打算再要了。 慕容青说得和善,燕清思的心里却是咯噔一声。他艰难地看向慕容青。莫非她全都知道了想到慕容青的手段,他额上的汗流得越发快了。 慕容青看他又出了一头汗,“咦”了一声,摆摆手,道:“去洗洗罢,瞧你这一身汗。” 没想到慕容青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燕清思应了一声,恍恍惚惚地往自个儿房里走。没走两步,问得慕容青叫了一声,脚下急急地刹住了,以为慕容青是要发落他了。 不料太后娘娘什么也没说,只慈爱地笑道:“快开午膳了,你动作快些,别误了时辰。” 燕清思艰难地点点头,游魂似的飘走了,连进门的珍珠都没看见。 珍珠咂咂嘴,一溜小跑到软榻前,嘻嘻说道:“娘娘英明神武,一字不提都能把逊王殿下吓得魂儿都没了。” 太后娘娘竖眼,“哀家吓他了么” 珍珠忙道:“哎哟,娘娘绝对没有吓殿下,是殿下作贼心虚,自个儿心发慌呢。这心理素质老差了” “这倒是。”太后娘娘点点头,“比起你偷吃了哀家的午膳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搁哀家面前卖笑,是差得远了。” 珍珠连忙喊冤:“奴婢岂敢染指娘娘的午膳,奴婢只是寻了些点心填填肚子。奴婢这一身的膘不好养,经不得饿哟” 这就是珍珠的聪明之处,被发现了就立即认错,绝对不能死不承认。在淑兰殿里,一丁点儿动静都瞒不过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捏捏珍珠的小圆脸,笑道:“哀家本还奇怪你怎么就从一个纤腰难立的小人儿变成了一个圆球了,后来听说了一则流言之后却是明白了。原来萧大夫不喜欢瘦精瘦精的女子,反而喜欢富态丰腴的姑娘。” “我的娘娘唉,奴婢不就见过萧大夫那么一次嘛,哪能为了他就可劲儿地糟蹋自己呀。虽说萧大夫如今容貌清俊、宽肩窄臀、体格健壮、举止有礼”珍珠险些偏了题,连忙吸溜一下口水,继续说道:“但三年前可不一定是这番模样。奴婢自从娘娘离开之后,心中思念娘娘,只得化悲愤为食量” 太后娘娘不等她乱七八糟的说完,似笑非笑地睨了她胸口一眼,道:“富态你是有了,丰腴却差得远了。” 珍珠连忙抱胸,作痛苦状,突然撕心裂肺地哭道:“娘娘唉,您伤了奴婢的自尊了” 太后娘娘也不阻她,茶杯盖儿落下,轻轻地碰了一声,珍珠的哭声戛然而止。 转了转眼睛珠子,珍珠抹干了不值钱的眼泪,神秘兮兮地问道:“娘娘就任逊王殿下去给菊苑的那个告密” 都说淑兰殿里任何事都瞒不过太后娘娘的眼睛,逊王前脚刚离开淑兰殿,后脚太后娘娘就知道了。若是太后娘娘不高兴,逊王根本离不了淑兰殿半步,可太后娘娘愣是没管这茬。 慕容青呷了口茶,轻笑:“那孩子连半天都不愿等,宁妃前脚出了淑兰殿,他跟着后脚也出了淑兰殿,半刻功夫也不耽搁,看来是真把善贵嫔放在心上的,哀家若是拦了他,岂不是要他怨恨哀家” 珍珠忙道:“娘娘英明神武” 逊王殿下到底是太嫩了,还住在别人的地盘上,行事也不知谨慎些。譬如这偷听的事,就算等不到明儿个,也得等到下午再去告密,不知不觉的岂不是更好可他急吼吼地一偷听完就去了菊苑,这么大的动静,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慕容青笑着拧了珍珠身上的肥肉一记,看着珍珠龇牙咧嘴,欢快地说:“哀家就等着看看善贵嫔整日躲在菊苑里是寻思什么呢,莫非在孵蛋不成” “贵嫔娘娘如今不是正孵着蛋么”珍珠笑嘻嘻地说道。 公鸡好不容易下个蛋,总不好让公鸡顺便把蛋也孵了,母鸡责无旁贷啊。 饶是太后娘娘也不禁感慨道:“珍珠啊,虽然你变成了球,但你这张小嘴可没变形。哪日你这张嘴变成了血盆大口,哀家才舍得抛弃你啊。” 珍珠连忙热情地回道:“为了娘娘一片心意,奴婢绝对会保住这张樱桃小口不变形的” 饶是听惯了恶心话的魏紫和姚黄听了这话也顿时觉得午膳要吃不下了。 至于逊王回去之后,心里忐忑不安,一直猜测慕容青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是睡着了也给梦魇住了,却是后话了。 且说宁妃向太后取了经,回去翻了翻史书,发现的确有太后说的那一段,心里这才踏实了。宁妃虽然看书不多,但她自小就嫉妒别人夸赞慕容青有才,不服气地也给自己捣鼓了个书房出来,置办了上千册书,充作书香,进宫时也带了不少书来。她虽然信不过慕容青,却是信这史书的,如今见慕容青说的跟史书上没有出入,心下一定,便有了主意。 可这后宫跟前朝不一样。前朝大臣若是有了主意,可以上折子呈报陛下,后宫却是不行,她必须见到陛下本人,才能把自己的主意告诉陛下。偏偏菊苑的那个贱人怀了孩子,陛下近来都在菊苑歇着,好些日子不往翡翠宫来了。 宁妃知道,天子已经派了不少官员带了太医和京城周边调来的粮食前去云州赈灾了,民间召集的大夫和药材是第二批出发,银子的事这几日就要解决,前头带去的粮食撑不了多少时日。若她再不跟陛下说,朝堂上就算没有办法也要把这事给强制解决了,到时候她费的一番功夫就要白费了。 寻思许久,宁妃命人炖了一盅参汤,让宁婕妤送去御书房。 燕清绝听到柳总管禀报说宁妃亲手煲了汤还让宁婕妤送来的时候,不禁有些惊讶。说亲手煲汤不稀奇,宫里头送汤的妃嫔一般都会这么说,事实上她们大多是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连个开水都不会煮。稀奇的是以宁妃那个小心眼又好妒的性子,她竟然会让宁婕妤送汤来。 燕清绝有些好奇,便让柳总管放人进来。 别以为皇帝就没有好奇心了,燕清绝被政事烦得头疼,急需有趣的事换换心情。 宁婕妤低眉顺耳地行礼,为宁妃说了一通好话。事实上,燕清绝就没见过宁婕妤不低眉顺耳的模样,她在自己跟前如此,在宁妃跟前还是如此。 让宁婕妤把汤放下,燕清绝就顺着她的意思问问宁妃的近况。 宁婕妤柔声回道:“宁妃娘娘仰慕太后娘娘的才华,近来学着读史呢。” 这下子燕清绝是真的惊讶了。宁妃肚子里有几两货燕清绝还是知道的,这丫头虽然打小就嫉妒慕容青,却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也根本不喜欢读书,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才是她的爱好,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 太后回宫才一个多月,宁妃就转了性了 燕清绝便道:“读史是好的,怡情养性。宁妃近来读到哪一段” 宁婕妤想了想,有些艰难地回道:“好像是瑞帝时期梁国进犯和海寇作乱的事,臣妾是听宁妃娘娘和太后娘娘说起的,臣妾也不懂这些,说不出什么来,还请陛下恕罪。” 燕清绝挑眉,“宁妃去请教太后娘娘了” 这是天下红雪了 banfusheng颠鸾倒凤 “正是如此。宁妃娘娘说这后宫里头属太后娘娘最为博学,看不懂的请教太后娘娘便能懂了。”虽然觉得皇帝陛下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宁婕妤还是毕恭毕敬地回了。 “太后娘娘都说什么了”燕清绝又问。 宁婕妤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什么个来,只得哭丧着脸说当时没听懂,就没记住。宁婕妤是宁妃带进宫的丫鬟,在宁妃进宫前就在她身边伺候。正所谓狗似人形,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宁婕妤只略微识得几个字罢了,让她说史确实有些为难她了。 见燕清绝似乎有些失望,宁婕妤连忙柔声说道:“陛下若是得空,不妨去翡翠宫走走,宁妃娘娘有好些不懂的,却又想着太后娘娘凤体违和,不敢过多叨扰,若是陛下能为宁妃娘娘解惑,娘娘是再高兴不过的。” 燕清绝闻言,转念想到她方才所说的瑞帝时期梁国进犯和海寇作乱之言,心下一动,便爽快地同意了:“既如此,朕今日就去翡翠宫看看,顺便考校考校宁妃。” 宁婕妤完成了任务,笑眯眯地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前朝后宫(八) 待燕清绝到时,翡翠宫里已经一片书香之景。华美的宫殿里,一身华服一头金饰的宁妃坐在雕了镂空吉祥如意莲花纹的罗汉床上看书看得入神,端的是一幅华丽的画作。 燕清绝暗自摇了摇头,这宁妃装得装得不像个样子。 这时,宁妃似是无意中发觉天子到了,连忙起身行礼。她起得太急,一不小心将身边的书带到了地上,她顾不得请安,连忙捡起书来,一脸心疼地摸了又摸,见没有破损,才松了口气。忙下书册,她才请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臣妾看书看得入了神,竟不知陛下驾到,还请陛下恕罪。” 宁妃的这一番举动着实把燕清绝恶心到了。这事儿若是善贵嫔做了,自然是极有味道的。张妃做来更妥帖,因为她素来好读。若是太后娘娘,她根本不用做这事儿,太后博学是先帝爷当着众臣的面儿夸过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不用作这副姿态,而且她素来是最警醒的,只要清醒着,谁进了殿她都能察觉,绝对不会给人可趁之机。 燕清绝暗自叹了口气,妃子尽心尽力地演了,他不能不捧场。他有心亲手把宁妃扶起来,却因着刚刚的恶心不愿伸手,于是示意宁婕妤把宁妃扶起来,自己则坐到罗汉床上,笑道:“几日不见,没想到宁妃也迷上读书了。读书能修身养性,是极好的。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咱们大燕史上出过不少男子也难以企及的才女,可见女子读书也是极厉害的。朕见你读书,只有高兴的份儿,你若是缺书,不妨去藏书阁里取。” 自从知道天子要考校自己,宁妃连忙把那段史读了又读,她素来一见书册就头疼,如此一来,难受得头都要炸了。即便如此,她面上却要装作欢喜,还得带几分羞涩地说道:“臣妾读了书才知自己的愚昧和无知,向太后娘娘请教之后方知娘娘的博学臣妾难以企及,遂更加用心研读,惟恐下次请教时被娘娘笑话。” 无知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知半解。 燕清绝一时半刻有些受不住宁妃的恶心,心下不由对慕容青佩服了几分,当下说道:“母后身子不适,当静心休养,劳不得心,日后你若有不懂之处可向张妃请教。张妃的书读的极好,以前朕在她宫里时也常和她谈论诗词,看得出她是很有些才华的。” 宁妃听到一半,还以为燕清绝要亲自教自己,听到后头却是心中一凉,不禁对张妃又嫉妒上了。挤出一抹笑,她柔声说道:“张姐姐如今正照看着善贵嫔,平日里事务繁忙,臣妾瞧着她都有些消瘦了,如何忍心再去叨扰她。既然陛下今日来了,少不得要被臣妾烦上一烦。” 燕清绝听到要讨论史书,不由松了口气,便就着宁妃手中书册打开的那一页说了几句,宁妃倒也能答出一两句话。 几句话之后,宁妃步入正题,将太后说与她听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还感叹道:“这位燕王殿下真是好手段,兵分两路,弹指之间便解决了银子的事。” 燕清绝笑道:“让两位大理寺少卿巡视民间可是瑞帝陛下的意思,不过瑞帝与燕王一母同胞,相依多年,素来是有些默契的。” 宁妃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试探地说道:“臣妾虽身在后宫,却也听说了云州大涝的事,朝中似乎也在为银子发愁”她觑了觑燕清绝,见他并未动怒,便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依臣妾看,朝中如今的形势与这史书上说的恰有几分相似。臣妾曾听家父说起过,大理寺卿苏大人是出了名儿的铁面无私,陛下不妨派他去民间走一走,一来震慑震慑地方官员,二来也能给国库添些进项” 去民间巡察还要为国库添些进项,这事没有别的法子,只有拿贪官污吏开刀,见一个杀一个,抄家充入国库。 燕清绝摇头苦笑:“即便是现在就让苏誉动身,抄来的银子也赶不及赈灾。更何况如今正值天灾,再大张旗鼓地查办地方官员,恐会使得百姓不安,引起动乱。” 燕清绝本不愿开口解释,但他怕宁妃折腾不休,做出蠢事来,只得说得明白些,让她消停消停。 宁妃却是个不容易放弃的,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书上不是说燕王殿下带领文武百官捐款了么,地方官员也不能幸免,还要登记在册呢,谁要是不捐,就是对天子不忠呢。如今大燕正是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一片欣欣向荣之景,文武百官手里也宽裕得很,陛下为何不使百官们捐款呢便是这后宫,臣妾也缩减了开支,陛下若是发起捐款,臣妾便在后宫带头捐银子,助陛下一臂之力” 燕清绝的神情顿时有些古怪,这宁妃的脑子是被驴给踢了罢 燕王之所以能成功使得文武百官捐款,一来是燕王手握兵权,又是出了名儿的下手狠辣,曾在金銮殿上杀过重臣,在朝中积威甚重;二来当时百官之首的左相和素有威望的四朝元老的太师独孙都支持此事,并带头捐了银子,三来当时朝中并无令天子忌惮的权臣,瑞帝尚能把持朝政。 事实上,不用宁妃提起,燕清绝自己都有这个意思。宁妃说得很实诚,天下太平,百官手中宽裕得很,捐些银子并不伤筋动骨。关键是百官得肯捐啊,燕清绝在朝上刚提起,左相宁宏坤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紧跟着跳出来,什么国库不丰就要向百官征银,恐会使百官寒心,使天下士子寒心,官员们俸禄微薄,也不容易云云。一金銮殿的官员跟你哭穷,那威力比一个户部尚书要强百倍,简直是一千一万只鸭子吵架,吵得燕清绝脑仁疼。提过几次之后,燕清绝就绝了心思。 宁妃既然有意提起此事,总该跟他父亲打听打听朝中的形势,这一股脑儿的在天子跟前拆自己父亲的台,这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是什么 宁妃虽然猜不着燕清绝的心思,但见燕清绝的神情绝对不是欣喜激动,便知这法子行不通,当即把责任推到太后身上:“臣妾其实对这个也是一知半解,看史书上说得稀奇,便去请教太后娘娘,还是太后娘娘告诉臣妾这两个法子的呢。臣妾心想,太后娘娘是出了名儿的才女,说的总不会错,所以臣妾这才来跟陛下卖弄来了。” 言下之意,这些主意都不是宁妃想的,而是太后想出来的,要怪罪就怪罪太后去。 太后才不会出这种脑抽的主意 燕清绝几乎要脱口大骂。他算是明白了,太后这是耍着宁妃玩儿呢,而宁妃则是耍着自己玩儿呢。 揉了揉额角,燕清绝没有继续坐下去的,于是起身道:“朕还忙着呢,今日就不留在你宫里了,你愿意读书养性是好的,继续读着罢。待朕忙完了这阵,下次过来,再与你聊聊史书。” “陛下” 宁妃连忙起身挽留,可燕清绝连个袍角都不给她碰到。恨恨地跺了跺脚,不敢骂燕清绝,便骂了太后几句,却又不敢闹到太后跟前,只得自己生闷气,不经意看到桌上榻上地上的书册,她怒从中来,狠狠地撕了几本才罢休。 “看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些书都收拾出去烧掉”宁妃瞪向缩在一旁不敢吱声的宁婕妤。 琳琅见状,连忙上前劝道:“娘娘息怒。娘娘既然费了这些功夫,总不好半途而废。既然这个法子不好,不如再想几个法子,或者再去请教请教太后娘娘” 不提还好,一提到太后,宁妃更怒:“太后太后若不是太后,本宫今日能在陛下面前出这么大的丑吗本宫算是明白了,她这是故意陷害本宫呢,她就是想让本宫失宠于陛下,她这是异想天开,只要有父亲在,陛下如何也不会冷落本宫” 说到后面,宁妃的脑子突然就灵光了,若是燕清绝还在,必然要感慨宁妃有时候也不会被驴踢的。 琳琅忙道:“娘娘还记得大人的嘱咐么” 宁妃顿时想起父亲说的那番话,心中也冷静了些,拧了拧手绢,恨声道:“把书收拾好,你们也替本宫看看,明儿个咱们再去淑兰殿请教太后” 余光扫到蹲在地上捡书的宁婕妤,宁妃又狠狠发了通邪火:“让你烧你就烧,也不知道规劝本宫,你这是想本宫死了你早日上位是不是狠毒的贱人” 宁婕妤着实冤枉得很,她虽是妃嫔,但在翡翠宫里却还是宁妃的丫鬟,主子叫她烧书,她若是不烧,被罚的还是她。再说了,她眼下还在收拾,这不还没烧吗不过宁妃正在气头上,让她泻了火便好了,于是宁婕妤也不说话,只低着头收拾,任宁妃辱骂。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前朝后宫(九) 宁妃本想和前一次一样,请安之后借故留下,可太后娘娘一脸倦色,说身子不适要歇息,谁要是有事得等她歇息完了。宁妃想着自己还没用早膳,太后又素来是个小气的,自己空着肚子等上一天也未必有东西吃,便气鼓鼓地回去了。 等宁妃吃饱喝足再来,珍珠拦在外头,笑眯眯地说道:“太后娘娘还在歇息,谁都不见。” 宁妃想着她来回跑一趟,太后就该用了午膳了,说不定又要开始午睡,再一个来回便要用晚膳然后洗洗睡了,她折腾一天也未必能见着太后的面儿。想到这里,宁妃咬咬牙,道:“太后娘娘只管歇着,本宫就在这里等着太后娘娘歇息完。” 珍珠回道:“太后娘娘歇息可是说不准的,可能一刻,可能半个时辰,可能半天。宁妃娘娘还是先回去罢,待太后娘娘歇完了,奴婢一定会禀报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若是得闲,肯定会召见宁妃娘娘的。” 宁妃早已作了打算,此时毫不退步:“太后娘娘总归要用午膳,本宫就在这里等着罢。” 珍珠“哟”了一声,道:“这可说不准。” 宁妃却不吃她那一套,冷声道:“本宫等着,你不必多言。” 宁妃心道,每次看到太后的时候,太后就没断过吃的,可见是个经不住饿的,午膳必然不会错过,现在离午膳时辰不到一个时辰,她还是等得起的。 珍珠也不再劝,命人搬张小板凳来,笑道:“太后娘娘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殿,奴婢不敢违令,只得请宁妃娘娘在这里等着了。” 看着眼前的小板凳,别说宁妃忍不了,就是琳琅也忍不住了:“珍珠姑姑,太后娘娘不许任何人进殿,我家娘娘在这里等着便是。可总得搬张椅子来请我家娘娘坐下,这小板凳是能坐人的么” 其实珍珠的年纪和琳琅相差无几,不过珍珠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老人,按大宫女例,正儿巴经的高级女官,比琳琅的品级高不少,琳琅自然要乖巧地唤她一声“姑姑”。 珍珠还是笑眯眯的,她虽然肉多,又是个小圆脸儿,可脸上的肉却没和别的胖子一样堆积在一起挤没了五官,这一笑看起来还怪好看的,至少比别的胖子好看。她语速不快不慢地,说得异常清晰:“瞧琳琅姑娘说的,奴婢难道就不是人了么就是太后娘娘,也是坐过这个小板凳的,琳琅姑娘说话如此不严谨,可是把太后娘娘也骂进去了。” 琳琅一惊,自个儿站在淑兰殿门前呢,这可是太后娘娘的地盘,她连忙低头道:“奴婢不敢。” 珍珠满意地点点头,和善地解释道:“倒不是奴婢不给宁妃娘娘搬椅子,只是这椅子都在殿里头,个个都是紫檀木的,重得很,稍有移动少不得要发出些声响。太后娘娘睡眠浅,一丁点儿动静都会惊醒,这淑兰殿里头的人行走都得轻手轻脚的,生怕扰了太后娘娘歇息。奴婢只能去搬个小板凳来,还请宁妃娘娘先将就坐着。” 琳琅探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见殿里的人果然如珍珠所言的轻手轻脚,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便信了珍珠的话,对自家主子耳语几句,宁妃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没办法,她一早上都跑了两个来回了,她那翡翠宫离淑兰殿可不近,着实累着了素来身娇体贵的她。 宁妃刚刚尽量保持优雅地在小板凳上坐下,里头就有人唤珍珠一声。珍珠连忙笑道:“今儿个宁妃娘娘真真运气好,这不,刚来没一会儿,太后娘娘就起来了。若是往日,太后娘娘睡上一整日不多见,半日却是常有的。奴婢这就进去伺候,禀报太后娘娘一声,估摸没一会儿就能出来请宁妃娘娘进去了。” 宁妃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不计较地说道:“去罢,别误了时辰。” 珍珠清脆地应了一声,一溜小跑进了殿,那叫一个速度快,最难得的是还没发出一丁点儿的脚步声。琳琅瞧着两眼发直,心道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的都不是一般人啊。 本以为最多等个一刻,太后就该召见自己了,可宁妃左等右等,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殿里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更没见一个人出来,连进去禀报的珍珠也跟那打了狗的肉包子一样,一去不回了。 眼看宁妃的脸色越来越差,琳琅心中发憷,生怕宁妃脾气上来,在淑兰殿胡闹。她左看右看,发现淑兰殿里的宫人似乎都进殿了,外头一个人也没有,于是计上心头,在宁妃耳边低声说道:“娘娘,宫人似乎都进殿伺候太后娘娘了,咱们不妨走近瞧瞧” 所谓走近瞧瞧,就是偷听。 其实以琳琅小心谨慎的性子,极少会怂恿自家主子做这种失仪的事,但她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加上先前因太后娘娘的主意在陛下面前出了丑,今儿个说不定就控制不住要在淑兰殿发脾气。想起宁大人私下的嘱咐,琳琅只得用这个法子转移主子的怒气。 而宁妃以为珍珠进殿都小半个时辰了,太后必定知道自己来访,她迟迟不见自己,说不准正在说自己的坏话,所以偷听一下还是有必要的。于是,琳琅难得出了昏招,宁妃从善如流地用了,主仆二人蹑手蹑脚地靠近内殿大门。 许是珍珠进去的时候疏忽了,内殿的门没关严,宁妃也不敢把门开大些,就着门缝往里看,隐约能看到一群人围着太后娘娘,伺候太后娘娘起身梳洗。 不一会儿,太后娘娘慵懒带笑的声音响起:“昨儿个宁妃来向哀家问史书,倒是勾起了哀家的兴致。” 里头不知是谁回了一句,宁妃主仆听不太清。 只听太后笑了几声,又道:“当年哀家进宫时不过七岁,先帝忙于政事,后宫妃嫔也多,哀家平日里闲的时间多,就看史书打发时间。” 这回宁妃听清楚了,是珍珠笑嘻嘻地回道:“先帝爷当年金口玉言夸过娘娘,还说女子鲜少能看懂史书。” 太后叹道:“哀家年纪大了,兴致一来就得做,否则一盏茶的时间都能忘了个干干净净。宁妃走了之后,哀家就让小乐子找了几本史书来看。” 太后口中的小乐子乐公公连忙回道:“娘娘春秋鼎盛,记性好着呢。” 太后听马屁听得很舒服,开怀地笑了一会儿,半晌才道:“可别说,哀家昨儿个看过的都还记着呢。” 珍珠上赶着拍马屁道:“娘娘不妨给奴婢们讲讲,让奴婢们也沾沾书香。” “就你贫嘴,哀家是那茶馆里说书的么”太后笑骂了一声,终是禁不住宫人们的哀求开了口:“哀家看的是咱们大燕建国头三百年的史书,上头说商人位卑,世代不可为官。当时大燕还不如今日富硕,国库非常吃紧,还三年两头的闹天灾,大臣们都愁白了头发。后来有大臣想了个法子,说是商人富硕,若是商人肯捐献银两,国库就不会吃紧了。可商人也不是傻的,岂会乖乖捐献银两便有大臣说,若有商人捐银二十万,朝廷便可赐他士人身份,如此子孙万代都可以入朝为官了。” 有宫人唏嘘道:“二十万两可不是笔小数目,有商人肯捐么” 乐公公笑道:“那年头的二十万两可抵得上如今的四十万两了,的确不是笔小数目。” 珍珠点点先前说话的小宫人的脑袋,道:“没见识的小丫头,这可是福泽后代的大好事儿,就是倾家荡产也得捐啊。再说,商贾从来都有钱得很,这钱多了心里头想的自然就是身份了。若放到现在,便是让那些商户拿出百万,也有人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太后嗤笑,“就你有见识,小乐子、魏紫、姚黄哪个不比你懂得多,就听你一个人叽叽喳喳的好显摆” 珍珠谄笑道:“他们大人有大量,都让着奴婢呢。” 太后冷哼一声,“不过倒被你说中了,富贾们可劲着捐银子,生怕迟了得不到士人身份,短短一个月就捐了上千万两银子。” 众人不禁一阵惊叹。 宁妃主仆没忍住也抽了口气,不过这细微的声音埋没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并未引人注意。 惊叹过后,魏紫柔声笑道:“先前娘娘提到大选,陛下说国库不丰,娘娘还说让富绅们出银子举办地方选秀呢。” 姚黄也跟着说道:“能让家中闺女通过地方初选直接进京参加大选,就是让他们花再多的银子他们也甘愿” 众人一阵笑闹。 谈笑间,太后娘娘全身上下都收拾妥当了,便问珍珠道:“你方才说宁妃来了,她人呢” 珍珠有意无意地朝殿门看去,高声道:“奴婢不敢惊扰娘娘,想请宁妃娘娘先回宫,可宁妃娘娘执意要等,奴婢只好按照娘娘的嘱咐,请宁妃娘娘在外头坐着呢。” “那就让她进来罢。”太后有些不耐烦,“也不知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要烦哀家。”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前朝后宫(十) 殿外的宁妃主仆连忙快步走到先前等待的位置坐下,因为着急,宁妃差点坐翻了小板凳,还好有琳琅扶着。 珍珠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主仆二人互相搀扶表情丰富的这么一幅景象。珍珠不由乐了,“奴婢瞧着宁妃娘娘是坐出乐趣来了,您还去见太后娘娘么” 宁妃坐稳了身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可是太后娘娘要见本宫” 珍珠笑道:“宁妃娘娘猜中了,太后娘娘刚刚梳洗完毕,让奴婢来请娘娘进去呢。” 宁妃搭着琳琅的手缓缓站起身来,整理整理衣裙,摆足了姿态,才往内殿走去。 太后娘娘喝着雪蛤燕窝羹,听到宁妃的声音连眼皮子都不掀一下,冷淡地说:“又请教史书来了” 宁妃咬咬牙,挤出三分笑,道:“陛下昨儿个还跟臣妾说起太后娘娘身子不适,让臣妾日后多请教张妃呢。” 太后点点头,浅笑道:“皇帝总算有点孝心。” 宁妃娘娘你孝心缺失啊。 宁妃顿时有些接不下去,顿了一会儿才道:“所以臣妾今日不是来请教史书的,而是看望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养好了身子,陛下才能放心忙于国事呢。” 太后闻言挑眉,“一日不见,宁妃越发会说话了。” 宁妃赔笑几声,刚要说些什么,太后却是下逐客令了:“行了,既然没什么事,就回去罢,哀家精神头不好。” 宁妃脸上的笑顿时没了,利落地告退。 一出淑兰殿的门,宁妃就忍不住咬牙切齿道:“这破地儿,真是半刻也呆不下去” 琳琅不敢接宁妃的怒气,只小声道:“娘娘可有了法子” 宁妃脚步一顿,思忖片刻,道:“回去吩咐厨房炖碗参汤,让人送去御书房,就说本宫读书遇到了不明白之处,想请教陛下。” 琳琅有些迟疑,这法子昨儿个刚用过一次,再来一次怕是不管用罢。 宁妃却信心满满:“昨晚陛下虽然没歇在本宫的翡翠宫,但也没歇在菊苑,本宫命人问过了,陛下是歇在乾仪宫的,也没招人侍寝。可见陛下的确是忙于国事,并非敷衍本宫。陛下还说下次再来翡翠宫的时候要跟本宫聊聊史书呢,可见陛下是喜欢本宫读书的。” 琳琅没胆子跟自家主子说,陛下说的其实是客气话。知道自家主子定了主意,琳琅也不再劝,只低声问道:“娘娘想让谁送参汤” “让小香去太后和陛下都说她会说话,这活儿就让她做罢。哀家给了她机会见陛下,她若是办不成此事,本宫饶不了她”宁妃冷声道。 琳琅已经见惯了,倒不觉得心惊了,只低声应下。 宁妃口中的小香就是宁婕妤,宁婕妤是宁妃带进宫的丫鬟,是宁家的家生子,跟着主子姓宁,闺名小香。即使宁婕妤已经是成了宫妃,在宁妃眼里却还是个丫鬟。 宁婕妤今儿个没能进御书房,柳总管笑眯眯地拦着她,道:“陛下正忙着,任何人不得打扰,宁婕妤若是有事,不妨告诉奴才,待陛下忙完,奴才必会禀报陛下。” 宁婕妤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声道:“这盅参汤是宁妃娘娘亲手做的,娘娘知道陛下近来事忙,特意炖给陛下补身子的。娘娘还说她资质愚钝,史书上有许多地方看不懂,想请教陛下。” 这借口连柳总管都听不下去了,宁妃的确才智有限,连着两天都是一样的借口一样的招数。不过宁婕妤这说词柳总管觉得有点意思,宁妃自视甚高,断然说不出自己资质愚钝的话来。 柳总管不禁笑道:“婕妤果然好口才,不愧是太后娘娘和陛下都夸过的。” 宁婕妤腼腆地笑笑,带了几分乞求的说道:“还请柳总管务必替我禀报陛下,我家娘娘在翡翠宫等着陛下呢。” 柳总管见她楚楚可怜,思及她的处境,心中倒生起几分怜惜,于是缓和了语气说道:“奴才必定替婕妤禀报陛下,但陛下去不去翡翠宫,奴才可做不了主。” “这个我明白,不敢为难总管。”宁婕妤浅笑着递了一个荷包给柳总管。 柳总管在袖子里捏了捏荷包,触手坚硬,摸得出来是元宝状,应该是银子,便猜是宁婕妤的体己钱,什么话也没说,行了礼便回御书房了。 以柳总管现在的地位,别人送的荷包里一般装的是摸不出来的薄薄几张纸,都是大面额的银票,少数装的是些精巧罕见的古董玩件,几锭现银实在上不得台面,若是不沉稳的恐怕就要说些难听的话了。这宫里头捧高踩低的,最是常见。只是到了柳总管这个位置,钱不是稀罕物,他绝对不会为了钱去得罪任何人,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失势的他日保不齐就是贵人,得罪不起的。 燕清绝听了柳总管的禀报之后很久都没说话,待手里的折子批完之后才淡声道:“宁妃今日是不是又去淑兰殿了” “陛下英明。奴才听说宁妃娘娘上午的确去了淑兰殿,不巧的是那时太后娘娘正在歇息,宁妃娘娘在殿外等了半个时辰才被召见呢。不过得了召见之后,宁妃娘娘却未久留,一盏茶的时辰还不到就走了。”柳总管详细地说道。 燕清绝和柳总管都明白,宁妃在等待的半个时辰里肯定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燕清绝有些犹豫,说实话他有些受不住宁妃的恶心,同时他又很好奇,宁妃到底在太后那里得了什么奇妙的主意。他有好些日子没去淑兰殿了,虽然总想亲自去看看太后过得舒不舒心,但又怕自己被太后的毒舌气到七窍生烟,气到口不择言。别怀疑,慕容青就是有那样的本事。 燕清绝宁愿自己七窍生烟,也不愿口不择言。伤人的话一旦说出了口,就收不回头了。这个道理燕清绝最明白不过,他每次都告诉自己要自制,但却总是失败,慕容青就是有让他失控的本事。在别人面前,燕清绝是个稳重自持的皇帝,但在慕容青面前,他似乎永远都是那个寄居在淑兰殿的孩童。 宁妃的那点野心柳总管也是明白的,本着为天子分忧的职责,重要的是遂了天子的心意,柳总管低声道:“宁妃娘娘一番心意,陛下去看看也是无妨的。这一来一回走动走动,就当是舒展筋骨了。奴才听太医说,久坐对龙体也是有碍的,说是伤脊椎呢。” 燕清绝闻言笑道:“小柳子,太后以前就常说你会说话,今日朕算是见识到了。就依你说的,舒展舒展筋骨,你派人去通知翡翠宫罢。” 柳总管陪着笑说几句就下去传令了,他跟在天子身边久了,自然看得出天子不愿留宿翡翠宫,偏偏皇帝陛下又生了好奇心,他自然要搭个台阶给陛下下。至于会说话,这不稀奇,这宫里头无论主子还是奴才,几乎个个会说话,关键是话得能说给皇帝陛下听。 宁婕妤仔细地给燕清绝上了茶,站立一旁伺候。 知道天子会过来翡翠宫,宁婕妤提起的心才放下了。宁妃说她事办得不错,心情大好,便允她在陛下过来的时候在跟前伺候。即便如此,宁婕妤也不敢大意,若是陛下跟昨日一般走得匆忙,宁妃怕还是要拿她出气的。 宁妃是个急性子,没说几句客套话,也没吟诗咏赋一番,几句话就奔了主题。 “臣妾今日看的是写咱们大燕建国初期的史书,上头说商人位卑,却家财颇丰,其时国库空虚,有大臣想了法子,若商贾捐银二十万,便可得士人身份。看到这里,臣妾灵台一闪,忽然想到云州大涝,陛下瞧瞧这法子可行么” 宁妃这灵台一闪闪得真真奇妙,差点逗笑了燕清绝。 大燕建国之初,商贾的确位卑,商人世代不得入朝为官,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这么一副景象,可到了文帝时却是变样儿了。文帝时期重开科举,为了鼓励学子参加科考,允许商人子弟报考,后来燕王摄政,发展商业,商人的身份不知不觉就脱了以前卑贱的那层皮。到了燕清绝这儿,还是燕王那时的规矩,士族子弟或可捐官,商人子弟若想入朝为官,则须走科考一途。反倒是士人不得经商,虽然士族都有自家产业,但这些都是家仆经手,和家主可没关系。 所以,士人身份对于如今的商贾来说,还真不怎么吸引人。于朝廷而言,有志的商贾子弟都走了科考,没本事参加科考的都是粗鄙无才之徒,若是得了士人身份捐了官,那可是为祸朝廷为祸百姓了。 再说,建国初期那会儿读书人少,也没如今这么多吃饱了撑的就爱骂人的言官,这种有辱斯文的法子说定就定了,换到今日,公然拿士人身份卖银子,那些个御史老臣能羞愧得一头碰死在金銮殿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前朝后宫(十一) 而且,让大臣们捐银子也就算了,毕竟国库空虚的事瞒不过大臣们,但向商贾征银子等于把这事儿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这是让燕清绝这个做皇帝的没脸,不等大臣们死谏,燕清绝自己就想一头碰死在龙椅上。况且谁都知道商人逐利,往后的事儿还不知道怎么善了呢。 想到这里,燕清绝轻轻笑了笑,笑得宁妃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心中直道成了成了。 燕清绝心平气和地拍拍温顺的跟小白兔一样的宁妃,道:“其实,宁相也是个博学多才的,爱妃何必舍近求远呢。爱妃若是想见宁相,让人通传一声,无需再请示朕了。” 一句“爱妃”惊得宁婕妤咬破了舌头,宁妃则是被天降大雷劈了个外焦内嫩。 最终,燕清绝在宁妃的满眼星光中悄然而退。柳总管施施然跟在后头,心中想道,陛下和太后娘娘还是有些相似的,作起怪来谁也扛不住,宁妃那个小蚂蚱道行太低了。 燕清绝毫不犹豫甩在身后的翡翠宫里,宁妃从头昏目眩中回过神来,带着一脸甜笑,喜滋滋地说道:“陛下总归看到本宫的长处了,也能看到父亲和宁家的忠心了。” 宁婕妤不吭声,琳琅却笑着附和道:“可不是么,这都是娘娘的功劳。” 宁婕妤虽然出身不高,性子也不出众,可心里头却是比她的主子宁妃看得分明。方才陛下那番话看似赞赏宁相,实则敷衍,这说明陛下并不接纳宁妃的建议,也就是说宁妃又出了昏招。而且陛下的言下之意是让宁妃日后有问题只管向宁相请教,甚至向任何人请教都好,就是不要再扰到乾仪宫去。可陛下委婉的推诿之言却被宁妃误解成赞赏了,径自一派欣喜。宁婕妤偷偷看了琳琅一眼,琳琅最是机灵,未必没有看出这一点,她大约是怕说了真话反而受罚罢。宁婕妤在心中偷偷转了个圈儿,继续不吭声。 宁妃也不计较宁婕妤的一声不吭,自顾自地说了许久,当然她根本不需要宁婕妤的回应。说了好一会儿,喝了口茶后,宁妃对琳琅道:“派人去家里传一声,请父亲得空进宫一趟,本宫要把这件喜事儿告诉父亲。” 琳琅一怔,依旧笑嘻嘻的应下了。宁婕妤微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且说燕清绝离开翡翠宫之后,想了一想,脚步一转,去了菊苑。 善贵嫔正在泡茶,一屋子的茶香。张妃竟然还没走,端坐着看着善贵嫔一番行云如水的动作,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见燕清绝过来难掩惊讶之色。 善贵嫔却不惊讶,也不多问,只浅笑着迎燕清绝进门。只这一点,柳总管就对她有几分佩服,不骄不躁,极沉得住气。 燕清绝笑道:“你们倒是得闲,有这功夫品茶。” 张妃此时已经露出笑意,和声说道:“善贵嫔难得的好手艺,心性又好,臣妾这个心浮气躁的只管等着喝。” 善贵嫔稳稳当当地倒了两杯,笑道:“这是今年的新茶,不如陛下宫里的味儿好,但胜在香味十足。” 燕清绝端起一杯,深吸一口茶香,笑道:“朕是肯定要蹭一杯儿的,这茶香怪勾人。” 善贵嫔看着张妃也端起茶杯,柔声道:“这茶虽香,却是性凉,臣妾如今这身子喝不得,不过是茶瘾犯了,煮来偷闻几口茶香罢了。” 燕清绝点点头,喝了几口,道:“你到底是知道得深,这茶闻起来虽香,喝到嘴里却是一般了。” 善贵嫔笑着附和几句,张妃却未多言,捧着茶杯细细啜着。 燕清绝仔细打量了张妃一番,发现她的确消瘦得厉害,一眼就能看出来,不禁露出几分心疼之色,柔声道:“这些日子张妃辛苦了。” 张妃一惊,忙道:“不辛苦,臣妾该做的。” 善贵嫔闻言笑道:“陛下说得极是。臣妾起初没什么症状,只当和以前一样过,不料里头讲究多着呢,多亏有张妃娘娘在一旁操持。”她不自觉地抚了抚腹部,露出些许慈爱,“日后孩子出生,定要感谢张妃娘娘的照顾之恩。” 燕清绝的眸子不自觉的深了深,笑意倒是减了两分,“张妃的确功劳不浅。别只顾着善贵嫔,自个儿身子也要顾着,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告诉小柳子,宫里头开支虽然缩减了些,但药材补品都是现成的,还是有的用的。” 后一句却是对张妃说的。 张妃素来会看人脸色,自然发现燕清绝脸色的细微变化,只道是自己碍了皇上和善贵嫔相处,说了几句之后便告退了。 张妃一走,整个菊苑似乎就静谧了下来。 燕清绝躺在贵妃榻上,半阖着眼,神色淡淡。他似乎的确不喜那茶,只最初喝了几口就把茶杯放下了,没有再喝。 善贵嫔也不扰他静思,手下的动作没停,依旧一派清雅地泡着茶,泡出的茶也不喝,就这么静置着,只闻着浓郁的茶香,神色平静。 良久,燕清绝忽然说道:“善善,你这手艺越发精进了,初进宫时你还不会品茶呢。” 此时,先前泡的那一遍茶已经凉了,善贵嫔再泡,闻言手上动作没停,只浅笑道:“入乡随俗,京城里的人都爱喝茶,这宫里头的人更爱,臣妾喜不喜爱倒是其次,便是只闻这茶香也觉得舒心,总归没什么坏处。” 燕清绝神色未变,也不知听没听进这番话,但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逊王近日还过来吗” 提到逊王,善贵嫔面上的笑意真切了些,“一两日总要过来一趟,说是不放心臣妾。其实臣妾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张妃娘娘很是周到,不过逊王殿下素来热心肠,他过来菊苑,臣妾这心里暖得很。” 的确是热心肠,经常提醒善贵嫔小心这个小心那个的,比燕清绝还紧张她被其他妃嫔害了,还少不得出谋划策的,到底是孩子心性。 燕清绝微微颔首,他对燕清思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他的确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不过却自小脾气古怪,你能得了他的眼缘倒是难得。”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太后说得也对,逊王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再过几年开牙建府,连带着要准备婚事了,总往菊苑跑也惹人话柄。他素来听你的话,他日他再过来,你好生说道说道,叫他把心思放在功课上,前些日子御史台才参他礼仪欠缺、功课不勤,皇家子弟总要有些风范,被言官这么骂实在是丢皇家的脸面。” 善贵嫔面色不变,手却是不自觉的一抖,茶水便有几滴溅在了杯托上。她沉了沉眸子,浅笑道:“陛下说得极是,日后殿下若再来,臣妾少不得要唠叨几句的。只是殿下那性子陛下也是知道的,未必听得进臣妾的话。” 她手下的动作不自觉地快了几分,待新泡的茶倒好,她似乎也失了几分兴致,敛目看着茶盏好一会儿,突然轻声问道:“不知太后娘娘知道臣妾怀有身孕之后有什么反应” 燕清绝半阖的双眼睁开,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善贵嫔面色如常,握着茶盏的手指却紧了紧。颠鸾倒凤: 半晌,燕清绝淡淡道:“皇宫有喜事,太后自然是高兴的。太后做事自有她一套章法,你不必多问。不过她素来是公正的,如今虽然看着荒唐些,但行事还是以往那般,她若有什么吩咐,你只管听着照做就是了。” 善贵嫔低眉顺目地应了一声,微微发白的手指松开,复又柔声说道:“陛下此时过来,可是又有什么烦心事儿了臣妾听张妃娘娘说,宁妃娘娘近来读史颇有进益,陛下不如也跟臣妾说道说道。” 善贵嫔和张妃如今几乎朝夕相处,正是关系亲密时,可二人互相的称呼却从来不亲密,姐姐妹妹是从来没叫过的,不过燕清绝却是看得顺眼,互相称呼着姐妹暗地里却厮杀得血淋淋的才叫人厌恶。这是善贵嫔和张妃的分寸,比宁妃有见识多了。 提到宁妃,燕清绝倒是轻松了几分,也有了几分笑意:“宁妃近来倒是给朕添了乐子,她自有一套见解,很是有趣。”说罢,倒是毫不吝啬地把宁妃的事跟善贵嫔分享了一遍儿。 临了还道:“朕倒是想看看宁相进宫听了宁妃那番说辞之后有什么表情,他在前头忙活,亲闺女却在后头拆台,这前朝后宫的热闹都让他们父女俩占了。” 燕清绝大约是真的乐了,双目微微睁大,异常有神,唇角的笑意也不仅仅是两三分,足足有六七分。此时的他不再像个沉稳的帝王,倒有几分孩子心性。 善贵嫔唇角弯了弯,眼中也带了笑,柔声细语地说道:“依臣妾看,宁妃娘娘才是大功劳,能让陛下如此开心。臣妾已经许久没见陛下这么笑了。”: 第36章 前朝后宫(十二) 燕清绝又笑了一阵,笑意终是减了,又半阖着眼躺到榻上,低声道:“前朝后宫,事儿一桩接着一桩,就没消停过,朕如何开心得起来” 燕清绝的声音极低,若不仔细听是绝对听不清楚的,善贵嫔却是一副好耳力,完全听清了。她抿了抿唇,也低声道:“臣妾虽然不出门,但每日张妃娘娘过来总会说起宫里的事儿,如今这后宫似乎没有能让陛下操心的事。至于前朝,臣妾不懂,不过臣妾总听别人说起太后娘娘的才华,便是陛下也跟臣妾提过好几次,陛下若是实在头疼,不如相询太后娘娘。” 这话说得简单,但燕清绝却是没脸去做。以太后如今的性子,嘲笑挖苦是小事,若是她一时兴起闹大发了,谁都没脸。燕清绝虽然是慕容青一手扶持起来的,但他也有帝王的自尊,也有点爱面子,更不愿在慕容青面前失了脸面。一想到淑兰殿里慕容青跟前的几个大宫女,想到那张嘴皮子磨得忒薄的珍珠,燕清绝真心没有勇气踏足淑兰殿。 善贵嫔想是看出了燕清绝的难处,却仍是继续说道:“陛下方才也说,太后娘娘行事自有一套章法,她如今虽然言行上有些另类,但心里头却是明白的,必定能体谅陛下的苦处。陛下和娘娘毕竟相依多年” 燕清绝已经合了眼,只闷声说了一句:“朕再想想。” 善贵嫔知道话已经入了燕清绝的耳,而他也不想再听什么,便不再多言,依旧泡着茶,添几分茶香。明知晚膳时辰到了,她既不提醒燕清绝,也不命人摆膳,只等燕清绝歇息够了自己开口吩咐,柳总管在门外朝她使了好几次眼色,她都轻轻摇头回绝了。 燕清绝在菊苑闻着茶香静思的时候,太后在淑兰殿里也闻着茶香。她已经用过晚膳了,懒懒地靠在榻上,手里抱着茶盏,一副富贵老太太的做派。 珍珠在一旁轻轻打着扇,心里头琢磨着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短短三年时间就把高贵冷艳的太后娘娘残害成这副德性。珍珠跟在慕容青身边有十多个年头了,虽然她没跟着慕容青去离宫,但三年前她也是在淑兰殿近身伺候的,对慕容青的了解绝对比淑兰殿外的人多。旁人总道三年前的太后娘娘如何如何,却不比珍珠更清楚。 三年前的慕容青是高贵不可侵犯的,珍珠第一次见慕容青时,慕容青就已经是这样的了。或许可以这么说,慕容青自小就有如此风范,这是珍珠听别人说的,珍珠没见过,但是可以想象得到。她初见慕容青的时候,慕容青就和如今的逊王差不多大的年纪,可言行举止足以和任何命妇媲美,更自有一派威仪,简直可以把逊王贬低到泥土里去。 先帝虽然看着和善,但其实性子不好,多变不说,还冷情得很。前一瞬还爱妃爱妃的叫着,下一瞬就能砍了美人的头,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可以说绝对是不好相与的。宫里头的人伺候先帝的时候都绷紧着皮,心里七上八下,生怕惹了先帝不高兴,掉了脑袋。可慕容青却是不怕先帝的,进退有度,若是得了理儿,甚至据理力争,根本不把先帝放在眼里。说来稀奇,先帝也从来不跟慕容青发火,慕容青说的话他也听得进。 珍珠以往和魏紫她们四人大逆不道地谈及先帝时,宋白曾说先帝是被慕容青的大家风度镇住了,得不着理心虚得很,发不了火。可珍珠私底下阴暗地猜想先帝其实是欺善怕恶的,先帝发起火来连御史都照杀不误,应该是个恶人,可恶人自有恶人磨,他恶得不如慕容青,哪怕慕容青不如他的闺女年纪大,他也得被磨。 慕容青少年时代可从来没有人把她当孩子看,哪怕个头不高,哪怕声音稚嫩,但气势慑人,一样镇得住场子。珍珠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哪怕在淑兰殿,哪怕殿里没一个外人在,慕容青的脊背也是挺得笔直的,举手投足优雅天成,看着就赏心悦目。有人说,看到慕容青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大家风采,还曾有命妇带着自家孩子专门来淑兰殿学习慕容青的礼仪呢。 那时候,就是不靠谱的珍珠心里头也觉着自家主子是九天之上的凤凰,骄傲自是不必说,连走路都带风。哪像如今 珍珠偷偷瞄了太后娘娘一眼,都懒得没骨头了快。没外人的时候如此,见外人的时候还是如此,也难怪宁妃如今不把太后放在眼里,若是在三年前,太后一个眼刀子过去,天不怕地不怕的宁妃也得软脚。 “珍珠,别以为你偷瞄本宫,本宫就不知道。”太后娘娘忍不妨开了口。 珍珠心头一惊,立即挺腰收腹站直了,心里头嘀咕着这个和三年前一样,鬼精鬼精的,不过三年前她从来不开口说,如今却是随时随地开口噎人。 “逊王呢”太后娘娘问道。 珍珠只管打扇,自有魏紫答道:“回娘娘,殿下自回来之后就在房里温书,说是先生们布置了很多课业。” 太后娘娘闻言笑出声来,“上书房那些老家伙哀家知道,最是爱惜羽毛的。他们或许因着皇子贵胄管制宽松了些,但御史台的弹劾折子一上,他们的脸面被扒得干干净净,怎能不发狠” 姚黄笑着接道:“虽是如此,但先生们教的到底是皇子呢,总归有些分寸的。” “哀家笑的就是这个。那些老家伙从来都怕累坏了皇子贵胄,就是再发狠,也会手下留情的,哪里用得着那小子在房里温上半天书。那小子还不知道在房里捣鼓些什么玩意儿呢。有精神跑去菊苑出谋划策,回来就装鹌鹑,打量哀家像宁妃一样好糊弄呢” 此时,卫子衿取了一套修甲的用具来,慕容青将茶盏放到小几上,伸出一只手让卫子衿修剪。贵族妇人喜留长指甲,宫中更是如此,但是慕容青到了离宫之后就改了这个毛病,剪成了习惯,如今稍长一点就要修剪,更不涂丹蔻,裸着微微透着白的指甲盖。 珍珠想到逊王也是忍不住发笑,他真当自个儿是善贵嫔的奸细了,每回宁妃来的时候他总躲着偷听,宁妃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去菊苑通风告密,动作迅速得很。 “你们猜猜,皇帝此时在善贵嫔宫里作甚”太后娘娘笑眯眯地说道。 珍珠心头一跳,转念一想便释然了。只要是慕容青想知道的,她必然会知道。 妄议天子固然大不敬,但太后娘娘开口了,他们不能装哑巴。 姚黄笑道:“或许张妃娘娘还在,和陛下碰了头,少不得要说几句。” 魏紫也道:“陛下若在是宁妃娘娘那里得了乐趣,或许会说与善贵嫔听听。” 珍珠嬉笑着说:“说不准善贵嫔就听了逊王殿下的话,向陛下进言了。她要是说的和宁妃娘娘差不多,那可就有得瞧了。” 太后娘娘微微摇了摇头,道:“逊王要是多读些书,便不会做这些蠢事了,他读书的劲头比起皇帝来可差得远了。”若多读些书,自然知道那些法子行不通,便不用去菊苑告密了,若是遇到个脑子不清楚的,可能会被他害了。 “善贵嫔若是聪明人,就不会进言。她会等待时机,一击即中。”这是太后娘娘的高见。 珍珠疑道:“她有那么聪明么” “她绝对比这宫里的大多数妃嫔聪明。”太后娘娘虽然嘴里这么说,但看似并不把善贵嫔放在眼里。 姚黄说道:“娘娘说得极是,上一回殿下去告密,善贵嫔也按兵不动呢。” 太后娘娘笑着看向卫子衿,道:“子衿有什么想法” 卫子衿伺候着太后的指甲,闻言头也不抬,浅笑道:“或许他们只是在喝茶。” 太后娘娘笑意渐深,“善贵嫔如今的身子可不适宜喝茶。” 卫子衿又道:“或许只是在闻茶香。” 不得不说,卫先生是个神人,谁都看得出来他答得敷衍,可人家就是瞎碰也碰到了真相。后来珍珠还跟柳总管打听过此事,得知真相后唏嘘了好久,回来之后和众人一说,众人对卫先生的敬仰顿时又上升了一个层次,不过这已是后话了,此时众人都笑着表示不相信。 慕容青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继续问道:“那你猜猜看,杨妃如今在作甚” 卫子衿这回停了手中的动作,歪头想了一下,抬头露齿一笑,淡声道:“或许在谋算善贵嫔肚子里的孩子。” 众人闻言震惊,卫先生的杀伤力太大了。 珍珠心肝儿乱颤,她先被卫先生那路痴一笑晃了心神,随后被卫先生那无心随口的一句话震了心神,想不乱颤都不行。 果然,太后娘娘身边的都是神人啊。: 第37章 前朝后宫(十三) 殊不知,珍珠姑娘在别人眼里也是神人。 譬如此时,珍珠和守宫门的侍卫们说得天花乱坠,外加眼泪横流、捶胸跺脚,那演技真真是实力派,看得魏紫和姚黄佩服不已,而因着经常值夜白日不常见珍珠的赵粉和宋白则是目瞪口呆了。而慕容青由卫子衿陪着在一旁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今儿个一大早,太后娘娘见过儿媳妇们之后胸闷发慌,觉得有必要散散心。可这宫里头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一抬头就能见着几个熟人,太后娘娘觉得没有散心的功效。 珍珠提议去那种了莲藕的池子瞧瞧。可太后娘娘不冷不热地瞥了她一眼,道:“莲藕都种下去了,自有专人伺候着,有什么好瞧的,难道你还是哀家亲自去伺候拿池子莲藕不成” 珍珠苦叫连天,连忙换了提议,可太后娘娘不屑一顾。不但是她的,就连魏紫几人的提议也被太后娘娘否决了。他们无法,只得请来了卫先生。 谁料卫先生到了跟前,太后娘娘的胆儿突然肥了,异想天开说要出宫走走。更稀奇的是卫先生居然同意了。他们就指望着卫先生拦着点太后,扼杀太后那些莫名其妙的点子,可卫先生平时管太后吃食管得严,偏偏在这件天大的事儿上却不管了。卫先生不拦,这世上可就没人能拦得住太后了。 魏紫几人劝说无效之后,乐公公亲自上阵,说破了嘴皮子只磨来卫先生一句话:“这宫里头不干净得很,娘娘觉得不适也是正常的,胸闷若是不得纾解,于娘娘的凤体无益。” 这句话把所有人都堵死了,他们谁也不敢让太后娘娘凤体违和不是,所以出宫散心的事就成了定局。估摸着陛下不会同意,太后娘娘也不想陛下知道,所以谁也没去跟陛下告密,乐公公留下看家,魏紫、姚黄、宋白、赵粉、珍珠和卫子衿陪着太后娘娘出宫。 乐公公没跟来,没有天子手谕,这么一大群子人要出宫,连个马车都没有,打的还是休假和采买的旗号,侍卫当然不放行,于是珍珠姑娘便独自唱了一场好戏,看得众人叹为观止。当然,结果是好的,他们顺利出宫了。 指望身娇体贵的太后娘娘走着上街是不可能的,所以出宫之后珍珠就租了马车。赵粉和宋白驾车,因着马车空间不大,珍珠也坐在外头,靠着赵粉。赵粉警惕地环顾四周之后,套着珍珠的耳朵低声说道:“珍珠姐姐,以后我得跟着你混,能学的东西太多了。” 赵粉话一出口,珍珠就心知不好,果然里头慕容青已经笑了,“珍珠,难得有人如此崇拜你,你就收了这个徒弟罢。你那一身演技的确需要一个传人。” 赵粉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开口,只盯着四周。 珍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中暗道,这个傻丫头,说傻话也不看看场合。太后娘娘虽然没习武,可卫先生是个会功夫的,这点声音还瞒不过他,他听到了,太后娘娘也就听到了。太后娘娘这个正经主子在,傻丫头都说要跟着自己混,这让主子心里怎么想这是背着主子爬墙唉。 驾车的宋白问道:“娘娘,往哪儿走” “往春华街走一遭儿,三年过去了,哀家要看看诸位大人有没有长进。” “是。”宋白应了一声,车头一转,往春华街驶去。 春华街是武帝时期建的,住的都是王公贵族、朝廷重臣,非士族不得入住,这个规矩一直沿用到现在。也就是说,普通百姓住不了春华街,除非一朝高中入朝为官,事实上品级不高没有背景的官员在春华街也置不了宅子。 因为住的是贵人,所以无论燕京城有多热闹,春华街素来是清静的。这个时辰刚好下朝,各家各户请安事宜早已结束,早膳大约也用过了,一大家子都忙活起来了,厨房的要准备午膳,小些的人家管采买的人此时也出门买菜和购置其他物品了,大户人家自有相熟的菜农屠户送新鲜的蔬菜和肉到厨房。此时的春华街倒是有些人气儿。 马车到了春华街后就放慢了速度,缓缓前进,好让车里的太后娘娘看得清楚。路人谁都没有想到马车里坐着一个顶级大贵人,因着马车太普通,路人甚至露出些许不屑之色,大约以为是哪位大人家的穷亲戚上门了。 太后娘娘在马车里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点评几句。 “这位是吴大人府上,听说他三年里跳了两级,如今已经是侍郎了,这府上也瞧着贵气了些,到底今朝不比往日。” 赵粉跟着看了好几眼,好奇道:“这吴府的大门关得死死的,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境况,怎么能瞧出贵气呢” 珍珠去敲赵粉的脑门,却被她躲过了,遂没好气道:“傻瓜,三年前吴府门前可没有这两尊石狮子,你看那雕工,必然是请的好师傅,花费不菲啊。你再看看那大门,明显是重新装的,那门框都拓宽了不少,三年前的那扇门还不知道扔到哪个旮旯地儿当柴烧了。还有那牌匾,用料且不必说,那字题的才叫一绝。” 赵粉似懂非懂:“那字写得挺一般啊,我眼拙,先前都没认出这俩字是什么字,咱们娘娘的字那才叫好。” 车内的太后娘娘笑出了声儿,“赵粉,跟你珍珠师父多学学,你太实诚了,珍珠说的可不是字,是题字的人。” 赵粉性娇,连忙撒娇求道:“娘娘知道是谁写的,就给奴婢解解惑罢。” 太后娘娘啐道:“哀家才不做你的师父,去问你现成的师父罢,她最是清楚。” 赵粉连忙又跟珍珠撒娇。 珍珠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伸手敲赵粉的脑门,赵粉卖乖,没有再躲,让她敲了个正着。珍珠心里满意,这才笑道:“你个小马屁精,就知道奉承我们娘娘,不过你这回儿倒是说了个实诚话,这字的确不如我们娘娘写的好。不过写字的那位可不一般,那位是先帝爷的恩师薛太傅,虽然已经久不上朝,但德高望重,无论在朝中还是在士子中都极有威望。薛太傅好狂草,尤其爱用狂草题字,年轻时还爱为别人题字,不过近些年鲜少动笔了,这位吴大人也不知走的什么门路,竟能求得薛太傅的字。” 太后娘娘在车里笑着说给卫子衿听:“那老头子会写好几种书体,偏偏狂草最上不得台面。先帝还在时,每一两个月总要探望他一番,他每每和先帝聊天时总要请先帝评他的新作。先帝说好罢,太违背良心,说不好罢,那毕竟是他的恩师,先帝也头疼得很。近些年他不动笔,或许是知道自己的狂草写得的确不怎么样,哀家听说他这几年来门都不出了,估计是想到年轻时的糗事,羞愧得没脸出门了。” 珍珠笑着听太后娘娘说薛太傅年轻时的糗事,忽然余光瞄到一人,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颤巍巍地唤道:“太后娘娘” 慕容青有些好奇,珍珠从来都是艺高人胆大的,怎么刚出宫就露了怯,莫非是见着谁了心思一转,已经有了数,她一边扫视车外一边问道:“你瞧见谁了” 珍珠盯着那个人,咽了几口口水,艰难道:“奴婢好像看到薛太傅了。” 赵粉顺着珍珠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她看的到底是谁。 珍珠眼尖,早已看出那些人围在一起是在斗蛐蛐,于是继续紧着嗓子说道:“在那斗蛐蛐的一群人里,东北角上。” 慕容青照着珍珠的提示看过去,果然在人群里看到一个衣着普通的老头儿,神情生动异常,与往昔在上书房时判若两人。 慕容青不禁笑道:“看来不能在背后说人,这不,一说就见着正主儿了。”然后吩咐宋白放慢速度,把马车驶得近一点,让她看个清楚。 宋白素来妥当,寻了个不太起眼却视角不错的角落停了车。 以慕容青的眼力,虽然能看着斗蛐蛐的人儿,却是看不着那一丁点儿大的蛐蛐,都是卫子衿看到了说给她听。 场上正在比的两只蛐蛐中,一只就是薛太傅的,另一只是那个醒目的华衣大少的。说他醒目,是因为他穿了一身绣了大簇大簇牡丹花的红袍,衬得他有些苍白的面容跟白玉似的,倒是有些妖异的美感。不过那大少举手投足都透着张狂劲儿,看来有些背景。 斗蛐蛐不比对弈,很快就分出了胜负,是薛太傅赢了,那老头子开心得都要跳起来了。站在薛太傅那一边的人个个都欢欣鼓舞,相反的,站在华衣大少身边的人则个个沮丧着脸,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设了赌局。: 第38章 前朝后宫(十四) 车里的慕容青见状不禁笑道:“没想到那老头子好上了这一口,不过这倒像个老头子该做的事儿,比卖弄他的狂草好上太多。” 当朝太傅聚众赌博,虽说他早已不上朝管事了,但说出去也不怎么光彩罢 珍珠稀奇的是,这春华街住的都是当朝权贵,总有认识薛太傅的罢,难道就没人瞧见他这副德行当年这老头子可是最重面子,也最爱端架子的。 不过眼下的事儿倒不是轻易好解决的。 那被众人簇拥着华衣大少脸色沉得能掐出墨汁儿来,死死地盯着斗蛐蛐特设的围栏里那只战胜的、看起来并不起眼的、薛太傅的蛐蛐,忽的咧嘴一笑,在众人都反应不及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踩上一脚,薛太傅的宝贝蛐蛐顿时面目全非。 赵粉坐在车外头,眼力极好,因此看得清清楚楚,不禁轻呀了一声。 慕容青看不分明,听卫子衿讲了之后便轻笑一声,看得饶有趣味。 只见薛太傅乐极生悲,岣嵝着身躯蹲了下来,似一下子老了十岁。他也不嫌脏,从石板上抠出肚破汁流的蛐蛐的尸体,老泪纵横道:“天哪我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对你如亲身子一般教你养你,供你读书,如今却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于心何忍” 周围的吵嚷声顿时没了,个个都屏着呼吸听他唱戏。 开头一句绕梁三日的“天哪”已经让慕容青一行人起了鸡皮疙瘩,然后的“教你养你”真的让人叹为观止了。薛太傅身边的人个个都神色自如,想来是已经习惯了他这副不着调的样子。华衣大少那边的人则个个目瞪口呆,围观的人则有不少忍俊不禁,要笑不笑的,有的直接就噗了好几声。 单纯的赵粉不禁感慨道:“不愧是薛太傅,竟能教蛐蛐读书,能教动物读书,真真天下罕见” 珍珠撇撇嘴,根本没把赵粉的话放在心上,也懒得去扭曲赵粉的观点,日后这傻丫头自会知道薛太傅从来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十句能信一句就算他厚道了。 那华衣大少本还想看看薛太傅的反应,但听了薛太傅的哭丧后,顿觉自己被耍了,立即沉了脸,拂袖要走。薛太傅眼尖得很,哪里肯让他走,一把抓住华衣大少的袖口,喝道:“歹人,你杀了老夫的心肝宝贝儿竟想一走了之” 那华衣大少也是横惯了的,根本不屑理会这个衣着普通的老头儿。他虽然削瘦,却到底年轻力壮,手臂一挥,薛太傅就被带得往后摔去,小八十的人了,若是真在这石板路上的摔上一跤,死是不容易,卧床几个月却容易得很。 心善的赵粉见状不忍地“呀”了一声,身形微动,却被珍珠拽住了。 珍珠朝薛太傅的地方努努嘴,道:“放一百个心罢,他身边自有人护着。” 果不其然,薛太傅身后的一个不起眼的灰衣人不露声色地托了薛太傅的腰一把,扶住了薛太傅。 那华衣大少并不在意,转身欲走。 谁料薛太傅极不识相,又冲上前去抓住了华衣大少的袍子。 华衣大少停了脚步,低头看着袍子上被薛太傅抓得皱成了一团的牡丹花,眼底顿时氲了黑气,随即利刃一般扫向薛太傅。 薛太傅不但没有退却,还理直气壮地说道:“杀了我的宝贝儿还想逃,没门赔银子” 华衣大少薄唇一抿,理了理袖子,似乎也不想叫人,打算亲自动手了。他手刚刚抬起,他身后一个衣着相貌都很普通的随从走上前来,套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的手微微一顿,视线在薛太傅身上停留了一瞬,手就这么若无其事地放下了。 离得远,那人又说得小声,慕容青一行自然听不到。不过这车上几个有功夫的人都懂唇语,赵粉小声地说给珍珠听。车里卫子衿说给慕容青听。 “少爷,这春华街贵人多,扔锭银子就能砸出个皇亲国戚来。您瞧这老头儿不起眼,说不定他就是世家贵族,他身边的小厮都是身手不简单的,恐怕轻易得罪不起,不如就省了这桩麻烦罢” 慕容青闻言笑道:“怪不得能在春华街横行,原来身边有几个有见识的奴才。” 众人再看那斗蛐蛐处,华衣大少干脆地转身就走,薛太傅还想再抓皱人家袍子上的牡丹,却被方才劝阻华衣大少的随从给拦下了。 只见那人假笑道:“我家少爷一时冲动踩死了老爷子的心头宝,的确有欠妥当,但我家少爷的常胜将军也陪着送了命儿,您老就看在常胜将军的面儿上罢了此事,说个数儿,咱们照赔”他说着就看向围栏里的另一只面目全非的蛐蛐尸体。 华衣大少心狠,一脚下去不仅踩死了薛太傅的蛐蛐,连自己的那只战败的蛐蛐也没放过。 薛太傅也睨了华衣大少的死蛐蛐一眼,没好气地冷哼一声,道:“那只常败将军能跟老夫的心肝宝贝儿比么区区银子就能买老夫心肝宝贝儿的命么老夫素来视金银如粪土,一千两,不二价” 慕容青和珍珠显然是极了解薛太傅的,闻言面色如常。赵粉露出些许惊讶之色,对薛太傅的真性情了解了几分。 那华衣大少的随从闻言恰到好处地敛下了轻蔑,冷笑道:“老爷子这个价钱有些过了,我家少爷说了,五百两,你爱要不要。”说罢,他也不多做纠缠,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扔给薛太傅。 巧的是这时吹来一阵风,那纸质的银票便随风飘荡了,好在薛太傅身边的人身手好,毫不费力地抓住了那张银票收了起来。 那随从见状便道自己谨慎是对的,当下又收起几分看不起,干脆利落地离开。 那华衣大少早走了,薛太傅自然不会丢身份地拦这个下人,便让他走了,自己则继续拎着心肝宝贝儿的尸体哭上好一阵。 围观众人见没戏可看,赢钱的输钱的早已兑了现,或高兴或沮丧地走了。 薛太傅见没有观众,便抹了抹眼角,不做戏了。 慕容青看够了,也没有和薛太傅打招呼的意思,只轻声道:“走罢。” 宋白应了一声,驱马离开。 刚走没几步,便有人拦在马车前。 珍珠认得,拦路之人是薛太傅的随从。这人敢拦车,可见薛太傅是看到他们了。 只听拦车之人说道:“我家老爷说车主是故人,想叨扰几句。” 宋白、赵粉和珍珠三人都不说话,等着慕容青的吩咐。 只闻车内慕容青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太傅早已老眼昏花了呢,没想到眼神依旧好得很,离得这么远都能看得分明。” 薛太傅刚刚走到马车前,把这话听了个大半,顿时吹胡子瞪眼地喘了两口气,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夫还以为夫人依旧端庄高贵,没想到竟落了凡尘,也做起微服的俗事来了。” 慕容青也不恼,依旧笑道:“我倒是忘了,我坐在马车里,太傅就是练就了火眼金睛也不能透过车帘看到我。马车外头坐着的三个丫头里,宋白和赵粉都瘦得很,唯独珍珠心宽体胖的,看起来显眼得很。太傅想来是看到了珍珠,看来太傅想这丫头想得紧,莫非也想做出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风流韵事来” 车内魏紫和姚黄见慕容青一脸促狭,不禁抿唇笑了。 薛太傅经不住这等香艳的刺激,一时上气不接下气,深深喘了好几口气,随后盯着珍珠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珍珠则左躲右躲,就是不肯给他看个正面,似乎真怕被太傅看中了。薛太傅终于看够了,没好气地说道:“这么个胖丫头,老夫还怕她吃穷了老夫,还是夫人好生养着罢。老夫早就听说夫人近来修身养性,没想到夫人竟迷上了养猪,真是好雅兴” “这我可不敢居功,我没回来好几年,那丫头都是我儿子在养,这一身肥肉都是他的功劳,太傅若是想问养猪秘笈,还得问我儿子去。”颠鸾倒凤: 作为被养的那只猪,珍珠姑娘很淡定,都不带脸红的。 “说到令郎,令郎近来似乎不太顺心,夫人只顾修身养性,难道就放心”薛太傅意有所指。 慕容青不答反问:“以太傅睚眦必报的小气品性,竟如此轻易地放走了那人,想必对那人的底细知之甚详。” 薛太傅倒是没隐瞒,“不过一介商人之子,堪堪称得上纨绔,只是跟宫中之人沾亲带故罢了,不值得夫人上心。” 慕容青顿了顿,轻笑道:“太傅年事虽高,却看得越来越长远了。” 薛太傅闻言也跟着笑:“倒是老夫白操心了,有夫人在,任谁都搅不动那一池水。” 慕容青却只是笑,不再开口了。: 第39章 前朝后宫(十五) 薛太傅似乎也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眯眼看了车前三人一眼,板着脸道:“能跟着夫人,是你们的造化,好生学着才是。” 宋白和赵粉虽有些莫名,但还应了一声,倒是平日机灵的珍珠,只顾着低头,一身不吭。 薛太傅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车继续走,看了这一场热闹,耽搁了近一个时辰,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往闹市去,寻个妥当的酒楼,待寻到了也该是用午膳的时辰了,下午的事待用过午膳之后再作打算。 马车从外头看普通得很,里面却是样样俱全,舒适得很。 卫子衿一派优雅地泡了茶,呈给慕容青,自己端了一杯呷了口,浅笑道:“子衿不才,也曾听说过薛太傅,还听说薛家乃是大燕出了名儿的太傅世家,世代皆为太傅,也不知传闻是真是假。” 慕容青闻言笑道:“传闻虽然有些出处,却是过了。薛家做太傅要从睿帝时候说起,先是薛潜,再是薛暮,然后是薛言,三代皆为太傅,不过那个薛言只是薛暮的义子,并非薛家血脉,几百年过去,薛家沉浮多次,的确出了好几位太傅,到了如今的薛太傅已经不是当初薛潜的那一支血脉,旁支罢了。自古文人好名声,薛太傅也如此,把自己的出身加重一些也不稀奇,更何况本就沾亲带故的。” “薛太傅连蛐蛐都悉心教导,想来子嗣多是朝中重臣。”卫子衿指的是薛太傅对蛐蛐说的那番“教你养你,供你读书”的话。 慕容青闻言看了车帘一眼,笑得颇有深意:“薛太傅仅有一子,却不姓薛,而是随生母姓陈,虽是走了科举之道,却外放为官多年,几十年来除了回京述职,极少回京。” 当朝太傅的独子随母姓,还多年不回京城,这必是豪门秘辛。卫子衿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所以他没有继续问下去。知道几分内情的魏紫和姚黄则抿着唇不语,只当没听到。 外头耳尖的赵粉低声嘀咕道:“一个老人独居一府,真可怜,怪不得他要斗蛐蛐了。” 平日里面上总是堆满笑容的珍珠此时却神情淡淡,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事有多面,要睁大眼睛多看几面,别心善过了头儿。” 赵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吐着舌头笑道:“多谢珍珠师父提点。” 进了闹市,马车便慢行了。 宋白驾车,赵粉警惕,珍珠则负责寻酒楼。 兜了几圈,终于寻到了较为妥当的酒楼,店名五湖四海楼。 几人下了马车,早有机灵的小二帮着把马车停到后院。又有容貌清秀的小哥引着他们进店,见几人衣着虽然简单,用料却是上乘,便知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贵人,也不带他们去大堂,直接引着上了二楼包厢。 进了包厢,小二哥伶俐地倒了茶,指着半开的窗户道:“客官若是不嫌吵,打开这窗户,便可看到大堂的情景,咱们这里请了专人说书和唱曲儿,客官若是有兴致,也可点上几曲,只要不是太艰深或是偏门的,都能唱上几句的。” 魏紫见慕容青点了头,便将那窗户打开了些。楼下大堂的台子上坐着一个弹琴的老汉,站着一个唱曲的年轻姑娘,那姑娘年纪不大,声音清脆,唱得极好。方才他们一行路过大堂时就是见到的这位姑娘在唱曲。事实上,即使是大堂,也并不吵杂,客人们都斯文地吃着东西,或是轻声说笑几句,或是支头听小曲儿,可见来这酒楼的人多是能文识字的读书人。 姚黄笑着问小二哥道:“你们这儿有什么特色菜,给咱们报一报。” 小二哥流利地报了几十道特色菜名儿,又报了几十道冷拼,还要再报下去的时候,珍珠开口了:“小二哥机智过人,不如就请小二哥为咱们挑十几个菜凑成一桌,咱们夫人喜欢清淡一点的菜色。” 小二哥连连点头,利落地拟了菜单,给几人过目。见慕容青点了头,便唤人将菜单拿到厨房去,见自己倒下的茶水谁也没碰唇,心下了然,便道:“小的等会儿送一壶开水来。” 魏紫几人都道这小二哥是个聪明的,也不多说,只笑着给了赏钱。 慕容青目光慑人地盯着珍珠,咬牙道:“谁说哀家喜欢清淡的” 珍珠心头一突,艰难地看了卫子衿一眼,她能说是卫先生眼神示意的么 不,她不敢说。 卫先生没说一个字,卫先生只是看着她笑了一下,她就明白卫先生的意思了。但她发誓,只要她实话实说了,太后娘娘必定会说她垂涎卫先生的美貌。 所以珍珠也只能干笑道:“娘娘昔日在宫里用膳也是偏爱清淡的菜色” “难得出来一趟,哀家要吃烤鸡、烤鸭、烤鹅、烤全羊” 珍珠只觉全身冒汗,吞吞吐吐道:“这这这个时节吃吃烤烤肉太上火,还是清清淡点好” 慕容青冷笑:“哀家过得太不容易了,儿子媳妇不孝就算了,连宫女都要欺负到哀家头上,做哀家的主了” 珍珠知道太后娘娘开始耍赖不讲理了,耍赖的太后娘娘她招架不住,因此她欲哭无泪地向卫子衿求救。 只见卫子衿浅笑道:“吃食清淡点,于娘娘的凤体有益,更美容养颜,永葆青春。” 于凤体有益的话卫子衿说过不少,美容养颜的话卫子衿却是从来没说过,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太后娘娘表示很受用。 珍珠眼睁睁地看着太后娘娘被卫先生撸顺了毛,再一次叹为观止。 没一会儿,开水送来,魏紫几人招呼着给慕容青泡了茶。 很快,菜也送来了,洋洋洒洒摆了一桌子。慕容青指着几道菜让珍珠她们端到小桌子上吃,不用站着伺候了。 席间,慕容青还夸珍珠地方寻得好,惊得珍珠姑娘忐忑不安食不知味。 谁料这厢筷子还没放下,那厢楼下就有了动静。 慕容青起了兴致,一直警惕四周的宋白回道:“似乎有位公子看中了唱曲的姑娘,派人请姑娘去包厢,已经请了两次了,那姑娘都不肯去,那位公子似乎动怒了。” “哟,活生生的欺男霸女啊,珍珠你真会挑地方。”慕容青笑盈盈地说道。 珍珠只觉脊背一凉。 只见楼下那弹琴的老汉哀求道:“老朽也是读书人,怎奈参加科考屡次不中,老妻又重病卧床,服药度日,家中无米开锅,逼不得已才和闺女在这里卖唱。但凡有其他办法,老朽是绝对不会让知礼懂礼的闺女在这里抛头露面的,求大爷放过老朽父女罢。老朽回去一定对闺女严加看管,绝对不会再出现在大爷面前” 听老汉的言辞可知他的确读过书,他面带哀求之色,双目凄凄,可见不是攀龙附凤之徒,着实是为生活所迫,否则他大可将闺女卖进青楼,就不用来这个尚算清雅的地方卖唱了。 在场的客人大多是读书人,见状纷纷露出愤怒之色,只是碍于对方人多势众,一时不敢多言。 老汉的凄凉之语感动了很多人,却没感动那位公子,更没感动那位尚未露面的公子的爪牙。那几个青衣仆人不顾老汉的哀求,要抓那姑娘上楼,不料老汉拼死拦着,那姑娘大约习过舞,身手倒也灵活,左闪右避的竟没让青衣人得手。颠鸾倒凤 如此几番,青衣人也失了耐性,也不顾忌场合,当即下了狠手。那老汉本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几拳下去就鼻青脸肿鲜血直流。 掌柜的本来还在犹疑,见状连忙走上前去赔笑道:“几位爷,这老汉所言非虚,这位姑娘也是良家女子,小的也是可怜他们才让他们在这里唱曲儿讨生活,还请几位爷看在我们东家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放这父女二人一马,小的这就把他们赶出去,永远不会让他们再登台。” 这五湖四海楼的老板在京城有几分势力,否则在这寸土寸金的闹市区也开不了酒楼。这位老板素来敬重读书人,所以才有了这专做读书人生意的五湖四海楼。那卖唱的父女的底细掌柜的是知道的,正因为那老汉是读书人,掌柜的才让父女二人在这里讨生活的,自然见不得这众目睽睽之下的掳人之事。 青衣人显然有些忌惮,闻言便道:“我们也是听命办事的,你若想救这父女二人,只得求我家公子高抬贵手。” 掌柜的见有商量余地,连忙塞些碎银子给为首的青衣人,道:“那就请几位爷带小的去见见公子,好当面求一求公子。” 那人掂量掂量银子的重量,终于点了头,刚要说声好,却闻楼上有人冷声道:“这么久都没把人带上来,本公子养你们何用” 青衣人连忙回道:“公子,这掌柜的想求公子放过这卖唱的父女。”: 第40章 前朝后宫(十六) 说话间那位公子已经下了楼,从慕容青所在包厢的窗户可以把他看个清清楚楚,那大簇大簇的艳红的牡丹花实在眼熟得很。 慕容青睨了满脸兴奋的珍珠一眼,笑问:“小猪仔,你在想什么呢” 珍珠先是没反应过来,可他们一行人里只有珍珠是个肉多的,因此魏紫几人都知道慕容青说的是珍珠,所以个个都看向珍珠。等珍珠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的时候,她终于明白小猪仔就是自己,于是微微哭丧着脸道:“奴婢在想,那艳丽的牡丹花真是闪瞎了奴婢的狗眼” 此言一出,慕容青笑了,卫子衿笑了,大家都笑了,所以珍珠也跟着笑了。 “小猪仔啊,你真是个开心果,要是当初哀家带着你一起去离宫,也能多几分欢乐。”慕容青感慨道。 珍珠连忙趁机表白道:“从今往后,奴婢一定陪在娘娘身边,不离不弃,矢志不渝。” 慕容青顿时敛了几分笑,道:“其实你有时候还是挺让人恶心的。” “恶心好啊,恶心就没胃口,没胃口就少进食,少进食就能身材窈窕,奴婢不知有多羡慕娘娘的纤纤细腰呢。”珍珠恬不知耻地附和。 赵粉对珍珠的崇拜顿时上了一个台阶。 慕容青没好气地点了点珍珠的脑袋,笑骂道:“你个口无遮拦的小猪仔,给哀家把嘴闭上,好好看戏。” 珍珠闭上嘴,高兴地点了点头,继续兴奋地朝楼下大堂看去。在看到那绣着牡丹花的袍子时,她就开始兴奋了。那位欺男霸女的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在春华街和薛太傅斗蛐蛐后又踩死薛太傅的宝贝蛐蛐的华衣大少。 一日之内见到一次,那是偶然,见到两次,那就是缘分了。缘分分两种,一种令人心喜,另一种则令人厌恶,通常后一种我们称之为孽缘。像华衣大少一看就令人倒胃口的人,绝对是后一种。太后娘娘难得出宫一次,就遇到了这种倒胃口的人,心情肯定不会好,太后娘娘心情不好,华衣大少就要倒霉了。现在就看太后娘娘何时插一脚,以及怎么插上一脚。 那华衣大少缓步踱到台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满头鲜血的老汉和神色仓皇的姑娘。 掌柜的连忙拱手道:“请史公子看在我们东家的面上” 华衣大少手一抬,阻了掌柜的话,忽的咧嘴一笑,冷声道:“放过他们那谁又来放过本公子本公子连续来这里三日,这丫头就连续拒绝本公子三日,若是往日,本公子还能陪她多玩几日,可今日本公子心情不好,不想玩儿了,只想要结果”他顿了顿,厉声道:“把这丫头带回去,若这老头还不识相,就给本公子重重地打,打到他识相为止。” 包厢里慕容青一行人自然知道那华衣大少是因为早上斗蛐蛐的事心情不好,想必是憋着一肚子的邪火没发,刚好撒到这五湖四海楼来了。赵粉瞧得分明,早上跟在华衣大少身边劝阻他的那个随从不在。想来正因如此,华衣大少才会如此招摇。 且看楼下,那些青衣人得了令,下手更重,那老汉很快就倒地不起,只撑着一口气在,要护着闺女。而那姑娘也被青衣人拉扯到华衣大少跟前。 掌柜的见状一脸不忍,急道:“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这这还有王法吗” 华衣大少听得心烦,一脚把掌柜踹倒在地,狠狠道:“一块儿打,别给本公子留情” 青衣人连忙又去打酒楼掌柜,一时间只听到老汉和掌柜的声。 华衣大少一把抓起卖唱姑娘的手臂,拖着就要往外走,谁料那姑娘拼死挣扎,竟挣脱开了。那姑娘回头就跑,没跑几步,就被一脸怒色的华衣大少拽住衣领。只听“刺啦”一声,那姑娘的衣裳从后衣领处被撕破,露出雪白的后背来。 华衣大少见状狞笑:“好一个贞洁烈妇,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儿赤身,装了好几天,为的是蒙骗本公子罢本公子今日倒要看看,你这身子究竟值多少银子” 说罢,他抓住姑娘的肩膀,抓住姑娘的衣裳,用力一扯,“刺啦”一声,一只袖子被他扯下,露出姑娘浑圆的半个肩膀和毫无瑕疵的白皙的手臂。 那姑娘抱着胸部,拽紧身上仅剩的衣料,一步步往后退。 那华衣大少却是红着眼,一脸狞笑地步步逼近,大有把当场把那姑娘剥光的意思。 那些青衣仆人一看便知自家公子发了狂,一时竟停了手,面面相觑,但却无人敢劝。 酒楼里的客人胆小的早已溜走了,留下的个个都满面愤恨,骂起华衣大少来。读书人骂人不吐脏字,引据论典,借古讽今,那叫一个精彩,可惜个个逞的都是嘴上功夫,却是无人敢上前阻拦。 楼上包厢里,最是心善的赵粉已经闭着眼睛不敢看,宋白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娘娘,可要咱们出手” 慕容青却是问珍珠:“小猪仔,你说那些文人何时上前阻拦” 珍珠扫视了楼下的客人一圈,低声回道:“文人素来胆小,奴婢以为他们不会阻拦。” 慕容青又问魏紫。 魏紫也低声回道:“文人清高,所以他们虽然因为那位公子的暴行愤怒,却不屑为那卖唱的父女出头。倘若那父女不曾卖唱,或许那些文人就会为他们出头了。” 慕容青似笑非笑,不说对,也不说不对。 赵粉不解:“若那父女不曾卖唱,自然不会有今日之事,那些文人怎么会为他们出头呢” 慕容青不开口,魏紫也不解释。 宋白对这些事素来不关心,而姚黄和珍珠心里头却是明白了,那老汉虽然曾是读书人,可带着女儿卖唱毕竟是伶人之举,伶人卑贱,比商贾更甚,最为文人所看不起,所以文人再喜欢听那姑娘唱曲,也不屑为低贱的伶人出头。若非那老汉曾是个读书人,那些文人根本不会把这等小事放在眼里。 此时,那姑娘已经退无可退,她哭红了双眼摇着头,求助地看着四周,却始终等不到援助。眼见华衣大少越走越近,她双目一沉,狠狠咬了口唇,转身冲向一旁的柱子,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头撞上了柱子,只见血花飞溅,那姑娘立即昏死过去。 华衣大少靠得最近,免不了被溅了一脸的血,鲜红的血沾在他苍白的脸上,看起来骇人得很。他伸手抹了额上的血滴,放到鼻下嗅了嗅,双眼越发红了,似是被这鲜红激发了狂性。只听他桀桀笑了几声,走到那姑娘身边,森然说道:“本公子今日倒要看看,死人的滋味和活人有什么不同” 说罢,他蹲,亲自动手扒那一头鲜血不知是死是活的姑娘的衣裳,赫然是要女干尸。 老汉见状,怒吼一声,竟以常人难及的速度飞快地爬起来,撞开二人,冲到华衣大少跟前,举拳打向华衣大少。 那华衣大少头也不抬,伸手一挥,一拳打在老汉的肚子上,把老汉打飞几步。老汉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宋白惋惜地摇摇头,道:“这个年纪伤到了要害,断无生机。” 酒楼里众人见老汉吐血倒地后再也没能爬起来,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逞凶的华衣大少史公子却一眼都吝啬分给老汉,专心致志地剥着姑娘的衣裙,大有当众干出惊世骇俗的禽兽之事的意思。 “住手”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了。 可惜华衣大少充耳不闻。 那人忍不住站了出来,又道:“住手” 华衣大少依旧忙着手里的剥衣大事。 那人咬咬牙,一边走过去一边严词说道:“光天化日之下行此等丧德背伦之事,与禽兽无异。你快快住手,送这父女二人就医,尚有转圜余地,否则我等必会上达天听,重惩你这恶徒” 说话之人身着儒衫,手执纸扇,大义凛然,一看便知是涉世未深的读书人。他大约以为自己这一番言语必会使得华衣大少悔悟,谁料那华衣大少根本当他在放屁,依旧专注手上的禽兽动作。 书生皱了皱眉,下定了决心,走上前去,扇子敲上华衣大少的肩头。 华衣大少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他血红的双眸。很明显,他并非幡然醒悟,而是觉得自己被打扰了。此时他的眼中并无他人,只有眼前这个不识相的书生,什么话也不必说,直接开打。 第一拳就出得极重,直接打在书生的鼻梁上,只见鼻血眼泪飞溅,书生顿时蹲来。第二拳打在书生的左眼,书生只觉眼前一黑,脚下一滑,跌坐在地。第三拳打在书生的门牙上,这下疼得不仅仅是书生,华衣大少“咦”了一声,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随即握紧拳头,一拳比一拳重地打向书生的面门。: 第41章 前朝后宫(十七) 事发突然,众人皆是惊呆了,竟忘了上前阻拦。待众人反应过来上前的时候,华衣大少已经停了手。 有人探了探书生的鼻息,顿时惊呼道:“死人了打死人了” 众人哗然,继而群情激奋,把华衣大少团团围住,口舌讨伐。 那些青衣仆人见状,顿觉情形不妙,连忙趁着情势还没发展到避无可避的时候护着自家公子匆匆离去。 别说这些少见暴行的文人吃惊,便是楼上包厢里的几个见惯了宫中尔虞我诈的人都觉得吃惊,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那书生就被打死了,实在令人反应不及。 宋白低声道:“那几拳每一拳都打得重,致命的一拳打在太阳穴上。” 慕容青点点头,这是要害,寻常人都吃消不得。 珍珠小心问道:“娘娘,此事” 此时,楼下吵吵嚷嚷,因为正主走了,文人们骂得更是肆无忌惮。 只听有人说道:“那位史公子可不是普通人,他是礼部尚书张大人的外甥,他嫡亲的表妹乃是宫里的张妃娘娘,三妃之一,听说颇得陛下器重,代掌凤印呢。” 众人唏嘘一阵,随后骂得更凶。文人么,骨子里都有些不畏权势的血液,更何况那史公子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死了一个读书人,这可是天理不容的恶行 那人的声音不小,足够慕容青一行听到。先前薛太傅并非明说,没想到在这酒楼却是知道了个清楚。 “就是他了”慕容青忽然抚掌说道,“既然与这史家公子有缘,便是送上门的契机,不用白不用” 珍珠立即闭口,不再多问。她知道,太后娘娘既如此说了,那史公子自有用处,用完之后恐怕也得不了好。 赵粉倒是有了几分见识:“恐怕那史家等会儿便会命人来平息此事。” 姚黄笑道:“这是肯定的,但哪有这么容易。在场的人太多,又大多是读书人,最重要的是那史家公子打死的不仅仅是个卖唱的,还有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就算史家或是张家势大,平息了此事,但只要有人借题发挥,风波再起,闹到朝堂之上,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赵粉点了点头,却只听懂了一半。她素来心思单纯,宋白也没有非要她明白的意思。 慕容青呷了口茶,笑道:“既然赵粉担心,咱们就在这里喝个下午茶,多呆些时辰,看看那史家或是张家如何平息此事,也算是做个见证。” 魏紫似乎有些惋惜:“张妃娘娘最是稳重,听说张尚书也是谨小慎微的性子,没想到竟会有这等张狂的亲戚。” 慕容青冷哼一声,“不过有个做妃子的表妹,算不得什么,若是家中出了个皇后,那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恐怕行事更甚。” 即便是当初的慕容家,几位叔伯持家严谨,却也杜绝不了沾亲带故的人打着慕容家的旗号为非作歹。大家族里人多关系多,牵涉更多,有些事管不了也管不住。 且说太后娘娘在宫外喝下午茶外加看戏好不热闹,宫里头皇帝陛下心思一动,突然想去淑兰殿走一遭。 既动了心思,便要行动。燕清绝招来柳总管问道:“宁妃今日可有心血来潮又去向太后请教史书” 柳总管闻言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连忙回道:“宁妃娘娘今儿个大约是自己读书呢,似乎并未出过翡翠宫。太后娘娘大约凤体有些不适,今日闭门歇息呢。” 燕清绝点点头,慕容青不想见人就会用这个借口。 “既然太后凤体不适,朕便去淑兰殿探视太后,吩咐下去,晚膳朕在淑兰殿陪太后一起用。” 柳总管不动声色地瞥了书架上的沙漏一眼,这天色还早着,皇上要留在淑兰殿用完膳,看来是有正经事要和太后娘娘相商。当即他便顺着皇上的意思请示多准备几道太后娘娘喜欢的菜色,燕清绝自然是点头恩准的。 待燕清绝来到淑兰殿,只觉今日的淑兰殿格外安静,似乎没什么人在。 柳总管想要高声唤人,却被燕清绝阻了。 乐公公却是得了消息,恭敬地迎上来。 燕清绝淡声问道:“母后可是在歇息” 乐公公一边引着燕清绝进殿一边笑着说道:“太后娘娘今儿个在书房呆了半日多,坐得久了,觉得骨头有些发硬,带着丫头们出殿走走了。知道陛下过来,奴才刚刚命人去寻了,只是娘娘没提会去哪里,恐怕要费些时辰才能寻到。” 燕清绝摆摆手,道:“不必派人去寻了,母后难得走动,随她心意罢,不必扰了她的兴致。” 待宫人上得茶,燕清绝漫不经心地呷了一口,忽然问道:“你方才说,母后在书房呆了半日,可是近来读了什么书” 乐公公笑道:“大约是近些日子宁妃娘娘常来请教,太后娘娘也起了兴致,命奴才把往日读过的史书翻出来,说是要重新读上一遍。奴才只管照做,但却不是不懂这些的,娘娘在书房时大多喜欢独处,极少要人在跟前伺候” 燕清绝点点头,慕容青的确有这个习惯,读书时不喜人近前伺候,扰了她的心神。 乐公公又道:“陛下若是觉得无聊,不妨进书房坐坐,娘娘怕是有些时辰才能回来呢。” 燕清绝有些意动,但碍着慕容青的面子不好意思趁她不在的时候进私密书房窥探。 乐公公见状,继续说道:“说起来,陛下小时候还在书房读书做功课呢,旧时陛下用过的东西都留着呢,陛下去看看也无妨。娘娘临出门前也没特意嘱咐不许任何人进书房,娘娘待陛下素来亲厚” 燕清绝心中一动,露出几分笑意,“说起来朕也有许多年没去书房瞧过了,不知变成什么模样了。” 乐公公一边引着他过去,一边说道:“还是原来的模样,娘娘念旧,不曾变过一丝一毫。” 说话间,已经到了书房门口。 乐公公打开门,记忆中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燕清绝面前。他不紧不慢地踏进门去,扫视一圈,浅笑道:“果然没变丝毫,还是朕读书时的模样。” “陛下用过的笔墨纸砚都按照老位置摆着呢,娘娘从不让人挪动分毫。”乐公公跟着笑道。 燕清绝朝书桌看去,果不其然,当年他读书做功课用过东西都在书桌上摆着,的确是老位置。当年他在淑兰殿做功课的地方有三处,一是正殿,二是他居住的暖阁,三是这间书房。暖阁里头暖和,天气凉的时候慕容青便陪着他在暖阁读书。而这间书房里藏书多,他遇到难题便会来书房看看书,沉思半天一天,直到把题破开,不过他在书房时慕容青极少过来打扰他的思路。 走到书桌前,燕清绝不自觉地触了触那方砚台,这砚台并不起眼,用料样式都很普通,但却是一代又一代文豪用了几百年的,甚至能滴水成墨,正如那有了年头的紫砂壶,用茶水泡久了,即便不放茶叶,清水也能泡出茶香来。 目光触及书桌上摆着的一沓纸,燕清绝双眸微缩,顿时敛了笑意,道:“朕要单独待一会儿,你们都下去罢。若是母后回来了,进来通报一声。” 乐公公神色自如地应声退下,看也没看那书桌一眼。 书房的门带上了,燕清绝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站立的姿势,身子微微紧绷。半晌,他吐了口气,轻笑着摇摇头,缓缓坐到书桌前,看那纸上的寥寥数语。 “自燕王兴商以来,商人地位日显,士人多有不满商人逐利,家财万贯者甚多,财多势重者比官员更甚,民间盛传为官不如经商,长此以往,国无栋梁可用今考虑商人收益,改半成税为两成” 这并不长的一段话燕清绝看了足足有一个时辰。颠鸾倒凤: 良久,他轻笑一声,“你素来看得比我长远,这次也早早就想到了法子” 昔日他被先生布置的功课难倒,来这书房寻史料,总能在书桌上看到几本相关的书册。起先他并未在意,在书架上找了许久均是无获,回到书桌旁却发现自己想找的书,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凑巧,三次便是有意了。后来每次进书房,他便先看向书桌,那里经常放着他想要找的书,他很少再亲自从书架上找书。 今日,这书桌中并无书册,只有一沓纸,只有寥寥数语。 燕清绝的心中温暖湿热,似用文火炖了几天几夜。 他轻笑着自言自语:“傻子,这些东西书上又岂会有” 若是有,那些大臣们就不必苦着脸,也不必日日激烈争吵却没吵出个对策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五要入v,v前尽量多更几章: 第42章 前朝后宫(十八) 燕清绝走出书房,问守在外头的乐公公道:“母后还未回来” 乐公公笑着回道:“回陛下,太后娘娘还未回来,大约是走得有些远了。” 燕清绝点点头,没有多说,往正殿走去。 其实不必问他也知道,慕容青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正如当年不会打扰他在书房沉思一样。 回到正殿,燕清绝连茶也未喝,只对乐公公淡淡道:“你素来是个稳妥的,母后挑人的眼光从来都比朕好。” 乐公公依旧恭敬地微低着头,只是笑,却不开口。 “母后出门前还交代了什么”燕清绝问道,心却不自觉地微微提了起来。 “太后娘娘说那池莲藕快熟了,到时她老人家请陛下和诸位大臣都尝尝。”乐公公依旧神色自如。 燕清绝双目微微睁大,随即恢复正常,似乎觉得好笑,露出几分笑意。 不一会儿,他敛了笑,顿了顿,又问:“母后有没有交代过,若朕今日不来” 燕清绝没有说完,这话也不必他说完,乐公公自然明白意思。 “太后娘娘只交代了今日陛下若是过来的事” 乐公公也没有说完,当然也不必他说完。 这个问题其实燕清绝不必问,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慕容青若是想给人机会,只会给一次,若是抓不住,便不会再有。 问过想问的,燕清绝也不久留,只道:“母后身子不适,不能费神,日后你们要多劝着才是。” 乐公公连忙称是。 燕清绝轻咳一声,又道:“朕让御膳房送几个母后喜欢的菜过来,可即便母后再喜欢,你们也要劝着些,当心吃得多了积了食,大晚上的不好消化,她身子骨素来不强健。” 乐公公笑着应了。 见化身唠叨嬷嬷的年轻帝王越走越远,素来稳妥的乐公公长长地吐了口气,蹙了蹙眉,心里头忍不住发愁,这天色已经不晚了,我的娘娘啊,您怎么还不回来 且说太后娘娘留在五湖四海楼喝了下午茶,把那场好戏看了个有始有终,待回到宫里时,天色已经黑了。 乐公公对着皇帝陛下送来的一桌子冷掉的菜发愁,听到动静,连忙迎上前去,见是太后回来了,恨不得抱着太后娘娘的腿哭上一哭。 太后娘娘见他一脸苦相,便知有人来过了,进了偏殿看到那一桌子的菜,便知是皇帝来过了。 简单的梳洗过来,太后娘娘指着那些菜,道:“哀家用过晚膳了,这些菜端下去你们分了罢。” 乐公公忙道:“娘娘,这是陛下特意吩咐送来的,还亲代奴才劝着娘娘,说就算娘娘喜欢也不能多吃,以免积了食既然是陛下的一片心意,娘娘还是留下几道罢。” 太后娘娘脑中闪过燕清绝婆婆妈妈的景象,不禁笑了,指着那装在精巧银托碗里的菜心道:“把这个留下热了,等会儿哀家尝尝,其他的你们分了罢,省得哀家吃多了积食。” 乐公公苦着脸应了。 在淑兰殿,太后娘娘的话就是神谕,太后娘娘不想讲理,谁也没办法。 乐公公在心里头琢磨着要嘱咐下去,不许任何人多嘴,更不能有一言一语传出淑兰殿去,否则陛下说不得又要多心了。 太后娘娘靠在软榻上,一篇文章没看到一半,那菜心便热好了呈上来。 放下书册,太后娘娘有些恹恹地指着菜心对卫子衿道:“子衿,你替哀家尝了便是。” 卫子衿也不谢恩,夹了一片放到口中,咀嚼数下,咽下去。这一系列动作普通得很,是人人都会做的,但他做来却是养眼得很,直把太后娘娘看得两眼灿灿。 “这道八珍菜心看似简单,做来却极考究。山珍海味文火熬上三天三夜,得了浓汤,煲上这么几片菜心,难得的很,比烤全羊劳民伤财多了。既是陛下的心意,子衿也为娘娘试过菜了,娘娘不妨尝尝,否则辜负了陛下的心意不说,更辜负了那些交税金的百姓。娘娘,那云州水患” 太后娘娘连忙止住了他的话头,道:“子衿相劝,哀家自是要听的,夹一片给哀家尝尝。” 若是珍珠在场,免不得又要崇拜卫子衿一回。 卫子衿浅笑着夹了一片菜心放到太后娘娘唇边。 要是指望太后娘娘吃得仪态万千,那简直是做梦,眼下只有卫子衿在,太后娘娘颇不好看地吃了那菜心,边咀嚼边道:“的确有点意思。哀家以前在宫里没少吃这个,如今想来实在太劳民伤财了,使不得呀使不得。” 卫子衿见她吃完,又夹了一片递到她唇边,柔声笑道:“虽是珍惜补品炖的,但到底是素菜,不伤肠胃,也于凤体无碍,娘娘不妨多用些。” 太后娘娘不说话了,就着卫子衿的服侍将一小碗菜心吃了个七八成。 用毕,太后娘娘神色淡淡,想喝口茶,却被卫子衿阻了:“天色晚了,茶叶性凉,容易伤着胃,不宜再喝。” 今儿个在那五湖四海楼没少喝茶。 太后娘娘也不恼,顺着卫子衿的意思喝了些温开水,良久才叹道:“子衿,还是你最懂哀家的心意。” 但凡宫中主子,尤其是皇上和太后,用膳时必然有人先试菜,以防有人下毒。慕容青让卫子衿尝尝,的确是让他吃菜的意思,并非让他试毒,可他故意如此说,是为任性的太后娘娘全了皇帝的脸面。 无论有没有人看见或是知道,皇帝的心意太后到底是受了。 慕容青拾起书册,却又被卫子衿阻了:“娘娘近来费神,休息甚少,今日又耗了精神,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慕容青不禁觉得好笑,却还是没有动怒。 良久,她微眯着眼看着那烛火,缓缓说道:“哀家那个继子其实是个聪明的,只是先帝自有一番考虑,使他耽误了好些年。世人将帝王术传得神通广大,其实也不过是御人二字而已,所谓习得帝王术便自有帝王威仪都是胡扯,全凭自身心性。皇帝读书甚晚,习帝王术更晚,全凭哀家教导,先帝甚至没能悉心教诲就驾鹤西去,皇帝的心性始终差了点。且他在众皇子中出身不高,即便认在哀家膝下也只是名分而已,那差了点的心性便一直差了点,而且恐怕会一直差下去。” 卫子衿柔声道:“娘娘用心良苦。” 这用心良苦指的是什么,二人都知道。 慕容青微微苦笑,“只怕他未必明白哀家的苦心。他说不定会想,哀家又想在他前头了。” 不得不说,太后娘娘是极了解她的继子的。 卫子衿劝道:“陛下是个聪明人。” “正因为他是个聪明人,他才容不得。做皇帝的,一怕别人猜到他的心意,二怕别人想得比他长远。他若是蠢笨,哀家倒不必费这番心思了。”慕容青神色恹恹。 “娘娘的苦心陛下今日必然看到了,也必然明白了。既如此,也不枉费娘娘这一番费神。”卫子衿声音虽淡,却还是劝慰。 想到这个,慕容青有些欣慰,她不禁叹了口气,“他看到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娘娘给了陛下机会,陛下恰到好处地抓住了。而契机又毫不费力地送上门来,可谓事事顺心。娘娘也说了,陛下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必会顺势而为,娘娘不必担心。” 书房是慕容青精心布置的,只要燕清绝来淑兰殿,那么就会看到那番布置。慕容青选择今日出宫,并非料到燕清绝今日会来淑兰殿,若燕清绝不来,书房桌上的那沓纸绝无用武之地,可燕清绝来了,来得刚刚好。 那法子虽好,使用不当却会动摇国本,必须有个合适的契机。慕容青出宫不仅是散心,也是为那个惊险的法子寻找一个契机。史家公子的事并非慕容青有意设计,而是货真价实地正巧撞见,只是任由事态发展罢了。现成的契机送上门来,慕容青不可能不要。 若连这契机慕容青也有意设计得如此恰到好处,慕容青就真的成神了。 卫子衿从来不多言,但他总是看得很透彻。 话已至此,慕容青释然,不再纠结此事,由卫子衿服侍着就寝。: 第43章 前朝后宫(十九) 燕清绝这一个月来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神清气爽,似乎心中的重担都卸了下来。因此,他对众臣也好了脸色,使得诸位大臣都疑惑不已。 有人猜是善贵嫔肚子里的那胎诊出是个男胎,陛下一举得男,自然高兴。 有人猜是云州大涝的事陛下有了好法子,心情好也是应该的。 还有人猜陛下和太后娘娘关系越发亲厚,陛下的孝心落到了实处,所以开心。 更有人猜陛下近来得了异域美人,浑身舒畅。 左相宁宏坤心里头直犯嘀咕,上次他进宫,女儿说陛下对她的建议很赞赏,可陛下近来并未提到什么好法子,更未提到宁妃,莫非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有那善贵嫔肚子里的孩子莫非真是个男孩 宁宏坤左想右想都觉得不放心,于是抽空又进宫一次。 宁妃是个转不过弯儿的,可琳琅不是,她明明知道皇上是明褒暗讽,如果让宁妃对宁相说了实话,宁妃逃脱不得一顿训斥,自己少不了皮肉之苦,所以上次宁宏坤进宫时,琳琅硬是教的宁妃忽悠了宁宏坤一次,宁宏坤相信女儿,兼时间紧急,没有细问,只觉女儿有长进了,也高兴得很。 这回进宫,宁宏坤想说说善贵嫔的问题,于是挥退了所有人。 时间充裕,宁宏坤先详细问了上次没来得及问的事。宁妃到现在还没转过弯儿来,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宁宏坤听了又气又笑,想训斥一番,却又无从说起。最终只是摇摇头,暗叹:难道是我太贪心么,还是我对郁善期望太高了 宁妃见父亲神色古怪,不禁担心道:“父亲为何如此神情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宁宏坤见她此时还没把问题想到自己身上,便也歇了就此事指导她的心思。反正前朝的事瞒不了后宫,日后事情了结,她听到了风声,自然会明白的。她自己想明白比别人教导要有用得多。 当下他也不再提及此事,只道:“善贵嫔龙种如何了” 宁妃不知父亲为何提起此事,只蹙眉道:“张妃照料着,我没去过菊苑。” 宁宏坤斟酌着问道:“龙种到底几个月了” 宁妃意外地多看了父亲一眼,想了想,道:“最多三个月罢,还早着呢。” “那为父怎么听说善贵嫔怀的是个男胎”宁宏坤沉声道。 宁妃吓了一跳,随即讥笑道:“传言罢了,三个月,肚子是圆是扁还看不出来呢,何来男胎便是太医院精通此道的太医,没五个月也诊不出男女来。” 虽说婴孩落地方知男女,但男女的脉象是不一样的,有经验的精于此道的大夫可于妇人怀胎五月以后凭脉象断出是男是女。 “若是公主便也罢了,可若是个皇子,陛下子嗣艰难”宁宏坤沉了脸。 天子纳妃三年多,并非不临幸后宫,可所有妃嫔皆无孕相,前朝后宫都已经默认是天子子嗣艰难。既是子嗣艰难,如果善贵嫔得了皇子,不但天子宠爱异常,便是太后也是高兴的。 毕竟没有子嗣,天子这皇位就坐不稳,天子还有其他兄弟在呢,甚至几位老太妃的出身都是不低的。 可善贵嫔若是得了皇子,其他妃嫔又迟迟不孕,假以时日,就算陛下有了其他皇子,善贵嫔的孩子也已长大成人,羽翼丰满,必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到时候不必争也没得争,那善贵嫔就算不是皇后,也坐拥后宫一半权力,甚至会是太后。 宁妃不爱读书,却于此事上有女子天生的直觉,自然明白其中的严重性。她见父亲面色沉沉,虽然心中发沉,却还是强笑道:“父亲不必担心,必定是个公主,那贱人岂会有福分为陛下诞下皇子” 宁宏坤看着疼若至宝的女儿,语重心长道:“郁善,此事赌不得。如今尚未知晓男女,尚有可趁之机。再过些时日,太医便会断出男女。若是公主,咱们自然安心,可若是皇子,动心思的人可就多了,陛下和太后都会对这个孩子严加看护,绝不会出现一丝纰漏。到那时,可是一丁点儿的法子也没有了。” 宁妃有些迟疑,“如今是张妃照看着那贱人的肚子,恐怕不好下手” 宁宏坤叹了口气,道:“为父何尝不知,那张家丫头最是谨慎稳妥,事关贵妃之位,张家也会嘱咐她仔细照看。可她毕竟只是个黄毛丫头,你若连她也对付不了,必然更对付不了太后和皇上联手。” 宁妃已经意动。 宁宏坤继续说道:“当断则断,此事万不能拖泥带水。你若让善贵嫔诞下皇子,要么是张妃护嗣有功做皇后,要么是善贵嫔母凭子贵做皇后,都要压你一头,无论如何你都做不了皇后” “不行我决不允许皇后之位是我的,我不坐,谁也别想坐”宁妃斩钉截铁。 宁宏坤是了解女儿的,他知道宁妃对皇后之位有执念,掌管后宫的权力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原因是她不能容许别的女人成为天子的正妻。 看着女儿坚决的神情,宁宏坤稍稍放心,叮嘱道:“朝堂上的事你暂且别过问,一心一意对付善贵嫔” 宁妃冷冷一笑,道:“父亲只管放心,善贵嫔的孩子一定生不下来” 宁宏坤这才完全安了心,又关切道:“万事谨慎小心” 宁妃却已经在想如何对付善贵嫔,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宁宏坤暗自叹了口气,心道还是要叮嘱琳琅和宁婕妤一番。 且说燕清绝这两日都神态轻松地看着诸位大臣飞吐着唾沫打口水战,虽然他不知道太后娘娘已经悄无声息地出了一趟宫,但他了解慕容青,慕容青既然想到那等惊险的法子,就必然会找好契机。无论慕容青用什么办法找到契机,他所能做的就是等待契机浮现,然后牢牢地抓住它。 只是,他没想到,契机会来得这么快 御史台的多位御史同时上了折子,弹劾吏部尚书张梦锡纵容外甥欺男霸女。 这是个大事件要知道吏部乃六部之首,吏部尚书乃是三人之下,万万人之上,除了天子和左右二相,这朝堂之上就属吏部尚书最大。如今多名御史弹劾吏部尚书,这必然是件大事。消息不灵通的官员个个都两眼放光,只等看一场好戏。消息灵通知道几分内情的官员则敛目低首,惟恐战火烧到自己身上。 这种大事皇帝自然是要过问的,还要好好的详细的问。 于是,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在金銮殿上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说的是那皇商史家的公子史栋梁于天子脚下,于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纵奴行凶,殴打卖唱老汉和五湖四海楼的掌柜,更当场清白的良家女子。女子不堪受辱,触柱自尽,史栋梁却禽兽不如,依旧不肯放过女子的尸身。 咳这里说的比较隐晦。何为不肯放过女子的尸身字面意思就是"jian shi" 这等伤风败俗、丧德背伦之事岂能发生在我大燕朝的京城于是举人王清愤而阻止。不料那史栋梁狂性大发,杀了卖唱老汉不说,更当着五湖四海楼一干读书人的面将王清殴打致死,残忍至极。 事后,史栋梁在家奴的护送下离开现场,弃两死两伤不顾。是的,两死两伤,死的是卖唱老汉和举人王清,伤的是卖唱姑娘和五湖四海楼的掌柜,许是姑娘气力小,那姑娘虽然流了不少血,却侥幸留下一条命。颠鸾倒凤 最无耻的是,史家企图用银钱堵住一干读书人和那姑娘的嘴,那姑娘自然不肯,史家竟企图杀人灭口。读书人自然也是不肯的,遂将史家恶行写成文章,汇集成册,四处传唱。史家这等无耻小人行径简直是侮辱了天下读书人,罪大恶极 读书人最要面子,杀人不要紧,侮辱却不能够。 于是御史刚说完,就有一干老臣跳出来骂那史栋梁杀害朝廷栋梁。 嗯,秀才便可免赋税,举人可当官,勉强算是朝廷栋梁。 还有人骂史家看不起天下的读书人。 你侮辱了一个读书人,就是侮辱了全天下的读书人。 君子爱财,也不能接受被黄白之物侮辱。: 第44章 前朝后宫(二十) 也有人说张尚书管教无方,教出这等外甥来,实在替读书人丢脸。 还有人把火引到后宫去,说史栋梁是仗着有个表妹在宫里做妃子才会如此张狂,可见张妃不能为天下女子表率,愧对妃位。 若是可能,宁宏坤直接想把自己的傻女儿拎到金銮殿上看看,什么叫前朝后宫之间的千丝万缕。当然,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修书一封,告诉女儿张妃必定会因史家之事分神,此时正是可趁之机。 当然,也有人为张梦锡和张妃说几句公道话。 谁家没几个糟心亲戚呢,那史栋梁姓史又不姓张,张尚书岂能管到外人头上去,要是管自个儿张家的侄儿还说得过去。 至于张妃娘娘,人家常年住在宫里,与表哥不知多少年没见过了,再说男女避嫌,说不定张妃娘娘根本不认识史栋梁这么个人,怎么能把史栋梁的错算到无辜的深宫女子身上 张梦锡本人则是长跪不起,老泪纵横,一口一个自己该死,一口一个自己有罪,一口一个请陛下降罪,一口一个与张妃娘娘无关,等等,恨不得剖心以明志。 诸位大人激烈争吵了一个时辰,重点从张尚书管教无方变成商人为富不仁、藐视朝廷重臣甚至藐视天子。 你史家不是看不起读书人么,天子和文武百官都是读书人。 史栋梁当街谋杀举人王清,一命偿一命,自然是逃脱不得。可如今已经不仅仅是史家和王清以及那卖唱一家的矛盾了,而是上升到商人和士人之间的矛盾了。 最后,群臣的矛头一直对准商贾,纷纷要求严惩商贾,以儆效尤。 有些官员出身商户,少不得要为商贾说些好话:“那史家只是例外,并不能代表天下商贾,仅凭史家失德便严惩天下商贾,恐会使商人心寒,更有甚者会影响市场秩序,乃至全国动乱。” 礼部尚书的反驳那叫一个精彩:“历来商人位卑,当初燕王殿下重商,乃是天大的恩赐,自文帝时起,商人之子也可参加科考,与士人无异。如今商人缴最低的税,获得最多的金银,不但不报效朝廷,竟看不起天下读书人,莫非这文武百官都要给商人当不成” 几番阵仗下来,为商贾说话的声音没有了,最后一致要求严惩商贾。 至于燕清绝,身为天子,被区区商户如此藐视,自然是震怒的。而天下脚下竟发生当街杀人之事,简直视律法为无物,这无疑是对朝廷和皇权的挑战,身为天子,更是雷霆大怒。于是史家的皇商名头没了,史栋梁则要被抓进大理寺大牢,此案由大理寺审理,若案情属实,史栋梁被斩首示众不说,史家也要判个流放,家产全部充公。 案子由大理寺审,有了结果之后,自然有群臣商议如何判决史家。如今案件还没审,天子就已经把可能的判决说了出来,可见对此事极为重视,也可见对御史台极为信任,几乎就断定了那史栋梁有罪。不过,文武百官没有一个跳出来反对,说天子所言不合规矩,看来真真是群情激奋啊。 燕清绝下朝的时候步态轻盈,甚至比上朝前更神清气爽,午膳都多吃了一碗饭。主子开心,做奴才的也就开心,所以乾仪宫上下都很高兴。 相比之下,张府简直是愁云惨淡。 张梦锡,一介男儿,高居吏部尚书之位的朝廷重臣,竟红了双眼。而他的夫人王氏则已经哭得晕死过去好几次,刚刚醒过来,还在哭个不停。 张梦锡被哭声烦得发火,当即厉声道:“哭什么哭你早做什么去了他生来顽劣,你也不好好管教,竟教他成了大逆不道的狂徒,做出这等天理难容的混帐事来” 张梦锡一想到早上被御史台弹劾被群臣指着鼻子骂的情景,两只耳朵都嗡嗡作响,心跳到快要爆出来。为官几十年,他还从未有过今日早朝上的遭遇,他一想起来就恨不得一头撞死。 “你朝我发什么脾气他生来就古怪,又被你放到史家养了七年,回来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我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你怎么不去怪小姑都是她教坏了我的儿子”王氏边说边哭,好不伤心。 “妹夫去得早,妹妹孤寡一人,又没有儿子,从来都把他当亲生儿子一般疼爱。他是我们的儿子,妹妹如何严加管教如今他出事,妹妹还不知如何伤心呢”张梦锡说了句公道话,说到底是自己的妻子与儿子分开好些年,儿子回来之后就格外溺爱,才使得儿子养出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原来那史栋梁并非张梦锡的外甥,而是他的亲生子。张梦锡初成婚几年,妻子生过两个儿子,均夭折了,之后好几年没有身孕。他求子心切,便纳了妾室,也生过两个儿子,还是夭折了。后来他寻到一位得道高僧批命,高僧说他命中克子,若再有儿子,则必须养在他人名下,七岁前不得与家人见面。有四个夭折的儿子在先,张梦锡自然深信不疑,待史栋梁出生后,他便将史栋梁寄养在嫁到史家的亲妹妹膝下。 史家历代经商,很是富硕,张梦锡的妹夫正是史家的家主,妹妹嫁入史家多年均无所出,后来知道是妹夫命中无子。史家家大业大,一族人都盯着家主之位,张梦锡的妹妹妹夫为此愁了好些年,得知张梦锡愿意把儿子过继给自己,都非常高兴,做了一场怀孕产子的戏,光明正大地把史栋梁接回了家,后来更是把史栋梁当亲生子般对待。 不料好景不长,张梦锡的妹夫暴病身亡,多亏有史栋梁这点“血脉”在,加上张梦锡鼎力支持,妹妹母子才保住了家主之位,此后妹妹对史栋梁更加疼爱。因此,史栋梁七岁回到张家之时已经养成了暴虐张狂的性子。 王氏七年未见亲子,自是疼爱异常,舍不得责骂。张梦锡仅有一子,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如珠如宝的疼着,所以明知儿子被娇惯得不成材,也狠不下心痛责,只派了两个稳妥的人跟着儿子,以免他闯出大祸。 事发之后,张梦锡立即招来他安排跟着史栋梁的人细问,可那两人一脸无奈地说事发那天上午他们才劝过公子,中午就被公子支开了,因此事发之时他们均不在场。 张梦锡恨不得吃了那两人,他就是怕儿子狂性大发,在家里弄死个把人也就算了,跑出去弄死人就是麻烦,史栋梁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这如何瞒得住他用尽了法子遮掩,也不过躲得三日功夫。 今日朝上群臣激愤,天子震怒,史栋梁的死罪绝对免不了,好在天子还未迁怒张家和张妃娘娘,他若是执意要救儿子,恐怕一家子都要跟着陪葬。 王氏见张梦锡面露坚决,心中顿时一沉,什么话也不说,直冲冲地撞向柱子。 众人连忙拦住她,张梦锡也头疼得不行,“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王氏哭着说:“老爷,我和你夫妻多年,怎会不明白你的心思,你这是要弃了儿子啊。老爷,你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儿子罢。你想想,儿子他养在小姑那里七年,我们心心念念了七年都不敢见他一面。老爷,那可是我们千辛万苦骨肉分离才得来的儿子啊” 这话说得张梦锡也是一阵心酸,他也舍不得儿子,可难道要为了儿子搭上一家子么 握紧老妻的手,张梦锡语重心长道:“夫人,栋梁这是死罪,陛下已经下了令,再无转圜的余地,我若从中阻挠,恐怕一家子都要搭进去,我们死了不要紧,可宫里还有娘娘呢,娘娘也是你自小拉扯大的,她高居妃位,富贵荣华于一身,说不定很快就是贵妃了,你忍心她被我们牵连么” 王氏哭声一顿,想了一会儿,定声道:“就当我对不起娘娘,栋梁他是我亲生的呀” 张梦锡摇摇头,到底不是亲生的,哪怕教养多年,也比不上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当年史栋梁被送走后半年,他的妾室就生了如今的张妃,王氏痛失爱子,便把张妃接到自己房里教养。张妃自小聪慧懂事,张梦锡也极为喜爱,只恨不是男儿身。因为夫妻二人疼爱非常,张府上下除了几个老人,皆以为张妃是王氏亲生的。 正因为张氏做了一场怀孕生子的好戏,而张妃又恰到好处地养在王氏膝下,这一桩秘事竟无人知晓。也正因为无人知晓,这把火才没烧到张家头上,否则便是一桩灭门惨案,文武百官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第45章 前朝后宫(二十一) 见张梦锡神色艰难,王氏扑通一声跪下,抱着他的腿哭道:“老爷,栋梁可是我们张家的独苗啊,你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张家断子绝孙吗” 这句话分量很重,称砣一样砸进张梦锡的心里,直砸得他老泪纵横,先前所做的决定砰然瓦解。他抹了一把脸,定声道:“我来想办法,我来想办法,总不能叫我张家断了血脉” 王氏乍听到还有点不信,见丈夫一脸坚决才露出些许喜色来,随即又担忧道:“老爷可是想好了要怎么办” 张梦锡不瞒老妻,却又不便多说,只低声道:“咱们三家荣辱与共,他们总要卖我几分面子,大不了我不要这张老脸了” 王氏迟疑道:“要不请娘娘求个”情 张梦锡厉声道:“此事与娘娘无关,娘娘全不知情”见妻子有些惊惧,他缓下语气道:“这等祸事,我们填进去也就罢了,给娘娘留条生路罢。再说,娘娘现在操心善贵嫔的龙胎,根本无暇操心其他事。” 王氏细想一下,觉得丈夫说的有理,便不再提起。她半喜半忧,眼泪珠子就这么挂在脸上,要掉不掉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史栋梁杀人一案早已引起了读书人的公愤,酒馆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已经把此事编出若干版本来赚银子,文人的讨伐文章一篇赛过一篇,一时间文人对商人敌视到了极点,甚至于流传出若陛下不严惩商贾平息民愤全国士子就集体罢考科举的传言出来。 这是逼着天子做决定了。 谁也没想到事态会变得如此严重,云州赈灾的事还没有解决,文人就闹起来了。农民闹,商贾闹,都抵不上文人闹,文人罢考,就表示朝廷选不到可用的人才,无人可用,朝廷这个撑起整个国家的脊柱就要瘫崩,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天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召了几个近臣秘密商议之后,加税的流言以瘟疫传播的速度传开,没几日就传遍小半个大燕。商户们这才开始惊慌,有头有脸的商人纷纷聚集到京城。 在流言到达顶峰的时候,燕清绝顺应民意下了决定加商业税。 这些日子文人们甚至文武百官讨伐商贾的时候,总要说起商人获利众多却只缴纳半成税,比起农民种田零零总总加起来两成左右的税来,相差甚多。这对勤勤恳恳耕种的农民来说太不公平。 皇帝陛下表示,既然大家都嫌商业税低,那么他就加一加。这一加还不是一小加,直接加了三倍,从原来的半成加到了两成。 这既合理又不合理。 之所以说合理,是因为加得虽多,加完了却和农业税持平,所以并不过分。而且,加得少了,不痛不痒,不能体现对商贾的惩罚之意。 说不合理,是因为加得实在太多了,如果这次加到一成,下次加到一成半,下下次加到两成,循序渐进的,就不会如此令人惊悚了。而且,经商素来不易,进货出货风险大,通常利润越高风险越大,与踏踏实实种田没法比。 燕清绝的决定一下,一片叫好声。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叫好的都是愤青,有些资历的官员大多一声不吭。 第二日早朝,就有人弱弱地表示两成税有些重了。 燕清绝义正言辞:“否则岂能起到严惩之效诸卿和天下士子皆高呼严惩商贾,朕自然要给天下士子一个交代。诸卿如今反口,莫不是是戏耍朕的罢” 诸臣自然大呼不敢,于是声音弱了下去。 第三日早朝,说加税过重的人多了起来,而原先大呼加税大快人心的人的声音弱了下去。 谁家没几门亲戚呢,亲戚总不会都在朝为官罢有一门做官的亲戚,自然是走走路子经商来钱快。 况且,京官之中只要是有些地位或是善于钻营的,谁没几个巨贾供养着所谓官商勾结,正是如此。商人供养官员,无非是为了行事方便,每年孝敬用的银子不比缴的税少。如今朝廷加税一加就是三倍,他们岂能不愁这一愁,就闹到了供养的祖宗那里去,那些祖宗便闹到金銮殿上来。当然,官员们这是进谏,斯文得很,不叫闹。 谏言加税过重的人多了,百官们心里头的忐忑也少了些。 燕清绝桌子一拍,好啊,你们果然是在戏耍朕,说严惩商贾的是你们,说处罚重了的还是你们,这大燕到底是你们做主还是朕做主 诸臣连忙唰唰跪倒一片,大呼惶恐不敢云云。 天子发完了火,喝口茶,喘喘气。 待文武百官们跪足了一刻,燕清绝才收起怒色,沉声道:“诸卿倒是跟朕说说,此事如何处理” 有人胆大包天地说取消加税的处罚,换别的法子。 燕清绝眼皮也不抬地说不行,“加税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路人皆知,若是不执行,朝廷颜面何存,朕这个做皇帝的颜面何存况且天下士子都表示大快人心,若然不执行,恐怕又要愤愤不平,指不定会写出多少文章,上书朕堂堂天子出尔反尔,庇护商贾之流,令天下士子寒心云云,这个骂名朕可不担” 总而言之一句话,君无戏言,加税之事言出必行,没得商量。 天底下做言官的都有一个执念,就是跟皇帝作对。如果燕清绝苦口婆心或者痛心疾首地做一番表演后再说不行,言官们大抵会接受,可燕清绝就这么干巴巴冷冰冰地说不行,言官们觉得自己被敷衍了,所以他们奋起了。 前些日子还引据论典把商贾贬得一文不值的人,今天又引据论典说明商人之中也有仁商,史上仁商的例子被他们举了个遍儿,一时间金銮殿上唾沫横飞,个个都把自己当英雄,觉着能名垂千史。 好啊,你们横,皇帝比你们更横 无论百官怎么说,燕清绝还是那句话,加税之事势在必行,折中的法子你们自己想。想拿皇帝开涮,别说门,窗都没有 于是,年轻的激进流消停了,年老的稳重流闪亮登场。 “陛下,商人获利众多,两成税并不过分。于小商小贩而言影响甚微,且就算影响巨大,小商小贩也于整个市场运行无碍。最受影响的乃是富商巨贾,此类人产业居多,大多在各地都有商铺,雇佣的伙计也多,忽然加重税则使他们损失巨大,若他们联起手来歇业,整个市场就会崩塌,动摇国本” 燕清绝冷哼一声,“小商小贩只为糊口饭吃,图个温饱罢了,为富不仁的都是那些富商巨贾,此次加税严惩的就是他们” “臣以为,加税可行,但也有循序渐进,不如今次加至一成,三年后再加至两成” “臣以为,五年后再加至两成更为妥当” “每年加半成之一半,直至加至两成为止” 此时,有人忽然提出:“如此岂非纵容为富不仁的商贾” “此言差矣,商贾之中亦有仁商” “那就拿出仁商的证据来” “这” “铺路造桥” “修建学堂” 有机灵的人提道:“眼下正好有个考验商贾是否是仁商的机会。云州大涝,赈灾迫在眉睫,若有商户支持赈灾,乃是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才是真正的仁义之商。” 这个机灵人不是别人,正是左相大人宁宏坤。 正所谓别人做官他也做官,可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他这个位置,所以他是当朝宰相。作为相辅,揣摩圣意是重中之重。就连燕清绝有时也不禁感慨,大约是宁宏坤实在聪明过了头,所以宁妃才生了个猪脑子。 左相提出的绝妙的点子,真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诸臣纷纷响应,展开激烈讨论。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一大群,难道就没人想到这个法子吗 不是。 有人想到了,但要把出风头的机会留给上司。有人想到了,但位卑言轻。正因为宁宏坤是当朝左相,这个法子才是绝妙的。 天子只是蹙了蹙眉,并未反对,于是诸臣很快便讨论到细节。其中又以加税和支持赈灾之间如何取得一个平衡点为重中之重。 人多口杂,其中还牵扯到利益,自然争论颇多,半个时辰之后还未有定论。燕清绝宣布退朝,各部自己先讨论个章程出来,明日再议。 下朝之后,燕清绝的心情依旧非常好,因为他知道最快明日就能收网了。 此时此刻,他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然后疯狂地生出想要见到慕容青的。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他如此确定,这宫里有了慕容青,才是一个家。颠鸾倒凤 “太后近来可好珍珠过来回过话么” “回陛下,珍珠来过几次。陛下国事繁忙,奴才未敢打扰陛下。” 燕清绝放下手头事务,感兴趣地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只说太后娘娘一切尚好,近来忙着收莲藕呢。” “这才几天工夫”燕清绝嗤笑着摇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说好要更的,我真的不是食言而肥啊,昨晚已经码好了,因为下雨,移动的宽带不给力啊,直接断了,到单位又忙了半天,刚刚才爬上来把这一章更了。 有亲问能不能保证更新,我回答一个礼拜保证有5更,如果工作不忙的话,日更也是有可能的。: 第46章 前朝后宫(二十二) 太后娘娘要种莲藕,重点在莲藕,种植只是闲情逸致。所以移植过来的莲藕都是快熟了的,只需等待半个月,就陆续可以挖了。亏得负责移植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否则这一池子本就将将要收获的莲藕早死了。 午后,燕清绝抛下折子,也无意午睡。他走出了乾仪宫,只带了几个人,并不声张地往种莲藕的池子走去。 远远地就看到慕容青斜靠在安置在树荫下的软榻上,魏紫和姚黄在一旁陪着说话,小宫女们端茶的端茶捶腿的捶腿,忙得不亦乐乎,珍珠则在池子边吆喝着指挥小内侍们刨藕,几个当初负责移植的老师傅在旁边看管着,偶尔指点一下手生的内侍们。 珍珠流着汗挥舞着手臂,唱做俱佳。 “哎哟,你手轻点,那水嫩水嫩的经得住你掐么” “还有你,说了多少遍了,仔细点,轻拿轻放” “那谁谁,盯着藕傻看什么,别因为这藕是太后娘娘呕心沥血种的就想偷拿回去供着,都有专人数着呢” “哎哟喂,那株还不能刨,你仔细听师傅的话,别擅自做主,太后娘娘含辛茹苦种下的,过两日要赏赐给诸位大臣的,要是短了缺了难道拿你顶上” “哎,发呆的那个” 珍珠演得卖力,慕容青看得开怀,被抓壮丁干苦力的内侍们个个都苦着脸,闻声而来却又怕被叫去干苦力的宫娥们躲在树后,三三两两地探着头看热闹。 柳总管冷眼看着这些不知规矩的宫娥,正要出言教训,却被燕清绝挥手阻了。 燕清绝就这么站着,任树木半掩着他的身形,沉默地看着慕容青所在的方向。 半晌,他忽然笑道:“她身边的人都与旁人不一样,珍珠那丫头那么聒噪,亏得她容得下,明明以前是喜静的性子,不过三两年的工夫就变了。” 柳总管知道天子口中的“她”是太后娘娘,岂敢妄议,只陪着天子一起看过去。 “似乎自太后回宫后,珍珠越来越聒噪了,以前在乾仪宫时倒还像个女官。”燕清绝浅笑,一派轻松。 想起近来见到珍珠的数次场景,柳总管也有些忍俊不禁:“大约是见太后娘娘回来了,高兴的罢。” 燕清绝笑了笑,仍是驻足在此,径自看着那一片热火朝天。 柳总管低声道:“陛下,何不走过去喝杯茶,和太后娘娘闲聊片刻” 柳总管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燕清绝的回答,便闭紧了嘴。 半晌,燕清绝忽然叹道:“这么热的天,竟未唤人打扇,可见畏寒的老毛病还在。” 可不是么燕京城六月七月最为炎热,八月还要烧上一把火才肯凉快下来。此时刚过午时没多久,还在日头上,燕清绝走了这一段路,额头都渗出汗来了。瞧慕容青那阵势,可见出来不是一时半刻了,少不得要沾上些暑气,周围多的是宫娥,她却未让人打扇,她从来不是肯委屈自己的人,可见的确是不热的。这种人一般骨子里有寒气,畏寒不畏热。 太后娘娘畏寒并非秘密。 燕清绝只叹了一句就没有话音了,过了一会儿才道:“朕一过去,个个都要停下手里的事情跪拜,少不得耽误时辰,说不定还要糟蹋不少莲藕,太后反而要怨朕了。朕就不过去了,在这里看看热闹也好,都说太后性情大变,朕一直忙着,倒没仔细观察观察。” 燕清绝说话的语气中都带着笑意,可以看出他还是愉悦的。 柳总管劝不得,便道:“那奴才去搬个椅子来,好让陛下看得舒服些。”说罢就要命人去搬椅子来。 燕清绝失笑着摆摆手,道:“你这一折腾,少不得要惊动太后,到时她见朕坐着看戏会怎么想朕把她当戏子看待再说,成日成夜的坐着,难得站一站,倒比坐着舒畅些。朕就站一会儿,你也陪朕站着。” 柳总管自然没有坐的意思,只是担心天子站累了,见天子这么说,只得作罢。 只见那头太后娘娘似乎有些无趣了,大宫女魏紫便先告退了,那方向瞧着是回淑兰殿了。 不一会儿,魏紫领了一个人过来。柳总管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珍珠口中的卫先生,那个跟着太后娘娘回宫的男子卫子衿。 后宫素来禁止外男滞留,这卫子衿虽然无须,但怎么看也不像阉人,长住淑兰殿并不合规矩。但是,没有人向太后追究此事。其实,若真的问起来,太后大可说卫子衿是她的侍卫,从离宫时起就保护她的安全,也可说卫子衿是她的贴身内侍,谁能肯定那卫子衿就一定不是个阉人 柳总管小心觑着燕清绝的脸色,见他笑意渐收,便知天子对卫子衿尤为不喜。 只见那卫子衿走到太后娘娘的跟前,随意地行了个礼。 太后娘娘摆摆手,道:“唱出花想容来听听。” 卫子衿点点头,拂拂衣袖,姿势一摆,捏了个兰花指,就依依呀呀唱了起来。他唱的是旦角,虽然身材并不纤细,但嗓音悦耳,语调婉转,味儿韵得很足。只闻声音,不见其人,难免会误认作年轻女子。 听珍珠说,卫子衿还懂几分药理,平日里帮着调理太后娘娘的凤体。柳总管不禁在心里感叹着是个多才多艺的人物。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天子一眼,见天子虽然敛了笑,却未露出怒意,不禁悄悄放了半颗心。 燕清绝虽然为卫子衿的出现蹙眉,但此时他眼中并无卫子衿的存在,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慕容青。 此时的慕容青眯着双眼,微微晃着头,手里还打着拍子,偶尔跟着哼上几句,像个老戏迷子。其实这等做派富贵人家常见,并不稀奇,但燕清绝第一次在慕容青身上看到,所以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从未见过的慕容青。 在燕清绝的记忆中,身为一国之母的慕容青是高贵的,是端庄的,她时刻挺直着腰杆,哪怕有时弯着腰,她的脊背也透着一股张力,仿佛下一瞬她就会猛地绷直,给你迎头痛击。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放松惬意,似乎她的人生只剩下享乐,而她本人还安于这个现状。 在这一刻,燕清绝忽然痛恨这个悠闲安详的慕容青,因为她离自己太远,而且将会越来越远。但他深刻地明白,是他一手造就了今日的慕容青,如果他要痛恨今日的慕容青,那么他就要先痛恨自己。 拳头慢慢握紧,随后又慢慢松开。 燕清绝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柳总管心中微讶,却只低头跟上。 燕清绝没有回乾仪宫,他缓慢地散着步,没有目的地和方向。也不知兜了几圈儿,他一抬头,发现前头就是菊苑,他脚步顿了顿,似乎想回乾仪宫。 柳总管知道自家主子做了这么些年皇帝,难得过得舒畅,自然为主子高兴,只是乾仪宫着实太冷清了,只有一些奴才,自家主子再高兴也无人分享,更何况此时主子已然失了好心情。于是他笑着说道:“听说贵嫔娘娘近来喜吃酸食,民间常说酸儿辣女,可见娘娘怀的是个小皇子。陛下心情甚好,不如去菊苑走走,让贵嫔娘娘也沾沾喜气” 燕清绝没有多做考虑,就抬脚了进了菊苑。: 第47章 前朝后宫(二十三) 无论燕清绝何时踏进菊苑,菊苑里总是安静一片,处处透着恬静。 燕清绝纠紧的心稍微舒展开来。 走到花厅外,可以看到善贵嫔正坐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专注于手上的绣品。她怀孕时日尚短,还未显怀,不过因为进补而有些圆润,手上的绣品是个婴孩穿的肚兜儿,平摊在她的腹部,满满都是家的温馨感。时间在她身上好像停滞了一般,让人都跟着静谧下来。 饶是柳总管这个不完整的男人,都要感慨一番,有一种女人,她不一定貌美如花,不一定才高八斗,不一定高贵端庄,但她只站或是坐在那里,就会让人喧嚣的心安静下来,善贵嫔无疑就是这样的女人。后宫的诸位娘娘中,便是张妃也要逊色她几分。 柳总管心道,大约是后宫妃嫔太少的缘故。当年先帝爷在的时候,后宫百花齐放,诸位娘娘的手段那是一个赛过一个高,如今这宫里头别说品级低的妃嫔,便是三妃,也跟先帝爷的后妃们没法比。 燕清绝未尝没有心静的感觉,可惜他早在多年前就已经遇到了一个最能让他安放他的心的人,善贵嫔的静心本事到他身上效果就弱了。只是,他很怀念这样的感觉,他已经记不清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所以他驻足静立,看着这一室静谧。 可惜,善贵嫔的手艺并不太好,没几针就扎到手指一次,连续五次之后,燕清绝忍不住笑了,“你怎么也学着绣这个了,朕记得你以前对女红一窍不通的。” 善贵嫔抬起头,看到燕清绝来了,不慌不忙地放下手里的绣活,起身行了个礼,嗔道:“陛下这是取笑臣妾了。臣妾进宫也有一年多了,入乡随俗也是应该的,只是学女红时日尚短,手艺差了些,不赶巧被陛下瞧见了。待他日臣妾的手艺精进了,看陛下还取笑不取笑臣妾了” 燕清绝失笑:“朕只不过说了一句话,你却回了三句,看来今日心情甚好。善善,跟朕说说,为何心情这么好” 善贵嫔亲手倒了杯茶递过去,笑道:“陛下这个时辰过来,可见是得了闲,既然能得闲,可见最让陛下头疼的难题已经解决了。陛下心情好,臣妾的心情也就好了。” 柳总管心道,这善贵嫔说的话无处不让人觉得熨帖,难怪陛下喜欢来菊苑。 “你猜得准,难题已经解决了。”一想到这个,燕清绝就神清气爽。 “陛下如此高兴,不如讲给臣妾听听,也让臣妾长长见识。”善贵嫔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做出倾听的姿势。 有这样一朵温柔的解语花在,任何男人都会无法抗拒地讲自己的威风史。燕清绝也不例外,更何况刚刚解决了让百官焦头烂额了半个多月的问题,他不能避免地有些得意。本来这些得意都很好地藏在心里,此时却是控制不住地溢出来。 于是,燕清绝简要地把用加税逼使富商巨贾支持云州赈灾的事儿说了。 善贵嫔闻言忍不住拍手赞道:“好一步以退为进” 燕清绝龙心大悦:“或许明日就能有个定论了,朕也能睡几日安稳觉了。” 善贵嫔不禁好奇地问道:“陛下是如何想出如此妙招的” 燕清绝闻言,面上的笑意不觉敛了几分。 知道几分内情的柳总管见状笑着说道:“前些日子陛下正烦恼着,就回幼时读书的地方走了一遭,得了些启示。” 这宫里只要是有些有身份的,谁不知道当今天子幼时是养在淑兰殿如今的太后娘娘膝下,并无自己的宫殿。所谓回幼时读书的地方,也就是回淑兰殿了,至于启示,不用柳总管明说,善贵嫔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善贵嫔笑着称赞道:“太后娘娘果然想得深远,怪不得陛下以往总说太后娘娘善谋略,乃是有大智慧之人,臣妾今日才真正明白陛下的意思。” 燕清绝跟着唏嘘道:“太后素来比朕看得远。” 然而,心里的一阵短暂的别扭之后,燕清绝又高兴起来了。 慕容青本就是聪明绝顶的,先帝在时就常说:“朕坐拥天下,佳丽三千在怀,却始终有一样比不过鸣王,朕儿无一胜过慕容青” 既然是朕儿无一胜过慕容青,那么不但他燕清绝,就是他的几个龙子兄弟也都比不上慕容青,他又有何好介怀的呢 “只是,商人狡诈,此次加税之事突然,他们虽然乐意支持赈灾以获减免,却怕陛下言而无信,恐怕嘴上答应得容易,等到行动的时候却是困难了。到那时,受苦的可就是云州的百姓了。”善贵嫔蹙眉说道。 燕清绝回过神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口问道:“善善既能看到这一点,不妨说说自己的看法。” 善贵嫔掩唇笑道:“臣妾久居深宫,愚钝得很,能有什么看法臣妾若是说出来,陛下恐怕又要笑话臣妾了。” 燕清绝鼓励地拍拍她的手背,道:“你尽管说,朕不笑话你。” 善贵嫔也不扭捏,大方地说道:“那臣妾就说出来逗陛下一乐了。” 燕清绝笑着点点头。 “世人皆重名利,文人经科举而入朝为官,得名容易,商人经商而得积累大量财富,获利容易。商人有了利,自然想要得名,以求名利双收。然则他们既不为官,便难得名,即便修桥铺路、施粥周济,也只得一方百姓之赞,难以如官员一般得四方称赞,甚至上达天听得以嘉奖从而天下闻名。 自古以来,天下闻名的官员众多,天下闻名的商贾却是凤毛麟角。越是如此,商人就越想得名,尤其是富商巨贾。既然他们想要名,陛下不妨就给他们名。 只要捐银百万赈灾,陛下赐仁商石碑,上刻仁商功绩,以及钦赐五年内不予加税,五年后每一年加半成税,直至加到两成为止; 若捐银八十万赈灾,陛下依旧赐仁商石碑,上刻仁商功绩,并钦赐四年内不予加税,四年后每一年加半成税,直至加到两成为止; 若捐银六十万赈灾,陛下还赐仁商石碑,上刻仁商功绩,并钦赐三年内不予加税,三年后每一年加半成税,直至加到两成为止; 若捐银四十万赈灾,陛下仍赐仁商石碑,上刻仁商功绩,并钦赐两年内不予加税,两年后每一年加半成税,直至加到两成为止; 若捐银二十万赈灾,仁商石碑还是要赐的,并钦赐一年不予加税,一年后每一年加半成税,直至加到两成为止; 若捐银二十万以下,则不赐仁商石碑,但若捐银十万以上,可每一年加半成税,直至加到两成为止。 如此,商贾既经延缓加税得到了实惠,又因仁商石碑得到了名,自然是皆大欢喜。” 燕清绝闻言挑眉,“捐银百万你倒是不贪心” 这明显说的是反话,以善贵嫔的聪慧,自然不会如宁妃一般听不明白,然她但笑不语。 燕清绝喝了口茶,轻咳两声,“这数目委实太大了些,恐怕不妥。” 善贵嫔又道:“捐银赈灾并不局限于银两,可以同等价值的粮食、药材、衣裳、木材等灾区所需的物品相抵,折合成银两算入总值。” 燕清绝蹙眉,“如此,恐怕商人会以次充好” “于云州灾区的百姓来说,有总比没有好,而且商户直接捐物资,就省了朝廷采买这一层,既节约了时间,又避免了采买的层层克扣和商人的哄抬物价。只要在药材方面严格把关,直接捐物资绝对比朝廷得了银子再另行采买要实惠得多。”善贵嫔定声说道。 善贵嫔一向是温柔恬静的,她很少会想现在这般说话,但她这么说却有一种别样的安定人心的效果,使人信心大增。 燕清绝思忖片刻,大笑道:“善善,你倒是冰雪聪明,替朕都想好了” 善贵嫔此时又变成了那个恬静温柔的女子,闻言嗔道:“陛下又取笑臣妾了,这只是臣妾闲来无事琢磨的,一家之言罢了,不可尽信,陛下还是明日上朝问问朝臣们罢。” 燕清绝刚刚把茶盏端到唇边,闻言轻笑:“朕只是没想到后宫会隐藏着一个能帮朕分忧的聪明人。”说罢,他敛下双眸呷了口茶。 柳总管悄悄瞄了善贵嫔的腹部一眼,心道这后宫莫非又要出一个太后 善贵嫔此时却是敛了几分笑,微微低头看着茶杯里舒展开的茶叶,柔声道:“臣妾胡言乱语罢了,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燕清绝笑了笑,不再就此事上开口。 半晌,他放下茶盏,淡声道:“清思近来还常来探望你么” 善贵嫔掐紧袖口的手指顿时松了,浅笑道:“来过几次。逊王殿下还是小孩儿心性,太后娘娘拘得越紧,殿下越是喜欢往外跑。这是孩童天性,并非殿下有意为之,陛下可别怪罪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 第48章 前朝后宫(二十四) 燕清绝点点头,并无怪罪的意思,只道:“太后对他严厉是为他好,朕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日后他再来,你就别留他了,劝他回去用心读书,御史台的折子还堆在朕的书桌上呢。若他执意要丢皇家的脸面,朕便不会再对他客气了” 善贵嫔低头应了声是,若有所思。 茶喝完,燕清绝忽然说道:“怎么今日没看到张妃,不是她照料你的么” 善贵嫔斟酌着说道:“张妃娘娘近日偶有失神,因是私事,臣妾不好相询,不甚了解,只听说是家中出了点事” “也不是张家出事,不过那谋害士子的史栋梁是张尚书的外甥,张妃的表哥,她会伤神也是人之常情。”燕清绝偏头看她,“此事已无转圜余地,张妃素来沉稳懂事,想来也不会向朕求情。你与她相处时辰长,不妨好好劝慰她,此事朕不会怪罪张家的。” 善贵嫔点头称是。 燕清绝又坐了一会儿,就史栋梁的事说了几句,便回去了。 翌日早朝,各部不负众望地呈上众多方案,并进行了激烈的讨论,最后总结出来的与善贵嫔的法子相似。 燕清绝便把善贵嫔的法子说了,诸臣大呼甚妙。 燕清绝大方地说道:“此法乃善贵嫔所想,朕忙于政事,鲜少流连后宫,竟不知朕的身边原来还有一个如此聪明的女子,朕也觉得欣喜而意外。果然,天佑我大燕,使我大燕女子才华出众不逊男子,长此以往,我大燕必会更加繁荣昌盛” 燕清绝此话一出,诸臣顿时安静了片刻。 随后,小部分人说什么后宫干政,说什么陛下与后宫妃嫔商讨国事不妥云云,大部分人则是顺着天子的话中之意称赞善贵嫔心有七窍玲珑,说什么娶妻当娶贤,善贵嫔乃天下女子之典范云云。 说实话,善贵嫔在这朝中无亲无故的,基于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绝大多数人都愿意狠狠地参她一本。只要抓住后宫干政这个把柄,诸臣齐心协力,就能逼得陛下废了她。她又不是皇后,牵一发而动全身。小小的一个贵嫔,废之也无人可惜。 通常越是简单的事,但凡有个但是,就难办的很。 善贵嫔这事儿里也有个但是。 但是,在这宫里还有一个曾经垂帘听政长达五年之久的太后娘娘。谁敢骂善贵嫔牝鸡司晨,那就是连同太后娘娘一起骂了进去。虽然慕容氏之事才过去三年,但太后娘娘为大燕江山之稳固所做出的功绩是诸臣都无法否认的。鉴于对太后娘娘的尊重或者是被她的余威所慑,诸臣坚决不能为了一个善贵嫔而诋毁太后娘娘。大家都知道,喜怒无常的太后娘娘是不能得罪的。 而且,陛下方才言语之中对善贵嫔多加赞赏,有心人不禁在心里琢磨善贵嫔会不会母以子贵登上皇后宝座,更有人心想陛下是不是想再造就一个太后来制衡如今的这个太后娘娘。当然,也有人觉得这个善贵嫔的确是个难得聪慧的女子。 基于多重原因,诸臣最后选择附和天子对善贵嫔进行了华丽的称赞。 有投机者趁机试探天子的心意:“陛下,善贵嫔娘娘身怀龙种还关心国家大事,竭力为陛下分忧,此情此义,颇为难得。更难得的是贵嫔娘娘蕙心兰质,聪明绝顶,所出妙法使臣等羞愧。臣以为,该册封贵嫔娘娘为四妃之一,以正天下女子之典范” 对此,燕清绝笑答:“虽说皇家素来重尊贵,但民间传言太金贵却会折了孩子的福分,朕子息不丰,希望善贵嫔腹中之子平安出生,这福暂由朕给他攒着,待他成人了再一并给他。” 天子都大方地把自己子息不丰的事说出口了,明摆着要按照民间传闻保小皇子平安降生,诸臣倒是不好再劝,于是这一出暂且放下。 只宁宏坤在心中暗叹自家女儿无才,否则今日陛下称赞的便是自家女儿,而他必可趁势让女儿更进一步。不过,他更加肯定,善贵嫔不能留,善贵嫔腹中的孩子更不能留。 主要章程定了,接下来诸臣所做的就是好好地完善它。 待先行诸事商议妥当,燕清绝的心定了,文武百官的心也定了。接下来商议的就是轻松的事儿了,比如史栋梁如何处置。 史栋梁的案子是交由大理寺审理的,由大理寺卿苏誉亲审。苏誉是谁,那可是诸臣口中的冷面判官,是和御史大夫萧肃齐名的人物,任谁见他都要绕着走。史栋梁的案子人证众多,案情清晰明了,落到苏誉手中,连半天也用不了就能结案。即便是圣上重视的案子,一天也足够了。可苏誉硬是花了整整三日,把史栋梁审了个通透,连带着把他以往犯的案子一笔一笔的审清楚。十几年的恶事总和出来,史栋梁死十次都不够。 苏大人在朝堂之上不快不慢地、详详细细地把史栋梁的罪行说了个清楚。 燕清绝笑道:“既然审理清楚了,就按朕先前的意思处置罢,史栋梁死罪难逃,史家阖府流放,财产充公。至于死刑如何执行,就由苏卿决定罢。” 诸臣在心中默念几句“好惨好惨”后,都控制不住地兴奋起来,会是绞刑么还是腰斩亦或是五马分尸请君入瓮难道是凌迟 这些从文帝时期留下来的酷刑,虽然历任天子并未下令禁止,但很少有人再用,大多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给犯人一个痛快。不过苏誉坚持罪大恶极者用重刑,以正律法。所以每每有犯案累累丧尽天良的重刑犯落到苏誉手里,必会施以酷刑,以儆效尤。 世人大多嫉恶如仇,因此喜欢凑热闹去看一看行刑,文武百官中大部分人都很热衷。 张梦锡神情恍惚,脚下一滑,差点跌倒,还好宁宏坤扶了他一把。 宁宏坤见他神色有异,知是为史栋梁之事,便劝慰道:“史栋梁也是罪有应得,张大人虽身为舅父,却无教导之责,不必为之伤神。陛下洪恩,张大人尚需谨慎啊。” 张梦锡心神不宁,也没听进宁宏坤的话,只胡乱点了点头。 早朝的消息传来,张妃手里的水晶杯顿时摔了个粉碎,碎片飞溅,在张妃细嫩的手指上割下三道口子,鲜血很快就流出来,顺着手指滴到地上,染红了水晶杯的碎片。 宫女们个个都大惊失色,一边忙着打扫碎片,一边忙着给张妃包扎。 藻儿担心地说道:“娘娘,还是传太医来瞧瞧罢,流了那么多血” 张妃却毫不在意手上的伤口,一把抓住藻儿的手,吓得藻儿惊叫:“娘娘,您松开手,您松开呀,您这手不能使劲,否则伤口又要迸开了” 张妃充耳不闻地看着她,眼泪珠子簌簌地落下来,看得藻儿惊慌起来。藻儿自小伺候张妃,张妃素来稳重,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藻儿,表哥他表哥他” 藻儿连忙掩住张妃的嘴,四处张望一番,命其他人退下去关上门,待没有人声了才低声说道:“娘娘,这是在宫里,您和表公子是要避嫌的呀,您快别提表公子了”半acbs浮生: “可他可他是”他是我的亲哥哥呀。 此事张妃知晓,她身边最亲近的藻儿也是知晓的。藻儿不等张妃把话说完就捂住了她的嘴,急道:“娘娘,这话更不能提,否则可是要牵连到娘娘牵连到张家的啊” 张妃抹了抹眼泪,低声道:“他到底待我如亲妹,稀奇的物件巴巴地往宫里头送,就怕我委屈了,那水晶杯是异域的宝贝,他不知用了多少法子才弄到手,就为了给我贺生辰。哪怕他罪大恶极,可他待我是好的如今如今他就要命丧黄泉,我怎么不伤心” “我的娘娘,您快收声罢,如今这宫里头还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咱们宫里呢。那宁妃娘娘听说讨好太后娘娘和陛下几次都没成功,心里头窝着火呢,没准就盯着善贵嫔的肚子了,您可千万不能大意啊表公子表公子就算去了,也舍不得您出事啊您可千万要撑着,张家还靠着您呢”藻儿急声说道。 藻儿对那位一身邪气的名义上的表公子千真万确的张家少爷没好感,这些年来张府史府死在史栋梁手里的丫鬟小厮不知有多少个,她要不是要陪着张妃入宫,没准也折在他手里了。但正如张妃所说,史栋梁对别人来说或许是恶人,可他对张妃是真的好,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宝贝都捧到她面前。 史栋梁被判死刑,张妃难过也是人之常情。但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藻儿有必要提醒她,现在最重要的是看住善贵嫔的肚子。如今圣上或许宽洪大量不怪罪张家,可善贵嫔的肚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圣上大怒,必然会牵扯史栋梁的事给予重罚,到那时可是得不偿失。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俺努力中: 第49章 前朝后宫(二十五) 张妃谨慎沉稳惯了,纵是一时失态,也很快就调适过来。她抹干了眼泪,由着藻儿上了粉,尽管笑得有些勉强,但却是能见人了。强打起精神,张妃带着一干人手赶去菊苑坐镇。 淑兰殿里一切如常。早朝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太后娘娘刚刚用完早膳,直呼见过宁妃的怨妇脸后元气大伤,于是歇了半日。 下午,太后娘娘用完了点心,在院子里散步消食,乐公公提了一句早朝的事儿。 太后娘娘闻言笑道:“哟这是好事啊大燕商户众多,都是不差钱儿的,这仁商的头号一出,个个都会抢着捐银子,到时候不但赈灾的银款够了,国库还要小发一笔横财。” 姚黄奇道:“商人就这么重名头么动辄几十万两,都不是小数目呢。” “傻瓜,做生意讲究信誉,信誉好,顾客多,生意自然就好。顶着仁商的嘘头,要不了几年就能把捐的银子赚回来。可仁商的名号是没有期限不会收回到,这是天子钦赐的宝贝,可以祖祖代代传下去。”太后娘娘说着不禁感慨道,“这是双赢的计谋,皇帝总算做出一件像样的事儿了。” 狗腿子珍珠立即奉承道:“也是太后娘娘想得长远。娘娘高瞻远瞩,奴婢对娘娘的敬意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太后娘娘眼疾手快地捏住珍珠张张合合的嘴,笑道:“哀家看,是你的唾沫星子连绵不绝罢。”说罢,她松了手,让魏紫仔细擦拭干净。 珍珠干笑几声,却闭紧了嘴,不再多话。 “不过,商人都如此支持赈灾,哀家也不能落后,就把哀家种的那池子藕捐给云州灾区罢。”太后娘娘泽心仁厚。 魏紫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向珍珠。珍珠指指自己的嘴巴,暗示太后娘娘让自己闭嘴,然后又指了指乐公公。几人连忙又看向乐公公。 乐公公无奈地笑笑,上前低声提醒道:“娘娘,莲藕经不得碰,又是鲜物,此去云州路途遥远,莲藕运到云州也都烂了,恐怕会白费了娘娘的一片心意。” “你说得有理。”太后娘娘点点头,摸摸下巴,半晌笑道:“那就送给文武百官罢,按市价跟他们换银子捐去云州。” 几人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太后娘娘这一招高啊,那莲藕不但是太后娘娘赐的,还是太后娘娘亲手种的,金贵得很,谁敢出价低如此一来,文武百官的荷包也要放一放血了。 总听珍珠聒噪惯了,乍一安静还真有点不适应,太后娘娘走上几圈之后就坐上躺椅,慵懒地说道:“换个有趣的说说,再说废话就缝了你的嘴” 珍珠立马凑到跟前,义愤填膺道:“娘娘劳心劳力,陛下却把善贵嫔捧得高高的,这事儿做得太不地道了” “哟你倒是挺有见地啊”太后娘娘似笑非笑,“有本事你当着皇帝的面儿说去。” 珍珠连忙赔笑道:“奴婢胆小如鼠,只敢在娘娘面前放肆,这是仗着娘娘宠爱奴婢呢。” “你倒是无耻的很老实。”太后娘娘笑得开怀。 珍珠笑得更开怀,一边为慕容青捏肩一边低声说道:“奴婢听说昨儿个善贵嫔虽然给陛下出了个好主意,但陛下回宫的时候脸色却不太好” 慕容青示意她捶捶腿,吹了吹刚修好的指甲,道:“念你一片八卦之心,哀家再教你一招。在这宫里,太出风头并不是好事儿。皇帝肯把善贵嫔摆到台面上,这表示皇帝并不在乎善贵嫔肚子里的孩子” 慕容青勾勾手指,让珍珠靠近点,扬起唇角低声道:“哀家跟你打赌,善贵嫔肚子里的孩子要没了。” 太邪恶了珍珠哀嚎,太后娘娘您太邪恶了,总是说些奴婢不该听的话 慕容青手掌平摊,邪笑道:“掏银子押注。” 珍珠更加哀嚎,跟太后娘娘打赌她就没赢过。更何况太后娘娘您早就说过善贵嫔肚子里根本没货,奴婢不想打这种明知必输的赌呀 哀嚎过后,珍珠提起精神嘴硬道:“从无到有容易,从有到无却是难了。到底怎么没的所有人都想知道,如果没有恰当的契机,善贵嫔那么谨慎的人不会妄动的。” 慕容青挑眉,“今天皇帝已经给了契机,她现在成了大红人,多少人都红着眼,前朝后宫盯着她肚子的人多着呢,宁妃第一个容不得。” 珍珠不服气:“不是还有张妃娘娘在么张妃娘娘最是沉静稳妥,娘娘许以贵妃之位,她和张家都会竭力保住善贵嫔的孩子。” 慕容青大笑,“张妃的表哥刚被判了死刑,她的亲姑姑被抄家流放,她少不得要分分神。哀家是许了贵妃之位,但也要看她有没有本事拿到手” “娘娘这是在耍诈呢。”珍珠忍不住小声嘀咕。 慕容青快活的朝她眨眼笑道:“最重要的是她肚子里没货,再怎么保也没有” 珍珠终于撑不下去了,吸着鼻子淌眼泪,凄凉道:“这个月的俸禄又没了。” 姚黄幸灾乐祸道:“输了那么多次还没记性,活该你俸禄没了。” 珍珠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苍天啊,明明是太后娘娘逼她赌的啊 “逊王近来都在忙什么呢哀家好久没见到他了。”慕容青冷不防的说道。 珍珠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我的娘娘,今儿个早上逊王殿下才给您请过安的。 魏紫回道:“逊王殿下在自个儿房里用功读书呢。” 慕容青有些惊奇,“今儿个怎么不去告密了” 逊王如今虽然住在淑兰殿,却隔三岔五就要去菊苑一趟,最近更是日日就要去一趟,不可谓不勤快。 魏紫轻咳一声,道:“殿下一下早课就去了菊苑,不过很快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就进了暖阁,再也没出来过。” “这是怎么回事儿”慕容青这句问的是珍珠。 珍珠连忙回道:“奴婢听说昨儿个陛下让善贵嫔劝逊王殿下专心读书,没事少往菊苑跑。” “哟你这消息挺灵通的嘛。”太后娘娘笑眯眯地称赞道。 珍珠姑娘笑眯眯地领赏:“娘娘谬赞了。” 慕容青端起茶盏,拨拨茶叶,忽然说道:“那日他在书房外头探头探脑的” 乐公公低声回道:“陛下刚到就惊动了殿下,奴才出书房的时候正巧看到殿下在外头,殿下问奴才陛下在书房作甚,还说要给陛下请安。” 乐公公说的是太后娘娘一行出宫那日的事儿。那日燕清绝来到淑兰殿时,燕清思就在殿里,他本想趁着慕容青不在殿里去菊苑一趟的,不巧燕清绝来了,他只好歇了心思。刚想出去迎驾,却见燕清绝不声不响地进了淑兰殿的书房,心觉蹊跷,便在外头偷偷看了一会儿,又问了乐公公几句。当然,第二日他就把这事儿告诉善贵嫔了。 慕容青冷笑道:“这孩子倒是越发出息了,可惜尽干蠢事儿” 说罢,她悠悠起身,拂了拂袖子,魏紫和姚黄连忙上前为她理开裙子上的褶子。 “哀家也该督促督促庶子的功课了。走,去瞧瞧逊王” 珍珠吐了吐舌头,暗暗怜惜逊王一小下。 且说天子早朝定了史栋梁的死罪,大理寺就颁布法令称明日行刑。这个消息一传回张府,一片愁云惨淡更是不必说。王氏哭得死去活来,硬是晕死过去好几次。 张梦锡咬咬牙,当机立断取出一个木匣子让管家带上,主仆二人一起赶去宁府。 往日这个时辰宁宏坤是在宫里办公的,不过今日早朝之后他越想越觉得机会难得,又担心并不聪明的女儿错失良机,所以告假回府,打算送信进宫提点女儿一番。 宁宏坤见到张梦锡还有些惊讶,见到张府管家捧着的木匣子的时候了然几分,却又更惊讶了。他并不多说,引着张家主仆进了书房,命人上了茶之后就屏退了所有人。 确定隔墙无耳之后,宁宏坤才开口,不过却是故作不知:“张大人这个时辰过来,想必还没用过午膳罢那可一定要留下尝尝我府里新请的江南厨子的手艺。” 张梦锡沉着脸,头上多了许多白发,看起来比前些日子苍老许多。他无心和宁宏坤周旋下去,直接让管家打开匣子。 这匣子并不大,匣子里虽然装得满满的,却一点也不重,因为这匣子里装的都是大额银票。银票乃是纸质的,薄薄一张便是几百上千两,这匣子再小也能装个几百张,宁宏坤只需瞥一眼就能估摸出几十万两是少不了的。 虽心知肚明,但宁宏坤还是要问一句:“张大人这是何意” 张梦锡为官处事素来稳妥谨慎,何曾有过今日他来求宁宏坤,其实就是巴巴地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宁宏坤的手里,这心里苦得跟泡了黄连水似的。: 第50章 前朝后宫(二十六) 尽管心里发苦,张梦锡却不得不开口:“下官的外甥史栋梁虽然作恶多端、罪有应得,但他是下官唯一的外甥” 张梦锡刚开了个头,宁宏坤就变了脸色,忙道:“张大人快快别说下去了” 虽然猜到张梦锡此次拜访与史栋梁脱不开关系,但宁宏坤以为张梦锡是个聪明人,明白天子金口玉言更改不得,明白天下士子口诛笔伐得罪不得。张梦锡若是为亲妹妹求个安稳度日,那还好说,若他求的是史栋梁的一条命,哪怕筹码再高,宁宏坤也不会去得罪天子和那些读书人。 张梦锡咬咬牙,直接起身给宁宏坤跪下了。 这把宁宏坤吓了一跳,宁、张、杨三家虽是盟友,但张梦锡在宁宏坤眼里一直是个有风骨的人才,今日他肯行如此大礼,此事必定另有蹊跷。 宁宏坤迟疑了一下,还是不想冒险,于是劝道:“张大人,下早朝时我就劝过你,想开些罢,此事已成定论。史栋梁不过是张大人的外甥,何必为了一个外人而牵连张家,甚至牵连宫里的张妃娘娘” 张梦锡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宁相你也是有儿女的人,为人父母,哪怕子女再不肖,也舍不得割舍呀” 宁宏坤听出几分意思,心中一惊,但还是故作不解道:“正因为为人父母,张大人又如何忍心为一个外人而连累亲生女儿” 张梦锡痛哭流涕:“不瞒宁相,史栋梁正是我亲生儿。当年贱内连夭二子,有高僧批命”于是便把当年将儿子寄养到妹妹膝下的事说了出来。 听了这一番话,宁宏坤也觉得惊奇。与张梦锡同朝为官多年,还是盟友关系,竟不知他还有个儿子,更不知那史栋梁就是张梦锡的亲生儿子,难怪张梦锡如此失态,如此说来,那史栋梁可是他的独子。 对于宁宏坤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宁、张、杨三家虽然连成一支,张家和杨家看似以宁家为首,但其实三家互相制衡,呈三足鼎立,宁家就算略强盛些也不能完全压制任何一家。可如今张梦锡把现成的把柄送上门来,只要史栋梁那个活把柄在一日,一日张家就以宁家马首是瞻。宁张联手,杨家便不在话下。 宁宏坤不是不心动,但此事若是处理不好,便是留下一个后患,宁宏坤不得不谨慎。 “你我交情深厚,你既求到我府上,我自是尽力帮忙,但此事着实棘手得很。天子下令史府阖府流放,指的是,只要是史府的人哪怕无罪之人也要流放,至于那些犯了会判比流放更重的刑的罪的人,自然还是从重行刑,尤其是往日帮着贤侄欺男霸女沾了人命官司的人。苏誉是什么人那就是活阎王,谁都逃不掉想从他手底下弄出一个人来,太难” 张梦锡此时乃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自然没听漏那声贤侄,心中不禁一阵欢喜,连忙说道:“下官只求能留小儿一条命,只要宁相肯出手” 宁宏坤摇头道:“话别说得太早贤侄这事儿可不简单。我听到消息,苏誉之所以能在短短三日里挖出贤侄所有的事,自然是有人相助,而且相助的还不止一个人”宁宏坤说罢,比了个数目。 张梦锡惊道:“不可能自小儿到了京城,下官一直严加管教,甚至派人看着,他岂能得罪得了这么多官场中人” “得罪这么多官场中人不容易,得罪一个却容易得很。那些人不一定是贤侄得罪过的,但那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老师。这位老师你一定想不到是谁,如今大燕官场可是有一半的官员都是他的门生。” 宁宏坤提示得如此明显,张梦锡想不出那人是谁都难。 “莫非是薛太傅” 张梦锡如何也想不通,史栋梁是如何得罪久不出门称得上是隐居的薛太傅的。 “所以不是我不肯帮你,这上有天子震怒,下有士子口诛笔伐,中间还有薛太傅插手,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宁宏坤感慨道。 “宁相”张梦锡沉声道,“如果宁相换做是我,想必也会如我一般不肯放弃” 想到宫中那个不成器的女儿以及在外求学的两个不肖子,宁宏坤心有所感地点点头,“这倒也是,为人父母不易啊。” 张梦锡忙道:“下官知道此事不易,那匣子是请宁相帮忙上下打点的。”说罢他顿了顿,又道:“今日早朝,陛下抬高善贵嫔,于三妃已成威胁,下官回去就修书一封送进宫去,请张妃娘娘好生歇息养病” 宁宏坤闻言轻笑:“兄长遇难,张妃娘娘如今怕是正心神不宁呢。” 既然是亲兄长,张妃更会分神,无须你张家让步,宁妃和杨妃也能得手。 张梦锡咬咬牙,定声道:“宁相大恩大德,日后下官必定事事听从宁相的吩咐” 宁宏坤终于满意了,起身扶起张梦锡,好生安慰道:“既然你我亲如一家,贤侄之事我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张梦锡的心顿时落了地。 不料宁宏坤话锋一转,“只是” 张梦锡的心又提了起来,连忙说道:“宁相有话直说” “你也知道此事艰难,若我没办成,你可别怪罪于我啊” “只要宁相肯出手,结果如何下官都绝无怨言”张梦锡定声许诺。 宁宏坤点点头,拍拍张梦锡的肩头,笑道:“张老弟现在可以陪我喝杯酒了罢” 张梦锡有些迟疑:“可是小儿还在牢里” “哎,此事急不得,总得入了夜才好办。你放心,我心中有数。”余光瞄到张府管家把匣子放在桌子上,宁宏坤笑着引张梦锡往饭厅去。 翌日,午时行刑。 宁宏坤和张梦锡作为重臣之重,自然是要出席代表天子表个态的。 张梦锡有些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刑场上跪着的一身尘土泥巴的犯人,史栋梁跪在最前面。因为审讯时受了刑,史栋梁一身血迹,连面上都沾了不少,他耷拉着脑袋,很没有精神,似乎已经去了半条命。 因观刑的官员以及士子太多,张梦锡不敢盯史栋梁看得太久,但是他忍不住要把目光投向亲生儿子。 坐在一旁的宁宏坤见状,轻咳几声。 张梦锡顿时回过神来,见宁宏坤朝监刑席上看去。 张梦锡跟着看过去,不禁有些惊奇。今日该由大理寺卿苏誉亲自监刑,可他却没到场,如今监刑席上坐着的是两位大理寺少卿。 “这” 宁宏坤淡笑道:“听说苏大人临出行前收到一封家信,似乎是家中出了急事。他已经向陛下告了罪,改由两位大理寺少卿共同监刑。” 张梦锡顿时心下稍安,勉强露出几分笑意来。 即便心里有了几分底,可看到刑场上的史栋梁被绞死的时候,他还是有些脊背发凉,甚至全身无力,刑毕起身的时候他甚至站不起来。宁宏坤扶了他一把,暗自拍拍他的手背,他心下一定,这才渐渐有了力气。 且说宫中,张妃知道史栋梁被判了午时绞刑,心神不宁了小半日。 善贵嫔见状,劝慰了几句,见还是没效果,便道:“不如娘娘和妾身一起去园子里走走罢。” 张妃神情恍惚,根本没听见善贵嫔说什么,只呆呆地点了点头。 藻儿见了心急,连忙说道:“贵嫔娘娘身子渐重,哪里走得了那么远路,更何况这一路有不少石子路,不平整得很,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家娘娘可担待不起。” 云岫闻言笑道:“藻儿姑娘别急,我家主子的意思是就在菊苑的园子里走走,不出菊苑大门。近来已有两三个品种的菊花开了,我家主子正是要去赏菊呢。” 藻儿有些狐疑:“这个时节菊花就开了我怎么没瞧见呀” 云岫笑着解释道:“这菊苑地方大得很,藻儿姑娘想必没逛全过,那些开了的菊花种在偏里头的位置,从大门到殿里这一段路上都没有。” 藻儿还是有点不放心,但张妃已经回过神来,淡声道:“无须大惊小怪。这里是善贵嫔住的地方,自然比你要了解得多,横竖都在这菊苑里,出去走动走动也好。”:\\ 藻儿应了声是,不敢再多言。 张妃和善贵嫔刚出殿门,就听到了宁妃的笑声。只见宁妃依旧一身艳丽,笑盈盈地走过来,连声音都趾高气昂的:“哟本宫往日极少过来,倒没注意菊苑的景色这么好。看来就是冲着这幅美景,以后也要多来走动走动。” 藻儿扶着张妃的手暗自扯了扯张妃的衣袖。 张妃早已提高了警惕,闻言淡声道:“本宫正要陪善妹妹去赏菊,宁妹妹一向不喜欢菊花的味儿,本宫就不请宁妹妹一起了。” 宁妃见张妃没有好脸色,便收了笑,但却没纠缠,“既如此,张姐姐就陪善贵嫔去罢,本宫就在这里逛逛。” 善贵嫔朝宁妃行了礼后就随张妃走开了。 宁妃看着她们的背影,冷哼一声,转头打量着四周。: 第51章 前朝后宫(二十七) 张妃心里头藏着事儿,虽然挡了宁妃一道,却没什么兴致赏菊,于是就留在凉亭里喝茶,带来的嬷嬷和丫鬟只留了藻儿在身边伺候,其他人都围着善贵嫔转。而善贵嫔则带着自己的丫鬟在不远处的菊花丛中流连,一脸愉悦之色。 横竖这是在善贵嫔的自个儿的地方,周围又有那么多人伺候着,宁妃素来无谋,想来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张妃并不怎么担心。 藻儿虽然站在张妃身边,却警惕地盯着善贵嫔,生怕她出什么意外,倒忽略了自家主子,所以直到宁妃进了亭子,她才发现宁妃来了。 张妃有些头疼,对她来说聪明人不可怕,她自有一套应对的法子,可怕的是像宁妃这样胡搅蛮缠的蠢人,这种人做事天马行空无迹可寻,无法猜出其下一步会出什么招。 强打起精神,张妃淡声问道:“宁妹妹近日怎么得空来看善妹妹本宫听说,宁妹妹前些日子身子不太爽利,如今可大好了” 宁妃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她先前以为皇上采纳了她的法子,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得了皇上的称赞。后来陛下不但没用她的法子,甚至提都没提她一句,她再不聪明也明白过来了,自觉没脸见人,尤其是没脸见太后,所以就称病闭门休养了几日。 一想到太后可能在背后幸灾乐祸,宁妃就气得摔杯子。偏偏昨儿个皇帝陛下还在早朝上夸赞了善贵嫔一番,宁妃只觉个个都在看她的笑话,面前这个不冷不热的张妃也是。 不过一想到昨儿个收到的父亲的信,宁妃就露出了笑容,施施然坐下来,吩咐宁婕妤给自己倒茶。 藻儿冷眼看着宁妃在自家主子面前逞威风,颇有些看她不上,便分了些注意力给不远处的善贵嫔。 宁妃呷了口茶,起了话头:“今日便是那谋杀士子的重犯史栋梁行刑的日子,听说判的是绞刑,比其他酷刑少受许多罪。本宫还以为,嫉恶如仇的大理寺卿苏大人即便不判个凌迟,也要判个腰斩或是五马分尸呢。对这种罪大恶极之人来说,绞刑太便宜他了。” 藻儿闻言,立即把分散的注意力收回来。她对宁妃这种戳张妃心窝子的举动很气愤,她好不容易才劝得张妃平复心绪,宁妃这一番话又要令张妃心神不定了。 宁妃装模作样地看看日头,忽然笑声连连地说道:“哟午时到了,看样子已经行刑了,真是大快人心” 她的声音尖锐高亢,连善贵嫔都忍不住往凉亭看了过来。 张妃手一抖,碰倒了茶杯,茶水很快就顺着桌沿流下来,打湿张妃的裙摆。 藻儿连忙掏出帕子为张妃擦拭,又唤小宫女过来收拾了桌子再泡一杯茶。 宁妃继续笑着说道:“这个时辰也该用午膳了,不如本宫就留下蹭个饭儿,再把杨妃妹妹叫来,咱们姐妹几个就对着这菊苑美景吃上几杯。” 宁妃说得高兴,张妃却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连藻儿问她要不要换衣裳都没听到。 宁妃却还不肯罢休,追问道:“张姐姐你说好不好咱们几个很久没有聚一聚了” 藻儿见自家主子愣神的样子,不禁握紧了拳头,指甲掐得手心生疼。估摸着张妃此时心里乱得很,于是她扬起笑脸,道:“宁妃娘娘怕是不知道,女人一旦有的身孕就会胃口大开,可想吃却又吃不下什么,只能少食多餐。我家娘娘奉太后娘娘的懿旨照顾善贵嫔娘娘,半分不敢疏忽,连饮食习惯就照着善贵嫔娘娘的来。宁妃娘娘过来之前,我家娘娘和善贵嫔娘娘刚刚用过午膳呢,一时半会儿怕是吃不下。” 宁婕妤闻言看了藻儿两眼,心道这小丫头胆子太大,竟讽刺宁妃没生过孩子,还抬出太后娘娘压宁妃。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宁妃冷笑,狠狠地瞪了若有所思的宁婕妤一眼。没出息的东西,也不知道反驳几句,为自家主子撑脸面 宁妃向来是行动比思想快,说时迟那时快,一巴掌就当着众人的面儿甩上了宁婕妤的脸。那清脆的巴掌声甚至惊醒了满腹心事的张妃。 宁妃憋着一肚子火,这会儿找到了泻火口,便要再接再厉。琳琅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宁妃的袖子,宁妃顿时敛了几分怒意,让捂着脸楚楚可怜的宁婕妤站到一边去。 张妃蹙眉道:“宁妹妹何必如此动怒宁婕妤虽是你宫里的,但也是个正四品的宫妃,她若是做错事,你回宫关了门教导便是,当着这么多下人面儿落她的面子,这教她以后在下人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苛待宫妃,传出去也有损妹妹的名声。” 宁妃此时正事为先,倒是没动怒,喝了口茶,笑盈盈地说道:“其实,本宫来菊苑可不是为了看望善贵嫔。本宫是来找张姐姐你的,本宫有个稀奇的消息要与张姐姐分享。” “宁妹妹有话直说。” “本宫听说,今日在法场监刑的本该是大理寺卿苏大人,不料苏大人家中出了急事,便换做两位大理寺少卿监刑。张姐姐想必知道,苏大人素来铁面无私,今次却因私事误了公事,着实稀罕得很”宁妃说着看了张妃一眼,笑意更深。 张妃则是心中一惊,临时更换监刑之人,莫非哥哥的事情有转机宁妃亲自来告诉她这个消息,莫非父亲求了宁相帮忙那哥哥是不是还活着父亲又许了宁相什么条件此事做得干净不干净会不会留下后患苏誉无法监刑是不是宁相的手段苏誉绝顶聪明,事后会不会觉察出什么苏家到底出了何事苏誉事后会不会报复会不会冲着张家去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从张妃心底冒出来,把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搅得翻江倒海。 宁妃见张妃在自己面前陷入沉思,知她心思已乱,便嗤笑一声,施施然起身,拍拍裙摆,道:“看来张姐姐的确没有胃口,还是下次到本宫的翡翠宫里聚聚罢。”说罢,她便出了凉亭。 藻儿见宁妃几句话就把张妃弄得更加神情恍惚,不禁面露急色,小声问了几句却不见张妃回答,只得盯着张妃,怕她想不开。 宁妃出了凉亭,并非往大门口走去,她不快不慢地走向善贵嫔的方向。 善贵嫔见宁妃过来,连忙福了福身子。 宁妃朝凉亭望了一眼,淡笑道:“善贵嫔倒是好兴致。” 善贵嫔抚了抚尚未隆起的腹部,柔声笑道:“妾身整日闷在房间里,难得出来走一走,自然高兴得有些失态。自怀孕起,妾身就极少出门,不像娘娘行动自由,妾身对娘娘的自在羡慕得紧呢。” 宁妃扫了善贵嫔的腹部一眼,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冷光。随后,她又堆出了笑容,难得和气地说道:“你这里景色好,难怪张妃整日待在你这里。杨妃早前还跟本宫说一起过来看看你呢,不巧她被事情绊住了脚,到现在也没到。” 善贵嫔面露感激,“妾身多谢娘娘的一番心意,还请娘娘替妾身向杨妃娘娘转达一下妾身的感激。” 宁妃笑了笑,“本宫的这份感激本宫收了,杨妃的那份还是你自己向她说罢,她今日肯定是要过来的。”说着,她又看了看日头,“本宫有些头晕,等不了她了,先回去歇息。” 善贵嫔连忙关切道:“娘娘若是不嫌弃,就留在菊苑小憩一会儿,避过这日头再回去。” 宁妃摇摇头,“本宫有认床的毛病,在外头歇不安稳。” 善贵嫔便不多留了。 banfheng首发 宁妃从琳琅手里接过一个别致的香囊,对善贵嫔道:“这是本宫的母亲在无因寺求的香囊,里面放的是求子符。杨妃上次瞧见了,就问本宫要。你也知道,做女人的,哪个不想要个孩子。本宫便修书回去,让母亲为杨妃再求一个,昨儿个才送进宫的。想着在你这儿会碰到她,本宫就带过来了,谁料她拖拖拉拉的还没到。本宫懒得再来回跑,这样罢,就先放在你这里,待会儿她过来,你亲手交给她。” 善贵嫔笑着应下,接过那个香囊。 宁妃满意地点点头,道:“那本宫就先走一步了。” 善贵嫔自是行礼恭送。 电光火石之间,意外发生了。 事后宁妃回想起来也有些糊里糊涂的,她不过转了个身,善贵嫔就摔倒了,宁婕妤也跟着摔倒了。紧接着那个叫云岫的丫头就尖叫一声,大呼:“娘娘摔倒了娘娘摔倒了”然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再然后她就记不太清楚了。 意外到底是如何发生的,谁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善贵嫔忽然晃了两下,然后就硬生生地往地上栽。宁婕妤跟在宁妃后头,看了个正着,见自己来不及扶善贵嫔,便当机立断扑到地上,给善贵嫔做了肉垫。: 第52章 前朝后宫(二十八) 然后,云岫惊叫几声,周围伺候的宫女嬷嬷立即围上来,个个都是一脸慌色,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一时间混乱一片。 凉亭里的张妃主仆也被惊动了,抬眼看去,只见一群人围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谁摔倒了。主仆二人对视一眼,虽不知到底是哪个娘娘摔倒了,但都心生不详,连忙起身出了凉亭,快步走过去。 还没走到跟前,就听云岫又叫道:“娘娘流血了” 张妃心头一惊,脚下一滑,脚步更快。 藻儿厉声道:“都散开些,让张妃娘娘瞧瞧” 众人连忙散开,露出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善贵嫔和被善贵嫔压在身下的宁婕妤。 张妃顿时一阵晕眩,还好有藻儿扶着,让她不至于摔倒。她紧紧抓住藻儿的手,定了定神,见善贵嫔虽然面色苍白,但裙下并无血渍,反倒是做了肉垫的宁婕妤因为摔得太急,衣裳又穿得轻薄,手臂上蹭破了一大块皮肤,鲜血淋漓,看起来有点骇人。 张妃心下稍安,随即厉声道:“伍嬷嬷先去请太医,梁嬷嬷和桂嬷嬷去找副担架来,把善贵嫔和宁婕妤都抬进房里去,其他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等待吩咐,热水也备上,大家动作都麻溜些。” 得了明确的命令,大家各司其职,很快就井井有条了。 张妃看着善贵嫔被抬进屋,又看着因为腰部受创而疼痛难忍的宁婕妤上了担架,几不可闻地吐了口气,随后也顾不得宁妃,疾步走进屋。 宁妃的脸色很不好,这与她预计的情形大不相同。她朝门口看了一眼,低声对琳琅道:“去看看杨妃有没有过来” 琳琅领命而去,而宁妃自己则留了下来,也跟着进了屋。 宁妃刚踏进门口,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宁妃走进内间,只见张妃的脸色很难看,云岫面色苍白地看着床榻,而躺在榻上的善贵嫔眉头紧皱,面如金纸。宁婕妤并不在这个房间里,大概是送到其他的厢房歇息了。宁婕妤受的伤不严重,可善贵嫔肚子里的这个太金贵,因此大家都紧着善贵嫔这头。 宁妃蹙了蹙眉,皱皱鼻子,觉得这血腥味儿也太重了些。她心觉不对,再次看向床榻,只见那榻上铺的深红色褥子与垂下来的那部分颜色不一样,她这才明白那褥子上沾了善贵嫔的血。宁妃既觉得心颤,又觉得高兴,这样的出血量,那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张妃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宁妃,一字一顿地说道:“宁妹妹看样子是不能回去歇息了,善贵嫔在你我手里出了事,你我少不得要有所交代的。” 宁妃知道张妃这是在拖她下水,却只冷哼了一声,并没提到要离去。因为她知道,就算此时她走了也无济于事,这多人都看见她来了菊苑,都看见她和善贵嫔说过话,她与这件事肯定脱不了干系。她指甲掐着手心,微低着头,想着杨妃那里出了什么事,怎么到现在也没到。 张妃对藻儿道:“去请太后娘娘过来罢。陛下那里”她看了床榻上一眼,淡声道:“陛下日理万机,暂时还是不惊扰他的好,待太医诊过脉再说。” 藻儿不敢耽误,一路小跑到淑兰殿。 太后娘娘正在歇息,珍珠理所当然地将藻儿拦在外头。藻儿心急如焚,却又不敢打扰太后娘娘午睡,只得低声求珍珠通报一声。 珍珠最会看人脸色,一看藻儿的神情就知是出了何事。可今儿个太后娘娘的心情不太好,再则她心里头还惦记着自己和太后娘娘的赌约,哪里肯帮藻儿通报。 还好魏紫听到声响出来瞧瞧,知道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便问藻儿请了太医没有。 藻儿回答说张妃已经派人请了太医。 魏紫听是张妃安排的,便放了心,安抚藻儿道:“你先回去罢,待太后娘娘一醒,我就把这事儿告诉娘娘。” 藻儿自是千恩万谢,因为惦记自家主子,便急急忙忙的走了。 珍珠笑嘻嘻地说道:“魏紫姑姑果真是菩萨心肠。” 魏紫哪里不知她的心思,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进屋。 珍珠面上挂着笑,心里却暗暗叫苦,哀嚎她这个月的俸禄,根本没有跟进去的心情。她一边祷告太后娘娘不想起床,一边四处乱瞟,不经意间余光扫到了掩了半边身子的燕清思。她心思转了转,上前几步朝燕清思行了个礼,笑问道:“殿下可是有事要求见太后娘娘” 燕清思偷听被人捉了个现行,面上闪过一丝狼狈,见这太后身边的奴才不识相的揭破,心里愤恨,只道仆似人形,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就走了。 珍珠还使坏地在后头追问:“殿下别害羞啊,要不奴婢为殿下通报一声” 看着燕清思脚下打了个趔趄,珍珠大为快慰,快慰过后却觉得还是抵不过失去银子的肉疼。 太后娘娘本就睡眠浅,今儿个却是折腾了许久也没睡着。魏紫无声地问姚黄太后有没有睡着,姚黄摇了摇头。魏紫便走到榻前轻声道:“方才张妃娘娘身边的藻儿来过,说是菊苑出事了。” 慕容青立即睁开有些发红的双眼,恶狠狠道:“左一件事,右一件事,就是不让哀家好好睡一觉” 魏紫笑道:“娘娘,卫先生说白日睡太久夜里会睡不着,于娘娘的凤体无益。” “哼他回来没有”慕容青追问。 姚黄回道:“还没回来呢。卫先生说过,要到傍晚才能回宫。” 卫子衿今日有事出了宫,一大早起太后娘娘就很烦躁,问卫子衿回来没有都问了几十次了,连稳重的魏紫都有些吃不消了。 没听到想要的答案,慕容青在床上滚了几滚,把头埋进被子,耍起了脾气。只听她在被子底下含糊不清地说道:“让珍珠去瞧瞧,哀家还要再睡一会儿,哀家不去” 魏紫和姚黄对视一眼,都苦笑着摇摇头。 魏紫倒是想随着太后娘娘的性子,但是卫先生临走前吩咐过,一定不能让太后娘娘白天多睡,否则晚上睡不着又是各种折腾。心下想了想,魏紫低声道:“娘娘,方才藻儿过来的时候,珍珠在外头拦着,就是不肯通报,可见心里头还惦记着和娘娘的赌约呢,恐怕正盼着娘娘不去菊苑她好动手脚呢。奴婢以为,娘娘还是带着珍珠去走一趟,让她输得彻彻底底。” 不一会儿,慕容青掀开被子,没好气地说道:“这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跟哀家玩心眼儿” 魏紫再接再厉:“藻儿过来的时候,奴婢似乎瞧见了逊王殿下”探头探脑的。 “昨儿个还跟那头赌气来着,今儿个倒是关心上了,这小兔崽子就是不吃教训。”慕容青轻笑。 魏紫忙道:“殿下年纪尚幼,还不明白娘娘的苦心” 慕容青抬手截了她的话头,慢吞吞地坐起身来,拢了拢衣袖,看了看自己素净的没有涂丹蔻的手指,忽的抬头一笑,道:“崽子可不能随便养,说不准就会养个白眼狼出来。” 魏紫心有所感,浅笑不语。 姚黄则小心翼翼地拍拍自己的心口。妈呀,太后娘娘笑得太邪恶了 慕容青笑意稍敛,手臂一抬,“更衣,哀家要去菊苑瞧瞧儿媳妇们” 姚黄偷偷朝魏紫竖了竖大拇指,魏紫只当没瞧见。 二人麻利地伺候太后娘娘妆扮完毕,捎上珍珠,一行人就要浩浩荡荡地赶去菊苑。 不料还未出门就被人拦住了。 虽然早已有所预料,但太后娘娘还是不爽。 慕容青斜了一脸坚毅的燕清思一眼,根本没有看他第二眼的,更别提开口了。 魏紫好意地对燕清思解释道:“殿下,娘娘现下有要紧的事儿要忙。殿下若是有事,不如等娘娘回来之后再说。” 燕清思却不领情,漆黑的一对眼珠子盯着慕容青看,“儿臣知道母后是要赶去菊苑,儿臣昔日受善贵嫔照顾良多,如今她出了事,儿臣若不赶去探望劝慰,岂非是忘恩负义之徒” 魏紫还要再劝,慕容青却冷声道:“谁告诉你善贵嫔出事了” “我”我自己听到的。 这话燕清思当然不能说,否则又是一个把柄送到慕容青的手里。 不等他想好理由,慕容青就唤了一声:“珍珠” banfusheng颠鸾倒凤 “奴婢在”珍珠高声应道,狗腿地凑过去。 慕容青一脸语重心长地对珍珠道:“所以哀家总说,男子长于妇人之手最是不妥,整日琢磨着内闱之事,不思正业,眼下就有个现成的例子” 不必太后娘娘分一眼到燕清思身上,众人也知她说的是逊王。 珍珠笑着回道:“娘娘这话以偏概全了,陛下当年也是娘娘亲自教导的,如今已是一国明君。当然,不是每个妇人都能有娘娘的胸襟和见识,教坏好苗子也在所难免”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有努力日更哟 总是抽,有时候不能更新,想上来说一声都很艰难,以后更新还是请假我都到微薄上吼一声,筒子们可以关注。 还有,大家偶尔也冒冒泡,说说想法,我写得有点没底。。。。囧: 第53章 前朝后宫(二十九) 燕清思握紧了拳头,小脸上的愤怒毫不遮掩。他咬咬牙,大声道:“善贵嫔只是怜惜儿臣父母早亡,对儿臣多加照顾,并未教导儿臣,更没有教坏儿臣” “如此说来,你不思进取、功课不佳、顽劣不堪都是你自己的问题,跟善贵嫔无关”慕容青语气森寒。 “是全都是儿臣的问题,和善贵嫔无关”燕清思语气坚决。他以为只要他承认这些,慕容青就不会迁怒善贵嫔,自然也就不会阻止他去看望善贵嫔了。 “好个全是你的问题怪不得御史台数次上折子弹劾你有损皇室脸面,你竟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什么叫父母早亡哀家还没死呢,你是眼瞎了不成”慕容青大怒。 燕清思懵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 妾室不是主子,即便在皇家,诸位皇子公主的母亲只有皇后一个。慕容青不是母凭子贵的圣母皇太后,她在做太后之前就是皇后,是燕清思正正经经的嫡母,燕清思称父母早亡,置她这个活生生的嫡母于何地 慕容青轻蔑地看着燕清思,寒声说道:“如此顽劣不堪,丢尽了燕氏祖宗的脸,传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说罢,她再也不想理睬燕清思,只道:“好好留在暖阁里反省,不许出门一步” 燕清思闻言急道:“母后,方才是儿臣失礼,儿臣知错。您就让我去看看善贵嫔罢,母后” 慕容青看也不看他,直接往外走。 燕清思见状欲追,乐公公连忙示意几个青壮内侍上前拦住燕清思。 见燕清思双眼通红一脸忿恨地看着自己,乐公公依旧一副笑脸,和声道:“太后娘娘有令,请逊王殿下回去反省。”说罢,那几个内侍便强行把燕清思“扶”回了暖阁。 经过燕清思那一遭,珍珠敢肯定,太后娘娘已经坏了兴致。 瞧太后娘娘笑得多邪恶,那一身的邪气都逼人了 更不凑巧的是,刚出门就遇到了杨妃。 珍珠暗叹一声,今儿个这日子太不吉利了。 慕容青眯着眼睛看了跟在杨妃身后的琳琅一眼,开口问道:“杨妃来见哀家,可是有事” 杨妃一脸忧色道:“臣妾听说菊苑出了事儿,便来禀告娘娘。” 慕容青点头,“哀家已经知道了。” 杨妃了然道:“是臣妾多虑了,张妃姐姐素来周到。” 慕容青闻言,似笑非笑,“哀家听说宁妃在菊苑,你今儿个怎么没去探望善贵嫔” 杨妃顿时落了泪,她抹了抹眼角,伤心道:“臣妾本是和宁妃姐姐约好一起去探望善妹妹的,可臣妾临时被事情绊住了脚,便派人去告诉宁妃姐姐臣妾随后就到,请她先行。谁料臣妾这一耽搁,菊苑竟出了事儿。都怪臣妾不好,若是” 慕容青无心听她废话,挥挥手道:“先过去看看。” 杨妃立即噤声,快步跟在慕容青后头。 菊苑此时已经闭紧了大门,任谁也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何事。 琳琅敲开门,走在前头引路。她一进门,宁妃就怒声道:“怎么慢吞吞的现在才回来,杨妃人呢她是故意” 话未说完,宁妃就见到了慕容青,以及她身后的杨妃。 琳琅苦笑一声,心道:杨妃娘娘跟着太后娘娘一起来了。 慕容青到的时候,太医已经把过脉在开方子了。慕容青免了一干人等的礼,直接问太医道:“善贵嫔如何” 太医苦着一张脸道:“怀孕初期,胎像不稳,最忌摔倒碰撞。虽说有宁婕妤垫着,但贵嫔娘娘始终受了冲撞,损及龙胎。贵嫔娘娘底子弱,经不住这一摔,就落了红。微臣无用,保不住龙胎,请太后娘娘恕罪” 慕容青上前几步,看了那染红的褥子一眼,低声问道:“已经没了” 太医点点头,“回娘娘,微臣赶到时,贵嫔娘娘已经小产了。” 慕容青看着紧闭双眼面色惨白的善贵嫔一眼,又问:“大人如何” “胎儿已经落了,出红渐止,想必没有大碍。微臣开了方子,先喝两剂,微臣每日过来请脉,按照脉象再作调整。不过贵嫔娘娘底子弱,恐怕要将养几个月。” 慕容青颔首,让他下去配药熬药。 事已至此,慕容青只有吩咐云岫好生照看善贵嫔,带着一行人再去偏殿看看宁婕妤。 宁婕妤的精神还不错,因为伤到了后腰,只得趴在榻上。见慕容青来了,她还挣扎着要起身请安,被慕容青阻了。 慕容青依旧是问太医宁婕妤的情况如何。 太医回答说宁婕妤的腰只是扭伤了,并未伤及筋骨,吃几服药,针灸几天,好生休养就行了。至于手臂上的伤,虽然看着骇人,其实只是皮外伤,不碍事,每日擦药膏,伤口别沾水,少则两三日多则五六日就会结痂,十几日就能完全长出新皮来,只要注意饮食,连疤都没有。 慕容青挥退了太医,安抚了宁婕妤几句。 接下来就是办正事了。 慕容青也懒得挪地儿了,就在这偏殿坐下来,又让人去把云岫唤来,一字一顿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妃本就肩负照看善贵嫔的重任,这次又在她眼皮子底下出的事,她理所当然地率先开口:“事发之时,臣妾正在凉亭里,因有些距离,并未看清经过。待臣妾赶到之时,只见宁婕妤趴在地上,善贵嫔摔倒在她身上。当时善贵嫔还未出红,她是进屋躺下之后才出的红。事发之时宁妃妹妹正和善贵嫔说着话,想必最为清楚整个经过。” 慕容青便看向宁妃。 眼睁睁地看着张妃推到自己身上,宁妃还不得不接着。她咬咬牙,冷着脸道:“臣妾是特意来探望善贵嫔的,自然要跟她说几句,说完了话便要回去。不料臣妾刚转身,善贵嫔就摔倒了,臣妾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身后的宁婕妤为了救她,都把自己当成肉垫子了,到现在还趴在床上呢。” “如此说来,你二人都不清楚善贵嫔为何会摔倒”慕容青挑眉。 张妃和宁妃都低声应是。 “云岫,你来说你一直在你家主子身边,想必看得最清楚。”慕容青看向有些忐忑的云岫。 云岫一惊,吞吞吐吐道:“其实其实奴婢也没看清楚” “大胆奴才你的责任就是盯着你主子,如今你主子出了事儿,你一问三不知,你是进宫做主子还是做奴才的”慕容青桌子一拍。 云岫“扑咚”一声跪下,顿时红了双眼,哭着说道:“太后娘娘息怒奴婢是真的没看清楚,当时只见贵嫔娘娘轻晃了两下就倒了,事出突然,奴婢连忙去扶,却因隔着几步愣是没赶得及” 慕容青指节敲敲桌子,挑眉道:“此话当真” 云岫立即举手发誓:“若有半点虚言,叫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宁婕妤,你能扑过去救善贵嫔,可见是离善贵嫔极近的,你难道就没看出什么不对劲”众人都朝榻上的宁婕妤看去。 宁婕妤想了一下,回道:“事出突然,臣妾只想着不能让贵嫔娘娘出事,倒是没在意其他。” 又是事出突然,好个事出突然 慕容青点点头,转而问张妃:“张妃,你没派人查看查看” 张妃忙道:“善贵嫔和宁婕妤被抬进屋后,臣妾亲自查看了善贵嫔摔倒的地方,并无发现。事后臣妾还派了经验老道的嬷嬷和内侍去仔细翻查一遍,还是没有发现。此时还有人守在那里,娘娘若是想问他们,臣妾就让人唤他们进来。” “你办事素来稳妥,想来是真的没有不妥之处。”慕容青蹙眉,“哀家就是觉得稀奇,那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说摔倒就摔倒了。” 她一一看过面前的人,最后把目光集中到云岫身上,正要问什么,却闻宁婕妤忽然说道:“贵嫔娘娘摔倒之前身子晃了几下,神情神情有些恍惚” 云岫双目一亮,接着说道:“贵嫔娘娘昏过去之前跟奴婢说过,当时她一阵晕眩,忽然眼前一黑,就摔倒了”颠鸾倒凤: “好端端的怎么会晕眩莫非她这胎养得不好”慕容青看着云岫。 云岫忙道:“贵嫔娘娘近来饮食睡眠都好,还说比未怀孕前更有精神了,从来没有头晕过。” “饮食是谁安排的”慕容青追问。 云岫瞄了张妃一眼,低声道:“都是张妃娘娘安排的。” 张妃立即回道:“善贵嫔的菜单都是经验老道的御厨根据太医的方子拟的,用料和做法都请太医过目过,绝对没有问题” 慕容青不说话,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忽然,云岫指着宁妃,神情激动地说道:“是宁妃娘娘宁妃娘娘曾经交给贵嫔娘娘一个香囊,那香囊的味道有些古怪,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香料”: 第54章 前朝后宫(三十) 众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宁妃身上。 宁妃怒视着云岫,恨不得一口把她咬死,厉声道:“贱婢休得污蔑本宫” 云岫此时却没了胆战心惊,一脸坚决地咬定是宁妃作怪:“宁妃娘娘借口请贵嫔娘娘把一个求子香囊转交给杨妃娘娘,本就形迹可疑。宫里谁人不知宁妃娘娘与杨妃娘娘来往甚密,宁妃娘娘还和杨妃娘娘同掌凤印呢,几乎日日相见,又何必托贵嫔娘娘转交香囊给杨妃娘娘而且,贵嫔娘娘正是接了那个香囊之后才晕眩摔倒的,不是那个香囊的缘故又会是什么缘故” “贱婢,善贵嫔护胎不力乃是她的过错,你休想血口喷人把罪名推到本宫的手上别以为有太后娘娘在此本宫就动不得你,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嘴厉害,还是本宫的巴掌厉害”宁妃说罢,狠狠一巴掌扇向云岫,云岫的脸登时通红一片,连嘴角都破了,渗出缕缕血丝来。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突然,谁也没反应过来,因此竟让宁妃得了手。就连张妃也没料到宁妃竟然如此大胆,敢在太后娘娘面前撒泼。 宁妃却还没打过瘾,伸手又想一巴掌扇过去,大有不让云岫开口的意思。琳琅见状,连忙相劝,杨妃和张妃也上前去拦着她,一时乱作一团。宁妃此时凶猛无比,杨妃和张妃的脸上不免被抓伤几处,气得二人连忙唤人过来帮忙。宁妃靠近不得云岫,便恶狠狠地朝云岫道:“贱婢,再敢污蔑本宫,本宫要你不得好死” 珍珠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不明白宁妃怎么就突然霸气侧漏了。她偷偷地瞄了太后娘娘一眼,见太后娘娘不喜不怒,面无表情,心头一跳,却又有几分了然。宁妃这副撒泼失态的模样,哪里像大家闺秀,哪里像后宫妃子太后娘娘根本看她不起。 “宁妃” 慕容青的脸上没有丝毫怒色,声音也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可宁妃突然心慌了,动作一顿,琳琅趁机扶住她,自己则挡在靠近云岫的那一侧,生怕她再发狂。 “云岫,那香囊何在”太后娘娘慢条斯理地问道。 云岫捂着脸,却语速极快地回道:“贵嫔娘娘一直握在手里,她昏睡过去之后,奴婢才做主收起来的,奴婢这就去取” 慕容青点点头,道:“魏紫,你跟她去取香囊。” 待云岫和魏紫二人出去,房间里登时短暂的寂静了一会儿。 随后宁妃开口了。她呼吸有些急促,语速也快,字字都含着冷意,“太后娘娘这是何意难道太后娘娘相信一个贱婢也不相信臣妾臣妾知道,太后娘娘一直不喜欢臣妾,今日臣妾不求太后娘娘庇佑,只望陛下定夺此事” 杨妃在一旁急声劝道:“宁妃姐姐快不要说了,太后娘娘必会秉公处置此事的。” “你住口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跟她们合起伙儿来害本宫她会秉公处置她一定会趁机打击本宫”宁妃已现癫狂之色。 张妃悄悄叹了口气,也跟着劝道:“太后娘娘处事公道,断不会冤枉谁的” 张妃以为,太后能让魏紫跟着云岫去取那个证物香囊,说明太后对善贵嫔并无偏袒之意,宁妃如此尖锐激动,只会不利于自己,更何况善贵嫔流产之事跟宁妃本就脱不了干系,张妃也不信善贵嫔会无缘无故地流产了。 宁妃指着张妃的鼻子,冷笑道:“你住口你也见不得本宫好过,嘿嘿你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本宫手里” 张妃立即住了口,冷了脸,她怕她再刺激宁妃,宁妃会乱说史栋梁的事。 见宁妃跟疯狗一样咬她咬你,太后娘娘气定神闲地说道:“宁妃,皇帝当以国事为重,岂能困于后宫不过,你不必心急,待哀家查明此事,会让皇帝亲自处置的。” 太后娘娘说罢,魏紫和云岫便进来了。 魏紫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做工精细的香囊。 魏紫走到太后娘娘下手,却不把香囊呈上去。她这是为太后娘娘的身子考虑,这香囊既然可能有问题,那就不能沾太后娘娘的手,以免有损太后娘娘分凤体。 太后娘娘只瞥了那香囊一眼,也没有拿过来自己看看的意思,只吩咐珍珠道:“请太医进来。” 珍珠明白她的意思,麻溜地请了太医进来,又把那香囊递给太医,请太医辨别辨别那香囊里的东西。做太医的都明白宫闱秘辛多,不敢抬头看各位主子,只管听令低头辨香料。 剪刀咔嚓两声,那精致的香囊就被剖腹开膛了。太医拈起一些香料嗅了嗅,蹙了蹙眉头,再拈起一簇嗅了嗅,脸色就有些不好了,再拈起一簇嗅了嗅,顿时露出一些惊慌之色。 珍珠瞧得分明,于是笑问:“太医可是有所发现太后娘娘还等着呢。” 太医忙道:“启禀太后娘娘,这香料里混有麝香。” “胡说麝香味儿极重,三步外就能闻到,怎可能拿在手里还闻不出来”宁妃率先发难。 太医自然不知自己的一番话关乎宁妃,但他还是吓得一抖,连忙解释道:“这里头还混了其他几味并不常见的药材,不但可以遮掩麝香的味道,和麝香混合起来还有使人晕眩的效用。” 宁妃闻言,面色一白。太医这番话正好可以解释善贵嫔为何会晕眩摔倒,为何回屋之后就出红流产,也正好给宁妃定了罪。 “到底是哪几种药材,你说出个究竟来,否则本宫不信”宁妃怒视太医,不肯罢休。 太医有些为难:“有几味臣也不熟悉” “哼不熟悉那你也敢口出狂言换太医”宁妃冷笑。 那太医许是没经识过这种场面,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看向太后娘娘,等待示意。 慕容青摆摆手,道:“请付太医过来” 付元是太医院院使,医术精湛,又素来冷硬,自然使人信服。 太医如蒙大赦,飞速退了出去。 等待付元过来的时间里,宁妃倒是一声不吭,只用仇视的目光看着所有人,大约是觉得这里所有的人都想害她。 慕容青并不理会她,把玩了一会儿手腕上翠绿翠绿的翡翠镯子,开口问道:“云岫,这香囊真是宁妃给善贵嫔的” “回太后娘娘,奴婢敢对天发誓,这香囊的的确确是宁妃娘娘亲手交给善贵嫔的,当时亲眼看到此事的不止奴婢一个人,娘娘只要召他们前来一问便知分晓。”云岫竖起手指指着天,语气坚定。 慕容青点点头。她点头的意思就是恩准了,后面的事自有珍珠她们去做,她只用坐着等结果。 当时几乎所有的嬷嬷宫女内侍都在善贵嫔周围看着,生怕她出一丁点儿的事,所以宁妃和善贵嫔说的哪怕几个字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说得几乎一模一样,确定那香囊的确是宁妃亲手交给善贵嫔的,交完之后宁妃就打算离开,而善贵嫔紧跟着就摔倒流产了。 宁妃此时的目标不再是云岫,她死死地盯着杨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你这个贱人陷害本宫” 杨妃一脸无辜:“宁妃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你骗本宫说你会出手,本宫只需把香囊交给善贵嫔,那香囊里放的是令人躁狂的药材,只要善贵嫔接触一盏茶的时辰,她就会焦躁难安,到时候你就会到场出手,绝不会脏了本宫的手”宁妃通红的眸子狠狠地盯着杨妃,大有扑上去挠一爪子的意思。㊣:㊣\\、㊣ 姚黄见状,连忙命人上前扶着宁妃,实则按住她的双手,不让她有机会伤害别人。 而杨妃哭得梨花带泪,哽咽道:“宁妃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云岫刚才明明说是姐姐你请善贵嫔把香囊转交于我,我并不知有香囊之事啊” 宁妃被人按住,站在原地不得动弹,她厉声对杨妃道:“贱人,你好狠毒的心,枉我对你一片真意,你竟如此陷害于我,改日我定要问问杨大人,他是如何教女儿的” 杨妃楚楚可怜,“宁姐姐,你误会我了” 云岫也道:“奴婢亲耳听宁妃娘娘说这求子香囊是宁夫人特意求给杨妃娘娘的,宁妃娘娘本约好杨妃娘娘一起来探望贵嫔娘娘,恰巧香囊送到,便带了过来打算顺便交给杨妃娘娘。可惜杨妃娘娘临时有事,迟迟未到,宁妃娘娘身子不适,不想久留,又不愿多走一趟,便托贵嫔娘娘转交给杨妃娘娘。宁妃娘娘所言他们也都听到了。” “他们”指的是刚才指证宁妃亲手把香囊交给善贵嫔的宫人,无须问第二遍,他们方才都把宁妃的话说得清清楚楚。 事已至此,宁妃不是百口莫辩,而是争辩了也没有用。: 第55章 前朝后宫(三十一) 这时,付元到了。他将那香囊的填充物一一分辨出来,详细地道出来历和功效,无一不详细周全。至于这些药材混合在一起到底有什么功效,他说的和先前那个太医并无不同,不过院使大人要让人信服得多。 待付元退下去之后,慕容青露出一脸倦色,恹恹道:“把宁妃送回去,从今日起不准踏出翡翠宫半步,等皇帝定夺。张妃杨妃先回去歇着罢,宁婕妤腰椎受伤,移动不得,就先留在菊苑养伤。都散了罢。” 太后娘娘轻描淡写地说完,丝毫没有问罪张妃一句,但张妃的心里始终沉甸甸的。 宁妃此时却是安安静静地由琳琅扶着走了,没有争辩没有发狂,似乎是认命了,又或者是自信天子会网开一面。 其实,宁妃那一番撒泼正是她的垂死挣扎。她虽然蠢笨,但在看到杨妃跟着太后一起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有所预料。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一条被困在网中的鱼,而网在不停地收紧,所以她要挣扎。她虽然狂妄,却隐约感觉到此事非同小可,如若获罪,必定轻饶不得,所以她要救自己。在杨妃一脸无辜地说出她听不懂时,宁妃知道自己输了,此事已经有了定论。 太后娘娘浩浩荡荡地回到淑兰殿时,脸上已经没了疲倦之色。她进门就问卫子衿回来了没有。 乐公公笑眯眯地捧着一个小竹管,道:“卫先生还没回宫,但许是怕娘娘担忧,特意飞鸽传书回来了。” 太后娘娘的脸色这才好了点,她接过竹管取出信一看,却是笑了:“这个卫子衿,明明晚上就回来,这个时辰还特意传书跟哀家说一声,真是多此一举” 珍珠心道,奴婢也觉得多此一举,但是太后娘娘您高兴撒,卫先生这叫料事如神。 太后娘娘喜逐颜开地说道:“吩咐下去,晚膳做得丰盛些,难得子衿不在” “娘娘,卫先生还给奴才传了封信,说他赶不及伺候娘娘用晚膳,请娘娘务必要饮食清淡,万不可吃油腻的,比如烤鸡黄油鸡”乐公公低声说道。 太后娘娘的笑登时凝在了脸上,她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信撕了个稀巴烂,咬牙道:“子衿啊子衿,你还真爱操心” 珍珠咋舌,果真是料事如神。 魏紫连忙上茶给太后娘娘熄熄火。 一盏茶后,慕容青已经没了刚才的火气,只淡声问道:“逊王如何了” 乐公公回道:“起先殿下生闷气,便关着门砸东西。不过奴才说那暖阁里的摆设都是万岁爷用过的旧物,闪失不得,奴才就没再听到声响,想必是不砸了。不过,殿下小半日都没出过门,也没唤过人进去。” “随他去罢。”慕容青不在意地说道。 珍珠低声提道:“娘娘,要不要把菊苑的事禀报陛下娘娘您说,让陛下定夺” “不必。这宫里头的事瞒不过他,他自会来淑兰殿找哀家,没得哀家巴巴地去见他的道理。”慕容青倚上软榻,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娘娘,奴婢不懂您在说什么。”珍珠冷不防地说道,惊跑了慕容青的几只瞌睡虫。 慕容青睨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怪声怪气地作甚” 珍珠嬉笑道:“杨妃娘娘的演技真好,宁妃根本不是对手。” 慕容青直接闭了双眼,淡声道:“咬人的狗不叫。” 燕清绝到淑兰殿的时候已经是晚膳时辰了,不过太后娘娘还睡着。 燕清绝挥手不让宫人声张,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也不知他是看着软榻上的睡颜失神了,还是心里想着什么事,他不小心踢到了凳子腿,吵醒了慕容青。 慕容青的双眼睁开一丝缝儿,迷迷糊糊道:“是子衿回来了吗” 燕清绝登时面色一沉,拳头紧紧一握,大袖一拂,转身就走。刚才故意放轻的脚步变成了故意的放重,几乎是狠狠地踏在地上。 待慕容青醒神,面前已经没了人影儿。她蹙了蹙眉,伸手拿了小几上的尚余温度的茶盏抱在怀里,问道:“刚才是谁来了不是子衿回来了吗” 卫子衿不会如此无礼。 珍珠抹了抹汗,一溜儿小跑过来,干笑道:“刚才是陛下过来了,不是卫先生。” 慕容青喝茶的动作一顿,挑了挑眉,“大晚上的过来一趟,一个字没说就走了,他这是抽了哪门子的疯” 珍珠低着头不吱声,她方才瞧得分明,陛下一听到太后娘娘提到卫先生,那张脸顿时沉了,回头的时候那脚步子,啧啧,几乎要一步塌出一个脚印来。 “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闹别扭”慕容青笑话继子。 珍珠心道,可不就是闹别捏了么 太后娘娘心宽体胖,才不计较继子莫名其妙的闹别扭举动。待用完了晚膳,卫子衿也回来了,这事儿就更被太后娘娘扔到脑后去了。 直到第二日等了一整天也不见燕清绝来淑兰殿,太后娘娘才觉得这继子的别扭闹得有些过了,登时沉了脸,道:“请皇帝晚上过来一趟,就说哀家在淑兰殿里摆家宴。让众位妃嫔也都过来,包括宁妃。” 待到华灯初上,淑兰殿里也热闹起来。除了流产卧床的善贵嫔,其他妃嫔都到了,就连腰部受了伤的宁婕妤也坐着软轿来了,在宫女的搀扶下艰难地向太后娘娘行礼,端的是恪守规矩。宁妃安静地坐着,见状只冷笑了一下。 逊王燕清思本就住在淑兰殿,自然也出席了。他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一声不吭,不知在想些什么。 燕清绝一到,席也就开了。 众妃嫔都知道今日这家宴为的是什么事,因此举手投足都小心翼翼的,说话更是谨慎,生怕触怒了谁。 酒席过后,便是说正事了。 太后娘娘轻咳一声,整个晚宴都没吱一声的燕清思顿时循声看去。 只听太后说道:“皇帝,哀家说过此事由你定夺,你就当着诸妃的面儿处置了罢。” 燕清绝微垂着双眸,对宁妃明晃晃的和燕清思隐藏着的期待的眼神视而不见,只淡淡道:“后宫之事本由皇后掌管,如今没有皇后,便请母后多操心了,儿臣乃一国之君,总不能为后宫琐事分神。此事还是请母后处置罢。” “皇帝,哀家若是处置了,你可不能逆哀家的意啊。”慕容青似笑非笑。 “母后请放心,儿臣素来敬重母后足智多谋,万没有不信任母后的意思。”燕清绝淡笑道。 “如此,哀家就做主了。”慕容青从善如流。 不但宁妃的手指掐紧了手绢儿,燕清思藏在宽袖下的手也握成了拳。 “张妃,你可知罪” 张妃连忙跪下:“臣妾知罪。臣妾照看龙胎不利,罪无可恕” 燕清绝忽然问道:“张妃,你素来稳妥,为何善贵嫔出事之时你竟不在她身边” 张妃心中一颤,宁妃则无声的冷笑。 张妃固然可以说是宁妃故意说了一些话扰乱她的心神,但她不能说出宁妃说的那些话,而且她如此解释对宁妃更不利,她怕把宁妃逼急了,宁妃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出来。所以,她只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臣妾近日家中出了点事臣妾有些精神恍惚,不过善妹妹出事的确是臣妾照看不利,臣妾有罪” 慕容青点点头:“你家里的事哀家也听说了,虽说情有可原,但你终是有错,辜负了哀家和皇帝对你的信任,降为贵嫔罢。” 张妃抹了抹泪,叩首道:“多谢太后娘娘和陛下恩典” “至于宁妃,想必付太医已经禀告给皇帝了,诸位宫人的供词也都一致,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燕清绝点点头。 慕容青便对宁妃道:“你父亲乃是肱骨之臣,哀家和皇帝都念你在父亲的面子上对你多加容忍,你不但不领情,还变本加厉,实在可恶善贵嫔肚子里的燕家子嗣,正儿八经的龙子,大燕律例,谋害皇子,轻则死罪,重则满门抄斩。”颠鸾倒凤 宁妃顿时一脸惊惧地看向慕容青。 “本来,依哀家的意思,是要让宁相把你领回去好生教导的。此事虽与他无关,但你胆大妄为,终究是他教导不善之责” 宁妃不可置信地看向燕清绝,所谓领回家好生教导,就是废妃,相当于民间的休妻,这教她和宁家还有何颜面在京城立足 “不过念在你父亲往日的功劳上,哀家便对你网开一面,降你为宁嫔罢,禁足一年,为善贵嫔痛失的皇儿诵经祷告。”慕容青说完便看向宁妃。 可惜宁妃此时心里只想着她自进宫以来就高高在上,如今却要被善贵嫔那个贱人压过一头,一时心中悲痛,只呆愣愣地坐着,也不知谢恩。 作者有话要说:更两章,补上昨天那章。 基本上日更了,要是我晚上十点还不更新,筒子们可以去我新浪围脖瞧瞧,如果不更的话我肯定请假的。不是不想回来说,但是经常抽风,我更文还老更不上,就不指望它了。: 第56章 前朝后宫(三十二) 燕清绝蹙了蹙眉,道:“连降两级似乎有些重了。宁相勤政为民,宁妃进宫以来也未出过大错” “皇帝她犯的是谋害皇嗣之罪,谋害皇嗣等同谋逆。皇帝是想告诉文武百官你并不在意皇嗣,还是你并不在意有人谋逆你让善贵嫔情何以堪你让文武百官情何以堪你让燕氏祖宗情何以堪”慕容青掷地有声。 太后娘娘的三个“情何以堪”让诸妃嫔正襟危坐,让宁妃面色发白。 燕清绝动动唇,终是没有再求情。他见宁妃依旧浑浑噩噩,便提醒道:“宁嫔,还不谢过母后宽容” 琳琅跟着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宁妃不,是宁嫔的衣袖,宁嫔这才反应过来,学着张妃的样子欲叩首领罪谢恩。 “慢着”慕容青抬手,“一干宫人都说是宁嫔你亲口说的,那求子香囊是宁夫人送进宫的” 宁郁善曲起的膝盖顿时落了地,发出骨头碰撞硬物的闷响声。她急切地说道:“不关我母亲的事儿,是我存心害善贵嫔,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与我母亲无关,她全然不知情。真的是我嫉妒善贵嫔怀有龙种,求子香囊只是一个借口” 一向稳重的琳琅不禁微微发抖,她终于明白太后娘娘昨日没有提及夫人一句不是忌惮宁家,而是故意要留到今日在天子面前提起。一来会使天子对管妻无方教女无方的宁相产生恶感,二来会将宁妃打入更深的地狱。 慕容青自然不信宁郁善的那番说辞,反问道:“真的与宁夫人无关事实难道不是宁夫人怂恿爱女在宫中铲除异己么” 宁郁善忙道:“家母从来都教导臣妾要宽容待人,绝没教臣妾害人之心,是臣妾没有容人之量,一步踏错此事本就是臣妾一手策划的,借了求子香囊的名头行事,与家母没有丝毫干系,还请太后娘娘不要追究家母。” 兴许是亲人危难,宁郁善突然变得无比聪明,此番所言比以往说过的所有的话都要符合她的身份。此时的宁郁善知道,若太后抓住这点不放,轻则会撤了她母亲的诰命,重则会以谋害皇嗣之罪治她母亲死罪。无论哪种情况,宁郁善都不愿见到,所以她不得不变得识时务。 “皇帝,你看如何处置” 谁都知道,太后是故意问天子的,而天子的回答会表明宁相在他心中的位置。 燕清绝看了失去所有气势的宁郁善一眼,淡声道:“母后做主便是。” 宁郁善的心顿时一空,不可置信地看向燕清绝。 慕容青看着从有着华丽的大尾巴的公鸡变成秃毛落汤鸡的宁郁善,浅笑道:“宁相毕竟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此事就交给皇帝定夺罢,皇帝可千万别寒了功臣的心。” “儿臣谢过母后的心意,儿臣明日就下旨到宁府,让宁宏坤好好齐家”燕清绝一本正经地说道。 宁郁善提起的心这才放下来。 不料慕容青又道:“既然此事都是你一个人策划的,你还妄图假货杨妃,简直可恶至极,回去诵经两年罢,没有哀家和皇帝的允许,不得出翡翠宫一步” 宁郁善一颤,有些摇摇欲坠。 诸妃嫔有不少都幸灾乐祸。她们都知道,降级不可怕,可怕的是再也见不到皇上的面儿,禁足两年,皇上早把你忘到哪个旮旯里去了,更何况关上两年谁都会发疯。宁妃以往没少仗着自己品级高家世好欺负诸妃嫔,因此几乎没人为她惋惜伤感。 待琳琅扶着失了精神气的宁嫔坐定之后,太后娘娘又道:“宁婕妤在危急时刻舍身救人,致使自己腰椎受伤,可见其心地仁善,实在难得,堪称后宫之典范。后宫就需要这样大度良善的女子,才能让皇帝安心处理政事。就擢为嫔罢,封号为良。宁嫔需为小皇子闭门诵经一年,她手里操持的后宫事务就交给良嫔打理罢,良嫔若有不懂的就请教宁嫔,横竖你们是一家的,又同住翡翠宫,方便得很。” 宁婕妤颤巍巍地起身就要行礼,珍珠连忙上前扶住她,笑眯眯地说道:“太后娘娘都已经免了良嫔娘娘的礼了,良嫔娘娘您就安心坐着,身子要紧,这腰上的伤可大意不得。” 宁婕妤只得坐着,面上却是惴惴不安,推辞道:“臣妾何德何能,娘娘还是另选贤能” “哼你倒有自知之明,何德何能啊你”刚刚缓过一口气的宁嫔眼中冰寒一片。 遭受如斯打击的宁郁善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她更不忿自己降级而宁小香升级。若是在往日,天子念她是真性情,不会跟她计较,然则今日她一说完,天子就朝他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似乎对她很是失望。她微微一颤,偏开头,不再开口。 宁婕妤则盈盈落泪,哽咽道:“臣妾出身卑贱,无德无能,救善贵嫔娘娘也只是凭心而为,当不得太后娘娘的称赞,更没资格接管宁妃宁贵嫔娘娘手中的宫中事务,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你就别自谦了,哀家看中的就是你的凭心而为,这宫里头的女子虽说,但像你一般良善的却是少见了。后宫事务有杨妃主持大局,费不了你多少心神,你只管协助杨妃便是。没有谁是一进宫就会掌事的,只要你保持这颗良心在,掌事自然不在话下。”太后娘娘慈声说道。 宁婕妤惶惶不知如何是好。还是珍珠提醒道:“良嫔娘娘,还不快向太后娘娘谢恩” 宁婕妤,不,良嫔这才起身勉强地行了半礼。 此时,气氛才好了些,诸妃嫔也纷纷向良嫔道喜,说几句吉祥话。 燕清绝趁着气氛正好,笑着对慕容青道:“母后,善贵嫔虽未能保住皇嗣,但有孕便是有功,更何况她失去皇儿,身子受创不说,更是神伤。儿臣想擢她为妃,替她冲冲喜,以待她再度有孕,为儿臣诞下皇子。” 此话一出,诸妃嫔都看向宁嫔、张贵嫔以及杨妃三人。张妃始终微微低着头,神色淡然,似乎对此事并不感兴趣。杨妃则是一贯的笑意盈盈,闻言还稍微露出些喜意,似乎一旦太后恩准她就会站出来说感到欣喜。而宁嫔面露怒色,咬牙切齿,却是不敢再放肆,便看向太后,希望太后会反对天子的提议。 太后没有辜负宁嫔的期待,丝毫没有给皇帝陛下面子,冷着脸道:“哀家已经颁了赏赐过去,皇帝若是心疼她,大可多赏赐一些,哀家绝对不会说个不字。只是皇帝以善贵嫔流产为由擢她为妃,此例一开,后妃说不定会争相效仿,为了封妃残害亲生骨肉。是以,哀家绝对不同意” 诸妃嫔大多心中欢喜,然燕清绝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逊王燕清思也面露怒色,瞪着慕容青,但兄弟二人都抿着唇,没有开口。燕清思未尝不想为善贵嫔说上几句话,但他住到淑兰殿也有一段时日,深刻地明白到这后宫是天子的后宫,无论什么事都轮不到他这个小叔子插手,后宫诡谲,他若贸然开口,说不定会害了善贵嫔。 此时,张贵嫔盈盈拜倒,“太后娘娘和陛下器重臣妾是臣妾的福分,可臣妾无能,辜负了太后娘娘和陛下的期望,再无脸面掌管后宫,臣妾恳求让善妹妹代替臣妾,协助杨妃娘娘操持后宫事务。” 珍珠不禁暗叹,这才是高手啊。一来由此避过风头,二来讨好了皇上,三来缓和了太后娘娘和皇上之间的关系。 张贵嫔退位让贤,太后娘娘总要挽留一番,“张贵嫔,你素来稳妥,哀家和陛下对你最是放心,你不必担忧。”颠鸾倒凤 张贵嫔却落了泪,“可臣妾一想到,因为臣妾疏忽大意而害得皇嗣夭折,臣妾就寝食难安,臣妾也想为小皇子诵经祷告,恐再无空暇管理后宫。还请太后娘娘成全了臣妾的一番心意罢。” 太后娘娘蹙眉不语,燕清绝却笑着说道:“既然张贵嫔一番诚心,母后便随她去罢。” 叹了口气,太后娘娘让人扶张贵嫔起来。 “罢了罢了,既然你一番诚意,哀家倒不好让你寝食难安了。只是善贵嫔身子弱,此番流产又伤了底子,太医说少不得要休养一年半载,岂能被宫中琐事劳累就让她歇着罢,杨妃和良嫔多费点神就是了。” 杨妃和良嫔连忙称是。 虽然张贵嫔的提议没有被采纳,但她的三个目的达成了两个,已是足够。 太后娘娘故意压着善贵嫔,诸妃嫔都深觉心安,虽面上不敢表露,但心里却是愉悦的。唯二不高兴的就是燕清绝和燕清思兄弟俩。燕清思虽然板着一张小脸,但谁都把他当小孩,没人注意他,燕清绝就不一样了。因着这位皇帝陛下显而易见的不高兴,气氛很快就冷凝下来。天子离开之后,大家很快就各自回去,颇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 第57章 前朝后宫(三十三) 众人离去之后,逊王燕清思却还冷着小脸端坐着。要是可以,他也想像他的皇兄一样拂袖而去。可他皇兄只顾着自己痛快,忘记带走他这个被后娘虐待的苦命皇弟。所以,就算他心里再不爽,他还得留在淑兰殿。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太后娘娘却是心情甚好,不顾燕清思的不情愿捏捏他的小脸蛋,笑道:“你皇兄昏了头,想出这么个昏招来,哀家可没本事应承。不过他若是真宠爱你的善姐姐,必定会想别的法子,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燕清思瞪了她一眼,撇开头,跳下凳子转身就走,临走时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太后娘娘看看自己捏过燕清思的手指,轻笑一声,“子衿,你说血缘是不是真的这么奇妙这小崽子和皇帝小时候一个模样。” 珍珠转头看了一眼,那悄无声息进来的可不就是温润如玉的卫子衿么太后娘娘与卫先生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有灵犀,哪怕卫先生跟鬼一样走路不带一丁点声响,太后娘娘依旧大老远的就能发觉卫先生来了。 只见卫子衿走近几步,浅笑道:“殿下与陛下虽非一母所出,但总归是同父的兄弟,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有些相似不足为奇。待娘娘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便知血缘骨肉之奇妙了。” 太后娘娘闻言嗤笑一声,“哀家这辈子就是哀家了,岂会有自己的孩子” 卫子衿走近,低声道:“机缘到了,自然就会有了。” 太后娘娘似是被他的声音所惑,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子衿啊子衿,你何时也弄这神鬼之道了,说话越发不着调了” 卫子衿抿嘴一笑,“略有涉猎罢了。” 太后娘娘搭着他手起身,垂着双眸低声道:“这宫里头最忌鬼神巫蛊,你呀,可别触了霉头。” 卫子衿闻言只笑着回道:“多谢娘娘提点。”丝毫不见惊慌。 柳总管知道皇帝陛下不开心,自那次陛下远远地看着太后娘娘好久却未走近说过一句话之后,陛下的心情时起时伏的,颇有些古怪。柳总管在一旁瞧着,就是听闻善贵嫔流产陛下似乎也没怎么不高兴,可昨儿个走了淑兰殿一趟之后却是明显的不悦了。柳总管琢磨着陛下心情不好是跟太后娘娘有关,今儿个的家宴之后陛下的不悦更加明显,但似乎也并没有动怒。柳总管伤透了脑筋才琢磨出来,陛下大约是跟太后娘娘闹别扭了。 闹别扭的陛下夜里不好好睡觉,连夜发了道圣旨后就留在御书房秉烛夜读。这更加肯定了柳总管的猜测,这情形跟当年陛下尚年幼时和太后娘娘闹别扭是一模一样。 后宫里的事儿向来瞒不住前朝,翌日早朝时,朝中消息灵通的大臣便对后宫妃嫔的几升几降有所耳闻。因此,百官们打招呼的声音都小了很多。原因无他,当朝左相的嫡女宁妃娘娘连降两级不说还禁足两年,吏部尚书张梦锡的女儿张妃娘娘也没落得好处,降为贵嫔。唯一得势的户部尚书杨山虽然得意,却收敛了不少,怕使两位顶头上司不喜。 宁宏坤冷眼看着一些官员对杨山的暗自献媚,心中唯有叹息。昨日女儿出事的消息传来之时,天子斥责他管教无方的圣旨也到了家门口,本还劳心劳力想帮女儿一把的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所有的安排作罢。妻子杨氏哭得死去活来,不是为陛下那道使她脸面全无的圣旨,而是为了她唯一的女儿郁善。 杨氏直骂杨妃狠毒,拿郁善当枪使。宁宏坤却没昏头,杨妃固然心思歹毒,但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却是太后娘娘。太后她必定看出了杨妃的企图,却放任事态发展,短短时日三妃去了两个。可太后的高明之处是她又扶植出身宁家的良嫔替郁善处理宫中事务,她这么做不仅仅是安抚宁家,更是牵制杨妃,轻而易举地使后宫建立起新的平衡。杨妃虽然现在看似得意,但她在太后手里绝无可能一家独大。 之于前朝,宁家风头太盛,张家威望极高,而杨家素来示弱,如今借由后宫之事打压宁张两家,抬高杨家,这是要让宁、张、杨三家实力相当,如此才能保持平衡,杜绝他宁家一家独大。 以后宫牵制前朝,这是太后娘娘的手笔。 宁宏坤心道,女儿啊,这就是前朝后宫,永远息息相关、藕断丝连。 然而,在惊叹的同时,宁宏坤又隐隐有些得意。幸亏他冒着风险帮了张梦锡一把,太后必然没有想到宁张两家会联手,区区杨山,根本不在话下。宁张两家只需稍退一步,休养生息,放任杨家独大,使杨妃变成另一个宁郁善,不消三五年,杨家和宫中的杨妃都会陨在太后手中。到时就算杨妃手段再厉害,也只会落得比郁善更悲催的下场。 只是,那位太后娘娘回宫还不到两个月就能悄无声息的将后宫牢牢地抓到自己的手里,手段太过厉害,日后还是要提防点的好。 此时,天子驾到,早朝开始。 宁宏坤不动声色地看了高高在上的皇椅一眼,心中冷笑一声,只怕宫中那位再厉害一些,眼前这位却是要容不下了。有三年前的前车之鉴在,三年后未必不会发生同样的事。 近来早朝讨论的重点还是云州赈灾之事,赈灾物资虽然已经源源不绝地运往云州,但这后续重建事宜也拖延不得,需商议好章程,待灾情稳定之后就要紧锣密鼓地动工,动作快的话还能赶上秋种,稍有拖延,天气转凉,这个冬天恐怕要冻死不少百姓。 待正事告一段落,皇帝陛下忽然长叹了一口气,面露忧虑。 作为天子的臣子,百官们自然要为天子分忧,于是纷纷露出期待的表情,只等天子开口之后来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天子不负众望地开口了,说的是善贵嫔的事。天子说,善贵嫔此前忧心国事,为云州赈灾之事殚精竭虑,虽想出了良方妙策,但也因为忧思过重而滑胎,如今日日寡欢。天子还说,他深为不忍,念在善贵嫔为国出力的份上,想擢她为妃,不过封妃之事事关重大,所以问问众位爱卿的意见,顺便商议个章程出来。 天子说罢,朝堂之上出现一小会儿诡异的安静,随即群臣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当然,都不是天子所期望的。 于宁宏坤和张梦锡来说,自家闺女刚从妃位上跌下来,善贵嫔就想封妃,门都没有。于杨山来说,杨妃如今是后宫唯一的妃子,正是一家独大的最好时机,如若再封个妃子,必然要分权,善贵嫔想封妃,窗都没有。一个左相,一个吏部尚书,一个户部尚书,自持身份不开口,底下却有的是人代他们开口。 群臣的观点和太后娘娘一样,滑胎都算有功,不但不责罚,反而要擢升,走遍天下也没有这个道理。说善贵嫔想出赈灾的良方妙策,也就是说文武百官都没有善贵嫔聪明喽,众臣绝对不承认。区区一个贵嫔妄图染指国事,没说她牝鸡司晨还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就凭这微不足道的功劳也能封妃,那么文武百官个个都是宰相了。看得起善贵嫔,就是看不起文武百官,这么跌份的事众臣不会做。而且说什么忧思国事导致滑胎只是全了宁相的面子,宁妃张妃都受了过,谁还不知道善贵嫔的滑胎是后宫争斗造成的,那么天子所说的封妃的理由根本不成立。善贵嫔无功有过,封妃简直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其实,封妃又不是立后,立后和立储都关系到江山社稷,必须要和朝臣商议,封妃这点小事皇帝陛下一个圣旨就能搞定,根本无需拿到朝堂上商议。当然,只要是天子的事,就是国事,天子是没有私事的,把封妃拿到朝堂上商议也说得过去。什么事一旦拿到朝堂上商议,结果就由群臣控制,而天子必须尊重群臣的意见。深究天子为何化简为繁,再思及近来后宫的变动,眼明心亮的都猜得出来肯定是太后娘娘不同意善贵嫔封妃。太后娘娘都不同意了,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岂敢越俎代庖 所以,讨论到最后,群臣的意见是请太后娘娘定夺。 天子的那张脸哟,铁青铁青的。: 第58章 故人来访 就在朝堂上上演坚决反对善贵嫔封妃的大戏时,淑兰殿来了一位稀客,也算是故人。 来人是先帝爷唯一的嫡女,安荣长公主。先帝爷共立有两位皇后,元后慕容惠,次后慕容青,都是慕容家的女儿。其中,慕容惠在先帝潜邸时就已经是先帝的正妃,乃是先帝的元后,安荣长公主便是她所出。 慕容惠没有儿子,只早年生了安荣长公主这一个女儿,如珠如宝地养到十五岁,千挑万选点了冯国公的嫡长子为驸马。安荣长公主出嫁后,慕容青才出生,比安荣长公主足足小了十四岁,可想而知,她和安荣长公主绝对没有手帕交的情谊。 不过,慕容惠自唯一的女儿出嫁后便怅然所失,经常接慕容青进宫小住,她在世时将慕容青疼若亲生。而安荣长公主每次进宫向母后请安时总能见到这个跟她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小表妹,也有几分喜欢,一来二去的就亲密起来。 慕容青看着安荣长公主已经不年轻的面庞,露出些许亲昵,吩咐珍珠道:“去把慕昭仪和容昭媛请来,长公主难得进宫一趟,今日得了机会,让她们也见见长辈。” 安荣长公主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太后这句“长辈”有些微妙,安荣长公主是慕容惠所出,而慕容惠是慕容青的亲姑姑,也是慕昭仪和容昭媛的姑奶奶,那么慕容惠所出的女儿安荣长公主便是慕昭仪和容昭媛的表姑姑,称为长辈是应该的。可先帝爷偏偏又娶了慕容青做皇后,慕容青从安荣长公主的表妹变成了她的嫡母,而慕昭仪和容昭媛又是慕容青的儿媳,如此说来,慕昭仪和容昭媛与安荣长公主又是平辈的。 皇家的辈分从来就乱,像慕容惠慕容青这样姑侄俩嫁给同一个皇帝的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于安荣长公主而言,自己看着长大的跟儿子一般大小的小表妹一朝成了自己的嫡母,从平辈变成了长辈,的确难以接受。她不是没有向她那个素来宠爱她的父皇抗议过,可她那自母后过世就变得有些古怪的父皇不但不听她的劝解,还怒斥了她一顿,命她闭门思过。光帝陛下具有一个可贵的品质:言出必行,谁也动摇不得。 因着安荣长公主心里有疙瘩,自慕容青被立为皇后后,她便鲜少踏足宫廷。先帝驾崩,慕容青成为太后,垂帘听政,大燕天下尽在手中,安荣长公主也没有巴结拉拢。三年前慕容氏覆灭,慕容青避居离宫,安荣公主安居京城,二人更无来往。说起来,安荣公主与慕容青足有十多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慕容青拨开茶盏中浮着的茶叶,和声道:“这么些年不见,咱们都上了年纪。” 安荣长公主忙道:“太后娘娘春秋鼎盛。” 尽管慕容青是她正儿八经的嫡母,但一声“母后”还是叫不出口,勉强唤声“太后娘娘”。 “你却看着老了。”慕容青不管安荣长公主刚刚才奉承过自己,开口就说了实话。 安荣长公主闻言却是心中一暖,鼻子一酸,竟落下泪来。 想当年,慕容惠在世时,身为光帝唯一的女儿,父慈母爱,一众兄弟姐妹都呵护迁让,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何等的风光无限。那时的安荣长公主是天下最尊贵最幸福的女儿。嫁做人妇二十多年,其中艰辛无人可述,怎能不老 慕容青放下茶盏,拍拍安荣长公主的手,叹道:“这些年,你辛苦了。” 安荣长公主闻言,只觉心中的酸意再也抑制不住,泪也落得更凶了。 冯国公的那位嫡长子着实出众,未及冠就高中状元,又生的相貌堂堂,听说还练得一身好武艺,端的是文武双全、才貌俱佳。京城上下只要是家中有待嫁女儿的,无一不盯着这块肥肉,说亲的媒婆快把国公府的门槛踏平了。不料他名声太响亮,入了皇后娘娘的眼,圣旨一下,冯国公嫡长子尚安荣公主,冯家上下叩谢圣恩。 爱女出嫁,皇后娘娘亲自督建公主府,可安荣长公主与驸马鸾凤和鸣,竟弃公主府不住,反而入住国公府。大婚次年,安荣长公主就诞下嫡子,冯府上下将她奉若至宝,哪怕她不允驸马纳妾,也无人不满。本该是美满一世的,可好景不长,天妒英才,大驸马罹患重病,药石枉然,竟走在先帝前头。 慕容青也不安慰安荣长公主,只等她哭够了才道:“如今你总能明白哀家当初那句话的意思了。” 当年先帝立慕容青为后,安荣长公主劝解先帝无果,便转而去劝慕容青,依旧无果,她便将怒气都撒在了慕容青身上。她那时还年轻,一身骄纵气未褪,又在气头上,说的话是再难听不过的。 遥想当年,就在这淑兰殿院子里的百年合欢树下,安荣长公主一脸怒气地说道:“慕容青,嫁给自己的亲姑父是什么感觉” 十岁的慕容青已经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闻言只淡淡道:“即便是亲的,姑父与我也并无血缘关系。” 安荣长公主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到慕容青脸上,然后出口伤人:“小小年纪就勾引自己的亲姑父,日后到了地下,你还有脸去见你的亲姑姑我母后吗” 慕容青面露悲悯,她悲悯的不是自己,而是安荣长公主的不谙世事。 “公主难道不知身不由己么世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 这是慕容青真实的感叹,但安荣长公主却以为她有意推诿。安荣长公主天真的以为,只要慕容青不肯,父皇总不会逼迫于她。于是,更恶劣的话就这么说出口了:“你如此不知廉耻,日后必定不得好死” 慕容青说的那句话当年的安荣长公主不明白,如今的安荣长公主却是深深切切的明白了。从丈夫过世到婆母厌弃,再到搬回公主府,独自抚养儿子,这其中艰辛数也数不清,尤其是三年前慕容氏覆灭,她这个身上流着一半慕容氏血液之人更加小心谨慎,唯恐被人当做了箭靶子。 安荣长公主抹了抹眼泪,面露感激道:“还没谢过娘娘当年的照拂。” 当年大驸马刚过世,先帝就驾崩了,紧接着就是国丧,国丧期间一切红白之事禁止,更有不少讲究。安荣长公主哪里接触过这些,差点铸成大错,还是慕容青暗中派人协助她打点一切的。后来冯府上下将大驸马早逝怪罪到她头上,对她百般刁难,她忍无可忍,想搬回公主府,冯府上下却诸多阻挠,也是当时已经垂帘听政的慕容青暗中帮了她一把,使她顺利搬回公主府,独自抚养儿子。 慕容青并不接口,只浅笑道:“说罢,有何事要哀家帮忙如若无事,你是不会贸然进宫的。” 安荣长公主有些难堪,但咬了咬牙,还是开口了:“娘娘还记得我儿廷轩吗” 慕容青想了一会儿,脑海里只有一个小萝卜头人小鬼大的模样,不禁笑道:“哀家记得,当年哀家还和他一起玩耍过呢,看起来是个聪慧的,想必如今也有出息了。” 安荣长公主闻言,不但没露出欢喜之色,反而露出些许忧虑,“那孩子小时候冰雪聪明,尚且懂事。可大驸马过世之后,他就越发不像样了,不肯好好读书,整日里玩些不入流的东西。我担心他走上歪路,便托人给他在工部捐了个职。本指望他能有所改善,不料他在朝中认识了一帮耽于玩乐的纨绔子弟,却是变本加厉了。” 安荣长公主所说的慕容青都明白,世家子弟捐职少有干实事的,各部长官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出格,就随他们混水摸鱼去。这样混着,显然是不会有出息的。 “那你的意思是” 安荣长公主斟酌着说道:“云州赈灾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如今朝廷正忙于灾后重建的相关事宜,工部少不得要派人去云州负责此事” 能去云州主持重建事宜,这个官员必定品级不低。当然,他不是一个人过去,少不得要在下属里挑几个随行。主持重建做的是实事,吃苦的份儿就有,享乐的份儿完全没有,稍有不慎还能丢了乌纱帽。一般这种情况,为首的官员都会选择没什么背景却真正有才华肯干事的下属随行。冯廷轩显然不符合这个标准。 慕容青挑眉,“重建可是个苦差事,走一遭少不得要掉上几斤肉,随行之人只会更甚。” 冯廷轩自小在蜜罐子里长大,娇生惯养的,怕是吃不了这个苦。 安荣长公主咬牙道:“我只求他去历练一番,待他回来后,我拼着脸面不要也要给他求个外放的差事,再留在京城只会害了他”: 第59章 后继无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安荣长公主不是对儿子狠心,而是恨其不争。 慕容青虽然没有生过孩子,但当初教导燕清绝时何尝没有过掐死那小兔崽子的想法。 慕容青抚了抚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垂眸笑了笑。 安荣长公主看得分明,这镯子是先帝当年赐的。时下贵族偏爱羊脂玉,唯独慕容青喜欢翡翠。但凡玩翡翠的人都看重色,可慕容青偏要水色双全。有人投其所好,于先帝大寿时献上一块翡翠原石,先帝命工匠取出水色绝佳的部分,堪堪做出一套首饰,慕容青手上戴的镯子便在其中。先帝当年对慕容青万般宠爱,几十年无人能染指的淑兰殿也赐给她,元后慕容惠在世时却是居坤仪宫的。思及早逝的母后,安荣长公主的面上不禁有些苦。 “你高看哀家了,哀家深居后宫,哪里能影响到前朝”慕容青淡淡道。 安荣长公主苦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冯家也指望不上,只能来求娘娘。” 安荣长公主自有她的苦处。 武帝陛下定下的规矩,大燕爵位不世袭,因此冯国公虽然爵位高,但却传不了子嗣。大驸马若是长寿,待冯国公过世,天子看在安荣长公主的份上说不定会承了爵位。可大驸马偏偏死得早,安荣长公主便也指望不上了。 冯国公子女众多,嫡子就有三个,庶子共有六个,个个都娶妻生子一大家子,全挤在国公府里。兄弟几个本就想着等大驸马承爵了继续沾大驸马的光,大驸马死后承爵没了希望,他们就惦记着家产,八房人各有心思,日日都要上演斗法大戏。安荣长公主若说上几句话,矛头就会全部对准她,她也是没办法才决定搬回公主府的。 安荣长公主这辈子所能说的最恶毒的话都对慕容青说了,可慕容青还给她的却是雪中送炭。比起冯家,她觉得慕容青更能指望得上。更何况这后宫刚刚才洗过牌,太后娘娘还宝刀未老。 慕容青还是笑了笑,这件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总归没有人家一求就干脆答应的道理,更何况容易引起皇帝那个别扭家伙的连锁反应。 “哀家在离宫休养三年,朝中的事早已不过问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皇帝他做得很好,哀家就不碍手碍脚了。如今哀家在这后宫和媳妇们聊聊天,逗逗小宫女,等着抱孙子,倒也清闲。你毕竟是皇帝的亲姐姐,皇帝未登基前,你的身份比他还要尊贵些,只要你开了口,皇帝不会拒绝的。又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廷轩可是你的亲生子,是皇帝的亲外甥。” 安荣长公主何尝没有想过去求皇帝。一来,她自慕容青做了皇后就对慕容青有了恶感,对养在慕容青膝下的燕清绝自然也没什么好感,后来她鲜少踏足宫廷,与燕清绝都没见过几面,的确没什么情分;二来,天子只会定下负责重建的主管大臣,随行这等小事则由主管大臣自己选定,无需天子过问。有这两点原因在,安荣长公主如何有脸面去求皇帝而且,皇帝日理万机,她说不定连见皇帝一面都难。 皇家的公主就是如此悲哀,未出嫁时尊贵无比,一旦嫁出了宫,再进宫时就跟命妇一样也需要通报。 安荣长公主堪堪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她甚至起身跪到慕容青脚边,哀声道:“娘娘,我就廷轩一个儿子” 魏紫和乐公公连忙上前扶她起来。 待她稍稍平复了心情,慕容青忽然另起话头:“哀家听说廷轩自小就定了亲” 安荣长公主一怔,随即回道:“是世交家的闺女,亲家和驸马是同窗,驸马还在世时就定下了这门亲事。” 慕容青点点头,“廷轩也二十有一了,可有成亲的打算” 安荣长公主忍不住看了慕容青身边的魏紫姚黄一眼,苦笑道:“廷轩这个模样,我怎么忍心人家闺女嫁给他受苦还是让他历练历练,亲事不急,待他懂事了再” 慕容青对安荣长公主的厚道很赞赏,于是笑着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哀家也向来不赞同男孩儿长于妇人之手。那就让他出去历练历练罢,待有了功绩再娶妻生子。” 安荣长公主闻言喜道:“但凭娘娘做主。日后我和廷轩一定记着娘娘的恩典。” 正巧此时,慕昭仪和容昭媛到了,安荣长公主便敛了几分神色。 慕昭仪和容昭媛行了礼就乖巧地坐在一旁,她二人年纪比慕容青还小,几乎没见过安荣长公主这个表姑姑,自然热络不起来。 安荣长公主事先没有准备,便摘下自己的首饰一人赏了一个,算是见面礼。 慕容青笑道:“快谢过公主,这些首饰可是当年你们的姑祖母赐给公主的,都是民间罕见的宝贝。” 慕昭仪和容昭媛听令规矩地谢过安荣长公主。 安荣长公主不禁有些遗憾,慕容家女儿从来都有些不一般,尊荣天生,比如慕容惠,比如慕容青,眼前这两个身上却是没有一丝慕容惠和慕容青当年的神韵。慕容氏传到这一代,母后慕容惠只有她一个女儿,却是没有习得母后分毫,而慕容青却是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慕容氏后继无人啊。 听说三年前慕容青的意思是要将这两个小一辈的丫头立为一后一妃的,但天子坚决不同意。也不怪天子不允,这两个丫头都不够格母仪天下。 慕昭仪和容昭媛不谙政事,慕容青和安荣长公主便避开前朝的事聊。说是无需拘束的闲聊,但大多是安荣长公主和慕容青说,慕昭仪和容昭媛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慕容青大概也觉得这两个丫头太闷了,没过一会儿便让她二人回去歇着。 待慕昭仪和容昭媛走后,慕容青微微叹了口气。安荣长公主便说起慕容惠还在世时的旧事,魏紫、姚黄、珍珠这三个丫头都是慕容惠过世后才进的宫,几乎没听说过这些事儿,不免有些好奇,珍珠胆子大,偶尔还问上几句,气氛很是融洽。 太后娘娘的心情也不错,竟还嘱咐了安荣长公主几句,安荣长公主自是一一应下。这一提便触及安荣长公主的心事,她便说起冯廷轩幼时的趣事,逗得太后娘娘很开怀。 拍拍安荣长公主稍显粗糙的手,慕容青有些不解,“难道公主府里还有要你亲自动手的事,怎么这手如此粗糙还是说公主府有下人犯上” 安荣长公主忙道:“府里不曾有人对我不敬,只是我总想着亲手为廷轩做些什么,因此学了女红和烹饪。如今廷轩身上穿的衣裳有一半是我亲手做的,他最喜欢吃我亲手做的桂花糕和糯米圆子,嗯,八宝虾仁也爱吃。” 看着安荣长公主说起儿子时露出的一脸慈爱,慕容青也是心中一暖,和声说道:“倒难为了你,做公主时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听你这么一说,哀家就是没生过孩子,也能明白你的心意。” 安荣长公主以为自己刺中了慕容青的痛处,连忙解释道:“我没有显摆的意思” 慕容青无所谓地摆摆手,“当年哀家看着皇帝一日比一日有进步,未尝没有骄傲显摆的意思。下次你再进宫来,也带些桂花糕给哀家尝尝,糯米圆子就算了,不好克化,哀家吃不得。” 安荣长公主安下心来,笑盈盈地应是。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皇帝待会儿可能会过来,哀家就不留你用午膳了。哀家派人送你到宫门口”慕容青说着问道:“宋白那丫头呢” 魏紫回道:“宋白这会儿大概还睡着,等会儿该起来用膳了。” 慕容青点点头,对魏紫道:“那就你代哀家送送安荣长公主罢。” 见安荣长公主出了门,慕容青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缓缓地吐出。身不由己又如何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她慕容青身不由己地嫁给光帝,如今不还是过得好好的么 慕容青感慨完,一转身就看到一双怒瞪的眸子。那紧绷的身体,那有些泛红的显露着不信任和怒意的双眼,以及那半抿着的唇和咬紧的牙齿,多像一只龇牙的小兽 banfusheng颠鸾倒凤 慕容青饶有趣味地问:“你有话要说” 燕清思沉声道:“你既然肯帮别人,为何非要阻拦善姐姐封妃” “别人她可是你的嫡长姐”慕容青敛了几分笑。 燕清思心中一滞,生在贵族中的顶尖的皇家,他比谁都明白嫡庶之别。定了定神,他嗓音更沉:“反正你就是故意针对善姐姐” 燕清思勉强算是个小少年,还未变声,嗓音有些稚气,他为了营造迫人的气氛故意沉了嗓子,听起来不但不迫人,还有些可爱。 不过,慕容青却没有任何欣赏的意思。她忽然神秘一笑,朝燕清思招了招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今天会补上,晚上会再有一更。: 第60章 一言不合 燕清思虽然犹豫,但还是挺了挺胸走过来,表示自己不怕慕容青。 慕容青俯,靠近他的耳边,轻声道:“善贵嫔的肚子是假的,她没怀孕。” 燕清思猛的抬头,差点撞上慕容青。他一脸的惊愕和不可置信,喃喃道:“什么叫假的什么叫没怀孕” 慕容青食指靠在唇边,嘘了一声,神秘道:“这可是个秘密,一般人哀家不告诉他。” 燕清思迷迷糊糊地看了一旁的珍珠和姚黄一眼,登时回过神来,断然回道:“不可能善姐姐不可能做这种事,她不是那种人” 慕容青似笑非笑,却不答话。 燕清思还在争辩道:“我看得出来,善姐姐对那个孩子很期待,她是渴望孩子出生的。再说,再说还有太医在,如何做得了假肯定是你是你是你妖言惑众” 慕容青也不恼,依旧笑着,她瞥了外头一眼,轻声道:“你若不信,大可去菊苑瞧瞧善贵嫔。不过,千万别直接问她,女人说的话最不可信了” 不等她说完,燕清思就抢着说道:“我不会中你的诡计我一定去问善姐姐,善姐姐为人坦荡真诚,她不会骗我的” 慕容青不语,眼神和表情都透露出“你去问,你尽管去问”的意思。 燕清思喉咙一梗,扭头就走,走到门口还甩下一句话:“若让我查清楚是你在说谎,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慕容青冷笑一声,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有什么本事不善罢甘休 更何况,真相总是伤人。 珍珠狗腿子地扶着慕容青靠上软榻,笑嘻嘻地说道:“殿下年纪小,还不明辨是非,待年岁长些就会懂了,娘娘万不能为这点小事儿动气。改明儿个奴婢再把安荣长公主请来陪娘娘唠唠嗑儿,娘娘就开怀了。” 慕容青被她逗笑了,指尖点点她的脑门,没好气道:“哀家还犯不上为这点小事动气。哀家只是在想,皇帝今儿个说不准会来闹上一闹,扰哀家的清静。” “娘娘果真料事如神”珍珠看着门口道,“陛下已经到了。” 慕容青抬眼看去,那背光而站的身材板正、朗朗如玉树的不是当今天子又是谁。 青年天子风情朗月的一笑,简直要闪瞎了珍珠的狗眼。珍珠垂着眼皮子想,陛下今儿个不是吃错药了吧,昨儿个晚上才气冲冲的走了,怎么今日再来就笑容满面了 只听他笑着说道:“清思是要往哪里去方才朕看到他急匆匆地跑出去,甚至都没注意到朕来了。” 慕容青恶趣味地笑了笑,“小童男子总是火气足足的,他这是要出去败败火,你懂的。” 燕清绝失笑,“母后又胡乱开玩笑了,清思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他日年纪大了,定是要羞恼的。” 慕容青没心情说燕清思的事儿,轻轻打了个呵欠,眼皮子阖了一半,冷笑道:“看来哀家这淑兰殿里的人也该换一换了,皇帝驾到都不通报,无端端的哀家失了礼数。” 燕清绝笑道:“是儿臣不让他们通报的。儿臣听说母后近来夜不能眠,多在白日小憩,儿臣怕扰了母后的休息才没让他们通报的,再说本就该儿臣向母后行礼请安的,岂有母后失礼之说。” 慕容青却不买燕清绝的账,嘲讽道:“皇帝近来的乐趣就是玩突击” 燕清绝自顾自地坐上软榻另一边,笑着回道:“母后说笑了。” 慕容青抿了口茶,笑得颇有深意,“或许过不了多久,皇帝便会玩起埋伏来了。” 此时,茶端上来了。 燕清绝端起茶盏,朝一众宫人摆摆手。 魏紫几人看了慕容青一眼,见她点头才退出去。 燕清绝茶盏靠到嘴边,却不喝茶,低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母后你依旧御人有术,这淑兰殿里的人从来只会认你这一个主子。” 慕容青把玩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低笑道:“即便不是在宫里,那官宦后院里各自为营,做下人的要想有个好前程,就得认准一个主子,至死不渝。” 燕清绝却未再接话,半晌,他将茶盏放回小几上,视线却未离开茶盏,只叹声道:“青青,善贵嫔封妃的事早朝上我问过诸臣了,你猜他们怎么说” 慕容青难得没计较他的没大没小,挑眉了然道:“诸臣必定是驳了你的意思,否则你该去菊苑向你的宠妃展示恩宠,而不是哭丧着脸到哀家这里来。” 燕清绝抬眼看向慕容青,平静地说道:“诸臣说,请太后娘娘定夺。” 慕容青敛了几分笑,不说话。 燕清绝继续说道:“三年过去了,青青,诸臣依旧只知有太后而不知有朕。” “你是这么认为的”慕容青笑意全敛。 “那你要朕如何以为”燕清绝握拳低吼,“诸臣众口一词,说要请太后娘娘定夺,他们在朝堂之上当着朕的面儿说要请你定夺” “皇帝”慕容青终于露出几分怒色,“你要是这么认为,那就错了。朝堂之上,你与诸臣是敌人,诸臣会用尽一切办法驳倒你。他们真正驳倒的不是你,而是皇权。诸臣通过这个方法来牵制皇权,以成就他们一世清名。这就是他们的信仰。为了这个信仰,他们会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筹码,他们引据论典,他们搬出列祖列宗,他们甚至借由哀家来打压你。可是,皇帝,你与诸臣博弈输了是因为你不够强大,而不是因为哀家。” 燕清绝不言,依旧看着慕容青。 慕容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面上的怒色也褪了几分。 “三年前哀家搬到离宫时就在想,没有哀家看着你,你一定乐疯了,任意妄为,沉迷后宫,哀家甚至没有想过你会没有子嗣。” 燕清绝顿时有些受伤,“青青,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慕容青摇摇头,“从你忙到没有时间让后宫妃嫔为你诞下一儿半女,哀家可以看出,你做得很好,你比哀家所想的要好得多。皇帝,如今的朝堂绝不是三年前的朝堂,你低估自己的影响力了。” 对慕容青无礼后,她不但没有恶言相向,还好意劝慰。这于燕清绝来绝对说是极难得的体验。 燕清绝撇撇嘴,干巴巴地说道:“青青,你处置宁妃处置得有些过了,你我都知道她是个没脑子的,并非害善贵嫔流产的罪魁祸首”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慕容青在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既如此,你又何必请哀家回宫”慕容青有些不可思议。 “那是因为”因为你身体不好,我放心不下。还因为我想你了。 可是,燕清绝说不出口。他知道,这种话骗宁嫔可以,骗张贵嫔也可以,甚至骗善贵嫔也可以,可是骗不了慕容青。他若是说出口,只会让慕容青笑话。因为他和慕容青都知道,他请慕容青回宫绝非是圣旨上所说的请慕容青回宫养病的缘由,也绝非是因为他对她的思念愈来愈重,而是因为他勤政三年,时局已稳,时机已到。 是啊,燕清绝觉得时机到了,而他一人不能兼顾前朝后宫,所以他请慕容青回来坐镇后宫。 “皇帝,你很清楚,要想哀家坐镇后宫,而你又不想立皇后,哀家若不借机立威,日后只会更加艰难。你该知道,时机难得,其中风险又有多大,根本容不得半点差错”慕容青一脸肃色。百度半生颠鸾倒凤 燕清绝面上闪过一丝难堪,随即有些恼羞成怒,“若非你降了宁张两家女儿的品级,今日早朝上两家就不会极力反对我封善善为妃” “好个情深意重的皇帝”慕容青冷笑,“朝堂之上本就是你理据不足,站不住脚,与宁张两家无关,与哀家也无关。更何况,即使哀家不降宁张两家女儿的品级,宁张两家也不会赞成你扶植一个妃子出来牵制他们的女儿。区区三年,皇帝你推卸责任的本事倒是越来越高杆了。” 但凡皇帝都有一个毛病,死不认错。燕清绝是皇帝,所以他不可避免地具有这个毛病。尴尬而恼羞成怒的燕清绝地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做事别太绝,还是留有余地的好。你才回宫不到两个月,这后宫天翻地覆,谁都知道是你搅的。” 燕清绝是矛盾的,他希望慕容青助他一臂之力,但他见识到慕容青的厉害之后又忍不住别扭起来。慕容青是明白这一点的,但明白不代表接受,慕容青完全不能原谅燕清绝会生出如此古怪无常的性格来。 “皇帝,你过了。” 慕容青说这句话时完全是平静的,可就是这平静的语气让燕清绝想起了以前她教训自己的场景,心中别扭不可抑制的放大,所以他寒声道:“是你教我的,深藏不露方为上乘,可你一回宫就如此招摇,你就不怕会像三年前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周末可能有船戏。。。: 第61章 月色很美(一) 燕清绝意识到不对住了口,可慕容青却不肯放过这个话题。她怒极反笑,寒声道:“你的意思是,若是哀家不收敛,你会让哀家像三年前一样再次搬去离宫燕清绝,你是不是这个意思”说到最后,她重重地拍在小几上,手上的翡翠镯子因为猛烈的撞击而裂成两半,一半摔落在软榻上,另一半则摔落到地上。 这翡翠镯子安荣长公主认识,燕清绝自然也认识,他眼中厉光一闪,把刚刚因为后悔即将吐出的歉意咽了下去,只吐出来冷冷的一句:“你好自为之”然后拂袖而去。 所幸,他拂袖的动作不知练了多少次,动作的幅度非常克制,没有顺便拂落小几上的东西。 珍珠魏紫几人听到声响,又见天子气冲冲的走了,连忙快步走进来。姚黄一眼就看到了摔成两半的翡翠镯子,轻呀了一声,上前捡起来,迟疑道:“娘娘,这镯子奴婢拿去叫工匠在断口处缠了金丝修好罢” 慕容青恹恹地摆摆手,道:“罢了,就随它去罢,扔了也好。” 姚黄一脸惋惜地说道:“可是娘娘,如今再难找到如此水色双全的翡翠了,老玩家都只重色” 珍珠也有些肉疼,便跟着说道:“姚黄说得很是,找那手艺好的老工匠,金丝缠得又细又密,修好了便是全新的金镶玉的镯子,保证看不着一丁点儿的瑕疵。” 慕容青厌烦道:“叫你们扔了就扔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几人都知道太后娘娘这是被皇帝陛下坏了心情,一时都不敢触她的霉头。珍珠弱弱地说:“娘娘,这镯子是翡翠的,火烧不化,又没人有本事把它磨成粉,怎么弄都能看出原样来,若是被有心人捡去了,恐怕是个祸害” 慕容青眉头紧蹙,更加厌烦了,“随你们去弄,一定要好生收起来。” 几人应下,珍珠灵光一闪,笑着问道:“娘娘,要不要请卫先生来唱一出” 慕容青眉头稍微松了些,颔首道:“来一出喜相逢罢,让他把行头穿足了。” 珍珠乐呵呵地领命而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带了一个体态婀娜的戏服女子过来。 那女子被扇子遮了半张面儿,那拿着扇柄的涂了丹蔻的手指让人见一眼就能痒到心里去。她盈盈地行了个礼,架势一摆就依依呀呀地唱起来,那嗓音听到人耳朵里,顺着经脉运行全身,一路麻到人心里去。 几句词唱完,扇子慢慢移开,合成一束,撩起半袖,捏起一个兰花指,摆出个莲花盛开的姿势,盈盈地转了一圈,还踢了个小腿,继续唱了起来。 仔细端详那女子的相貌,竟与卫子衿有几分相似,可那身形偏又是个女子纤细的身形,卫子衿却是个结实壮硕的。若非珍珠亲眼见到卫子衿表演了一套缩骨功,她也会以为这女子是卫子衿的亲姐妹。 事实上,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卫子衿本人。 卫子衿唱戏,无论生旦净末丑,都只会一席儒衫,摆个姿态就开唱,很少会穿上全部行头。不过很少不代表没有,魏紫和姚黄在离宫时就有幸见过两次,珍珠一直呆在皇宫里,自然是没见过,她偶有一次听姚黄提起,便一直心生期待,今日终于如愿见着了,不得不再次感慨卫先生真乃神人,连传说中的缩骨功都会。 珍珠后来还曾问过宋白,宋白告诉她,缩骨功很是难练,就算练成了,缩骨也很有限,几寸的事罢了,不可能从七尺变成六尺,像卫子衿这样能从壮硕男子缩称纤细女子的已是此行中高手中的高手了。不过这已是后话了。 眼下珍珠被卫子衿的扮相和唱腔迷得昏头转向,好在姚黄狠狠掐了她一把,让她收敛了些,否则说不准又要被罚了。 一整出戏唱罢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卫子衿停了唱,太后娘娘却闭着眼不吭声。珍珠不忍卫子衿继续唱下去,便要开口说几句,刚凑过去却被卫子衿拦了,只见他食指靠唇,嘘了一声,喉头微颤,说不出的性感。 已经恢复男儿体态的卫先生看起来很可口啊。 珍珠没出息地咽了口唾沫,轻手轻脚地凑近一看,太后娘娘呼吸平稳,根本是睡着了。 太后娘娘一直睡到下午才醒,没什么精神地用了午膳加晚膳,由魏紫和姚黄伺候着泡了个澡,天没黑就沉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太后娘娘只觉胸闷得喘不过去,似乎还有人在抚摸她的胸口,她睁开眼看去,原来是燕清绝。 不,他不是现在的燕清绝,他是十六岁的燕清绝。 他脸上还带着些稚气,还有几分好奇和紧张,湿润的微微发红的双眸里却是满满的深情,那被泪水浸湿了的睫毛扑扇扑扇的,简直要扇到了人的心里去。 “青青” 他这么叫唤着,声音有些沙哑,却还带着一丝稚嫩。 “青青我想你了” 他办噘着嘴,有些委屈。 “青青我想你了,你想我了么” 他的手按在慕容青的心口,随着慕容青的心跳敲打着手指,一下,又一下。 “青青你这里想我么” 他指着慕容青的心口,执意要个答案。 慕容青张了张口,刚要出声,却被他的一根手指挡了。 “青青你总是骗我,我不相信你了,我要自己看” 说话间,他按在慕容青心口的手指突然变成了利爪,刺破皮肤,狠狠地刺进慕容青的胸口,一把抓住她的心脏。 “青青我要看看你的心,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我” 慕容青觉得心口疼得要窒息过去,心中暗骂,蠢货,是谁告诉你挖了心就能看到人心里的东西了如果这个办法可行,以后刑部和大理寺审犯人就不用上刑那么麻烦,直接挖心就行了。 一阵尖锐的疼痛之后,慕容青猛地一惊,睁开双眼,长长地吐了口气,自嘲道:“真是气疯了,竟然会梦到鬼压床” 不对,身上怎么还是重的而且心口也有些疼 慕容青低头看去,那黑漆漆毛茸茸的脑袋是怎么回事 她飞快地抬起手,一巴掌拍过去,谁料却被人抓住了手腕。埋在她胸口的脑袋抬起来,昏暗的宫灯足以让慕容青看清楚他的脸,不是燕清绝那个兔崽子又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容青刚吐了一个字,唇就被燕清绝堵住了。燕清绝深深的,深深的吻住她,几乎要掠夺她入口的所有的空气,占有她口中所有的馨香,气息相融。灵舌不容拒绝地探进慕容青的嘴里,一寸一寸抚过她的贝齿,勾引她因为反应不及而迟钝的舌头一起嬉戏,随之交缠,然后难解难分。 燕清绝的手也没闲着,他坚定地解开慕容青睡袍的系带,将滚烫的手探进去,直接触摸到温热的人体,高耸的山丘以及那小小的凸起都在掌下。原来慕容青竟没穿肚兜儿。燕清绝惩罚地咬了下慕容青的唇,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又深深的吻住她,滚烫手则不老实地握住她左边的山丘,坚定的、缓慢的揉捏、抚摩。 抚摩完了一边,换成另一边,睡袍很快便随着他的动作敞开。慕容青刚感觉到凉意就微微颤了一下,燕清绝正拨弄着她胸前的樱桃,拨弄、或轻或重的捻几下、在附近画出一道又一道看不见的圆圈。 很快,燕清绝不再满足于胸前,大手顺着肋骨一路往下,把玩了一会儿小巧可爱的肚脐,然后灵活地解开亵裤的系带,直截了当地伸进去,越过森林,找到流淌着小溪的沟壑。指尖轻轻摩擦着敏感的那一点,在幽谷外面徘徊,见有了湿意,便开始攻城掠地。沾着花蜜的手指慢慢地进入幽谷,走三步退两步,如此四五次,终于进入深处。然后乐此不疲地进入,退出,再进入像在玩游戏。 燕清绝一边运作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挤进她双腿之间。 慕容青此时已经彻底回过神来,哪怕因为呼吸被掠夺而有些头晕,她也清楚的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她想张口训斥自己身上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她想张口唤人进来,可是燕清绝还是深深的吻住她,不让她有任何机会开口。她猛地抬起没被压制的左手,抬到一半却滞了滞,改用右手,可燕清绝眼中闪过笑意,用力地按着她的右手,使她动弹不得。 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褪了自己的衣裳,压迫的蓄势待发的抵在幽谷口。 慕容青被燕清绝眼中的笑意弄恼了,她再也不顾忌地抬起左手向燕清绝拍去,可燕清绝刚刚退出幽谷的右手立即抓住了她的左手,而他的身子因为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地往前倾了倾,那处坚硬抵得更用力了。 慕容青怒睁着双眼,狠狠地盯着燕清绝。 作者有话要说:说话算话,船戏来了 卫先生我爱你,捂脸: 第62章 月色很美(二) 燕清绝终于松了口,湿润的嘴唇移到慕容青的耳边,叹声道:“青青青青我很想你”身下的坚硬毫不犹豫的嵌进她的身体。 慕容青忍不住绷紧全身。 燕清绝舔了舔她的耳垂,张口叼住,抓住慕容青手腕的双手也逐渐变成十指交缠,身下依旧缓慢而坚定的律动。 慕容青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双目渐渐潮湿,意识不可控制的飘忽起来。 这是清帝四年。 刚过了年,燕京城里还冷得很,到处都是冰渣子。皇宫里的地暖少说要供到二三月,不过出了殿也还是寒气逼人。 珍珠和乐公公一路小跑,差点没跟漏了走在前头的太后娘娘。尽管担心金贵的太后娘娘磕着绊着,但珍珠和乐公公都不敢出言提醒。珍珠手里还抱着太后娘娘的围脖手炉和披风,也不敢上前去给太后娘娘穿戴上。据闻肃王殿下在北边已经起事了,谁还敢跟太后娘娘说别着急啊。 珍珠一边艰难地小跑,一边还抽了个空儿想道:太后娘娘果真厉害,走得这么快,裙裾都不带掀一个角的。 刚走进乾仪宫的殿门,珍珠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乾仪宫里怎么比外头还冷 慕容青却是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喝道:“今日是谁当值为何不烧地龙摆暖炉,冻坏了皇帝谁担当得起” 柳公公刚要开口,却被燕清绝挥退了。 “母后,不关他们的事,是儿臣想醒醒神。” 珍珠只打了一眼,就知这乾仪宫所有的门窗都开了。她连忙招呼宫人利落的关门关窗,又上前把披风给太后娘娘披上。慕容青看了穿着单薄的燕清绝一眼,道:“给皇帝披着。” 珍珠听令地改给燕清绝披上。 燕清绝却不怎么领情:“母后,儿臣不冷” “你是一国之君,肩负江山万民,如今正是危急时候,你若稍有差池,江山万民怎么办”慕容青教训道。 燕清绝闻言停了闪避的动作,乖乖的让珍珠为他系好披风。 珍珠做完这茬,连忙又把围脖给太后娘娘戴上,把手炉塞进她手里。 慕容青这次倒没拒绝,走几步坐上软榻,却蓦地蹙眉。珍珠上前抚过软榻,果然冰冷一片,她连忙说道:“娘娘,乐公公已经吩咐他们烧地龙了,一会儿就该暖和了。” 此时,门窗都已经关好,暖炉也一个个都送了进来,烧着上好的银丝炭,使这殿里终于有了暖意。 慕容青拍拍软榻的另一边,道:“坐罢。” 燕清绝听令坐过去,“母后急忙赶来,可是知道二皇兄的事了” 慕容青颔首,“密报已到,不出半月,正式的军报也该到了。” 燕清绝长叹了口气,郁郁道:“母后一直提醒朕提防二皇兄,可朕却充耳不闻,如今终成祸害” 此时,热茶呈了上来,慕容青饮了几口下肚,觉得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这才缓了脸色。她并没有安慰燕清绝的心思,只是平静地说道:“他本就是祸害” 燕清绝面上一热,露出些窘色来。 早在燕清绝登基之初,按照大燕的惯例,他将尚余的六个兄弟封王。封王之后,这些兄弟便会远离京城,驻守自己的封地,除非宣召,不得入京。当时慕容青便主张不放二皇子肃王离京。慕容青的意思是用尽一切办法除掉肃王,可燕清绝念着早年肃王的恩情,心生不忍,慕容青便提出幽禁终生的折中办法,燕清绝本是同意了,可一时心软竟放肃王离京了,从此鱼入大海,风雨化龙。慕容青倒是一直提醒燕清绝小心提防肃王,但肃王一直悄无声息,燕清绝便放松了警惕,谁料他费时四年筹备了这次起事。 “无非是你小时候他对你有几分照顾,你就如此心慈手软。你也不想想,他若是真的心慈手软,你后面两个皇弟怎么会不明不白就没了”慕容青冷哼。 燕清绝心里有些别扭,他会放过肃王不仅仅是因为少时受过肃王的恩惠,更因为肃王曾是他崇拜仰慕的对象。出身尊贵,文武双全,温文有礼,军功赫赫,这简直是一个完美的神,完全值得当年弱小卑微的燕清绝敬仰。 虽然心知慕容青说的是实话,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目光游移到暖炉上,他撇嘴道:“就快打仗了,宫里头也该缩减缩减开支了,这银丝炭还是省着点用罢。” 慕容青尤其瞧不上他的小家子气,没好气地说道:“这点子炭大燕还烧得起,你知道的,银子从来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你如何在几个月内练出一支足以抵抗肃王的铁甲军的军队” 先帝虽然穷奢极欲,但却是个会敛财的,给燕清绝留下了充足的国库和流油的私库,可惜这些银子不能堆砌出一支强有力的军队来。先帝不谙军事,可他却生了极赋军事天分的儿子肃王。先帝还在世时都是肃王领军四处平息战乱,也就是说大燕最强大的军队早在先帝还没驾崩的时候就已经牢牢地握在了肃王的手中,即使先帝临终前费劲功夫收了肃王的兵权,分散了肃王的主力,但肃王在军中的凝聚力还在,只要花些时间又可以整合成一支强大的军队。而燕清绝在军中毫无根基,因为年纪小,出身又不高,坐这皇椅都坐得吃力,哪里有工夫去建军队,只能死守着银子罢了。 燕清绝微微叹了口气,“为今之计只有调动各地军队,一部分保卫燕京,一部分去阻拦二皇兄” 慕容青点点头,这法子并无大错,只是 “如今正规军里怕是剩不了多少有用的兵了。” 燕清绝面色一暗。 “调私军罢”慕容青当机立断,“趁着正式的军报还未到,派心腹之人去各地调动府衙私军。再给几位有私军的老侯爷下密旨借些人手,没有私军的也下密旨请他们筹集地方军,以承爵为诱,他们都会应的。恭王和廉王那里都不能放松警惕,万不能让他们和肃王连成一气” “那勤王呢”燕清绝冷不防地问道。 慕容青看了他一眼,道:“勤王会替哀家办些事。你放心,任谁有反心,勤王也不会有反心,否则” 慕容青没有再说下去,但燕清绝知道她的意思。先帝的几位皇子之中,慕容青和勤王的关系最为亲厚,而且勤王自小养在先帝元后慕容惠的膝下,母族也是列侯之家,若勤王有心皇位,慕容青必定倾力相助,自然也就没有燕清绝什么事了。 若是往日,燕清绝少不得要气闷一会儿,但此时他却是没心思生闲气。从来没有经历过大难的少年面对摇摇欲坠的国家,有些力不从心。 “皇帝,你要稳住哀家会在这里陪着你,直到战事平息。” 慕容青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这句话,没有激动,没有鼓励,没有安慰,她甚至连拍拍肩膀或者手背这样的抚慰都吝啬给予,但是燕清绝莫名的就心静下来,那些对未知的恐惧也逐渐消散了。 慕容青没有食言,从收到密旨到半个月后正式军报抵京,再到军报抵京后的两个多月,她几乎都陪着燕清绝。早朝她垂帘听政,陪着他;退朝后他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她在一旁帮着看折子,陪着他;晚上他回到乾仪宫为肃王反叛之事绞尽脑汁,她依旧陪着他。 肃王身亡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燕清绝呆愣了很久。然后他开始不可抑制地兴奋起来,顶着一双硕大的黑眼圈,眼珠子却亮得惊人,他对着慕容青不停地说,不停地说,不停的说,说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才停下来。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慕容青已经靠着软榻睡着了。 “母后母后”燕清绝叫了两声,见没反应,便走到她身边,触了触她,轻声道:“母后,青青青青” 慕容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是燕清绝,慢吞吞地站起身,道:“哀家先回去歇着了。” 刚刚见慕容青起身而避让一旁的燕清绝顿时心里一空,想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手伸了一半却收了回去,藏起来。 慕容青很累。自先帝驾崩后,她操劳国事,身子一直不太结实。而她自燕清绝登基后就一直担心肃王这个毒种生根发芽,知道肃王起事的时候,说实话,慕容青悄悄松了口气,因为毒瘤终于长成了。但是,她没想到这颗毒瘤的危害会如此之大。这三个月来,她的精神没有一刻是放松的,她比燕清绝想得多想得远,所以她担心的比燕清绝多。如今毒瘤已死,即便一时不能完全铲除这颗毒瘤,但她总算能喘口气了。 只是,今日这被子怎么会这么重,而且越来越重了,压得她都喘不过气来了。 睁开眼,慕容青大惊:“燕清绝,你为何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杆子说,要多写一点,要跟大家说,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好吧,我会竟然多写船戏的,预告下章是两人初h,太后娘娘也有青涩的第一次,捂脸: 第63章 月色很美(四) 燕清绝事先是研究过春宫的,还研究过相关的玉石小玩意儿,他绝对是想一举成功的。可惜雏儿总有雏儿的不得已之处,他前捣后捣,左捣又捣,就是没能直捣黄龙,反而弄得自己疼痛不已。 慕容青也不好受,任谁的脆弱之处被人蛮力乱捅都不会觉得舒服。她支起胳膊,抬了下腰,正要斥责燕清绝出去,不料燕清绝身子一沉,竟直冲冲地闯了进去。慕容青痛得眼前一黑,反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燕清绝正在紧要关头,被打了一巴掌也全然不在意,专注地进行身下的动作。慕容青被他的横冲直撞弄得生疼,想再扇他一巴掌,但思及宫中老人说过的话,“男子初次不顺,日后恐难再顺”,便咬牙忍了。 不过是喝杯茶的工夫,慕容青便觉一股暖流流进体内,而燕清绝面色绯红,喘着粗气,失了气力,压到慕容青身上。 不一会儿,燕清绝的气息平缓下来,抬头看慕容青。他面上的绯红还未完全褪去,一脸的春意,可眼眶里却是滚着泪珠,几乎要哭出来了。 慕容青的笑声终于逸出了喉咙,银铃一般悦耳,可此时听到燕清绝的耳朵里却是魔音穿脑。他恼怒地顶顶身子,可惜喷发后的小兄弟不听他使唤的疲软下来,没有任何攻击力,没几下就滑了出来,他想再进去却是不能。 慕容青抹了抹眼角不知是先前疼痛还是后来大笑逸出来的泪,随口安慰道:“男子第一次都是如此,别灰心” 燕清绝含泪控诉:“青青,你在敷衍我” 慕容青终于忍不住大笑,见燕清绝脸色越来越沉,才堪堪收了笑,抚了抚他的脸庞,道:“男子汉大丈夫,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然后她拍拍他的肩膀,道:“快些起身回去,哀家要净身就寝”话里的敷衍连三岁小孩都听得出来。 燕清绝充耳不闻,慕容青拍他几下他都没反应,不说话也不动,只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慕容青有些不耐,挣扎着要起身,却冷不防被他按住了肩。 “青青”燕清绝抬起头,露出变得更红的脸,喘着粗气说道:“它又起来了” 慕容青一惊,低头看去,燕清绝的小兄弟果然又精神抖擞了。 虽然从宫中的老人那里听说处男大抵都是短暂而频繁的,但慕容青并无折腾自己的意思,所以她断然拒绝:“不行哀家累了,要早些歇息。” 燕清绝身下蹭蹭慕容青的蜜穴,撒娇道:“青青,再来一次好不好就一次,就一次,我很难受” 慕容青睨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宫里小丫头多得是,少来折腾哀家这把老骨头” 燕清绝发狠似的把她扑倒,腰部一挺,顺利地长驱直入,低吼道:“就不折腾别人,偏要折腾你哼哼,就折腾你一个” 饶是太后娘娘后来于此事如鱼得水,此时也不过是个跟燕清绝一样的雏儿。是人都知道,女子的第一次痛楚居多,如果恰巧遇上的还是一个精力旺盛的雏儿,下场必定是凄惨的。 慕容青此时还没精神想这些,因为燕清绝的第二次依旧是横冲直撞,如暴风疾雨一般,饶是那处已经湿透,也疼痛无比。有一两次进得狠了,慕容青终于忍不住挠了燕清绝一爪子,燕清绝才稍稍收敛些。 待燕清绝终于释放的时候,慕容青已经瘫软成一汪春水,连教训燕清绝的气力都没了。燕清绝却还使坏地埋在她体内不肯出来,小狗一般舔着她的耳垂、脖颈、锁骨还有樱桃,舔够了还在她耳边喘息着说道:“青青,好舒服就想埋在里面一辈子不出来”言语中微微透出喜意,暧昧得令人全身发麻。 “下去”慕容青连抬胳膊的气力都没了,可想而知这两个字的威力极其有限。 燕清绝往前顶了顶,道:“不能下去,它又精神了。” 慕容青几乎被气得吐血,那个在她体内作怪的物件可不是精神了么。 “不行” 慕容青弱弱的声音直接被燕清绝忽略了。 不过,燕清绝有了两次经验,这次倒不怎么急色了,放缓了速度,也顾虑了慕容青的感受,他甚至有心情学着春宫里教的九浅一深、三进两出什么的,倒品出了另一番滋味。 平心而论,慕容青这一次还是相对舒适的,相比较前两次而言。但是她全身酸痛,似乎被五马分尸,没有一块是属于自己的了。 待一切归于静止,慕容青如同死尸一般,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她干脆闭了眼,看也不看燕清绝,更不开口说一个字。 燕清绝知道她已经恼了,连忙求饶道:“青青,是我不好,我不做了,好不好” 慕容青还是不理他,慢慢平静呼吸。 燕清绝叹了口气,用被子将她的身体裹起来,横抱起来,往内门走去。淑兰殿的寑殿有个内门是通往净房的,净房里有个大池子,引的是温泉水。整个皇后也只有乾仪宫和淑兰殿有这样的池子,因为淑兰殿在瑞帝以前乃是六宫之首的正宫,正儿八经的皇后居所。 宋白和赵粉这两个丫头虽然年纪小,耳力却是惊人,早已听到声响候在内门外,连魏紫和姚黄也在。 到了净房,燕清绝才知道连桂嬷嬷都被惊动。他面上一窘,见桂嬷嬷并未露出责怪之色,才安下心来,低头对慕容青道:“青青,我现在把你放进池子,你小心些。” 慕容青还是闭着双眼不答话,由着燕清绝把她放进温泉池子,将她的背靠在池壁上。 桂嬷嬷早已准备好了一干物什,教着魏紫和姚黄如何伺候。魏紫和姚黄看着太后娘娘身上的青青紫紫,都不禁露出些惧色。 燕清绝这时才注意到那些青紫,知道自己确实做得过了,连抢过魏紫手中的活儿,讨好慕容青。他按照桂嬷嬷的吩咐,非常非常仔细地伺候着慕容青,可慕容青依旧紧闭双眼不言不语。若非碰到痛处时她的呼吸会加重,燕清绝还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或是昏过去了。 燕清绝有些挫败,委屈地看向桂嬷嬷。 桂嬷嬷几乎是看着燕清绝长大的,自然明白燕清绝的意思,但却朝他摇了摇头。 燕清绝只得挂着一脸失望,更加卖力讨好地伺候慕容青。可慕容青还没有消气的意思。 此时,桂嬷嬷笑着说道:“娘娘,陛下到底年纪小,又是头一遭,下手不知轻重,难免会失了分寸” 桂嬷嬷越说,燕清绝的脸上越烫。 “但陛下绝非有意伤害娘娘,如今陛下已经知错了,娘娘就消消气罢。” 桂嬷嬷的话慕容青素来是听得进的,于是她终于睁开了双眼,冷声道:“知错他犯下这等逆伦之事,丢尽了大燕皇室的脸,知错又有何用” 若是往日,燕清绝必定要争论一番,可是此时此刻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柔声道:“青青,我喜欢你不是错,我想要你也不是错,与大燕皇室无关,只跟你我有关。” 慕容青直接一巴掌扇过去,虽然力道不足,但燕清绝还是被扇歪了脸。魏紫几人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燕清绝,你是皇帝,哀家是太后”千万种理由,也只汇作这一句话罢了。 燕清绝转过头来,一脸受伤,“可是青青,我喜欢你啊我爱你” 慕容青闻言一颤,撇过头,不再看他。良久,待眼中的热气退却,她才开口道:“你要如何为文武百官交代,如何对全天下交代” 燕清绝上前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讨好道:“我们在一起是我们的事,跟他们有什么交代,不用理他们” 慕容青几乎要气笑了,她和先帝花费心思无数,就教出这么个小畜生出来颠鸾倒凤: 燕清绝还在讨好,“青青,我会对你好的” 宫人们都已经退了出去,慕容青只觉拳头打在棉花上,一阵无力,便随他胡言乱语去了。 燕清绝从来都不是个健忘的人,此后他自觉与慕容青关系更加亲密,便留宿淑兰殿留宿得越来越勤。而他也遵守自己的诺言,竭尽所能地对慕容青好,事事以慕容青为先,这可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先帝曾言,慕容青看似冷硬,却有一颗软心。她并非铁石心肠,自然抵挡不住相依多年的燕清绝的伏低做小、百般讨好,渐渐也有了些回应。 纸包不住火,尽管后宫在慕容青的掌控之中,但天子近来频繁进出淑兰殿的事瞒不过众人的眼,流言蜚语不可避免地传了出去。 朝臣并非相信后宫的流言,只是近来皇上在政事上多倾向于太后却不是个好兆头。毕竟皇上才是真命天子,太后只是女流之辈。皇上已到大婚的年纪,太后却不提亲政之事,这可不太妙啊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就觉得自己是猥琐大叔: 第64章 月色很美(五) 诸臣忧心忡忡,刚好肃王这个大患已除,大家都得了闲,于是纷纷奏请举办选秀,擢贤良女子充斥后宫,最重要的自然是皇上大婚立后。 燕清绝笑道:“朕年纪尚轻,大婚之事不急,及冠再成亲也未尝不可。” 有老臣急道:“陛下年岁见长,已能亲政,然男子先成家后立业,陛下若不立后稳定后宫,岂能亲政再者说,皇嗣乃是大事,拖不得” 放到历朝历代,皇嗣都是大事。若天子一不小心薨得突然,诸臣扶持幼主登基,稳定朝局便是。若天子无嗣,皇室旁系争皇位就要争个你死我活。更何况其中还有不正统之说,若谁都以皇位承袭不正统为由造反闹事,那天下就要大乱了。 大燕不是没有过女人把持朝政的先例,凡帝陛下四岁登基,不过是个乳娃娃,当时把持朝政的摄政王不是别人,正是凡帝陛下的母亲燕王殿下。瑞帝陛下宠爱胞妹,他英年早逝,并未留下子嗣,便将皇位传给了最疼爱的外甥,并封燕王为摄政王,辅佐凡帝。不过燕王殿下跟慕容青却又不同,燕王是文帝唯一的嫡女,乃是燕氏血脉,而慕容青却是姓慕容的。大燕江山被异姓之人把持,诸多老臣都心存不安,更何况慕容氏如日中天,几乎一手遮天。 这堂而皇之提出亲政和选秀的老臣姓顾,名讳琛,当朝文渊阁大学士。顾家的渊源可上溯到瑞帝时期,此前不过是贫农罢了。当时顾家这一支只剩下姐弟二人,姐姐并不识字,大龄未嫁,而弟弟才是个奶娃娃,姐弟俩唯一的优点就是相貌出众。后来姐姐就凭着这出众的相貌进宫做了妃子,很得瑞帝陛下的宠爱。而弟弟则有幸养在燕王膝下,苦读十数年,一朝高中状元,入文渊阁,更娶得燕王的幺女文卓公主为妻,官拜文渊阁大学士。顾家世代书香,家中子弟凡考科举必进文渊阁,全都清贵得不行。顾琛也走此道,如今官拜文渊阁大学士,门生无数,在朝中极有声望。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顾琛。燕清绝看了帘子后头的慕容青一眼,琢磨着用什么理由推脱。 不料帘子后头的慕容青却笑道:“顾大人说得极是。先帝便是十六岁大婚的,皇帝也到了这个年纪。哀家觉着现在下旨正是时候,秋后地方初选,来年三月秀女进京大选,待到女儿节时便可册立皇后,以后哀家就可以歇歇了。” 诸臣闻言都有些惊讶,但凡有些本事的女人,权欲心都很重,比如当年的燕王。而且慕容太后还不是天子的生母,还政之前跟还政之后可是天壤之别。他们本以为太后会想尽办法破坏选秀,借此达到拖延天子亲政的目的,没想到天子倒是不积极,太后却大方的表态了。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好机会,于是诸臣皆跪地大呼太后娘娘圣明。 燕清绝搜罗了一肚子的话都没有吐出来的机会了,太后应允,朝臣交口称赞,他这个做皇帝的就是再反对也没有用。 之后朝上商议了什么,燕清绝并不知晓,他心里隔着选秀这根刺,扎得他的心生疼。下朝之后,他没有再召见大臣,沉着脸跟着慕容青到了淑兰殿,屏退宫人,开口就问:“为何要选秀为何要给我立后” 慕容青不慌不忙地饮口茶,道:“你到了大婚的年纪了,迟早要选秀立后。” “我有你还不够吗”燕清绝有些受伤。 慕容青有些惊讶的睨了他一眼,“哀家以为你会想早点亲政,难道你想永远躲在哀家身后” 燕清绝面上一窘,随即果断地说道:“可亲政不一定要大婚” 慕容青几乎要被他的天真逗笑了,“古人云:修身齐家平天下。你还未齐家,又如何平天下你还未成家,又如何齐家所以男子先成家后立业,你数数历史上有几个没大婚就亲政的皇帝燕王是凡帝陛下的生母,不一样乖乖等到大婚后才亲政。男子没成亲就是个毛孩子,你想不成亲就亲政,就算哀家肯同意,文武百官也不会同意”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燕清绝不死心。 “没有”慕容青断然道。 见燕清绝脸色有些沉,她缓了语气说道:“你放心,哀家会替你把关的。” 可惜这并不是燕清绝想听到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走了。 慕容青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燕清绝的心意,只是天地人伦,天子立后乃是天经地义,就算她是太后也不能阻止,否则只会使朝局动荡,更会使有些人蠢蠢欲动。骄傲如慕容青,是绝对不会告诉燕清绝,她刚刚做了一个卑微的妥协决定。 天子登基四年,终于开始选秀,不止群臣激动,百姓们也激动。大燕选秀并不限于官宦出身,只要是出身清白的女子就可以参选,哪怕是贫农之女也可能成为妃子。瑞帝的丽妃顾氏就是个成功案例,她贵为四妃之一,虽然没有孩子,但瑞帝驾崩后她成为太妃,与燕王关系良好,安享晚年,而她的亲弟弟不但成了驸马,还官拜文渊阁大学士。 选秀办得很是轰轰烈烈,才年前热闹到年后,热闹了半年有余。 清帝五年,三月,此时秀女已经进京一个月了。 燕清绝走进淑兰殿的时候,慕容青正在看秀女的画像,见他来了,便笑着说道:“来看看这些画像,都是才貌双全的美人。” 燕清绝一声不吭地走过去,随意地扫了画像一眼,平静地问道:“母后可是已经有决断了” 慕容青拍拍手,魏紫和姚黄各捧了一幅画像过来。 慕容青指着魏紫捧着的那幅画像,道:“这是昭贵,兵部尚书唯一的孙女,善良宽厚,性子温婉。”随后又指着姚黄捧着的画像道:“这是昭婉,是工部给事中的嫡孙女,稳重大方,很是能干,听说在家中已经学着料理内务了。” 燕清绝挑眉,“工部给事中姓慕容的给事中” 慕容青一怔,随即笑道:“他是哀家的三伯,虽是庶出,却是正儿八经走得科举之道” “也就是说,两个都是慕容家的女儿。”燕清绝淡声道。 慕容青颔首:“她二人都是哀家的侄女,比你还小上一岁,正值青春年华” 不等她说完,燕清绝又问:“母后以为她二人该封个什么品级” 慕容青敛目道:“昭贵出身好,难得心地仁厚,足以母仪天下。昭婉出身次一些,然位列妃位还是当得起的,她们” “所以,慕容家没了一个垂帘听政的女儿,就要送两个掌控后宫的女儿进来”燕清绝说罢,拂袖离去,不曾回头看慕容青一眼。 慕容青站在原地,面色冷肃,指甲深深得嵌入掌心,然后慢慢地松开。 慕容青想说,这两个慕容家的女儿虽然还稚嫩,但出身却压得住群臣,而且她们心地纯良,性子温婉,必然不会对皇帝横加干涉,待一两年后她们诞下皇子,她也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和他在一起。如此,既有了皇后,又有了皇子,还稳定了后宫,最重要的是于皇室名声无碍,如此四全其美的法子是再好不过的。 可惜,燕清绝没有给慕容青说话的机会,而她也不想再说出口了。 慕容青嗤笑一声,神志渐渐清醒,暗道:怎么想起以前的事了 燕清绝似是要惩罚她的不专心,狠狠地顶了几下。 慕容青只觉腰眼发麻,不由嘤咛了一声。 燕清绝却是来劲了,越发用力地往里面顶,非逼得她出声不可。似乎哪怕听到的是支离破碎的音节,他也觉得自己离慕容青更近一些。 慕容青无疑是快活的,燕清绝不再是四年前那个青涩的少年,他的手段很老练,进攻时也很有技巧,最重要的是年富力强,二十岁还没有及冠的男子呵。慕容青的指甲嵌入燕清绝的后背。 燕清绝便更加用力,直弄得她春水泛滥。 一阵暴风疾雨之后,燕清绝深深地进入,将精华射入慕容青的体内,久久都不肯退出。 慕容青缓过气来,推推身上的燕清绝,让他下去。 燕清绝这次倒没有耍无赖,干脆地退出来躺到一旁,手指却还不老实地在慕容青腹部打圈圈,好奇道:“青青,为何你没有孩子” 慕容青闻言一颤,随即斥道:“胡言” 燕清绝翻身趴到慕容青肩上,凑在她耳边嬉笑道:“青青,为我生个孩子。” 慕容青有些疲惫,懒得再生他的气,只打趣道:“你三年都没能让后宫下个蛋,哀家还能指望你不成” 燕清绝不服气道:“那是因为我”说到一半他却哑了。 慕容青取笑道:“因为你提不起兴致” 她从不奢望燕清绝会为了她守身如玉三年,所以想都没往这块想。: 第65章 月色很美(六) 燕清绝也聪明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却依旧不死心地问道:“青青,我这个皇帝真的做得很差么” 慕容青轻笑一声,翻了个身,把胳膊横放叠起垫着下巴,眯着眼看着燕清绝微仰的下巴。换做任何人来问这种愚蠢的问题,慕容青都不会给好脸色,但是燕清绝不合时宜的天真总是能让她心软。 燕清绝见她不答,不由催促道:“青青,说嘛。” “你就撒娇卖萌这一手用得最顺溜。”慕容青又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客观来说,还说得过去。你的不足是因为先帝只顾藏你却耽误了先机,与你无关。” “青青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燕清绝一脸信任。 慕容青没有接话,燕清绝的这个毛病从小就有,跟先帝不无关系。先帝当年为了藏住燕清绝,故意忽视他七年,直到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才把他送到淑兰殿让慕容青教导。燕清绝的母亲出身卑微,过世得也早,燕清绝幼时又不得先帝喜欢,在宫中的地位还不如得宠的奴才,他自然会生出自卑之心。哪怕他后来做了皇帝,哪怕很多事他做得是对的,他也不敢笃定,总缺少几分帝王的霸气。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父皇的想法。二皇兄那般出众,他为何不把皇位传给二皇兄” 这个疑问从燕清绝登基起就已经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起初他还问过慕容青几次,慕容青只说先帝自有用意,后来他便不问了。他幼时因顽劣不堪被送到淑兰殿管教,那时他年纪还小,并不明白先帝的用意,待登基后才逐渐明白了先帝的意思,知道先帝早有传位于自己的意思,可那时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天人一般的二皇兄相比,先帝为何弃二皇兄而选他呢 若是在三年前,慕容青必定是敷衍地说一句先帝自有用意,可是在三年后的今天,她突然心生恶意。于是,她似笑非笑道:“先帝并非中意你,而是中意你的母亲。你的生母赵美人可是先帝最爱的女人,哪怕她早早就过世了,先帝依旧把她放在心里,执意要把你扶上皇位。” “可是二皇兄早已羽翼丰满,父皇他一直很器重二皇兄”燕清绝立即反驳。 “先帝做事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拐弯抹角。他最爱你的母亲,却从不给她升位分,甚至连一丁点儿多余的恩宠都不给她。因为他确信,只有这样,你母亲才会安静地在宫中生活下去,而过多的恩宠只会让所有人都针对出身卑微的她。” 慕容青微眯着双眼,眼中流光溢彩,甚是迷人。她朱唇轻启,继续说道:“同样的,他认为如此对你最好,所以明知你被恶奴欺辱也狠心放养你七年,直到哀家进宫才把你交给哀家,让哀家掩人耳目的教你。而肃王,不过是先帝推出来替你挡箭的靶子罢了。” 燕清绝很显然是第一次听说先帝的阴谋论,震惊之余还有些不信:“二皇兄那般出众,父皇岂能忍心以他做靶青青,父皇他虽然行事诡异,但也算是一代明君” “你想说,先帝是早就察觉肃王有不轨之心才不愿传位于他的么”慕容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燕清绝不语,他若说是,等于是变相地夸自己才是真命天子,以慕容青的个性,冷嘲热讽一顿是跑不掉的。 “先帝的确尚且算是个合格的皇帝,不过他也是个难得的情种,并且于传位之事上感情大于理智。其实,这也不算稀奇,大燕皇室素来出情种,先帝只是其中一个。”慕容青轻笑。 燕清绝却沉吟着说道:“说父皇是情种我相信,可传闻不是说父皇最心爱的女子其实是端敏郡主” 燕清绝越说声音越小,原因无他,这位端敏郡主正是慕容青的生母。 端敏郡主出自敦亲王府,是敦亲王唯一的女儿,也是嫡女,早早就得了郡主的封号,很得敦亲王的宠爱。端敏郡主自小熟读兵书,又跟父兄习武,端的是文武双全,更难得的是她容姿极佳,有人曾称之为燕王之后的燕氏第一女子。如此出众的端敏郡主自然不是小鸟依人的温顺性子,称为桀骜不驯也不过分。 传闻当年先帝第一眼看到端敏郡主就十分中意,对其百依百顺,更千方百计破坏端敏郡主的亲事,致使其双十芳华还待字闺中。后来端敏郡主与鸣王慕容凤情投意合,欲鸾凤和鸣,偏先帝诸多阻挠,最后敦亲王发怒,先帝才作罢。端敏郡主成亲之后,先帝依旧对鸣王府诸多恩赐,对端敏郡主宠爱非凡,甚至爱屋及乌极为宠爱其女慕容青。 其实,就算先帝拖得端敏郡主三十岁不成亲也无济于事。敦亲王的父亲与先帝的祖父是嫡亲的兄弟,敦亲王是先帝的堂叔,端敏郡主是先帝货真价实的堂妹。同为燕氏子孙,先帝再如何中意端敏郡主也娶不得她。若是无名无分的宗室女,先帝大可拖着她的婚事,即便不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也能令其陪伴一生。可端敏郡主是敦亲王爱女,敦亲王并非先帝的亲叔叔却能得封亲王,靠的是自身的才干,先帝如何奈何得了他。 先帝中意端敏郡主的传闻很多人都知晓,因此先帝当年执意要迎娶慕容青为后时,许多人就猜测这是移情作用,先帝得不到端敏郡主,便想得到端敏郡主的女儿。这门婚事百官没有理由反对,慕容青是慕容家的人,即便有辈分上的差距,在皇家也是微不足道的。那时敦亲王已经远避边疆,得知消息赶回燕京后已经事成定局,自此敦亲王便再也没踏足过燕京城。 慕容青敛了笑意,过了一会儿才淡声说道:“母亲,也不过是先帝的障眼法。先帝再昏聩,也不会做出之事,而且父亲与母亲早已相识相爱,根本就没有他插足的余地。” 感觉到慕容青的情绪有些低落,燕清绝起身覆住慕容青的后背,不正经道:“青青,不要说这些扫兴的事了,我们来做些有趣的事罢。” 慕容青睨他一眼,冷笑道:“你不纠结了这个问题可是放在你心里近十年了。” 燕清绝动作一顿,浅笑道:“事已至此,我再纠结已无济于事。往事如风,父皇早就登了极乐,二皇兄也已不在人世,就让它随风去罢。” 慕容青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燕清绝并不在意,好兴致地覆在她的背上,缓缓磨蹭,双臂环住她,双手伸到她身前抚上她的腹部,打着不大不小的圈儿,嘴唇靠在她的耳畔轻声道:“青青,我们生个孩子罢,我也会为他精心谋划的,我说真的。” 从一个帝王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是如何的动听,这简直是天底下最美妙的情话了。试问,一个帝王许诺传位于你生的孩子,你心不心动 可慕容青只是缓缓缓缓地握紧拳头,闭起双眼,良久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此时,燕清绝一个挺身进入,慕容青闷哼一声,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怒意,遂冷声道:“让你的善贵嫔为你生罢。” 燕清绝一怔,只当慕容青吃味,毫不在意地笑道:“善善她以后你就明白了。” 燕清绝是从背后进入的,所以看不见慕容青的表情,因此也就没有发现慕容青的双眸此时已经沉成一汪深不见底的墨潭。 慕容青醒来的时候,燕清绝早已不在。 魏紫几人一直留意着慕容青,她一醒便连忙进来伺候。 慕容青没有起身的意思,只单手支起脑袋,慵懒地问道:“昨儿个你们可听到动静了” 魏紫几人不敢答话,只点点头。 慕容青看也不看她们,冷声问道:“为何不进来” 惯常和稀泥的珍珠这会儿倒是胆子小了,不敢回话,只低着头,眼睛瞟向魏紫。魏紫无奈,上前一步,低声回道:“回娘娘,是卫先生拦住了奴婢。” 慕容青倒是没有大怒,似乎并不在意地随口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珍珠见状,放松了警惕,抢着回道:“卫先生说心病还须心药医,陛下既是娘娘的心病,又是娘娘的心药,于娘娘的身子有益。” “卫先生是你的主子,还是哀家是你的主子”慕容青忽然说道。 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珍珠却吓得跪到在地,连声说道:“太后娘娘息怒,是奴婢妄自揣摩主子的意思,是奴婢妄言,请太后娘娘恕罪” 魏紫与姚黄连忙也跟着跪下请罪。 慕容青看了三人好一会儿才问道:“宋白和赵粉歇息去了” 魏紫回道:“她二人自知犯错,不敢歇息,正候在外头等待娘娘发落。” 慕容青微微颔首,轻描淡写道:“老规矩,你们知道的。好些年没罚你们了,这回也让你们长长记性” 三人连忙叩首谢恩。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回家一趟,没时间码字,我记着欠大家三章呢,以后慢慢补上。: 第66章 太后驾到(上) 魏紫几人都是慕容青身边的大宫女,是有品级的女官,平日管辖着淑兰殿一众小宫女,若是当众被责罚,必会失了颜面,日后不好统管属下。慕容青顾虑到这一点,又念着她们都是妙龄少女,当众被罚有失清誉,从来都是命她们互相上刑。上好的牛皮鞭抽上二十鞭,她们出手都有分寸,不伤筋骨,只伤皮肉。刑后涂上特制的药膏,只要注意不沾水,一丁点儿的疤也不会留。 这责罚看似人道,但若被责罚的人屡教不改,主子只要收了那特制的药膏,愈合慢吃苦头不说,还会留下丑陋的疤痕,未婚少女身上留下疤痕等于毁了一辈子。慕容青倒是没如此苛责过魏紫几人,她责罚几人也只是让她们吃痛长记性的意思。事实上她很少责罚这几个大宫女,上一次责罚是在四年前,也是在燕清绝留宿淑兰殿之后。 几人安静地伺候慕容青起身沐浴,连最会插科打诨的珍珠也不敢吭声。自始自终慕容青都冰冷着一张脸,只在上妆的时候说了句话。待一切收拾妥当,珍珠小心地瞄了一眼,神态端庄,凤眸深深,唇角讥诮,高贵冷艳,这便是三年前的太后娘娘。三年前的太后娘娘绝非像三年后这般好相处,说是不苟言笑也不过分。三年前太后娘娘还听得进桂嬷嬷的话,三年后却再无桂嬷嬷。 乐公公端着燕窝羹进来,低声道:“娘娘可是要用早膳” 慕容青接过来喝了一口,道:“摆驾,去金銮殿。” 乐公公迟疑道:“这个时辰怕是下朝了。” 慕容青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地说道:“近来朝上还商议着云州的事,没这么快下朝。” 乐公公应了一声,正要下去准备。 慕容青又道:“前几日哀家说过的,让文武百官都尝尝哀家亲手种的莲藕,你收拾收拾一并运去金銮殿。” 乐公公应下,连忙下去张罗。莲藕是早已准备好的,可如何运去金銮殿,去了金銮殿又该如何分发,需要多少人手等等,如此仓促,乐公公不能不着急。 慕容青喝完燕窝,出寝殿走到花厅,卫子衿早已守在餐桌前。见慕容青来了,他不惊不怕,依旧神色自如,笑容和煦。仅凭这一点,珍珠就佩服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娘娘请用。”卫子衿和声说道,请太后娘娘入座。 慕容青看了他一眼,依旧站得笔直,丝毫没有入座的意思,只淡声道:“不必了,哀家要去金銮殿。” 卫子衿走过来,笑着说道:“乐公公上下张罗这么大动静,子衿不可能不知道。不过,乐公公还没收拾妥当,时辰还有的剩,娘娘反正也是等着,不如先用早膳罢。” “哀家就不能先走一步”慕容青反问。 卫子衿笑了,“那娘娘就失了正大光明的借口” 慕容青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也面不改色。半晌,慕容青玉手稍抬,卫子衿上前扶着她入座,伺候她用膳。 珍珠这些日子虽然见识多了,但还是忍不住再次叹为观止。卫先生您不是人,您简直是神,连盛怒时的太后娘娘也劝得住,您就是第二个桂嬷嬷啊。 只见卫子衿一边伺候慕容青用膳一边还说道:“娘娘素来体虚,切记要少食多餐,早膳更是不能少” 慕容青放下象牙箸,语气平静地说道:“有你在哀家身边伺候,哀家自然忘不了。” 竟是完全没有为卫子衿的这番大胆举动动怒 慕容青早膳用罢,扶着卫子衿的胳膊起身,对他说道:“走罢,跟哀家走一趟,反正你在这里也是闲着。” 卫子衿笑着应下,依旧不惊不惧,不喜不怒。他对太后娘娘素来百依百顺,只除了涉及太后娘娘凤体的方面。 凤辇驶动,魏紫几人在两边跟着,乐公公在后面张罗着莲藕,而卫子衿在辇上伺候着。 辇上,卫子衿给太后娘娘泡好了茶。 慕容青有饮茶的习惯,但餐前餐后卫子衿都禁止她喝茶,折中的办法就是为她找来了巫族的养身茶,据说当年忠信侯为燕王殿下寻的调理身子的养身茶就是这一种。 慕容青端起茶盏,缓声道:“说罢,为何不拦着皇帝” 卫子衿笑而不答。 慕容青冷哼一声,“别以为哀家不知道,那几个丫头或许被皇帝的人干扰了,可皇帝的动静却是瞒不过你。你不但不拦着皇帝,还纵容他胡为。卫子衿,你可有把哀家放在眼里” 卫子衿不经意地为慕容青抚平衣裙上的褶皱,如此小里小气的动作由他做来却自然得很,无端端的透着一股子大气。抬头看向慕容青,他笑着说道:“子衿说过,陛下既是娘娘的心病,又是娘娘的心药。心病还须心药医,有陛下这个药引在,娘娘的病很快就会好。” 慕容青握着茶盏的手指一紧,良久才道:“哀家这病哀家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若是无法,哀家不怪你” 卫子衿轻轻嘘了一声,道:“娘娘要信得过子衿。子衿既然答应了勤王殿下,就一定会治好娘娘。” “哀家自然信得过你”慕容青微微叹了口气,又道:“哀家也信得过勤王” 卫子衿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于是劝慰道:“勤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回来” 慕容青微微颔首,放下茶盏,低声道:“皇帝的双十寿辰快到了,届时天子举行冠礼,乃是全国的盛事,勤王若是能赶回来,是最好不过的了。” 卫子衿为她添满茶,“届时勤王殿下带回灵药,娘娘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慕容青露出一丝淡薄的笑意,“承你吉言。” 正如太后娘娘所料,今日早朝还在商议云州之事。 腊月天子双十整寿,还要行冠礼,这是举国上下的盛事,全国都将呈现一片吉祥喜庆之景。灾后重建的事若是处理的不妥当,冻死人饿死人是常有的事,这种事若是在往年尚且可以,但是在今年却是绝对不可以,原因无他,会有损天子清誉,动摇民心。 所以,云州的重建事宜须谨慎再谨慎,丝毫不得马虎。 太后娘娘驾到的时候,诸臣正为重建房屋用料吵得不可开交,听到内侍唱道“太后娘娘驾到”的时候,诸臣都呆怔了好一会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待太后娘娘的身影出现在金銮殿门口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一边跪地行礼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太后娘娘的来意。 太后娘娘当年还政还得干脆,还政之后也没有再干政,当然其间三年她都在离宫静养,就是有心干政也够不着,不过她回宫之后只在后宫折腾,并未踏足前朝。莫非她死灰复燃,要再度垂帘听政,染指前朝 嫡母来了,燕清绝自是不能干坐着。于是他起身迎太后上座。 慕容青让人搬了椅子过来,指着龙椅道:“皇帝你是一国之君,这龙椅你只管坐着,哀家在旁边坐一会儿,说几句话就走。” 燕清绝点头,见慕容青坐下,自己才坐下。 慕容青坐定,淡声道:“众卿家平身。” 诸臣起身,金銮殿里登时只闻得诸臣起身时官袍摩擦的声音。 太后娘娘在,诸臣没有继续先前的议题。一是太后娘娘余威还在;二是诸臣好歹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岂可在太后娘娘这个女流之辈的面前失态。 燕清绝只觉清净了不少,遂露出些笑意,道:“母后可是有话对诸位大臣说” 慕容青点点头,扫视诸臣一周,淡声道:“哀家知道众卿家近来商讨的都是云州赈灾的事,哀家听闻商贾纷纷捐银捐粮支持赈灾,甚为欣慰。商贾如此深明大义,是我大燕之福啊,可见我大燕的商人还是心地仁善的,史栋梁之流只是极个别的特例。诸位都是我大燕的栋梁之才,该明白万事不能以偏概全,回去也教教士子们这个道理。” 诸臣连连称是。 “不过,商人都如此支持赈灾,哀家自然也不能落后。哀家身无长物,只有前不久才亲手种的一池子莲藕,就捐给云州灾区罢。” 诸臣刚想称赞一声太后娘娘泽心仁厚,可转念一想,不对啊,那莲藕又不是粮食,如何运得到云州 便有大臣说道:“娘娘,莲藕经不得碰,又是鲜物,此去云州路途遥远,莲藕运到云州也都烂了,恐怕会白费了娘娘的一片心意。” “你说得有理。”太后娘娘点点头,“此前皇帝也是这么跟哀家说的,哀家思来想去,觉着还得靠诸位大臣。” 诸臣忙道太后娘娘只管吩咐。 太后娘娘倒是不开口了,乐公公站在下面高声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这莲藕就送给诸位大臣尝尝,诸位大臣按市价折了银子替娘娘捐去云州。” 这这简直是变相地抢钱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章: 第67章 太后驾到(下) 莲藕能值多少钱,文武百官谁不是一大家子,这点子莲藕领回去根本不愁消耗,可关键是银子怎么算这莲藕可不是一般的莲藕,这是太后娘娘亲手种的,太后娘娘亲手种的跟外头小贩卖的能一样么自然是不能按照市价折算的,可到底按什么价格折算也没个标准。若银子给得少了,那就是看不起太后娘娘。若是给的多了,自己憋屈倒没什么,要是太后娘娘说一句“好哇,你家吃的莲藕竟贵比黄金,果真是家大业大,这位大人,你贪了不少罢”,该如何是好 燕清绝看着下面一大群子重臣面面相觑,一脸苦色,几乎要笑出声来。 此时,乐公公已经张罗着小内侍抬着一个个箱子上金銮殿,不由分说的开始分配。他带的人手足,因此官员虽多,内侍们也能分配得井井有条。每个官员身旁摆上一个箱子,箱子有大有小,品级高的大人分到的箱子就大一点,品级低的大人分到的箱子就小一点,箱子都盖得严严实实的,箱盖上贴着一张封条,上书太后娘娘钦赐。 乐公公见分配好了,便高声道:“太后娘娘请诸位大人打开瞧瞧。” 太后的意思谁也不敢违抗,左右二相带头,其他人随后,打开箱子一看,里面装满了白白胖胖的莲藕,透着一股子水中的清新香气。太后娘娘种的既然是好品种,可品种再好这也只是莲藕,跟其他的莲藕没什么区别,同样是白白胖胖的,也没多长出一朵花儿来。诸臣此时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只听乐公公又道:“太后娘娘说,她老人家体力不济,只种了一池子莲藕,莲藕数量有限,便不往地方上分了,不过娘娘知道诸位大人门生无数,与地方上平时也互通有无,这回也别小气了,分些给他们尝尝,让他们也体会体会娘娘的苦心。” 诸臣皆是双目一亮,这主意好啊请客吃饭谁不会啊,修书一封便能叫上一大群子官员来,谁要是吃了莲藕,谁就得掏银子赈灾,太后娘娘的莲藕可不是白吃的。于是诸臣纷纷称赞太后娘娘体恤民情,关爱灾区百姓,更关照文武百官们,乃是天下女子典范,真真是母仪天下。 人,都有些贱骨头。你要是一退再退,他便会得寸进尺;你若是一进再进,他便会退避三舍;你若是进一大步逼得他走投无路,再退一小步给他一口生机,他便对你感恩戴德。文武百官也是人,所以他们也不例外。 慕容青这招使出去,不仅得了银子的实惠,还得了诸臣的称颂,可谓名利双收。不但朝中的老狐狸们佩服,就是燕清绝心里也是佩服的。 宁宏坤深深感慨,自家闺女与太后娘娘相差不是一两个等级,好在闺女现在被禁了足,避过了太后娘娘的风头,总算是安全的,否则还不知晓会有何等下场呢。 太后娘娘见诸臣都很上道,欣慰地点点头,道:“众卿家果然深明大义,心怀大燕,哀家今日见到此等盛景,真是老怀安慰啊。想当年,先帝爷临终托孤,哀家年岁尚轻,终日惶惶,多亏有众卿家扶助皇帝。哀家此番回宫,见皇帝如此贤明,便知是众卿家的功劳,哀家要对众卿家道声感谢啊” 太后娘娘说着还抹了抹泪。 诸臣忙道不敢当,说这是臣子本分,接着便夸天子勤政爱民,还夸太后贤良淑德,然后便赌咒发誓会对天子忠心,对大燕忠心,云云。 太后娘娘该说的话说完了,该做的事也做完了,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不打扰皇帝与众卿家议政了”就退场了。 太后娘娘拍拍屁股走了,诸臣荷包大失血,却是没心情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了。有文武百官贡献的银子在,灾区想盖什么样的房子盖不起来,随意盖去罢,跟老子又没半个铜板儿的关系。 慕容青上了凤辇,卫子衿已经倒好了茶,是顾渚紫笋。这茶名很奇特,据说是燕王殿下取的。当年燕王殿下出使罗金国,于途中发现了这种茶,甚为喜爱,赐名顾渚紫笋。后来燕王摄政,此茶一度成为贡茶,再后来不知为何就渐渐消失了。如今此茶很是罕见,偏偏慕容青很是喜欢。 品了口茶,慕容青终于露出几分笑意,“还是子衿最懂哀家,这茶怕是费了不少工夫罢。” “不费功夫,娘娘进殿的时候子衿开始烧水,娘娘出殿的时候这茶刚刚泡好。”卫子衿浅笑。 慕容青见他装傻,并不动怒,“你知道哀家的意思。上回出宫就是为了这茶” 卫子衿笑而不答。 慕容青见他不肯说,知道勉强不得,便随他去了。 一杯茶饮尽,凤辇已经到了淑兰殿门前。 慕容青抓住卫子衿的手,轻声叹道:“子衿啊子衿,日后你若是离开了哀家,哀家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卫子衿回握慕容青的手,轻声回道:“那子衿就永远不离开娘娘。” 慕容青轻笑几声,拍拍卫子衿的手背,没有再言。 当太后娘娘扶着卫子衿的手下辇时,已是笑容满面。此时不仅珍珠,便是与卫子衿相识最久的魏紫和姚黄也不免心生敬佩。珍珠直叹卫先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姚黄用胳膊肘顶顶珍珠的腰眼,低声道:“快擦擦口水罢,小心娘娘看见了加罚你一顿” 珍珠抹了抹嘴角可疑的透明液体,哀怨地看了卫先生的宽肩窄臀一眼,小跑到太后娘娘后侧,笑嘻嘻地说道:“娘娘那招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啊,诸位大人的脸色青了又紫,紫了又红,红了又黄,堪称五光十色。所以奴婢常说,娘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什么人都得灰飞烟灭”既然卫先生已经撸顺了太后娘娘的毛,那么她就要抓住机会好好地拍上一顿马屁,于是便把刚刚在心里夸赞卫先生的一番话倒了出来。 慕容青没好气地说道:“什么五光十色,你亲眼看见了吗” 珍珠登时哑了,跟太后娘娘进殿的是魏紫和姚黄二人,她是在外头张罗着莲藕的,自然没赶上现场,她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刚才一路上魏紫和姚黄告诉她的。 她干笑着回道:“奴婢虽然在殿外头,但也有偷偷瞄到一咪咪” “你就哄骗哀家罢,是想多挨二十鞭是罢”慕容青看也不看她。 珍珠登时苦了脸哀求,冷不防撞歪了鼻子,原来是慕容青突然停了脚步。 珍珠摸摸鼻子,探头看去。前头并非出现了三只脚的蛤蟆,并非宽衣解带的美人卖弄风情,并非御膳房养的那只肥猫相中了一只异性耗子,并非宽肩窄臀的风骚美男拦路,只是一个垂头丧气的少年飘过。 看到太后娘娘扶着卫子衿的手也没反应,逊王殿下别是被人伤了真心罢珍珠胡思乱想着。 慕容青双目一眯,冷声道:“这个时辰,你应该在上书房。” 如今的上书房与燕王时期比又有不同,为了使皇室子弟受到更好的教育,凡在上书房当值的官员可以免朝,因此皇子们不必等先生下朝才能上课了。燕清思应该是卯时正开始上课,不过如今宫里只有燕清思一个未成年的皇子,上书房的先生对他管制宽松,他常常辰时才去上书房。此时已经巳时,燕清思却还在淑兰殿晃悠,很显然是旷课了。 燕清思一惊,回过神来,发现慕容青竟然站在面前,登时有些慌乱。 “听到哀家说的话了么”慕容青问。 燕清思惊讶地“啊”了一声。 慕容青没有工夫跟他干耗着,快步进殿坐下。 燕清思也跟了进来,微微低着头,手指扭曲,看得出来很是忐忑。颠鸾倒凤 “何事使你魂不守舍” 燕清思有些迟疑地看了周围的宫人一眼。 慕容青见他那跟燕清绝一模一样的小家子气,都被气笑了,摆摆手让众宫人退下。 “说罢,是不是在善贵嫔那里发现了什么” 燕清思惊疑地看向慕容青,慕容青嘴角一咧,冷笑道:“你这点道行在哀家面前还上不了台面。” 燕清思偏头思索了一下,惊疑稍褪,终于开口把她在善贵嫔那发现的东西说了一遍。原来昨儿个燕清思带着一肚子的不服气出了淑兰殿直奔菊苑,想找出证据反驳慕容青。他本想直截了当地问善贵嫔,可大约是慕容青的话起了作用,他到了善贵嫔面前却是没问出口,反而处处留心,在菊苑磨蹭了一日,把善贵嫔吃的用的闻的等等都记在了心里。昨儿个晚上回到淑兰殿后,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还去了太医院,旁敲侧击地问了当值太医许多妇人怀孕之事,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大。 作者有话要说:还欠大家两章哟: 第68章 惊喜惊喜 慕容青惊讶的是,行事谨慎的善贵嫔竟然会让燕清思发现破绽。是善贵嫔太过信任燕清思,还是事情已毕善贵嫔放松了警惕毕竟张贵嫔已经功成身退,不会再看着善贵嫔。 燕清思一脸的迷惘,“母后,善姐姐她真的没怀孕吗” 慕容青笑了,这会儿倒是知道叫母后了。她揪揪燕清思的滑嫩嫩的小脸蛋,道:“你跟你皇兄真像,明明自己就可以查明白的东西,却总是希望别人告诉你。” 燕清思见她不肯正面回答自己,不高兴地撇开头,不让她碰。 “哀家教你一招,在这宫里,任何人都不能信,即便是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有时也信不得。”慕容青刚刚欺负过文武百官,又被卫子衿撸顺了毛,此时的心情尚且不错,所以难得好意地提点几句。 燕清思却有些不领情:“母后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 慕容青弹弹早上尚未来得及涂蔻丹的指甲,凉凉地说:“你生在了好时候,宫里头如今就你一个未成年的皇子,皇帝护着你,大家都让着你,你胡闹也随得你去了。想当年皇帝养在哀家膝下的时候,光下毒就不知经识过多少次了。” 燕清思莫名的有些悚然,他所知道的那些后宫的尔虞我诈大都是从书中看来的,或是从宫人那里听来的,正如慕容青所言,他自己其实没怎么经历过,所以他根本无法想象动辄害人性命是什么情景,正因为如此,他对善贵嫔流产之事反应才这么大。 燕清思恍恍惚惚地回暖阁歇息去了,慕容青则是悠闲地看看自己的肉色指甲,对魏紫道:“涂上罢,在宫里不好总这么素净。” 后宫妃嫔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只有两种情况会素净,一是宫中大丧,二是失宠被打入冷宫。那些整日一身素色弱柳扶风的妃嫔都是不入流的,没有一个能成为皇后和太后。 魏紫取了物件来,却被卫子衿接了过去,看样子是要亲自动手。 珍珠连忙去取矮脚凳,待她回来时,卫子衿已经单膝跪地,给太后娘娘涂上了。 慕容青的指甲饱满圆润,手指则纤长白嫩,一看就知是贵女的手。卫子衿一边涂着艳红的蔻丹,一边轻声说道:“娘娘的指甲盖比去岁子衿初见的时候红润了许多,想来娘娘的凤体已然有所好转。” 十指连心,若是身体康健,指甲盖则红润有光泽,若是身体不好,指甲盖则暗淡发白。 慕容青笑道:“这都是你的功劳。” 卫子衿动作细腻,不快不慢,“这蔻丹是子衿调制的,掺了药汁,经常涂于娘娘的凤体有益。” 慕容青点点头,“怪不得哀家闻到一股子药香。” 指甲还没涂好,就听乐公公禀道:“娘娘,柳总管求见。” 慕容青挑了挑眉,“这个时辰,他过来做什么” 珍珠笑嘻嘻的说道:“必是娘娘在早朝上帮了陛下一把,陛下派他来感谢娘娘呢。”这回她倒是不怕太后动怒了,反正太后娘娘和陛下是一家子骨肉,打来打去还是一家子。 乐公公低声问道:“娘娘可是要见他” “让他进来罢。” 不一会儿,柳总管圆滚滚的身子就进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锦盒。那锦盒捧得高高的,他的头却是压低的,标准的物贵人轻。 “小柳子,你最近又舒坦了是罢,哀家瞧着你变得更圆了。”慕容青打趣道。 被主子消遣乃是自己的福分,柳总管笑眯眯地捧着锦盒上前,恭敬道:“陛下知道娘娘最喜爱的翡翠镯子摔了,特意找了一副资质上乘的让奴才给娘娘送来,请娘娘赏玩。” 珍珠上前打开锦盒,取出翡翠镯子。慕容青的双手刚涂了蔻丹,这会儿还没干,不宜触碰东西,便就着珍珠的手观赏。 魏紫几人都是跟了太后娘娘许多年的,颇有些眼力见识,太后娘娘喜爱翡翠,她们跟着也赏玩了不少,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完美的翡翠首饰便是先帝特意为太后打造的那一套,眼前这副镯子竟是不逊于太后娘娘摔坏的那个。 这镯子质地细腻纯净无瑕疵,颜色是纯正明亮的翠绿色,浓郁且均匀。仅凭色这一项,这镯子就是极品。 “珍珠,手举高一点。” 珍珠依言侧过身,让外头的阳光透过来照射到镯子上。 慕容青眯眼看去,见那镯子在光的照射下呈透明状。水光双全,的确是翡翠中的极品。她点点头,让珍珠把镯子收进锦盒。 柳总管大着胆子问道:“娘娘瞧着如何” 慕容青随意地吹吹将干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的确是好东西。这种好东西,怕不是一两日就能找着的罢。” 柳总管心中一惊,笑逐颜开,说了实话:“自娘娘移驾离宫,陛下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娘娘,知道娘娘喜爱翡翠,便命人在民间寻找。娘娘知道的,这好翡翠宫里头没有,只能在民间找,颇废了些时日。” 能入得太后娘娘凤眼的翡翠不但宫里头没有,就是贵族世家也罕见,谁让太后娘娘的喜好这么小众呢。她老人家要是喜欢羊脂玉,宫里头就有不少极品,天子一下令就能给她弄出一匣子来。 “陛下找了一年多也没能找着满意的,后来有人献了一块原石,说是当年进献给先帝爷的那块翡翠原石的碎料,陛下命工匠仔细雕磨,堪堪雕出一对镯子来。” 这镯子最难得的不是质地上乘,而是精细的雕工。镯子上雕的是龙凤呈祥纹,一龙一凤均是栩栩如生,且用的是镂空浮雕的法子,极费料子,也难怪一块原石只能做出一对镯子来。 慕容青又看了那镯子一眼,却是不说话。 柳总管心里头有些忐忑,说实话,他还真是摸不透太后娘娘的意思。 今上登基前是一直养在淑兰殿的,那时候柳总管就已经伺候他了,不过当时的大总管是先帝爷身边的老人郭公公,也是柳总管的师父,先帝爷驾崩之时,郭公公殉了葬。因着今上当时年纪还小,先帝爷为今上做足了安排,遗诏中都有写明,其中包括擢柳公公为内务府大总管。柳总管在淑兰殿呆了好些年,对太后娘娘的性子有几分了解,而郭公公临终前也嘱咐他要敬重太后娘娘,他一日都不敢忘怀,哪怕太后娘娘移驾离宫,他也没有丝毫怠慢。伺候天子久了,天子的那点心思柳总管岂能不明白,因是大事,他从来都只当自己是瞎子聋子。天子送这对龙凤呈祥的翡翠镯子给太后娘娘,心意昭昭,可太后娘娘的心思着实难猜,柳总管就算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也只有忐忑的份儿。 此时,慕容青突然笑了,“皇帝倒是有孝心,提前给哀家送寿礼来了。” 太后娘娘敢笑,其他人却是不敢笑。太后娘娘的生辰是个禁忌,原因无他,先帝爷不早不晚正是太后娘娘的生辰之日驾崩的,太后娘娘的生辰正好是先帝爷的死忌。自先帝爷驾崩之后,太后娘娘就没贺过寿辰,事实上钦天监没以这个理由诬陷太后克夫已是难得了。况且每逢十月初八这一日,宫中上下都要拜祭先帝爷,太后娘娘的寿辰自然是做不成的。太后在离宫的时候,魏紫几人为她做过寿辰,太后的双十寿辰正是在离宫过的。可如今回了宫,处处谨慎小心,太后的寿辰再也做不了了。 “皇帝记性好,还记得哀家喜欢过生辰。”慕容青的指甲终于干了,伸手捏起那翡翠镯子,碧绿的镯子衬得她的手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 她笑了笑,露出几分真意,道:“皇帝的孝心哀家心领了。小柳子,你回去告诉皇帝,这镯子哀家很喜欢。” 柳总管闻言终于放下心来,笑着应下,退了出去。 慕容青对着镯子冷笑一声,咬牙道:“那老东西,非要跟哀家对着干,死了都不让哀家好过” 魏紫几人都不敢吭声。太后娘娘虽然没有明说,但她们都知道太后娘娘骂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帝爷。太后娘娘喜欢过生辰是真的,这跟太后幼时的经历有关,可先帝不早不晚偏偏挑了这一天死,让太后此后永远都过不了寿辰,她不来气才怪。三年前太后娘娘从来没有提起过此事,可自太后去了离宫之后,每逢生辰都要骂先帝一顿。 珍珠干笑道:“娘娘,隔墙有耳” 慕容青睨她一眼,没好气道:“哀家指名道姓了吗” 这倒是实话,除了他们几个近身伺候的,怕是谁也猜不出来太后娘娘骂的是先帝。 珍珠其实担心的是太后娘娘抽风,好不容易才正经了点,她求救地看向卫子衿。 卫子衿和声说道:“娘娘,死者已矣。” 太后娘娘突然就笑了,拍手道:“这倒是,哀家还活着,他都作古好些年了,哀家犯不着跟一堆烂骨头计较。”: 第69章 龙凤呈祥 刚刚沐浴过,慕容青坐在梳妆台前,宫人们在为她擦拭头发,她闭着眼,有些昏昏欲睡。 燕清绝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做了个手势让宫人噤声,然后接过宫人的活计,让他们退下。 堂堂天子何时伺候过人,燕清绝刚擦第一下,慕容青就知道人换了,“让他们来罢,你没轻没重的。” 燕清绝有些尴尬,只好又唤魏紫几人进来。 魏紫几人动作的时候,燕清绝便在一旁看着,看得还挺仔细,似乎是在学习。 待头发终于擦干了,魏紫几人退了出去,燕清绝便走上前去,从慕容青的背后环住她,轻声道:“天色已晚,早些歇息罢。” 慕容青不为所动,只淡声问道:“晚膳用了么” 燕清绝有些开心,慕容青已经很久没有关心他了。他摇摇头,道:“批折子批得晚了,折子一批完就过来了,倒忘了晚膳这茬。” “你是万金之躯,肩负造福大燕百姓的重任,岂可如此任性,糟蹋龙体”慕容青说教道。 燕清绝抱紧慕容青,将头搁在慕容青的肩上,喟叹道:“真好啊,青青。你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对我说过话了。这样真好” 慕容青好笑道:“难道哀家以前不是这么对你说话的” 燕清绝摇摇头,“太久了,有三年这么久。上一次你如此对我说话已是三年前了。” 慕容青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这难道是哀家的错” 燕清绝感觉到她的身子开始绷紧,连忙安抚地说道:“是我的错,是我不对。青青,你走了之后,我一直很后悔,我没有一天不在思念你,没有一天不在盼着你回来,只有寄情国事,我才能短暂的忘记你。” “如此说来,国事在你心里还是比哀家重要啊”慕容青忽然叹道。 燕清绝惊讶地抬头看她,慕容青不是会说这种儿女情长斤斤计较之言的人。果然,燕清绝看到了她脸上漫不经心的心。燕清绝忽然有些失望,其实他希望慕容青跟他计较,这样才能说明慕容青心里在乎他,可现在这样,他真的猜不透她的心。 “是你教我的,做皇帝要以国事为重,处理政事之时千万不能分心。”燕清绝有些委屈地说道。 慕容青微微颔首,满意道:“总算哀家没有白教你一场,像个皇帝的样子。你若是还像燕清思那样不着调,哀家宁愿亲手掐死你” 燕清绝失笑:“清思还只是个孩子,青青你别跟他计较。” “还是个孩子”慕容青挑眉,“他九岁了,该懂事了。” 燕清绝不说话,他九岁的时候已经学着如何跟自己的几个皇兄周旋了。 “你想好如何安置他了么是就这么养着当个闲王,还是扶植他做你的帮手总不能就这么放纵下去,变成个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慕容青又道。 燕清绝蹙眉,沉思不语。 慕容青拍拍他的手,道:“他毕竟是皇室子弟,不是普通的臣子,当尽早做安排,必定不能让他成为祸害” 说到祸害,燕清绝眉毛一跳,沉声道:“恭王和廉王的折子递进京来了,他们的意思是,既然要回京出席我的冠礼,就顺便拜祭一下父皇。” 慕容青神情一冷,厉声道:“他们要提前进京” 燕清绝点头道:“是这个意思。这会儿大概已经上路了。” 恭王和廉王的封地离京城都比较远,进京出席当今皇帝的冠礼,他们必是拖家带口的,行程快不得,少不得要走上一两个月。如今将进九月,若是等燕清绝恩准他们才动身,到了京城刚好参加天子的冠礼。他们必是折子一发出就动身的,而且料定了燕清绝会恩准。拜祭父亲,乃是孝道,即便燕清绝是皇帝,也不能阻止自己的皇兄尽孝。若是往年,他们远在封地,便就算了,可今年他们势必要进京一趟,早一两个月进京拜祭先帝岂不是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准了罢。迟早要来的,早一点迟一点没什么差别,吩咐下去,提高警惕,处处谨慎就是了。”慕容青看着镜子里的燕清绝,缓缓说道:“这些年,你也做了不少准备,派不上用场固然好,能派上用场,便也不辜负你这些年的努力了。” 燕清绝点点头,慕容青是了解他的,他要做的事可以瞒过天下人,却瞒不过她。 先帝共有九位皇子。大皇子被封勉王,资质平庸,留在京城。二皇子被封肃王,论出身论才华最是出众,可惜四年前过世了。三皇子被封恭王,是当年仅次于肃王的夺位热门人选,封地远在戎州的最北面。四皇子被封廉王,虽然沉默寡言,却非庸才,先帝当年对他很是满意,封地远在琉州的最西面。五皇子被封勤王,封地在楚州,不过近一年来杳无音讯,据说已经失踪了。六皇子就是燕清绝,登基做了皇帝。七皇子八皇子早夭。九皇子就是被封为逊王的燕清思,年纪还小,如今养在宫里。 除了资质平庸的勉王、年纪太小的逊王以及并无夺位之心的勤王,燕清绝的三位皇兄无论是出身、年纪还是才华,都比燕清绝要出众的多,而且三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皇位。若是肃王登基,尚且能压制住恭王和廉王,可偏偏是燕清绝做了皇帝,恭王和廉王自然是不服气的。肃王在时,反心昭昭,恭王和廉王尚且规矩。肃王死后,这几年,恭王和廉王私底下的小动作不断,可见并不安分。进京参加天子的冠礼是应该的,并不稀奇。可恭王和廉王非要提前进京,其中必有企图。 “别说这些凡心的事了,我自有安排。”燕清绝笑着握住慕容青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腕,道:“说说镯子,我送你的镯子你为何不戴” 慕容青打开梳妆台上的两个锦盒,一个里面放的正是燕清绝送的龙凤呈祥的镯子,另一个里面放的则是先帝送的那对翡翠镯子,其中一只摔成了两半,已经缠上金丝修好了。 慕容青指着那缠了金丝的镯子,道:“那几个丫头有心,怕哀家难过,让工匠连夜赶工制好的,镶工很是精细,若不是见过镯子原来的模样,怕是以为本该如此的。” 她又指着燕清绝送的镯子,道:“这寿礼哀家很喜欢,你有心了。” 燕清绝知她故意装傻,便轻轻咬了她的耳垂一口,道:“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哀家不明白皇帝的意思。这会儿送礼物,皇帝难道不是为哀家贺寿”慕容青明知故问。 “龙凤呈祥龙凤呈祥”燕清绝咬牙,“我是龙,你是凤,我们注定要在一起” 慕容青轻笑,“哀家是凤,皇后也是凤。皇帝是龙,先帝也是龙。” 燕清绝气极,掰过她的脸,狠狠地吻上去,直到她气息乱了才松口。 “青青,别自称哀家。” 慕容青反问:“那称什么” banfusheng颠鸾倒凤 “臣妾”燕清绝恶狠狠的说道。 “先帝面前,哀家自然自称臣妾。你,还不够格”慕容青挑衅道。 燕清绝土匪一样,忽然抱起慕容青,大步走到床榻前,把她扔进软被中。他扑上前去,覆上她的身体,宣告道:“你本该是我的,你就是我的。父皇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你” 慕容青冷哼一声,“别再跟哀家提那个老头子,偏要死在哀家生辰这天,他故意跟哀家作对” 这是燕清绝第一次听到慕容青说出对先帝大不敬的话,因此他有些错愕。但不知为何,明明知道是大不敬,但他的心里喜悦得冒泡泡。 他深深的吻住慕容青,将方才顺到手里的龙凤呈祥的镯子套上慕容青的手腕,随即撕开她的睡袍 今夜,龙凤呈祥。: 第70章 主仆夜话 “娘娘,夜深了,早些歇息罢。”云岫苦苦劝道。 善贵嫔依旧一针一线,忙活手中的绣件,柔声道:“无碍,再几针就做完了。” 云岫无奈地退到一旁,善贵嫔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似温柔如水,其实固执己见,很少能劝得动她,除了陛下。 小半个时辰之后,善贵嫔的动作依旧未停。 云岫见灯光有些暗淡,便添上灯油,拨拨灯芯。见灯光亮堂了些,她退回桌边,忍不住又劝道:“娘娘,这也不急于一时” 云岫不好说得太明,善贵嫔正在做的是小娃娃的衣服,可她如今又没有孩子,可她怕她多嘴反而会戳到善贵嫔的痛处。 “急什么,这不是做好了”善贵嫔打上最后一个结,咬断细线,将做好的小衣服展开查看细处。 “逊王似乎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善贵嫔翻看着小衣服,不经意地说道。 云岫心道,不但逊王好些日子没来,连陛下都有好些日子没来了。但以她的身份却是不能说这话的,于是她回想了一下,回道:“自那日来探望过娘娘回去之后,便再没来过了,听说是被太后娘娘拘着用功读书呢。殿下最是喜欢黏着娘娘,若是得空,怕是要迫不及待的过来走上几趟。” 善贵嫔闻言会心一笑,“那孩子年纪还小呢,生母又过世得早,大约把我当做他母亲了。” “可不是么在殿下心里头,娘娘可是头一位的。”云岫笑着说道,“上次殿下来过之后,晚上还特特去了太医院一趟,据太医院煎药的小内侍说,殿下问的都是女人小产的症候呢,还询问服用什么补品好。殿下肯定是为娘娘问的,他虽然年纪小,却是堂堂男子汉,真是难为他了。” 善贵嫔动作一顿,声音顿时冷了一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此时的善贵嫔面上毫无平日的和煦温柔,只余一片冷肃。云岫不禁心中一颤,抖着嗓子回道:“前儿个奴婢去太医院为娘娘取药的时候,与煎药的小内侍闲聊了几句,他无意中说起的。奴婢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回来之后又给忙忘记了,便没禀告娘娘。” 善贵嫔不说话,偏头想了一会儿,无果,于是问道:“上回逊王过来的时候,言行举止有没有不对劲之处” 云岫此时哪里还敢不上心,连忙想了又想,却是没想出什么来,只得低声回道:“奴婢奴婢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啊,殿下他与往日一样” 善贵嫔语气冰冷,“回去之后去太医院询问,之后又再也没来过,他大约是察觉了什么,又或者是”别人告诉了他什么。 云岫这才明白善贵嫔担心的是什么,不禁有些后怕,可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便劝说道:“娘娘,殿下年纪尚小,不会想到那么深远,况且他一直喜欢娘娘,岂会怀疑娘娘” 燕清思的确是年纪小,淑兰殿里的那位年纪可不小。善贵嫔从来没想过单凭燕清思能看出什么来,但如果有人从中挑拨,他未必不会心存怀疑。 云岫还在找着理据:“殿下被太后娘娘拘着读书可是全宫都知道得事儿,连陛下都站在太后娘娘那边儿” “罢了,是我多想了,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善贵嫔的语气忽然缓和了下来。 云岫顿时松了口气。 善贵嫔继续摆弄着小衣服,漫不经心的问道:“陛下近来可有临幸后宫” “倒没听说陛下临幸后宫。”云岫有些迟疑,“只是陛下近来经常进出淑兰殿” 善贵嫔顿了一下,毫不在意地笑道:“陛下与太后娘娘相依多年,情谊深厚,太后娘娘在政事上又有独到的见解,陛下与太后娘娘亲近也属正常。” 云岫有些惊讶,“陛下如此信任太后娘娘” 善贵嫔依旧微笑着,轻声说道:“再如何信任,还是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女人厉害太过,男人的信任便会脆弱不堪,更何况他们之间已经破裂过一次” 善贵嫔的声音极轻,饶是云岫离她很近也没听清楚,更不明白她话中之意,想要多嘴问一句,善贵嫔却另起了话头:“杨妃娘娘近来可是得意得很” 这件事云岫却是知道得清楚,连忙回道:“虽然还有些遮掩,但听说杨妃娘娘已经开始安插自己的人手了。” 宫里头人多,多少双眼睛盯着,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杨妃如今乃是后妃第一人,她的一举一动早已被人盯得死死的,想藏都藏不住。人多自然口杂,一传十,十传百,云岫想打听点消息还真是不难。 善贵嫔点点头,“继续打听着,别断了消息。” 云岫自然应下。 检查完毕,发现没有要修改的地方,善贵嫔将小衣服收到篮子里,取出一个绣了一半的肚兜儿,接着绣另一半。 云岫见状,便知善贵嫔又要熬夜,连忙上前夺绣绷,苦劝道:“娘娘,已经入秋了,您这还没坐满月子呢,受不得凉,还是早些上床歇息罢,这肚兜明儿个再做也不迟啊。” “小月子而已,半个月已经过了,不妨事。”善贵嫔淡声说道。 见云岫还不放手,善贵嫔便抬头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云岫就松手了。云岫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善贵嫔这一眼并不凶狠,也不冰寒,但她就是心中一凉,不由自主的松了手,而且再不敢上前去夺。 善贵嫔继续手里的绣活儿,她是进宫后才学刺绣的,时日颇短,实在没有成就,因此这肚兜儿上的牡丹花样绣得并不好看。而且她的手法并不熟练,一针一线都慢得很,生怕出错坏了一整件。 好一会儿,她才问道:“翡翠宫那里可有动静” “听说宁嫔娘娘的脾气很不好当然,宁嫔娘娘的脾气一直都算不上好,降级之后似乎越发不好了,动辄打骂宫人摔东西。前一阵子动静太大,陛下还命人到翡翠宫训斥过一回,甚至还请了宁相进宫教导,宁相回去之后翡翠宫就没什么动静了”云岫说着压低了声音,透出几分神秘来,“可听说宁嫔娘娘私底下却是闹得更过分了” 此时,善贵嫔一不小心扎到了自己的手指,她也不管云岫的惊呼,直接将手指放入口中"yun xi",好一会儿,见止了血才拿出来,由着云岫上药膏。 “宁嫔被训斥了一顿,不敢再明着闹,可越是发泄不出来,心中越气,于是暗地里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整治人好图个痛快,这头一个就是升了品级的良嫔。” 云岫微微睁大了双眼,惊呼道:“娘娘料事如神,正是如此呢。听说良嫔娘娘已经病了好几回,近来病了重了,都起不来床了。” 待手上的药膏干了,善贵嫔继续绣那朵已经走形的牡丹花,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道:“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别说太后看不上,连我也看不上。” 即使自善贵嫔进宫起就开始伺候她,云岫也鲜少听到善贵嫔用这种语气说话,她不敢搭话,也不敢再相劝,只得安静地立在一旁。 直到善贵嫔问道:“良嫔身边的丫头都是封嫔之后挑的新人罢” 云岫才敢开口:“的确是从内务府挑的新人,都是与奴婢同期进宫的,有时候遇到她们,她们的眼睛都是红肿的。” 善贵嫔点点头,道:“既是在内务府供职,大都没伺候过主子,遇到这种事也不知如何是好,你多与她们走动走动,该提点的就提点。她们的主子太委屈了,做丫头的有时候也要为主子出出头。主子好了,她们才会好。” 云岫明白善贵嫔的意思,主子的吩咐她自然应下了,但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在云岫以为,为今之计当调理好身子,迎接天子临幸,早日诞下皇子才为正道。天子曾经允诺,只要善贵嫔诞下皇子,便能封妃,与那些没有生育过的宫妃斗来斗去都不如生皇子好处多。 善贵嫔似乎猜出了云岫心中所想,不紧不慢地说道:“皇子岂是那么好生的若是自己站不住脚,即便有了身孕,也不一定能生下来,即便生下来,也不一定能养大,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若是在这后宫有了一席之地,皇子自然会有的。”颠鸾倒凤: 说罢,她不禁叹了口气。她没有良好的家世,在这后宫还是太单薄了。 就这一分神,她又不小心扎了手指。 云岫一边为她止血,一边心疼地劝道:“娘娘,还是早些歇息罢,熬久了对眼睛也不好。” 善贵嫔心中微暖,终是点了头。 上榻盖被,闭上双目,故乡就在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算是从正面描写了下善贵嫔这个人。 先是卡文,后是家里断网,于是偷懒了下,近期慢慢补上哈。下班找人修网,要是能修好,今晚还有更新。: 第71章 此时情浓(上) 不论善贵嫔主仆暗地里如何商议,也不论宫里的奴才在背后如何嚼舌根,太后娘娘最近过得的确很舒坦。后宫的事儿不用她操心,前朝的事儿她也懒得管。至于那几个杀千刀的图谋不轨的王爷,反正人都上路了,拦都拦不住,这会儿还没进京,想对付都见不着人影,只得等人到了京城再作打算。正所谓浮生偷得半日闲,如今万事不用她操心,不但没有人违逆她的意思惹她生气,还时不时的有好东西送过来哄着她,晚上更有强健热火的男人给她暖床,再舒服没有了。 珍珠姑娘都嫉妒得红眼了。 这不,天子又送东西来了。 地方上进贡的官燕,燕盏完美无瑕,洁白晶莹,堪称上上品。 柳总管传达了天子的意思,“陛下说,也不指望能给娘娘补身子,娘娘能用来漱漱口,他就心安了。” 珍珠几人听得牙都酸了。 太后娘娘白葱一般的手指拈起一片燕盏,端详了一会儿,撇嘴道:“皇帝的眼光真不咋地,比起先帝来差得远了。” 珍珠只觉血气上涌,一口心头血喷到喉头,“娘娘,暴殄天物是要遭天谴被雷劈的” 太后娘娘英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好大的酸味,你吃醋啊” 珍珠顿时蔫了,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给封上。可要是真能把嘴给缝上,珍珠就不是珍珠了,所以她陪着笑又说了一句:“娘娘,陛下对您可是真心实意的” 这倒是句实话,先帝爷封一个十岁的女孩为后,无论是移情作用,还是另有所图,总归不可能是男女之情,先帝爷那会儿子都天命之年了,总不会喜欢上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罢。无论先帝再如何宠爱慕容青,也不过是个烟幕弹罢了。 太后娘娘赞同地点点头,“的确是比先帝多了几分心思。” 珍珠的心安了安,便小声提醒道:“娘娘,您的回礼呢” “回礼”太后娘娘年登时竖眉瞪眼,“做儿子的孝顺母亲乃是天经地义,难道还要哀家这个做娘的反过来孝敬他” 这话是不错,可天子对娘娘您可不是孝顺之意,明摆着是男女之情嘛。 珍珠瞟了柳总管一眼,眼中满满是艰辛之色。柳总管回了一个同情的眼色,太后娘娘喜怒无常,果然不好伺候啊。 珍珠又眼巴巴地看向魏紫,魏紫抿嘴一笑,无奈地帮她一把,“娘娘不是总说这是陛下给您提前送寿礼么,陛下的寿辰也快到了,娘娘不如也给陛下送份礼罢。娘娘收寿礼的时候心里头高兴,正所谓母子连心,想必陛下也是如此。” 魏紫姑娘会说话,太后娘娘眼珠子一转,的确是这个礼,于是拈起一盏刚收下的热乎乎的官燕,对珍珠道:“还愣着作甚快去找个锦盒把礼物给装上” 珍珠虽然很无奈很想吐槽,但想着总归是回了礼了,陛下要的只是娘娘的心意,至于送的是什么,倒不重要了,于是屁颠屁颠地寻了个精致的紫檀木的小盒。 装了一盏官燕的小盒传到柳总管手上,太后娘娘施施然道:“转告皇帝,国事再繁重也要注重龙体,炖些燕窝补补身罢。” 柳总管虽然哭笑不得,但还是欣喜地应下了。 慕容青歪在软榻上,支着头看柳总管的背景,不用猜都知道他回去必定要把自己说的话润色一番,好讨皇帝的欢心。 入了秋,午后冷暖适宜,最适合午睡,要不然怎么会有秋困一说。 太后娘娘一年四季都午睡,这个时节睡得最沉。正睡得昏昏沉沉的,却觉得脸上瘙痒,抬手拍了几次没拍掉,被扰了清梦的太后娘娘愤怒了,眼还未睁,话就出口了:“燕清绝,你不好好的呆在御书房批你的折子,跑到淑兰殿里作甚” 对她的反应,皇帝陛下显然很满意,湿热的唇直接覆上去,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慕容青无奈地睁开眼,一双眸子亮得惊人,燕清绝甚至都能看到其中燃烧得正旺的火苗了。然则燕清绝不但不住口,还更过分,贼手从衣摆探入,一路往上,挑开单衣中衣无数,抚上滑嫩的肌肤,在她腹部盘旋一会儿之后便又往上,罩上她的胸,指尖更夹起顶端的樱桃,轻拢慢捻。 相处多年,彼此颇为了解,这些日子又极为放纵,燕清绝对慕容青的敏感之处了如指掌,轻而易举便能挑逗得她情动。另一只手从裙下探入,指尖触到温暖之地,果然一片湿意。燕清绝凤目含笑,想打趣几句,却见慕容青双目迷离,软软地唤了句:“清绝” 燕清绝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顿时宣告投降。他双目一沉,揽住慕容青的腰,腰下一挺便深深的埋入她的身体,二人不由都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望进慕容青变得清明的双眼,燕清绝轻轻一笑,低头噙住她的唇,身下缓缓律动。 燕清绝正值壮年,正是精气旺盛时,慕容青这娇生惯养的金玉身子有时还真有些吃不消,比如此时,眼看燕清绝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慕容青勾下他的脖子,一口咬上他的肩头,磨了会儿牙,咬牙切齿道:“白日宣、淫” 燕清绝闷笑一声,身下加快律动,算是饶过她了。 方歇,二人懒懒地躺在榻上,衣裳虽然凌乱,却还达不到宽衣解带的程度。因出了汗,全身都有黏湿之感,衣裳也粘在身上,端的是难受无比。慕容青抬抬手指,觉着气力回来了,便想唤人进来服侍她去沐浴,可唤了两声也不见人来,便知是燕清绝事先吩咐宫人退开了去,她歪过头,凤眸狠狠地瞪了燕清绝一眼。 燕清绝不以为杵,凤眸一眯,笑出几分坏意。 燕氏多凤眸,慕容青身上有一半燕氏血脉,也生了一双凤眸,二人相依多年,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如今看起来容貌都有些相似,也就是俗称的夫妻相。慕容青日日都能在镜子里看到相似的凤眸,如今近在咫尺,倒有些愣了。 燕清绝搂她入怀,柔声道:“陪我歇会儿。” 慕容青虽然嫌恶一身汗湿,却不想破坏这一室安谧,便顺了他的意思。 正所谓饱暖思淫、欲,这么好的午后,这么好的气氛,这么好的人,来一场鱼水之欢,的确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慕容青啧啧几声,戏谑道:“堂堂一国帝王,如此荒唐,无愧昏君二字。” 燕清绝心情正好,又知道她的恶劣性子,哪里会计较她的毒舌,只软软地回道:“堂堂太后,白日宣、淫,无愧奸后二字。” 慕容青顿时炸毛了,一把掐住燕清绝腰上的软肉,狠狠道:“若是早知道你这小兔崽子会干出淫、乱后宫的事来,哀家肯定早早就掐死你” 燕清绝被掐得“嘶嘶”抽气,却还得陪着笑,给她把毛撸顺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情不自禁,是我迫得你我还不知道你么,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的,早早就养得一副老夫子的正经模样,最是讲究规矩,我若不迫你一迫,你永远都不会接受我。我这也是没办法,谁让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慕容青心道,燕清绝不如先帝之处众多,唯独甜言蜜语比先帝强上甚多,先帝怕是到死都没对一个女人说出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包括他最爱的女人。 太后娘娘被撸顺了毛,自然消停了,勾了勾他的手指,颐指气使道:“歇好了么歇好了就伺候哀家沐浴去” 燕清绝虽然失望于慕容青并未给予回应,但却是习惯了,便搁置一旁,道了句“小的遵旨”,便起身将慕容青横抱起来。 慕容青突然腾空,本能地挣扎了几下,惊怒道:“小混蛋,你又胡闹什么” 燕清绝埋头偷笑,无论慕容青叫他“小兔崽子”还是“小混蛋”,他都觉得欣喜,哪怕慕容青叫得更粗俗更难听,在他心里都比那句冷冰冰的“皇帝”要动听。他欢快地说道:“伺候太后娘娘去沐浴更衣啊” “你明知我”慕容青说了一半却住口了,燕清绝明知她说的是玩笑话,却故意如此,她才不要向他示弱哩。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的网线彻底断了啊啊啊啊啊啊啊,要疯了: 第72章 此时情浓(中) 天下至尊的龙袍凤袍就这么随意地丢在浴池边上,交叠在一起,勾勾缠缠,倒有几分你侬我侬的意境。 男人宽厚赤、裸的后背靠在池壁上,怀里圈着被池中热气熏得昏昏欲睡的女人。 燕清绝低头看着慕容青,蹙眉道:“青青,你这身子似乎越发羸弱,比三年前嗜睡多了。” 慕容青指尖一颤,双目微睁,没好气地说道:“三年前哀家倒是想睡啊,可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哀家哪有空闲多睡一会儿。如今人闲下来,自然就犯懒病,不由自主便犯困。怎么,连哀家睡觉你都要管” 燕清绝虽然将信将疑,却不愿惹她生气,连忙表白心意:“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关心你的身体” 慕容青放松地倚着燕清绝的胸膛,漫不经心的说道:“没什么,有子衿帮我调理,再没有不好的。” 想到那个身份暧昧又与慕容青关系亲密的卫子衿,燕清绝的五脏六腑都生起一股子酸意。虽然他是堂堂大燕的帝王,自是比那个出身江湖的野郎中要出色得多,但是他还是嫉妒自己不在慕容青身边的时候,卫子衿却陪着慕容青,朝夕相处。 没有人会比燕清绝更了解慕容青,这个女人从来都不是渴望觅得如意郎君的小女子,让她一见倾心根本不可能,朝夕相处水滴石穿才有点可行性,燕清绝自己就走的这个路子,自然怕卫子衿也学着走这条羊肠小路。 更何况燕清绝心中还有个隐忧,那就是慕容青和卫子衿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若是在三年前,燕清绝绝对不会有这个想法,因为慕容青是个极自制极谨慎的人,她不会做与自己身份不匹配的事,更不会给人留下可能会危害到自己的把柄。可对三年后性情大变的慕容青,燕清绝却没有把握了,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那分离的三年。虽然燕清绝从来没有捉摸透慕容青的心思,可是如今燕清绝觉得自己越发捉摸不透慕容青了。 心念翻转一层又一层,都恍惚了燕清绝的心神,于是吐出口的话便没经过大脑,“宫里有的是太医,还有你自小就熟悉的付元在,总归比那个野郎中顶用” 话一出口,燕清绝就后悔了。 果然,慕容青大笑:“这恐怕不是温泉池子而是醋池子罢,这么大的酸味儿” 燕清绝干咳几声,嘴硬道:“我是为你的身子着想,付元你是知道的,打小就醉心医书,是个名副其实的医痴,虽然年纪尚轻,但整个太医院却数他医术最为精湛,让他为你调理身子,我也放心。” 付元的年纪比慕容青还大上好几岁,与慕容青打小都认识,慕容青总是“圆子”“圆子”的称呼他,到现在还没改。别看付元现在在太医院当值,他父亲以前可是权倾朝野的左相,只可惜身子骨不好,才五十出头就缠绵病榻,三年前已经告老了。付元小时候也是宫廷常客,在上书房读过五年书,做过勤王的伴读,可惜他无心仕途,自小就痴迷医书,还真学出个名堂来了,便入了太医院,如今已是掌管整个太医院的院使大人。 慕容青敛下双目,轻声道:“我这畏寒的毛病,小圆子也治不好。” 如果让付元放开手来治,未必不能治好,只是有些秘辛却不适合让他知道。 燕清绝有些着恼了,“我就不信了,难道就只有那个野郎中能治好你的病” “不是只要他一个,只是目前我只找到他一个。”慕容青没好气地横他一眼。 燕清绝却不依不挠了,“男扮女装,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见慕容青脸色不好,他连忙又换了个说法:“他是江湖出身,江湖中人无拘无束惯了,最喜自由,此前在离宫或是不觉,如今到了宫里可是处处受拘束,想必他也是不自在的。青青,你就放他出宫罢。” 慕容青厌烦他的胡搅蛮缠,当即就毫不留情地掐住他的要害。 燕清绝登时痛得闷哼好几声。 慕容青见他吃痛,有些不忍,便松了手劲,但还是威胁十足地掐住要害,揉捏几下,冷哼道:“有完没完了” 头一下确实是疼得厉害,看后面这样不轻不重的揉揉捏捏,实在是很舒服。燕清绝的呼吸不禁急促了几分,他连忙按住慕容青的手,不让她乱动,沉声说道:“等会儿还有事要做,别玩出火来” 慕容青这才觉得手中的东西已经半硬了,当机立断的扔掉。思及燕清绝所言,她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低声道:“可是朝中政务繁重恭王和廉王要到京城了” 燕清绝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摇摇头,道:“朝中目前还算平静。恭王和廉王没这么快到京城,大约是月底或是下月初到罢。”他说着顿了一下,“肃王妃和世子也会一起进京。” 慕容青的身体蓦地一僵,她飞快地转过头看向燕清绝,厉声道:“何时的事” 燕清绝见状叹了口气,“恭王在折子里提到的,说肃王妃和世子正在他府上做客,便一道来京城拜祭父皇。” “那你此前为何不告诉我”慕容青怒不可遏。 燕清绝安抚地拍拍慕容青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抱紧,“我就是怕告诉你之后,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青青,都过去了,别再把她放在心上,就当没她这个人” 肃王妃鲍氏,闺名云海,前兵部尚书之女。与宁郁善相似的,她有个亲姑姑是先帝的妃子,还颇得先帝宠爱,所以鲍云海幼时也经常出入宫廷,与慕容青自是相识的。说来也稀奇,鲍云海比慕容青大了足足有八岁,几乎可以算是搭不上话的两个年龄层次,可两人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互相不对盘,闹到最大的时候还惊动过先帝。先帝虽然护着慕容青,但也不好太过偏颇,更别说后来鲍云海还成了他的儿媳,只得由她们去闹。二人一直闹到燕清绝登基肃王前往封地才罢休。 在燕清绝的抚慰下,慕容青逐渐放松身体,却还是忍不住冷哼道:“做客说得好听男盗女娼,都是贱人” “好好好,都是贱人”燕清绝揉搓着她的手臂安抚道。 待慕容青情绪平静下来,燕清绝才缓缓说道:“若不用这个法子,她没办法光明正大地进京。” 大燕的爵位不世袭,肃王一死,封地就被朝廷收回,只余府邸供肃王家属居住。肃王的嫡子虽被称为世子,却也只得一个称呼罢了,是不能承袭肃王爵位的,日后能不能封爵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肃王妃诰命虽在,也只剩一个头衔罢了,肃王世子既未为官又未封爵,二人都没有资格向天子递折子,肃王妃的父亲又早已过世,京城并无能为她母子二人说话的人,她若是想带着儿子光明正大的进京,只能请其他王爷在折子上提一笔。 “都是来者不善啊”燕清绝如此叹道。 慕容青双目冰寒,“哀家倒要瞧瞧,她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其实,有人天生八字相克,就是不对头,这是常有的事。慕容青和鲍云海相斗,虽然令人侧目,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无伤大雅,至少于慕容青来说是这样的。可鲍云海却做了一件天理不容的稀罕事,致使慕容青现在想起来都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 那还是燕清绝登基前一年的事儿,当时先帝爷还在世,慕容青才十三。那时先帝对慕容青的宠爱日盛,几乎百顺百依,大有储君之位也要看慕容青心意的意思。慕容青膝下已经有了燕清绝,自然不可能改为支持肃王。鲍云海为了让自己的丈夫登上皇位,竟把主意打到了慕容青的身上。她想让慕容青成为肃王的女人,最好能够珠胎暗结,这样慕容青便会心甘情愿的支持肃王。她的想法很好,计划也很周详,时机都选得非常好,要不是燕清绝和勤王撞破,救了慕容青,便不会有今天。事关皇室声誉和国母的清誉,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而先帝正是趁着这个契机收回了肃王手中的兵权。 燕清绝初登基时虽然敬重肃王,却对鲍云海深恶痛绝。直到肃王反叛,燕清绝才看清肃王的狼子野心,也知道那件事并非鲍云海一人全权策划,肃王才是主谋。肃王死后,燕清绝固然对鲍云海没有丝毫怜惜之心,但肃王死得突然,造反之名也未坐实,他倒是不好对孤儿寡母赶尽杀绝了。 慕容青觉得肩头有些凉,便往水中埋了埋,轻叹道:“先帝到底手软了,若趁着那件事直接将肃王和鲍云海除掉,一下子干干净净的,便没有后来的那些麻烦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太后娘娘,有人质疑她的出身,嗯,她是地地道道的大燕人。某九只是想把文章的基调写得轻松点,才会用现代用语,反正是架空嘛,筒子们就别考究啦。: 第73章 此时情浓(下) 燕清绝有些无奈,“到底是父皇的亲生子,父皇于心不忍。更何况,鲍氏又使出那一招,父皇心里头大约也有几分凄凉。” 肃王夫妇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先帝自是雷霆震怒,他固然有趁机收回兵权的意思,但更多的是对这个自己悉心培养出来的儿子很失望。诚然,先帝可以直接处死肃王,可他已经年迈,见多了生离死别之后,却是愈加害怕生离死别。因此,一向铁石心肠的先帝被老年人的心软击败,不忍处死出众的二儿子。 既舍不得杀儿子,那满腔的怒气便要发泄到儿媳鲍云海身上,更何况此事表面上看来都是鲍云海安排的。眼看先帝就要将怒气撒到自己身上,鲍云海竟当着先帝的面儿流了产,生生落下已经成形的四个月的胎儿。要知道,肃王与鲍云海婚后只有一子,且身子羸弱,太医都说有先天不足之症,恐难养活,因此肃王府上下都对鲍云海腹中的嫡次子期望极高,如今生生流下,实在使人不忍。肃王抱着先帝的腿苦苦哀求,道一命抵一命,如今他的嫡次子已经替殒命,替生母消了孽,看在皇孙的面上就饶过鲍云海罢。先帝眼睁睁的看了整个经过,心中既震惊也凄凉,最终还是饶了鲍云海。 先帝正要问罪,鲍云海的孩子就恰恰流了,还正巧流在先帝的面前。世上岂会有如此凑巧之事这本就是鲍云海一手安排的。事后先帝回过神来,更觉鲍云海心思歹毒,为换自己的命,竟狠心杀害亲子,实在留不得。可惜肃王对鲍云海本就情深意重,此事之后便更加相护,将鲍云海护得密不透风,鲍云海也自知先帝有心结,便卧病在床,极少出门。先帝直到死都没能寻到借口杀了她。 先帝驾崩之后,鲍云海随肃王去封地,哪怕肃王死了,她也活得好好儿的,一直蹦跶到现在。 “虎毒尚且不食子,鲍云海狠毒至此,此次进京必会生事,还是小心为上啊”燕清绝提醒道。他到底是天子,鲍云海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他如何,可慕容青却是与鲍云海有旧怨,如今慕容家又没了,慕容青还曾在离宫住了三年,鲍云海得了由头,少不得要找慕容青的不痛快。 “知道了。”慕容青闷声说道。 燕清绝闻声便知她已经坏了心绪,连忙换了个话题,“青青,你近来嗜睡得很,可是有了” 他说着,双手都移到她的腹部抚摸。 慕容青敛下双目,唇角隐约有一丝笑意,“你知道的,葵水才过” 燕清绝自是知晓此事的,即便早已知道,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继续抚摸着她的小腹,他喃喃道:“这里何时才会有我们的孩子” 慕容青藏在水里的手一抖,然则水是最好的掩饰,几乎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然后她趁着燕清绝没注意,一把握住他的要害,重重地掐了几下。 燕清绝有些无奈,“青青,等会儿真的有事” 慕容青顿觉无趣,便松了手,靠着他闭目养神。 “青青,改明儿个还是让付元替你把把脉罢” 慕容青冷哼一声,他倒还记着这事儿。 “上次有喜,他不是才替我把过脉么,可把出什么来了” 燕清绝顿时不吭声了,上回慕容青谎称有喜,付元也不过把出个积食来,提都没提畏寒的病根。如此一说,付元倒是真的治不了。 燕清绝有些丧气,区区一个卫子衿,他怎么就赶不走呢 慕容青懒得理他的小性儿,只道:“你不是还有事儿吗快些洗洗出去罢,我再泡一会儿。” 慕容青身子虚,一直不能久泡,燕清绝知道她是有些不耐烦了才会催自己走,顿时扔了那张怨夫脸,讨好地抱紧她,在她耳边说道:“不是我有事儿,是我们有事儿。咱们一起出去” 二人很快出浴,随意揽了架子上的干净浴袍裹上,回了卧房。 此时再唤人,却是有人进来了,都是慕容青近身伺候的大宫女。 柳总管送了燕清绝的衣裳进来,慕容青见是一套常服,便朝燕清绝挑了挑眉。 燕清绝也不解释,却对魏紫说道:“替母后选套普通点的衣裳,待会儿朕与母后要出宫一趟。” 这回慕容青却是真的惊讶了,此前燕清绝提都没提过一句。不过瞧他的样子却是早有准备,于是她也不多问,只由着宫女们伺候,等会儿跟着他走就是了。 二人都拣了最不显眼的衣裳穿着,看起来倒似普通的商户夫妻。 带上几个随侍的人,二人上了青帐马车,一路朝宫门走。 马车也是顶不起眼的那种,宫里头采买量多的时候便是用的这种马车运货。驾车的是柳总管身边的小内侍,脸生,一路倒没引起宫人的注意。到了宫门口,柳总管的出宫令牌自是好用的,只道是出宫采买,侍卫们都没多问一句就乖乖放行了。 马车一路往东驶,瞧着方向是要去春华街。 春华街既然住的都是皇亲贵族,自然是离皇宫最近的,出了宫用不了三刻就到。 慕容青挑起车帘的一角往外瞄了一眼,心中有几分了然。 果然,马车在鸣王府的后门处停了一下,随后里面有人开门,马车便一路驶进去。 鸣王府是慕容凤鸣封王的时候先帝另赐的,并不倚靠慕容府。因此,三年前慕容家虽然倒了,但慕容青还是太后,这鸣王府便还在。既是王府,地段自然好,附近住着的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就是朝中重臣,外头眼线多着呢,哪里走得正门,只得从不起眼的后门走。 待马车在内院停下,慕容青这才在燕清绝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举目看去,鸣王府整齐依旧,似乎与慕容青记忆中的鸣王府并无差别。慕容青从七岁起就久住宫中,十岁封后后就更不能离开宫廷,她已有多年不曾回来鸣王府,只命府中的老人好生打理。三年前她离京又走得匆忙,自是没来得及安排府里的事。本以为会是一片破败之景,没想到竟整齐依旧,如今看来竟是燕清绝安排了人看护着。 即便在这寸土寸金的春华街上,鸣王府占地还是极广的,不知令多少达官贵族眼红。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慕容家当年风头正健,鸣王又带兵打仗握有实权,娶的又是先帝颇为宠爱的端敏郡主,鸣王府上下都得先帝的宠信,划地的人自是有眼力见识的,这鸣王府必然要宽广一些。 慕容青四处张望府里的风景,回忆着往事,迷迷糊糊竟被燕清绝带着一路走到西边的林子里去。 慕容青幼时经常在这林子里玩耍,燕清绝未登基前还曾跟着慕容青来过几次,那些个秋千之类的玩意儿都还在。㊣:㊣\\、㊣ 慕容青有些惊喜地抚摸着双人秋千,这是慕容凤鸣亲手为爱女做的秋千,慕容青幼时极爱在这里玩耍。若是战事平息,鸣王回京,一家三口便会一起到这里玩耍,那几乎是慕容青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了。 燕清绝见慕容青面露欣喜,心中柔软一片。他走近几步,在她耳边轻语:“可要上去坐一坐” 慕容青惊喜地转头看他,却又有些犹豫,“可是这秋千年代久远,风吹雨淋的,这木头怕是腐了” 燕清绝小小得意的一笑,“放心,我一直命人护着呢,绝对跟鸣王在世时一样结实。” 说罢,他便执了慕容青的手,将她带到秋千前,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待她扶好后,他又做了那推夫,为她荡起秋千。 秋千越荡越高,慕容青隐隐能看到府外的风景,这久违的隐隐要飞出去的感觉使她心情舒畅,她不由就露出了笑容。 燕清绝见她露出纯净的笑容,倒也不在意她笑得含蓄,心中只是一片满足。: 第74章 往事苍白 慕容青童心大起,一一玩遍那些幼时的玩意儿,燕清绝也不催她,只笑着等她。珍珠魏紫几人远远看着,也都觉得高兴。 待慕容青尽了兴,燕清绝这才牵着她的手,带她往林子里走去。 此时,慕容青倒是信他,也不多问,只跟着他走。 林子深处并无玩乐的东西,只有一个坟包,墓碑上刻着桂容的名字。 慕容青脸上的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桂容正是桂嬷嬷的闺名。 静默了一会儿,慕容青淡淡地开口问道:“嬷嬷怎么会在这里” “她在宫中过世,且既无儿女,又无其他亲人,按理说该入葬侍陵。侍陵那个地方你也知道的,别的倒也不怕,只怕她无人供奉她伺候你多年,与你情谊深厚,我知你顾念着她,又素来不信神神鬼鬼,便将她葬到这里,想着她葬在有你气息的地方也会安心,毕竟直到死前她还念叨着你”燕清绝低声解释道。 侍陵,顾名思义就是侍者陵园。宫中的侍人死在宫中,如若没有家人领回遗体,便入葬侍陵,到了地下继续伺候主子们。那个地儿慕容青知道,举目望去都是坟包,连个碑都没有,也不知哪个坟包里葬的是谁,全都是孤魂野鬼。 慕容青不说话,只低头看着墓碑上的字,心里头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桂嬷嬷的音容笑貌。 燕清绝点了香递过去,道:“你给她上柱香,她会知道的。” 以慕容青的身份,如今只有天地、燕氏列祖列宗以及慕容氏祖上能受她的香。但是燕清绝知道,桂嬷嬷与慕容青虽名为主仆,却情似亲人,慕容青自是想上这柱香的。 慕容青似是被他的声音惊到了,蓦地将他推开。 虽然她脸上的怨恨一闪而过,但燕清绝还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一阵刺痛,似有一千根一万根针扎在他心上一样。 慕容青却不再看他,只轻声说道:“哀家七岁就被先帝接进宫中,此后久困宫墙之内。当年先帝后宫岂如今日这般平静,日日硝烟四起。就因传言先帝恋慕哀家的母亲,先帝又对哀家百般恩宠,后宫妃嫔只当哀家必会成为一代宠妃,从哀家进宫起就把哀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明着来倒也罢了,就是暗地里那些手段实在阴毒。若非桂嬷嬷护着,哀家岂能留得命来,活到今天” 燕清绝闻言,不禁联想到慕容青当年艰难的情景,自是心酸。 慕容青进宫之时,燕清绝还年少,尚不知事。待他进淑兰殿时,慕容青虽未封后,但已然是一宫之主的模样。后来燕清绝渐渐懂事,只听人说她手段了得,乃是宫中最厉害的人物,他还觉得她当真是风光无限。慕容青性子刚强,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胜券在握的姿态,自是不会向人诉苦。是以燕清绝竟从来不知慕容青初进宫时候原来如此艰难。 “单单是毒药,桂嬷嬷就为哀家挡下不下数十回。桂嬷嬷亲自为哀家试菜试药,以她的谨慎,还曾中毒三回。虽然桂嬷嬷不但没有丧命,还被太医治好,但毒药的分量足以毒死年纪尚幼身量矮小的哀家。想要哀家死的人太多,下手的途径和次数也太多,留下无数蛛丝马迹,哀家岂会查不出来是桂嬷嬷劝哀家忍耐,哀家在这后宫之中名不正言不顺,又无母族相帮,仅凭微不足道的证据不足以置背后主使于死地,哀家必须谋定而后动,一举将之打入地狱,使之永不翻身” “慕容家”燕清绝有些疑惑,那时鸣王夫妇虽然已经过世,但慕容家尚在,有大燕数一数二的世家撑腰,慕容青为何还那般艰辛 慕容青看他一眼,淡声道:“哀家入主淑兰殿,先帝的心思昭然若揭。先帝的元后出自慕容家,鸣王出自慕容家,慕容家的子弟身居高位,彼时已经盛极,正是韬光养晦之时,无需再出一个皇后锦上添花,引致盛极必衰之相。所以,慕容家根本不赞同哀家进宫” 剩下的话慕容青不说,燕清绝也明白。慕容家虽然不赞同慕容青进宫,但帝王的旨意他们也不能违抗,所以只得与慕容青划分开来,保持距离,以免天子忌讳。慕容青家的态度如此明显,鸣王又的确是早早就独立门户的,后宫妃嫔便不再顾忌慕容家,堂而皇之的对慕容青下手,只望早早将祸害杀死在萌芽之中。 “那时有个宠妃纤妃,以纤纤细腰得宠,风头正盛。她自视甚高,从来不把哀家放在眼里,每每先帝赏赐,她都要争出个高下来。若是她只专心争宠便也罢了,可她怀了龙种,便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燕清绝回想了一下,对纤妃还有些印象,似乎是当年曾在御花园远远的望过一眼。相貌他自是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细腰盈盈一握,一副弱柳扶风之姿。 先帝宠妃甚多,短短几十年,十只手指头加上十只脚趾头都数不过来,大有“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意境。在先帝的诸多宠妃之中,纤妃也是数得上名号的。她得宠的时候,肃王的生母明贵妃已经过世,其他先行的宠妃也逐渐凋零,无人与之比肩。最难能可贵的是,她还怀上了龙种。 古人曾云:为母则强。纤妃怀孕之后,便不只顾着争宠,还要为腹中的孩子打算。当时肃王军功赫赫,兄弟之间无人能及,几乎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可纤妃偏偏不这么认为。她以为肃王的生母已死,肃王没有母亲护持,而她正得帝王的宠爱,如若身份再高一层,有她护着,子以母贵,她的亲儿必能登上皇位。于是,她瞄上了皇后之位。 纤妃既是想做皇后,便要扫清障碍。而慕容青就是头一个,因为人人都说天子迎她进宫,金贵玉贵的娇养着,就是想等她成人好封她做皇后,以弥补天子当年得不到端敏郡主的遗憾。纤妃想得深远,心道若是让慕容青做了皇后,日后诞下皇子,皇位哪里还有她亲儿的份儿。于是,她铁了心要对付慕容青。 天子宠妃想要对付一个人,自是不用她亲自动手,有的是人代劳。就在后宫之中,就在先帝的眼皮子底下,暗害之举层出不穷。 “纤妃出身不高,见识有限。她忘了,明贵妃虽然死了,但明家还在,肃王还有母族护持。以往明家不对付她,是因为她没有子嗣。帝王恩宠犹如昙花一现,只要她没有子嗣,她再得宠也不过是一朵浮萍。可她不但有了孩子,还将手伸得太长,甚至伸过了界,明家岂会容她纤妃孩子是生了,还是个皇子,可惜没养活,她自己也因失德被打入冷宫,不明不白的死了。”慕容青阴沉一笑。 无论纤妃是真的向明家出手,还是慕容青设计让明家以为纤妃容不下明家,这借刀杀人之计慕容青使得非常完美。 “先帝虽然宠爱哀家,但因年龄之故,哀家不能侍寝。皇后可以没有子嗣,但不能没有圣眷,否则岂能镇得住后宫” 这个圣眷便是指的承君王雨露。一个处子皇后,如何能压住那些圣眷颇多的妃嫔 燕清绝以前只庆幸慕容青当时年纪甚小,并未成为父皇真正的女人,此时却是心中剧痛,几欲要落下泪来。 “哀家在宫中走的每一步都没有侥幸,若是没有桂嬷嬷,哀家早已变成后宫的一缕芳魂,岂能安享荣华富贵至今她本可安享晚年,若非三年前”慕容青说着,猛地看向燕清绝,双眼通红,“是你,燕清绝是你害死了她” 燕清绝只觉有无数只利箭刺透自己的心脏,又觉有一块硕大的山石重重地压在他心上。 三年前,慕容氏覆灭。 淑兰殿大门紧闭,慕容青再也不见燕清绝。而御书房的折子堆得有小山高,有京官呈上的,也有地方官呈上的,全都是暗示燕清绝除草要除根,慕容氏还有一个太后娘娘在。当然,大燕从来就没有废太后的先例,所以文武百官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开这个口,只是痛陈利弊,或是借古讽今,向天子传达“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燕清绝不得进淑兰殿的门,便也赌起气来,再不愿拿自己的热脸去贴慕容青的冷屁股。不料他的赌气而为却被文武百官引为风向标,连那些静观其变的大臣们也纷纷上折子,内容无非是哪怕不能废太后也要把太后幽禁起来,使她不能再干涉朝政、管理后宫。 燕清绝被自己的无心之失弄得上不去下不来,一边懊恼,一边于朝堂之上僵持着。桂嬷嬷就是在这个时候跪到乾仪宫门口的。桂嬷嬷跪了三天三夜,倾盆大雨就下了三: 第75章 胆战心惊 桂嬷嬷本就上了年纪,先前又替慕容青试毒,身子并不康健,就是凭着一口气硬撑着能熬过三天三夜。她得了燕清绝的承诺,心愿已了,一口气泄了出去,便奄奄一息。 燕清绝心知她在慕容青心中地位不一般,若她死在自己面前,慕容青就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于是命整个太医院坐镇,硬生生把桂嬷嬷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桂嬷嬷这还没清醒,燕清绝只不过喘了半口气,那厢慕容青下了懿旨,自请废除太后尊位。燕清绝听到消息的时候,两眼一黑,差点没喷出一口鲜血。 其时满朝文武虽然都明里暗里劝着燕清绝废太后,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在朝堂之上公开启奏,都是递的折子,而折子都被燕清绝压下不发。因此,朝堂之上还是平静一片,只暗流汹涌。 慕容青钻着这个空子铺了台阶,燕清绝自然要下。不但要下,还要下得稳妥。于是他演足了戏,日日到淑兰殿哀求慕容青收回成命,更在朝堂之上痛心疾首地说了一篇又一篇关于仁义孝道的文章,举了一个又一个孝字当先的例子,尤以燕氏的例子为重。 天子如此孝顺,文人们撑不住了,感动得无以复加,纷纷写下歌颂天子重视孝道的文章。一时间大街小巷都议论太后与天子的母子情深以及太后娘娘扶持天子的丰功伟绩。很快,大臣们也撑不住了,纷纷得了失忆症,都忘了自己上过的折子,顺着天子的意思把太后夸了一遍又一遍,有大臣甚至提出鸣王早已开门立户,与慕容氏并无关系。燕清绝便用这个理由,把慕容氏谋逆之事与慕容青剥离得干干净净,一丁点儿都不沾。 既然天子如此恳切,文武百官又如此支持,慕容青便顺势收回了成命。燕清绝下半口气还没喘完,慕容青又下了一道懿旨,说自己虽然与慕容氏谋逆之事无关,但到底同出一族,慕容氏如此大逆不道,她难辞其咎,于是决定去搬去离宫清修。这道旨下得好啊,文武百官本来还为废不了太后而心不甘,如今太后却是识相的退出京城这个政治圈,他们岂有不赞同的道理。赞同之余,文武百官还使劲地称颂太后,扶持幼帝登基,垂帘听政多年却不揽权,懂得功成身退,再没有比慕容太后更好的太后了。 而慕容青也动作利索,没几天就拾掇完毕打好包,只见了堪堪醒来的桂嬷嬷一面就匆匆离京了,燕清绝根本反应不及。直到慕容青走后,文武百官再次歌颂太后的丰功伟绩之时,燕清绝才意识到,慕容青是真的走了。 当时只觉得心空了一块,此时燕清绝却觉得心被人抓得鲜血淋漓,痛不可支。 “青青,我也是逼不得已的”燕清绝语带哀求。 慕容青却不理他,自己点了香敬桂嬷嬷,低语道:“嬷嬷,哀家看你来了。你的话哀家谨记在心,哀家现在很快活” 说罢,她便转身走了,再也没看燕清绝一眼。 燕清绝把手中的香敬上,对桂嬷嬷道了句不是,便紧追慕容青而去。 因在淑兰殿的那一番折腾和沐浴耽误了时辰,他们出宫的时候本就时候不早了。树林里一番玩闹和慕容青的追忆往事也花了不少时辰,之后慕容青更是把鸣王府仔仔细细地逛了一遍,待他们离开鸣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马车上,慕容青闭目不语。 燕清绝心急如焚,有满腔的话要对她解释,却是不好开口扰她,怕使她更生气。 忽然,慕容青睁开眼,命令道:“停车” 待马车停妥,慕容青掀开车帘看了看,就要下车。 燕清绝本就胆战心惊,绷得很紧,再被慕容青的突然行为吓了一跳,顿时想左了钻了牛角尖,以为慕容青要离开他不回宫了。他心里害怕异常,也不顾车上还有魏紫几人看着,直接抱住慕容青的腰,哀求道:“青青,我错了青青,都是我不好,可我会改。只要是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我一定改到你满意为止。青青,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要走青青” 不但魏紫几人目瞪口呆,就是慕容青也惊愕非常。 “燕清绝,你这是做什么” 燕清绝还在钻牛角尖,脑子一时糊了,只管抱紧慕容青,嚷道:“我不让你走你别走别离开我” 慕容青终于有些明白了,估摸他是大起大落一时昏了头,于是只好笑着说道:“谁说我要走得” 燕清绝抬头看她,一脸疑惑:“你不走” 慕容青肯定的点点头,道:“我不走。” 燕清绝还将信将疑,“真的” 慕容青无奈地又重重点了下头,道:“真的不走” 燕清绝一颗心落到肚子里,松了口气,这才回过神来。待清醒过来,发现车里几人都瞪大了眼睛看他,魏紫几人都抿着唇笑,慕容青也是一脸促狭的笑意,顿时想起自己刚才干的蠢事,不由大窘,干咳了好几声。 魏紫几人识相地出了马车,到外面守着。 燕清绝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想蒙混过去,却见慕容青笑着看他。他无法,只得讷讷的解释道:“我以为你要跳下车逃跑,不回宫了” 慕容青忽然大笑,几乎前俯后仰。 车外的珍珠魏紫几人闻声也跟着小声窃笑,她们虽然都知道天子对太后娘娘的心意,但天子在人前都摆着架子,一口一个“母后”,还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在人前称呼太后“青青”,还温柔小意,苦苦哀求。这一趟算是走得值了。 眼见燕清绝面色涨红,又羞又恼,几欲恼羞成怒。慕容青这才将将收了笑,点着他的脑袋道:“真是个傻子哀家是一国太后,自然在宫中安享荣华富贵,即便要走也得收拾好家当,岂会身无一物就这么跳车逃走” 燕清绝听到前半句,安了心,听到后半句却又提了心。他立即抓紧慕容青的双手,求保证:“青青,答应我,别离开我你若是走了,皇宫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见他说得凄惨,慕容青不以为意,“哪里就只剩你一个了皇宫里那么多人,你还有那么多妃嫔,怎么就能剩下你一个” 燕清绝忙道:“可是我只有你一个你若走了,自然只剩下我一个了” 见他趁机表白心意,慕容青既好笑又有几分心软。她抚过他的额头,笑道:“只要你还需要我,我不会走的我进宫这么多年,如今无亲无故,皇宫就是我的家,你就是我的亲人。傻子,我怎么会走呢” 燕清绝这才真正定了心,便又问道:“那你刚才做什么” 慕容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就你会弄出这么多事来刚刚一段市集,我不过是想下去逛逛而已。” 燕清绝面上有些发烫,好在马车里灯光昏暗,看不太清。 他轻咳两声,道:“我陪你去逛逛。” 于是,二人相携下车。 大燕国的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一起逛夜市去了 皇宫附近自是守卫森严,春华街上大多也是安安静静的,连着这两块地界的那条路的中间有个岔口,沿着这条小道往与皇宫相反的方向走,会越走越热闹。 看着街道两边摊铺林立,燕清绝颇有些感慨的说道:“长这么大,我还没逛过夜市呢。就是幼时随你出宫,也只有一次白日逛街,今儿个可是头一遭。” 慕容青不理会这个土包子,只含糊的应了一声。颠鸾倒凤: 燕清绝却是说得起劲:“说起来,我第一次出宫也是青青你带的,我第一次逛市集也是青青你带的,今儿个第一次逛夜市还是青青你带的。这么多第一次都是和青青你在一起,真好” 珍珠跟在后头听得牙酸,浑身还起鸡皮疙瘩,不禁偷偷套着魏紫的耳朵吐槽:“原来陛下情窦初开如此可爱” 魏紫见她胡说,瞪了她一眼,但想到天子的做派,又忍不住笑了,彼此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珍珠吐槽完之后,又深深地妒忌了。没想到从背后看,陛下的身材原来这么好,宽肩窄臀,还有那腰一看就很结实。珍珠吸啦一下口水,哀怨:她也喜欢年轻的男子啊。 做宫女好苦命,芳心寂寞呀。 本来珍珠几人都高兴逛夜市,可土包子燕清绝不停的问来问去,这个没见过,那个也没见过,奴才向他解释他还不肯听,非要太后娘娘开口才罢休。半条街还没逛下来,燕清绝已经问了不下数十次,太后娘娘耐性告竭,终于爆发,狠狠踹了燕清绝一脚后宣布回宫。 珍珠想起这事儿就哀怨。偏偏回宫之后燕清绝越发喜欢粘着慕容青,温柔小意的恶心死人,珍珠最近都没胃口吃饭了,估摸着瘦了好几斤。: 第76章 借花献佛 自出宫一趟回来之后,燕清绝心里头就搁着事儿。慕容青在桂嬷嬷坟前看他的那一眼和她那时的表情都令他心惊,这是慕容青第一次明确地向他表现恨意。慕容家的事,桂嬷嬷的事,原来她不是不恨他的。 燕清绝因为心里忐忑,所以更加粘慕容青,对她更加温柔小意加讨好,生怕慕容青记恨他。可慕容青表现得很淡然,似乎丝毫没有介意,对他的态度跟去鸣王府之前一样。燕清绝甚至怀疑她是装的,可她的态度实在太自然了,实在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燕清绝自己心里不对劲,偏要补偿慕容青,于是四处搜罗好东西去讨好慕容青,私下只道是给太后的寿礼。 杨妃如今算是春风得意,虽说太后吩咐良嫔辅助她管理后宫,但良嫔品级太低,只有赔小心的份儿,哪里敢插手后宫事务,所以可以算是杨妃独掌后宫。 杨妃看得很清楚,后宫局势变成如今这般境地全因太后。后宫的妃嫔就是再风光,都越不过太后去,更何况如今陛下极其敬重太后。小看太后,就会落得宁郁善那般下场。所以,杨妃以为,想在后宫立足,不但要侍奉好陛下,还要侍奉好太后。 前些日子杨父来信说,因为杨妃得势,宁家和张家都对杨家有所疏远,恐有联手之事,让杨妃在宫中行事小心些,宁嫔固然不值一提,张妃却不是个简单人物。这更坚定了杨妃讨好太后的决心。 杨妃如今忙活着下个月先帝死忌之事,这是她第一次独自操办宫中大事,因此务求十全十美,于是与宫外便走得近了些。她手下耳目众多,太后娘娘的生辰之事自然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琢磨着连天子都要给太后搜罗寿礼,她自是不能落后,便也着人打听着好物件。 杨山知道女儿的心意,直夸女儿聪明,哪有不帮忙的道理。说来也巧,地方上有些活络的官员已经借着“炭敬”的名义送了下半年的孝敬,这其中竟有一对上好的翡翠环佩。杨山为官多年,尤记太后与旁人不同,玉石之中中意的正是翡翠,于是大喜,寻了精巧的盒子装了送到宫中。 杨妃见父亲这么快就得了宝贝,心中甚喜。她仔细观摩了一番,只觉这环佩的质地与往日看见的太后娘娘手腕戴的那对据说是先帝所赐的镯子不相上下,更为高兴,连忙吩咐宫人替她打扮一番,好去见太后。 待打扮完毕,杨妃命人捧了盒子,就要去淑兰殿拜见太后。刚走几步,却又回了头,命人伺候她卸妆换衣,重新打扮一遍。 杨妃身边的大宫女碧瑶不解,“娘娘,这装扮甚好,为何要换” 杨妃笑道:“这装扮去见太后娘娘自然是好的,可若去见陛下,却是不合适了。” 太后娘娘喜欢高雅端庄的女子,因为当年太后便是高雅端庄的典范,杨妃去见她,自然要打扮得高雅端庄。可天子却是不一样了。杨妃进宫多年,对天子算是有几分了解,知道天子偏爱柔情似水的女人一些,去见天子,自然要打扮得柔美。 碧瑶还是不明白,“娘娘不正是要去拜见太后娘娘么” “本宫改变主意了。”杨妃轻轻一笑,“太后娘娘是水火不进的性子,本宫往日又与她并无来往,贸贸然去献礼,说不准不但没讨好到她,还能惹了一身不是。既然陛下正在为太后娘娘搜罗寿礼,本宫不如把这镯子献给陛下,让陛下来个借花献佛。陛下送的寿礼,太后娘娘一定会收下,陛下心里头也会记着本宫的功劳。” 碧瑶恍然大悟,满脸佩服之色,“好人让给陛下去做。娘娘好计谋” 杨妃嗔她一眼,“胡说本宫哪有什么计谋,本宫乃是诚心诚意为陛下分忧,陛下乃是一片至纯至孝之心” 碧瑶连忙假假地打了自己两个嘴巴,笑道:“是奴婢胡言乱语,是奴婢不会说话” 杨妃被逗乐了,笑了几声。 待她笑完,碧瑶凑过去,低声道:“娘娘果然英明近来陛下与太后娘娘走得极近,经常出入淑兰殿呢。就在几日前的下午,一辆青帐马车出了宫,到夜里才回来,在淑兰殿门口停过,听说里面坐的就是陛下和太后娘娘” 杨妃如今独掌后宫,耳目众多,天子行事就是再谨慎,瞒过宫里的其他人,却是瞒不过杨妃,只不过是知道早迟的分别。 杨妃眼珠子一转,沉思道:“如此说来,陛下与太后娘娘一起出宫了可知道去了哪里” 碧瑶立即挂了一张苦脸,“这可查不出来,跟着去的可都是陛边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被陛下察觉。” “那就别查了。”杨妃果断道,“本宫早就说过,太后娘娘毕竟是太后,算是她姓慕容,她还是太后。陛下七岁就养在太后娘娘膝下,登基后又由太后娘娘扶助多年,多年的情谊岂是区区一个慕容氏可以毁去的更何况,那慕容氏谋逆之事指不定是另有内情” “娘娘是说”碧瑶一脸惊诧。 “谁叫慕容氏权势滔天呢”杨妃微微叹息,忽然想到了那个小小年纪就一副矜贵之姿的人,那般美好,此生绝无可能见到第二个那般的人物。 不过杨妃只失神了一下。 她轻笑着说道:“慕容氏不在了也好,陛下便不会再忌讳太后娘娘,因着往昔的情分,反而要更加亲近。宁嫔降级之事,陛下虽然一派愤怒,却也没有改了太后娘娘的处罚。宁郁善她小看太后,活该落得如斯下场。她以为太后娘娘回了宫,这后宫还能跟以前那样,任凭她横行霸道” 杨妃脸上虽还挂着笑,但却露出一丝冷意。就是碧瑶伺候她久了,见着也觉得有几分心寒,不过她又立刻陪着笑说:“所以奴婢总说,还是娘娘英明,宁嫔比娘娘还差得远呢。” “休得胡言后宫妃嫔,岂是你一个小小宫女能评头论足的”杨妃轻叱。 不过她虽然开口斥责,却未露出不满之色,碧瑶便也不害怕,又笑着说了宁嫔几句闲话。 不一会儿,杨妃打扮完毕,便步履轻盈地往御书房去。 燕清绝这个时辰正好在御书房批折子,听人通报说杨妃来了,还有几分惊讶。杨妃一向都还识大体,从来没到御书房扰过他。他有些好奇杨妃来此的目的,便允她进来。 杨妃还是与往常一样做派,规规矩矩的行礼,笑得温柔纯良,不骄不躁的把来意说了。 “事情说来也凑巧。臣妾刚听说陛下近来中意翡翠,恰巧家父就得了一对翡翠环佩。家父道是个好物件,便送进宫来。陛下是知道臣妾的,平日鲜少佩戴环佩,又因把玩白玉甚多而对翡翠并不了解。臣妾实在怕糟蹋了好物,便借花献佛把这环佩给陛下送来,陛下若是觉着好,就留着把玩,陛下若是觉着不好,还请恕了臣妾和家父的不敬之罪。” 杨妃说罢便命人呈上锦盒,当着燕清绝的面打开了盒子。 燕清绝只看了一眼,便知这环佩的确是个好东西。他对杨妃温和笑道:“让你与杨尚书费心了。” 杨妃见燕清绝双目一亮,便知他对环佩满意,如今听燕清绝如此一说,岂有不明白的道理,于是谦恭地回道:“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子之责,家父是陛下的臣子,臣妾也是陛下的臣,岂有费心之说。” 然后她又看了堆着折子的书桌一眼,笑道:“陛下国事繁忙,臣妾就不打扰了,臣妾告退” 燕清绝笑着看杨妃离去,随后看向手边的翡翠环佩,笑意渐深。 柳总管见状笑道:“杨妃娘娘最是知情知趣,体贴陛下。” 燕清绝闻言大笑,“朕以前倒是没在意,原来她竟是个如此聪慧的。” 燕清绝自然不信杨妃的那一番说辞,也知道杨妃必定是听说他在为太后搜罗寿礼,可杨妃自始至终都没提到有关太后寿辰的一个字,不仅因为太后的生辰是个禁忌,还因为这环佩他是要送给太后的,她不能抢了自己的功劳。不但如此,杨妃还巧妙的提到了父亲杨山,让他记着杨山的功劳。 杨妃的灵慧从这一番说辞中可见一斑。 柳总管聪明的不接这个敏感的话头,将目光移到环佩上,“杨妃娘娘和杨尚书都是好眼光,奴才瞧着这环佩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燕清绝拈起那环佩仔细看了看,颔首道:“的确是个好东西。这玩意儿京城没有,怕是才从地方上献上来的,杨山倒是神通广大。看来他现在很是风光啊。” 柳总管低头不语,他曾帮燕清绝搜罗过上等翡翠,这京城前前后后不知搜罗过多少遍了,最近还搜罗了两遍呢,也没搜罗到这样的极品翡翠,这环佩无疑是才从地方献上来的。柳总管自是知道里面的名堂,怕是地方上的“炭敬”到京城了。 这才九月呢。 作者有话要说:跟大家道歉,但真心不是故意的。这个礼拜没有榜单压力,今天又是星期六,我没必要乱更文,纯粹是失误。 昨天下午存的稿,不小心存错了,后来单位来领导,就服务去了,然后就忘了这事。刚刚要出门,杆杆突然提醒我说怎么把王爷发到这里来了,我这网速不好,登不上,就请杆杆先替我解释了一下,我这里有急忙把缺的字数补上发上来。 已经购买的筒子请放心,已经购买的话,我更改内容之后,你们看也不需要重新付款的。而且v章修改的话,字数不能比之前的字数少。不会让大家吃亏。 再次跟大家道歉。 这样吧,晚上再更一章,算是补偿。: 第77章 捉奸在床(上) “也罢,看在这环佩的份上,朕就不同他计较了。”燕清绝把玩着翡翠环佩说道。 柳总管低眉顺目,并不接这话,只道:“陛下若是亲手把这环佩送给太后娘娘,娘娘想必会更加高兴。” 这环佩毕竟是杨家得来的,又经了杨妃之手。杨妃本就另有所图,这消息指不定会泄露出去,自然也会传进太后的耳中。天子借花献佛本就不光彩,如若只派个奴才送去,便显得更加不上心,此时太后不觉得,一旦太后知道这环佩是杨妃献的,恐怕就会多想了,更何况太后与天子又是那样的关系。 说到慕容青和燕清绝的关系,就是近身伺候燕清绝的柳大总管在三年前也只是隐约察觉。那会子宫里头还是慕容青的天下,燕清绝又年轻,行事轻率,身边并不喜欢带着奴才,慕容青的淑兰殿又跟铁桶似的密不透风,任柳总管手段再通天也不知详情,因此对慕容青与燕清绝之间的关系最清楚的反而是慕容青身边近身伺候的大宫女。直到前些日子燕清绝与慕容青重归于好,柳总管才算是明白实情,也将三年前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 燕清绝听懂了柳总管的意思,赞许的点点头,道:“等会儿朕过去淑兰殿的时候亲手送给太后” 想了想,燕清绝又笑道:“这环佩乃是一对,干脆朕留一枚,送给太后一枚,成双成对,岂不是更好” 柳总管闻言哭笑不得,直叹年轻小儿女的心思就是不同。 天子正在兴头上,心中满满的装都是太后,在他眼里太后自然什么都是好的,可柳总管却看得分明,天子虽算不上是一头热,但太后娘娘对天子明显不如天子对她上心。天子若是将这成双成对的意思说出口,柳总管敢打赌,太后娘娘必定是一天也不肯佩戴,到时候天子还不知要如何软磨硬泡才能如愿一小会儿呢。 想是这么想,但柳总管不敢坏了天子的好心情,便只有顺着热恋之中的某人的意思回道:“陛下所想甚好,娘娘定会喜欢的。” “嗯,朕就听你一回。”燕清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柳总管顿时喉中苦涩,几欲流泪。这明明是陛下自个儿的主意,怎么一不留神就变成他的了到时候太后娘娘不肯从了陛下,陛下势必又要怪到他的头上。这还算好的,要是陛下在太后娘娘面前说漏了嘴,太后娘娘少不得对他不满。得罪了太后,以太后那以折腾人为乐的性子,他哪里还有好日子过哟 这些日子,太后娘娘几乎事事顺心,唯有一件事不怎么如意。 午后,慕容青照例是要小歇的。因为天气转凉,她又有畏寒的毛病,如今都是在寑殿小歇的,摆在花厅的软榻只有在日头好的时候躺一躺。 此时,慕容青已经醒了,但她并没有唤人进来伺候,因为卫子衿正坐在榻边。 一介外男,堂而皇之地坐在当朝太后的榻边,卫子衿不但没有丝毫忐忑,还有些理直气壮。他微微俯身,看着慕容青,低声说着些什么。而慕容青则单手支着头,双眉微蹙,似乎在深思。 “娘娘,已经两个月了。娘娘的身子娘娘自己最是清楚不过,近来娘娘已然有些气血不足,信期不稳,天气又转了凉,娘娘的畏寒之症较前几个月加重了些许。娘娘若执意不让子衿近身,恐会前功尽弃” 卫子衿的语气不可谓不真诚,但慕容青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让你近身你现在不是正挨着哀家坐着吗” 就是一向好脾气的卫子衿也不禁拢了几分眉,语气自然也冷了几分:“娘娘明知子衿的意思,何必模糊重点子衿第一次为娘娘把脉的时候就说过,娘娘这病症,越是治到后面越是关键,必须按时治疗,否则便会前功尽弃。娘娘本已有好转,虽还未到后期阶段,但已是中期,拖延两月未治已是极限,若再拖下去,必会前功尽弃。到那时,即便是子衿,也不敢保证能为娘娘治好此症。” 慕容青心知他说的是实话,也知他是为自己的身子着想,更知他已然动怒,但她最是清楚这治疗的法子若是在以前,哪怕是刚回宫那会儿,她都不会有丝毫犹豫,可现在她却会想到燕清绝。近来燕清绝时常出入淑兰殿,卫子衿很少有机会提及此事,但每每提及此事,她都会不可避免地想起燕清绝,到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 她看向卫子衿隐忍的脸,知道卫子衿的耐性也到了极限,不禁暗叹了口气,咕哝道:“都是那个小混蛋的错他若不心血来潮地请哀家回宫,便不会扰了哀家的治疗。真是冤家啊,就是不肯放过哀家,哀家这条命就要交代在他手里了” 卫子衿眼角一抽,不客气地打断她没完没了的自怨自艾:“即便陛下不接娘娘回宫,到后期子衿也要为娘娘另选个干燥且夏日炙热的地儿,离宫那里湿气太重,过于阴寒,娘娘若是一直在离宫医治,此症并不能彻底根除。” 这些话卫子衿早就说过,慕容青也都知道,偏她就是犹豫了。 卫子衿也不再劝她,面上眼中都失了往日的温和,他冷冷的说道:“娘娘是为了陛下。” 这句话并非询问,而是肯定。 慕容青心头一震,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难堪。 卫子衿只当没有看见,继续冷冷地说道:“娘娘的心思,子衿猜得几分。子衿大胆地说一句,娘娘有这病症,是无法与陛下长相厮守的。娘娘还是以调理凤体为上,待身子康健了,自然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和陛下相守一生。” 虽然面上一片淡然,但他语气中的嘲讽慕容青还是听出来了。她隐隐生怒,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句话:傻瓜,你处处为他,他可曾对你心软。 顿时,所有的怒气都化作烟雾,四处飘散。 慕容青勾唇轻笑:“一生那么长,变数却无处不在,相守一生只不过是个笑话。子衿,你又何苦让哀家难堪” 冷酷的面具破碎,卫子衿顿时又变回那个温和的卫先生,微笑道:“子衿若不如此说,娘娘怕是又要拿凤体开玩笑。子衿又如何忍心” 见他说得暧昧,慕容青也不恼,只横他一眼,冷哼道:“你有何不忍心的你最是了解哀家” 话未说完,却见卫子衿已经朝她伸手。 慕容青无奈地半坐起身来,道:“治罢治罢,横竖是为了哀家这条命。今日那小兔崽子要批折子,估计这会儿不会过来。” 卫子衿不接话,只动作轻柔地为她褪去衣裳。 待纱帐落下,炙热的男体将慕容青抱住,她忽然问道:“子衿,这病症还要多久才能根除” 卫子衿想了一下,回道:“如今疗程已到中期,到后期便进益颇快,如若没有意外,明年春末就差不多了,明夏再趁着炙日巩固几日,必能根除。” “到明年夏天啊”慕容青喟叹,“还要将近一年呢” 卫子衿不接话,只专心为她治疗。 慕容青只觉下腹一痛,不禁闷哼一声,紧接着全身都痛了起来,咬牙忍着,却还是漏出破碎的。 且说燕清绝批完了折子,便带上翡翠环佩往淑兰殿而去,想着青青要跟他佩戴一对环佩,他的嘴几乎要咧到耳根子去。 淑兰殿一片安静,燕清绝怕慕容青正在歇息,便未让人通报。他径自进了正殿,却未见到慕容青,便问刚好在正殿的姚黄道:“太后还在小歇” 姚黄见燕清绝突然出现,心中一惊,想去通禀一声,却不好当着燕清绝的面走开。她深知这位陛下的脾气,她若说自己去通禀太后娘娘,这位陛下肯定说不用通禀了,他自个儿过去。姚黄自然知道此时卫子衿正在太后娘娘的寑殿里,她守在正殿就是为了望风,若陛下过来,她听到动静就立即示警。可陛下来得悄无声息的,人进了殿她才知道,估计在外头望风的小内侍们也被陛下嘱咐不准通禀了。 姚黄心中为难,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燕清绝见状,心中便起了疑。 凑巧珍珠这时从内殿出来,一眼看到燕清绝,吓得转身就跑,刚踏出一步就被燕清绝叫住了。 “珍珠,见了朕也不行礼” 珍珠心中叫苦,面上却笑嘻嘻的,乖觉的过来请罪:“奴婢眼神不好,竟没看到陛下,想必是奴婢上了年纪,眼睛不好使了,还请陛下恕罪” 燕清绝眼角一抽,懒得听她胡扯,直接开口问道:“太后呢” 珍珠看了姚黄一眼,见姚黄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却是猜不出是什么意思。珍珠心里那个急啊,偏偏魏紫说卫先生这一进去怕是要半日才能出来,娘娘到时候肯定饿得很,这会儿魏紫就去小厨房张罗吃的去了,小厨房有些偏,肯定听不到这里的动静。珍珠偷偷瞄了燕清绝一眼,偏偏这个刺头就在这当口来了。: 第78章 捉奸在床(下) 燕清绝不耐烦了,“太后在哪里” 珍珠吓了一跳,立即陪着笑道:“娘娘还在小歇。陛下知道的,娘娘午后要小歇一会儿,您坐着喝杯茶,奴婢这就去通禀” “不必了朕自己过去”燕清绝淡声道。 珍珠顿时被雷劈得内焦外脆。 姚黄也在心中念了句“完了”。 珍珠苦着脸看向姚黄,想向她求救,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拦着陛下” 珍珠会意,二人连忙跟上前去。 珍珠一边装作引路的样子,一边笑着劝道:“陛下,娘娘还未醒呢。娘娘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要是扰了她的清梦,她半日都没有好心情” 珍珠说的倒是实话,燕清绝这才缓了面色,脚下也放慢了速度,语气也温和了一些:“你倒是为你家娘娘着想,不过朕既然来了,总要看她一眼。你放心,朕把脚步放轻点,绝对不会吵醒她。” 燕清绝这一番好言好语却是叫珍珠白了脸,她一紧张,就说了蠢话:“陛下您走了这么久,肯定脚酸了。奴婢近来学了一手揉脚的功夫,要不就让奴婢替您揉揉,一边揉一边等娘娘醒过来” 燕清绝本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如今看到珍珠面色苍白,又没话找话说,心知淑兰殿必定出了事。他顿时停住脚步,冷声问道:“太后偷偷出了宫” 要是出宫倒好了珍珠这么想着,眼中一亮,立即嘿嘿笑了两声,回道:“陛下您真是太了解娘娘了。” 姚黄见珍珠欺君,心中已是大骇,此时只望天子信了珍珠这话,快些离去,否则露了陷,天子最多气太后娘娘几天,却有可能把欺君的珍珠直接咔嚓了泄愤。 燕清绝不经意地看了四处一眼,神色不明的说道:“小乐子还在宫里,你们俩也在,看样子是魏紫跟她一起出宫的” 珍珠只以为自己把燕清绝骗到了,又想到魏紫反正还在厨房张罗着,一时半刻也出不来,倒把赵粉和宋白忘了个干干净净,只管点头道:“回避下,正是魏紫跟去的。娘娘怕惹人注意,让奴婢几个留在宫里。” “哦”燕清绝意味深长地看向珍珠的身后。 珍珠见姚黄面色惊恐,心下苦笑,我这也是没办法不是,嘴上却还得顺着燕清绝的意思道:“奴婢万万不敢擅自揣摩娘娘的意思,娘娘的吩咐,奴婢只得照做。” “太后吩咐你欺君么”燕清绝的声音顿时凛冽如冬日寒风。 珍珠有些不明所以,却闻一人急急问道:“珍珠,你做了什么欺君的事” 珍珠此时恨不得自己聋了,姚黄几乎都能听到她僵硬的转头时发出的喀喳喀喳声音。她转头看向魏紫,欲哭无泪,姐姐啊,你怎么就能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了呢 珍珠再也不敢看燕清绝的脸色,扑通一声跪下,城心诚意的求饶:“请陛下饶命啊” “如此说来,太后还在宫中。”燕清绝面色冰冷,“珍珠,你起来给朕带路罢。” 此话一出,魏紫也是面色大变。她心中甚是悔恨,陛下近日可是经常过来,她怎么就一时大意去了小厨房呢如今卫先生还在娘娘卧房里呢。 珍珠直接落了泪,心道这下她是死定了,就是陛下肯饶她一命,太后娘娘也要宰了她。 燕清绝见珍珠不肯起来,语气陡然寒了三分,“莫非你不但要欺君,还要抗旨” 珍珠几乎可以预见自己要被碎尸万段了,她吸拉一下鼻子,颤巍巍的起身,慢吞吞的往太后娘娘的卧床蹭。 燕清绝也不催她,就跟着她后头慢吞吞的走,似乎还顺便欣赏一下淑兰殿里的风景。姚黄和魏紫则表情难看的跟在燕清绝后面,想高声提醒太后娘娘,却知哪怕提醒了太后娘娘也闪躲不及,更何况卫先生在太后娘娘卧房里的时候是不许任何人打扰的。 待走到卧房门外,珍珠再也不敢往前一步,连门都不敢开。 燕清绝眯眼看她,“开啊” 珍珠此时就跟那要被的良家女子一般,抱着胸,握着拳,一脸委屈绝望,泪眼珠子不要钱的往下掉。她就是不肯开门。 燕清绝的凤眼又眯了眯,刚要开口训斥,房内却传出一声隐约的女子"shen y"。 几人均是一怔。 燕清绝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沉了下来,一把推开珍珠,自己推开大门。魏紫和姚黄连忙快走几步跟着进门。 进了门,"shen y"声清晰可闻。 燕清绝的脸色越来越沉,这急促的隐忍的还带着隐隐痛苦的"shen y"正是慕容青发出来的,他与慕容青缠绵多次,自是对这声音熟悉无比。 此时此刻,他却是不急着上前了,他一步一步稳稳地走过花厅,走进卧房,走到下了纱帐的床前。 魏紫几人却是不敢进卧房,只在门口站着,即使如此,她们额上也冒着豆大的冷汗。 只见燕清绝在床前站了一会儿,猛地掀开纱帐。 魏紫几人顿时大惊失色,她们本还指望太后娘娘只是在闹着玩呢,没想到她真的和卫先生抱在一起,两人还都赤、身裸、体。几人只能庆幸陛下的人都在外厅守着,没有跟来,眼下只有她们三人与陛下看到了这一幕。 燕清绝脸色铁青,额上青筋直冒,拳头握得死紧,恨不得手里掐的是卫子衿的脖子。 纵是怒火中烧到恨不得杀了这两个人,燕清绝还是压抑住了杀意,他有千言万语要责问慕容青。他想问她,难道这些日子的情意绵绵都是在做戏么他想问她,难道她答应他的那些话都是谎言么他想问她,难道他的真心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笑话么否则否则她如何忍心将他的心践踏至此 最终,这些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慕容青,你你好你好得很” 燕清绝以为慕容青会解释,可慕容青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出去” 燕清绝顿时眼前一黑,心痛到不能在痛。可他只是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一步一步的往外走,跟来时一样稳妥谨慎。门口的珍珠三人不敢阻拦,连忙让开。 魏紫朝姚黄使了个眼色,姚黄会意,立即落后几步跟着燕清绝。 卧房之内,床榻之上,慕容青依旧紧紧抱着卫子衿,并无松开的意思。 既然稳重如魏紫,就忧心道:“娘娘,陛下” 慕容青双眸如刃,竟要生生割开魏紫的胸膛刺进她的心脏,吓得魏紫倒退了几步。 “出去” 这一句明显比方才对燕清绝说的那句还要冷冽三分,魏紫和珍珠都知道,太后娘娘已经动了真怒,甚至动了杀意。二人不敢再违逆,只得把门关上,退出五步守着。 已经错了一次,总不能再错第二次。 “娘娘” 卫子衿微微动了一下,就被慕容青按住。 即使面上春红一片,香汗淋漓,慕容青的双眸却是毫无迷蒙。她轻轻叹了口气,“哀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治疗的法子阴损。你一旦运功,就不能中途停下,若是半途而废,你定会折损真气。继续罢” 卫子衿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又道:“陛下” 慕容青的凤眸微闪,想要叹气,却是咽了下去,“就这样罢,哀家惜命得很,总不能再为了他把这条命奉上,随他去罢。” 卫子衿便不再多问,专心运转真气。 天色渐暗,房内二人的喘息方歇。 慕容青也懒得着衣,只揪起薄被遮掩几分,由裸着上半身的卫子衿伺候着喝茶润喉。 卫子衿顿了顿,低声道:“娘娘何不向陛下解释陛下心系娘娘,未必不会理解娘娘” 慕容青那在碧绿的翡翠镯子的衬托下显得异常白皙的手臂抬了抬,她轻声道:“何必解释那么多,他到底年轻,眼里揉不下沙子”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问,到底是什么治疗的法子。。。后面会写到的哈: 第79章 消停点吧(上) 满足了口腹之欲,慕容青招人进来服侍。 这时已经天黑了。 从沐浴到更衣,魏紫几人都沉默不语,举止小心。 珍珠看卫子衿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以往她看卫子衿的眼神就是佩服,如今却是敬仰,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复杂。敬仰的是卫子衿竟敢给天子戴绿帽,复杂的是她没有想到卫子衿和太后竟然真是那样的关系。她一个清清白白的纯洁小宫女,今儿个还是第一次见到那等香艳的场景。 不过,卫先生的身材还真是好啊,那腰部一看就很有力。 坐在梳妆镜前,慕容青只着一身睡袍。不过这睡袍称得上是繁花似锦,黑色丝绸为底,上面用金线勾边的大簇大簇的牡丹开得正艳,无一处不显得奢华到极致,衬得衣裳的主人金贵得教人不敢直视。 此时,卫子衿已经退出去了。 慕容青漫不经心地拨着匣子里的首饰,冷不防地开口:“珍珠,你有什么要说的” 珍珠被吓了一跳,立即跪地求饶。 “你犯了什么错”慕容青只顾看镜子里的自己,吝啬得一眼也不分给珍珠姑娘。 主子问这种问题,简直是在坑手下。手下若是有所隐瞒,不能回答主子心中所想,必然要受罚。手下若是毫无隐瞒,一不小心把自己犯过的主子所不知道的错给说了出来,说不定要受更重的惩罚。 “奴婢没能拦住陛下”珍珠苦着脸道。那可是皇帝陛下,她就是拼了这条小命也拦不住啊。 魏紫连忙跪道:“奴婢有罪是奴婢一时大意去了小厨房,没有守在正殿,竟连陛下驾到都不知晓。还请娘娘重罚奴婢,轻罚珍珠罢。” 姚黄也跟着跪地请罪,顺便帮珍珠说了句好话。 做了多少年的大宫女,在一众宫人跟前也是极有脸面的,三人都有几分矜持,无论是求饶还是请罪,都是细声细气的,斯斯文文的,绝对没有发出杀猪的惨叫声。 慕容青弹弹指甲,淡声道:“你看你这点出息,魏紫和姚黄都请罪,唯独你求饶。” 这话自然是对珍珠说的。 珍珠见慕容青还肯对自己说话,就知道这条小命是保下来了,恨不得去抱慕容青的大腿哭诉“娘娘您就是我亲娘啊”。她连忙抹了眼泪,贫嘴道:“娘娘知道奴婢一向贪生怕死,奴婢打小就进了宫,这辈子还没成过亲呢” 魏紫和姚黄闻言都恨不得自己刚才没有为珍珠说过话,要是能装作不认识她就更好了。这个珍珠,口无遮拦的,这下又要被娘娘抓住把柄了 果然,慕容青轻笑道:“原来你是思春了。” 珍珠不好意思地扭动,“娘娘,您别说得这么直接嘛” “你好大的胆子”慕容青忽然怒喝,“你是宫女,在这后宫里,所有的女人都是属于皇帝的,你还不是自由身,便恋慕皇帝以外的男子,这是后宫,抄家灭族的大罪” 珍珠顿时傻了。 魏紫和姚黄都不忍心再看她,伺候娘娘这么久了,这丫头总也不学乖。 慕容青说了那句狠话之后,既不降罪,又不赦免,就这么吊着珍珠那颗脆弱的心。她转过身来,忽然看向姚黄,“你可还有事要禀报” 姚黄一惊,连忙把袖中的锦盒呈上,低声道:“这是陛下回去的时候落在门口的” 慕容青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有一枚翡翠环佩,上雕寿字与蝙蝠,寓意福寿双全。翡翠是好翡翠,雕工是好雕工,那送礼的人也好 珍珠就等着这茬呢,见姚黄呈上了锦盒,便伶俐地说道:“娘娘,奴婢已经向柳总管打听过了。这环佩是杨妃娘娘欲献给娘娘的,杨妃娘娘聪慧,卖了陛下一个面子,让陛下借花献佛了。” “啪”的一声,锦盒的盖子合上。 慕容青轻笑一声,“这宫里头的人,个个都有一番好心思。” 魏紫和姚黄噤声不语,珍珠也识相地闭上了嘴。 “收起来罢。” 姚黄应了一声,起身将环佩收好。 慕容青说完那句话就起身上榻,似乎是要歇息了。 珍珠顿时松了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和魏紫姚黄一道告退。慕容青就寝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跟前,而且到了晚上就换赵粉和宋白在外头值夜,珍珠几人退下就可以回房歇息了。 珍珠的脚尖刚碰到门槛,慕容青的声音传来:“老规矩,五十鞭,从珍珠开始。” 珍珠抬起的一脚重重地放了下去,差点摔了个狗吃屎。魏紫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拉着她快步离开太后娘娘寑殿的范围。 看着珍珠的一张苦脸,魏紫只能叹口气,安慰道:“这已是极轻的处罚了,娘娘到底仁慈。” 老规矩就是让她们私下受鞭刑,由她们自己互相行刑。因着人手不足,为了不耽误伺候主子,她们并非一起受刑,而是有个先后顺序。如今太后娘娘发了令,珍珠打头阵,今晚她就得受了那五十鞭。 珍珠挤出几滴泪来,可怜兮兮地求魏紫:“姐妹一场,你下手就轻些罢。” 魏紫苦笑,“娘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日这事儿,五十鞭已是轻罚了,你是不是真想被剐掉一层肉” 跟上来的姚黄没好气地说道:“明儿个你还得向娘娘求药呢,你若是作假,惹怒了娘娘,娘娘要了你的命都行你别以为陛下还会护着你,陛下现在也恨不得要杀了你” 珍珠瘪着嘴,落了真心泪。她开始痛恨自己这张没遮拦的臭嘴了。 翌日,珍珠苦哈哈地去求药。 慕容青扫了珍珠白嫩的肌肤上缤纷的鞭痕一眼,取了两瓶生肌化腐的药膏给她。 珍珠见状大喜,连忙谢恩。她这身伤最多用一瓶半,还余下足足半瓶呢,这药膏可是好东西,上百种珍稀药材治的呢,就是没伤,涂了也美容养颜。 “觉得哀家对你们苛刻么” 慕容青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懵了珍珠、魏紫和姚黄。 魏紫最先反应过来,“娘娘说得这是哪里话,本就是奴婢们犯了错,受罚是应该的。娘娘体恤奴婢,只五十鞭轻罚,只不过想奴婢长长记性。” “是呀。”姚黄接着说道,“娘娘是为奴婢好,娘娘的苦心奴婢谨记在心。”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慕容青偏头想了一下,淡笑道:“说起来,这鞭刑还是桂嬷嬷教给哀家的第一个东西。” 三人都不吱声,桂嬷嬷虽然慈和,却最重规矩,处罚宫人的时候从不手软。 沉默了片刻,倒是珍珠开了口,“娘娘甚少罚奴婢,每次都是奴婢犯了大错才会领罚。娘娘的好,奴婢都放在心里头呢。” 她一脸正色,看得出所言是出自真心。 慕容青闻言神色不明,并不言语,最后干脆闭了目,挥手让她们退出去。 自那日撞破慕容青与卫子衿的“奸情”之后,燕清绝就再也没踏足淑兰殿。 但是皇帝陛下也没踏足后宫任何一个宫殿,整日都在御书房埋头政务,深夜累极了便回乾仪宫歇息。 柳总管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颠鸾倒凤: 那日燕清绝是独自去慕容青的寝殿的,柳总管等人都在正厅里守着,因此那一幕柳总管等宫人自是没能看到的。即便如此,柳总管从燕清绝古怪的表现中也能猜出几分。 柳总管没敢想得太过分,只当太后娘娘和那位卫先生举止亲近被陛下瞧见了,便巧言劝过几次。可每次劝过,燕清绝的脸色就更沉了,到后来柳总管也不敢多嘴。 柳总管愁了好久,终于想到了一个曲线救国的法子,于是就劝燕清绝到后宫放松放松,尤其是到善解人意的善贵嫔那里畅谈一番。可这回却是更严重了,燕清绝发了大火,差点就要把柳总管拖出去打板子。柳总管这才明白,皇帝陛下这回是气狠了。 可天子日日过得跟苦行僧一样便罢了,偏偏燕清绝的人眼看着就消瘦下来了。柳总管寻思着后头还有祭拜先帝和及冠大典这两件大事要办呢,可别事没办人却先垮了,他只好把主意打到淑兰殿头上。 柳总管首先找的自然是珍珠,毕竟珍珠也算是半个燕清绝的人。可珍珠刚领了五十鞭,被打怕了,哪里敢做出头鸟啊,天子已经恨她入骨了,她要是再得罪太后娘娘,这日子就别过了。柳总管无法,只得找上最为稳重的魏紫。魏紫也是不敢应声,只说尽力劝劝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有事,就回家了一趟,u盘里有几章存稿没来得及发,等回来之后才发现u盘不见了,因为有好几章断层,不好补也不好接着写,所以就没更。找了好几天,还以为落在家里了,结果刚刚在床缝里找到了,汗。。。。 本以为有5章的,原来章节算错了,只有4章,稍微改了改,先发上来了。: 第80章 消停点吧(中) 柳总管心里犯愁,燕清绝心里更愁。 且说那日燕清绝亲眼看到那一幕的那一瞬,他真的是全身血管都要爆裂,心肝脾肺肾没有一处不痛,四肢都叫嚣着把奸夫淫妇给五马分尸。最痛苦的自然是心,他的心像是被人用钝了的刀一块一块的割,连痛都痛得不干脆,一痛就带着全身一起钝痛,连轻轻地吸一口气都痛彻心扉。 他是想要慕容青给他解释的,哪怕再天方夜谭,哪怕再无稽之谈,哪怕只有短短几个字,哪怕只是敷衍,他也要那个解释,甚至会因为那个解释原谅她。可她一个字也没说,只是赶他出去。这让他觉得,他的付出他的真心在慕容青的心里只是笑话,更确切的说,是慕容青的心里根本没有他燕清绝这个人。这比慕容青背叛燕清绝更不能让燕清绝接受。 逃离慕容青的寝殿之后,燕清绝的心里就空落落的,脑中也是空白一片。所有的愤怒都烟消云散了,好像突然之间他没有了任何感觉,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他如同提线傀儡一样,行尸走肉的上朝、处理政务、就寝,没有思考其他人其他事的空间。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过了几日,燕清绝开始清醒,那日看到的场景跟唱戏似的,天天在他脑子里唱,余音绕梁,绵绵不绝,他一闲下来就唱,他一闭眼也唱,扰得他心神不宁,日渐消瘦。 然后燕清绝开始委屈,明明他没有做错,是慕容青对不起他,是慕容青做错了,为何慕容青还能理直气壮地赶他走为何他等了这些天,慕容青却不向他低头,向他道歉赔小心顺便讨好他一下 再然后憋屈的燕清绝开始生闷气,他坚决不肯低头去淑兰殿,可淑兰殿不低头他又愤怒,于是脸色越来越沉,脾气越来越差,身子也越来越消瘦。 柳总管苦哈哈地提议去淑兰殿探望太后娘娘,燕清绝顿时炸毛,气得摔罐子摔笔的,临了还阴阳怪气地说:“叫她来看朕朕都瘦了” 柳总管只得连连称是。 燕清绝又莫名其妙地问道:“她瘦了么” 柳总管苦逼地落下几滴泪来,这些日子陛下不好过,他这个做奴才的也要被折腾死了。别的不说,就陛下这莫名其妙天马行空的问题他都回答了不下上百个。 琢磨透天子的意思,柳总管连忙回道:“奴才听珍珠说,太后娘娘近来心情似乎不怎么好,瞧着也消瘦了。” 燕清绝这才冷哼一声,算是满意柳总管的回答。 由此可见,无怪柳总管会把主意打到淑兰殿头上,他近来也消瘦了,眼见双下巴就要瘦没了。 且说这一日燕清绝回宫就寝,一闭眼就又回到了那一日。 燕清绝走进慕容青的寝殿,刚踏进去就听到了女人的"shen y"声,越靠近声音越大。他不会听错,这是与他耳鬓厮磨多次的慕容青的声音。他握紧拳头,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只听帐内慕容青闷哼了一声,抱怨道:“清绝,轻一点” 燕清绝心头一震,立即上前拉开帷帐。里面一男一女赤身裸体的交缠在一起,男人正挺动着腰部,光裸的后背滚落豆大的汗珠。 “你们” 燕清绝刚说了两个字,那男人回过头来,一脸不悦地喝道:“出去” 燕清绝心中震惊,这男人的脸竟和自己一模一样,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燕清绝自己。 燕清绝还在迷惘之中,一脸春色的慕容青却是半眯着凤眼,嗔道:“清绝,别理他,让子衿把他赶出去” 那和慕容青交缠的“燕清绝”闻言便转过头看慕容青,身下的动作越来越快。 此时,卫子衿挂着一脸笑,温和地对燕清绝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敬道:“陛下和娘娘正在忙,阁下还是请罢。” “什么陛下朕才是皇帝”燕清绝震怒。 卫子衿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一眼,道:“冒称陛下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还请阁下慎言” 燕清绝对卫子衿的这张笑脸厌恶至极,抬手就想打下去,却被卫子衿轻而易举地拦住了。 燕清绝怒喝:“放肆朕才是皇帝” 卫子衿面露怜悯,“阁下就是另一个我啊,哪里会是陛下。你忘了,陛下现在正跟太后娘娘在一起。” 燕清绝怒不可遏,“荒谬” 卫子衿无奈地笑了笑,取了一面镜子来,“阁下请照照镜子。” 燕清绝朝镜子看去,镜中的自己竟真的是卫子衿的脸。他心中大惊,“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卫子衿见状担心道,“陛下陛下” 燕清绝这才安了心,“对嘛,朕是皇帝” “陛下陛下” 燕清绝不耐烦了,都说朕是皇帝了,还叫什么 “陛下陛下” 燕清绝挥手一巴掌,却是落了空。他一惊,睁开眼,才知道自己是做了梦。 “陛下,您醒了”床边柳总管欣喜道。 抬手抹去额上的冷汗,燕清绝淡声道:“何故扰朕清梦” 柳总管露出些担忧之色,道:“陛下,恭王殿下进京了。” 燕清绝抹汗的动作一顿,立即掀开被子下床,冷声道:“替朕更衣” 柳总管应下,连忙命宫人伺候着天子更衣。 趁着天子更衣的间隙,柳总管还轻声问道:“陛下,可要禀报太后娘娘一声” 燕清绝的脸色沉了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先别惊动太后,朕自有主张” 天子如此说,柳总管只好应下不提。 且说这日慕容青心情尚可,精神也不错,午后竟没小歇片刻,靠在软榻上由着宫女们替她涂蔻丹。 珍珠正在为慕容青捶腿,反常地一句话也没说。魏紫看了她一眼,她却把头埋得更低了。姚黄见状狠狠地瞪了珍珠一眼,珍珠只装看不见。 魏紫无奈地轻叹了口气,端了雪蛤燕窝过来,伺候慕容青用甜点。 待甜点用完,魏紫见慕容青面带浅笑,便斟酌着开了口:“娘娘有好些日子不曾出门了,要不趁着今日阳光正好,去园子里走走罢” 慕容青弹弹刚涂好的指甲,意兴阑珊:“不去,外头凉得很,哀家畏寒。” 姚黄有些无奈,“娘娘,这还没到十月呢。” 慕容青瞄瞄外头的阳光,有些心动,珍珠适时地又劝了两句,太后娘娘终于决定出去走走。 御花园里已是一片秋意,别有一番风情。 大家都知道太后娘娘畏寒,因此园子里的亭子四周都挂了帷帐遮风。桌上铺了华美的桌布,七八样精致的小点心摆放得整整齐齐,一旁的小炉上正烧着水,用作泡茶。连软榻都搬了来,铺上厚厚的褥子,软枕和薄被都准备得齐全。 慕容青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你们几个有心了。” 珍珠恢复了嘴甜,“能为娘娘分忧是奴婢的荣幸。娘娘觉着好,奴婢便心安了。” 外头都有人看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以免扰了太后娘娘。亭子里有茶有点心有软榻,还有宫人尽心尽力的伺候。置身于树木花草之中,呼吸间都是草木清香,最难得的是无一处不舒适,就算是挑剔的慕容青也觉得满意。 魏紫见慕容青神态放松,知她此时是真正的好心情,便要替皇帝陛下说几句好话:“娘娘,陛下” 这刚开了个头,外头就吵杂起来,直把魏紫本就不高的声音给盖了。 珍珠见状大怒,连忙出去查看。 而亭内的好气氛已经被破坏殆尽,即便是魏紫也不敢再开口,只安心等着珍珠的回禀。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女人的尖叫声和哭声透过帷帐,清晰地传到亭内众人的耳朵里。cbs浮生: 姚黄见太后娘娘已经蹙了眉,知道今日这好时机又被毁了,不由暗恨外头闹事的丫头。 不一会儿,声音小了些。 珍珠回来禀报:“娘娘,是良嫔身边的大宫女,哭着闹着要求见娘娘,说是良嫔要被宁嫔折腾死了。” “简直是胡言乱语偌大一个皇宫,她一个妃嫔还能被不明不白地折腾死了”太后娘娘不悦道。 姚黄也有些不以为然,“娘娘,无端端的被那丫头扰了清静,依奴婢看就把那丫头打回去罢。” 珍珠忙道:“那丫头忒不知天高地厚,奴婢这就打发她回去。” “慢着。”慕容青垂着眼皮子,漫不经心道:“反正哀家也闲着,不妨就看看良嫔被折腾成什么模样了。”: 第81章 消停点吧(下) 此言一出,珍珠几人都有些惊讶。 宁嫔的性子这宫里有谁不知,她无端端的连降三级,自是满腹不甘,少不得要发泄到良嫔身上,折磨是肯定的,但总不至于把良嫔弄死。这里头的问题估计还是出在那告状的丫头身上,不甘心主子出不了头,自己出不了头,于是想赌一把,把宁嫔踩到底,好让自家主子上位。 这种事在宫里头并不少见,不过慕容青是从来不管这等闲事的。而且自那天陛下怒气冲冲地走了之后,太后娘娘不见得有过好心情,想来更不高兴被这等事扰了清静。 魏紫想得更深远一些,太后刚跟天子闹崩了,这就管起后宫的事来,若是处理不妥,天子的心里恐怕会不舒坦。于是她轻声提醒道:“娘娘,陛下” 主仆多年,慕容青岂会不知魏紫的心思,她摆摆手,道:“哀家既然是太后,这后宫里就不能有翻出哀家手掌心的事。” 珍珠得令,便去领了那闹事的丫头过来。 那丫头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见太后,早就听闻太后是个厉害人物,她今日来告状本事凭着一股气,现在那股气消得差不多,她见着太后自然就有些腿软了。软趴趴地跪伏在地上,她颤声道:“奴婢小敏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自是不会先开口,魏紫冷着脸喝道:“太后娘娘在此歇息,你吵吵嚷嚷扰了太后娘娘,该当何罪” 小丫头估计没经历过这等事,吓得脸都白了,只顾磕头求饶,倒不记得说正事了。 珍珠凉凉地说道:“方才不是又哭又嚎的替你家主子喊冤么说什么见不到太后娘娘就要死在这儿。如今你见着太后娘娘了,倒只顾着磕头了。” 那丫头顿时反应过来,吞吞吐吐地说道:“太后娘娘,奴婢在良嫔娘娘身边当差。奴婢奴婢今日冒犯太后娘娘,乃是想请娘娘救救我家主子。自从良嫔主子救贵嫔娘娘有功,被升作良嫔之后,宁嫔娘娘就一直心存不甘,平日还是将良嫔主子视为宫女,任意打骂,百般折磨。主子三天两头受伤,奴婢实在不忍心,才会斗胆请太后娘娘做主的” 姚黄疑惑道:“太后娘娘早就说过,良嫔已居嫔位,也当得起一宫之主,若她想搬离翡翠宫,太后娘娘自会赐宫殿与她。她既遭如此折磨,无法与宁嫔同居一个屋檐下,为何不早早向太后娘娘禀明,非得让你这个小宫女出面怕不是你背着你家主子诓骗太后娘娘罢” 小敏吓得连连摇头,直呼:“奴婢不敢” 她抹了抹眼泪,泣声道:“良嫔主子念宁嫔娘娘的恩典,本是想好生服侍宁嫔娘娘的。可宁嫔娘娘不但不领情,还曲解良嫔主子的意思,辱骂便也算了,还动手打她。这些日子宁嫔娘娘下手越来越重,良嫔主子已经卧床多日。主子主子她就是想向太后娘娘禀明,她也得起得来啊” 珍珠几人对视一眼,难道事情竟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太后娘娘眯了眯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宁嫔就不知道收敛” 小敏闻言泪落得更凶了,“如今宁嫔娘娘在翡翠宫里祈福,也没有客人会去翡翠宫,所以无人撞破宁嫔娘娘折磨良嫔主子的事,良嫔主子又不忍宁嫔娘娘受罚,不肯告诉别人,还吩咐奴婢等人不能说出去,这便瞒下了。若不是良嫔主子的身子越来越差,奴婢也不敢来向太后娘娘求救” 珍珠几人见这丫头声泪俱下,倒有几分真意,想来那宁嫔不但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了。 “既然如此,魏紫你跟这丫头走一趟翡翠宫,看看良嫔的伤势,再把宁嫔请过来。”慕容青淡声道。 小敏见状大喜,连忙磕头谢恩。还是魏紫提醒她好几声,她才知带路。 慕容青半眯着眼看了园子好一会儿,令一个内侍去剪了一支开得正艳的牡丹花来。 纤纤细指拈着牡丹花,慕容青有些稀奇地说道:“这时节竟还有牡丹花开” 姚黄刚要回答说这株牡丹是温室里养的,温室四季如春,四季都有花开,别说是牡丹了,连睡莲都有。他们早就想着劝太后娘娘出来走走,这园子里都是事先安排好的,牡丹也是早早就从温室搬过来的。 姚黄还没开口,就听太后娘娘冷哼一声:“反常即为妖” 姚黄顿时心头一惊,面上一红,便闭了嘴不敢再说。 珍珠是个厚脸皮的,心里没想那么多,就是想到了也只当不知道,心安理得地站在一旁。 “珍珠,你之前说,那翡翠环佩是杨妃献给皇帝的”慕容青忽然问道。 珍珠连忙称是,“娘娘,是柳总管亲口所说,应是真的。” “有时间琢磨这些个歪路,正经事却不上心,翡翠宫都闹到这个地步了,竟不知整顿整顿,太不像话了”慕容青冷冷地说道。 珍珠知道太后娘娘说的是杨妃。其实杨妃如此也是情有可原,宁妃当初得势时可没少压制欺负杨妃,这三年来杨妃一直忍着。如今杨妃得势,她不落井下石害死宁妃已是难得,岂会去管翡翠宫的闲事。杨妃恨不得宁妃闹出事来,自取灭亡。 这个道理珍珠能明白,太后娘娘自是更加明白。太后娘娘对杨妃不满,大约还是记恨她无事献殷勤,献了那翡翠环佩,使得天子亲临淑兰殿撞见了那一幕。 珍珠正寻思着,就闻慕容青说道:“去把杨妃请来,也让她瞧瞧她是如何管理后宫的” 珍珠应声,刚要出去,却闻慕容青又道:“顺便把善贵嫔也请来罢。” 珍珠埋头偷笑,太后娘娘果然是记恨着杨妃呢。太后娘娘会记恨杨妃,说明太后娘娘心里是在意陛下的。得空她得去跟柳总管说道说道,让他在陛下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宁嫔瞧着有些清减,精神气也比往日差了些,衣着素淡,不如往日那般华丽鲜艳,但她还是昂着头,似乎这样就可以维系她所剩无几的尊严。 难得的是良嫔也来了。她跟在宁嫔后面,即使有人扶着也脚步凌乱,看得出她想跟上宁嫔的脚步,可是宁嫔丝毫没有体谅她的意思,所以她一路好几个趔趄还是没跟上。只见她面色苍白,额上汗珠直冒,身旁的小敏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可想而知卧病在床并非谎言。 相较翡翠宫众人的拖拖拉拉,杨妃早就到了,最为难得的是善贵嫔今日竟然没称病,也是早早就到了。杨妃关心关心善贵嫔的身子,善贵嫔谢过关心,二人寒暄几句,见太后一直没吱声,便也不说话了,安静地等着好戏开场。 宁嫔在太后面前尚且收敛几分,对杨妃和善贵嫔却是不屑一顾,竟是不肯行礼。 杨妃和善贵嫔都比宁嫔高上不知几个段数,自然不会跟她计较,在太后面前是一个比一个大方。 “宁嫔,哀家听说你对良嫔动辄打骂,可有其事”慕容青淡声道。 “太后娘娘言重了。良嫔怎么说也服侍过臣妾,臣妾有心指点指点她罢了,何来打骂之说”宁嫔丝毫不惧,还问良嫔道:“良嫔,你告诉太后娘娘,我可有打骂过你” 良嫔本事坐着的,闻言连忙起身回话,却是全身无力,脚下一软,瘫跪到地上。 杨妃和善贵嫔都适时地露出关切之色,小敏连忙去扶良嫔。 慕容青也淡淡地说了句:“良嫔,身子要紧。” 良嫔连忙谢恩,然后说道:“宁嫔姐姐没有打骂过臣妾,还请太后娘娘不要追究此事。” 宁嫔冷笑着看了杨妃和善贵嫔一眼,似乎在说“想看老娘的笑话,没门”。 善贵嫔和善地看了良嫔主仆一眼,面露悲悯之色。 banfheng首发 忽然,小敏一脸愤怒地指着宁嫔,厉声道:“宁嫔娘娘,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家主子都被你折磨成这样了”说罢,她便动作迅速地撩起良嫔的袖子。 良嫔连忙制止小敏的动作,奈何她身子虚弱,气力不足,如何也制止不了小敏,于是袖子被撩起,露出她布满红点的手臂。 小敏哭诉道:“太后娘娘,杨妃娘娘,贵嫔娘娘,你们瞧奴婢没有撒谎,这些都是宁嫔娘娘用金钗刺出来的。” 杨妃惊呼一声,面色苍白。而善贵嫔则是满目的不忍。 那些宫女们都倒抽口气,颇有些感同身受,个个都敢怒而不敢言地瞪着宁嫔。 杨妃拍拍胸口,平复了心绪,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句:“宁嫔,太后娘娘和陛下已经对你网开一面,你只要诚心祈福,陛下看在宁相的份上,绝对不会亏待于你,你又何必做出这等事来你你” 杨妃说着落了泪,哽咽道:“你我自小相识,一同进宫,姐妹一场,可在宫中动用私刑乃是禁忌,我如何能袒护你唉”: 第82章 得不偿失 杨妃长吁短叹了一会儿,最后对慕容青道:“太后娘娘,臣妾无能。翡翠宫发生这么大的事,臣妾竟一无所知。臣妾再无面目代掌凤印,还请太后娘娘另选贤能。今日之事还请太后娘娘定夺” 杨妃这是以退为进,宫里头用烂了的招数。不等太后降罪就自己先请罪,既堵住了太后的口,又放低了姿态,使太后不好重罚她。 果然,太后娘娘四两拨千斤地说道:“另选贤能之事暂且不提,先把今日这事处置了。” 杨妃心下稍安,只等寻着好时机再请一次罪,此事便与她不相干了。 慕容青指着良嫔手臂上的斑斑伤痕,道:“良嫔得了皇帝的宠幸,她便是皇帝的女人,她的身体发肤都是属于皇帝的。宁嫔你好大的胆子,连皇帝的东西都敢破坏哀家本以为你只是骄纵了些,没想到你现在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目无君主,好大的罪名 到底是太后娘娘,霸气侧漏,宁嫔即时白了脸,强自辩道:“是她们冤枉我,这根本不是我下的手” 此言一出,良嫔面色发白,委屈非常,眼泪珠子唰唰的往下掉。 小敏又哭又气,大声反驳道:“宁嫔娘娘休要狡辩,这伤痕有些是前日才刺的。前日下午,你叫良嫔主子去给陛下送燕窝,想让良嫔主子把陛下请到翡翠宫。良嫔主子说陛下正忙于政务,不得打扰,你一怒之下便掀翻了滚热的燕窝。还好良嫔主子躲得快,没被烫着。你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拔了头上的金钗就刺向良嫔主子的手臂,连续刺了十多下才肯罢手。这件事翡翠宫里的宫女太监都能作证,绝非奴婢妄言。良嫔主子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奴婢都能一一道出来历,也能找到宫人作证是宁嫔娘娘你下的手” 小敏说罢便上前两步,跪到慕容青跟前,哭诉道:“太后娘娘,您曾说过良嫔主子最是心善,她又怎么会伤害自己诬告宁嫔娘娘呢请太后娘娘明察” 小敏将前因后果说得详详细细,看得出来绝非凭空捏造。可即使她说得再逼真,事关妃嫔,总不能只听这个小宫女的一面之言便定罪。 此时,杨妃主动提道:“太后娘娘,此事尚需谨慎处置,还请娘娘容臣妾取证之后再作定夺。” 慕容青点点头,道:“你行事是有规章的,就按你所言去做罢,哀家在这里等你。” 杨妃又道:“事关宁嫔,臣妾一人取证,恐怕有失公允,还请善妹妹陪臣妾走一趟罢。” “如此甚为稳妥。善贵嫔,你就随杨妃走一趟罢。”慕容青颔首道。 善贵嫔今日尤其乖巧,岂有不应的。 于是姐姐妹妹二人就手挽着手去了翡翠宫,看起来倒真似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姐妹了。 二人动作极快,想是怕太后娘娘久等,不过三盏茶的工夫就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两个宫女。 杨妃一脸黯然,不急不缓地道:“太后娘娘,臣妾已经一一盘问过翡翠宫在宫内伺候的宫人,他们所答与小敏所言吻合,他们都说宁嫔经常打骂良嫔。臣妾还带了两个宫女过来,让她们亲口说给娘娘听听,臣妾险些听不下去” 这是又抹泪了。 善贵嫔自始至终没有说话,更没有抢杨妃的风头,只在杨妃说完之后才跟着说道:“臣妾与杨妃娘娘一起盘问的宫人,杨妃娘娘所言绝无半点虚言。” 然后杨妃便让带来的两个宫女实话实说,两个宫女想来是被杨妃提点过的,知道有太后娘娘撑腰,也不看宁嫔的脸色,倒豆子似的把宁嫔的所作所为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唏嘘。 宁嫔一脸怒色,指着泣不成声的良嫔,道:“她是跟着我进宫的,不过是我的丫鬟。她一日伺候我,日日都要伺候我。就算做妃嫔又如何,她始终是我的丫鬟不过仗着我的势飞上了枝头,整日装作一副娇柔的模样,四处装可怜,还忘恩负义地陷害于我,我不杀了她已是我的仁慈区区一个贱婢,也敢爬到我的头上去哼” 宁嫔这一番话可谓人神共愤,宫女们个个都想吃了她。 杨妃一脸担忧之色,善贵嫔依旧一副悲天悯人之相。 慕容青一脸失望之色,“宁嫔,哀家看在宁相的面子上才会对你网开一面,皇帝私下还抱怨哀家对你罚得重了,今日看来,哀家不是罚重了,而是罚轻了。” 叹了口气,慕容青继续说道:“从今日起,翡翠宫的开支用度减半。任何人不得进出翡翠宫,宁嫔你就呆在屋子里好生反省罢。” 这个责罚可是比禁足要厉害多了。开支用度减半,势必会影响宁嫔的生活质量,从今以后宁嫔的日子就不怎么舒适了。任何人不得进出翡翠宫,那翡翠宫外的人便不能去探望宁嫔,翡翠宫里的人则不能离开翡翠宫,这是要把翡翠宫孤立出去,若是翡翠宫出了什么事,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最绝的是让宁嫔呆在屋子里好生反省,以前禁足宁嫔只是不能出翡翠宫,还能在院子里走走,如今她却是连屋子都不能出了,简直跟坐牢没有两样。 良嫔连忙大哭着替宁嫔求情:“太后娘娘,您饶过宁嫔罢,她她不是有意伤臣妾的。这惩罚她受不住的呀要不要不就让臣妾替她受罚罢” 还没等别人相劝,宁嫔倒是先开口了:“滚开不用你假好心” 杨妃和善贵嫔见状都叹息着摇了摇头,似在惋惜宁嫔的冥顽不灵。 “宁嫔,你领不领罚”慕容青冷声问道。 宁嫔梗直着脖子,咬紧牙关,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却是强忍住不掉下来。事到如今,她还是硬声说道:“臣妾领罚”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 良嫔见状哭得更厉害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她被罚了呢。 事已至此,也算是落下帷幕了。杨妃瞅着时机,再次请罪:“此事并非宁嫔一个人的错,归根结底是臣妾疏于管教,才会使宁嫔行差踏错,还请太后娘娘责罚臣妾,另选贤能代掌凤印。” 按理说,这事是宁嫔的错,杨妃三番两次请罪,太后安抚几句就算过去了。 太后也的确安抚了几句。 “以前你们三人共同打理后宫,虽然那时哀家不在宫中,但却经常听人提起,你们也算是尽力了。你素来稳妥大方,宫里的事务也是你最熟悉,哀家又岂能让你请辞呢。另选贤能的事再也不要提起了,你是最好的人选。” 话说到这里,本该结束了,可太后娘娘偏偏说出个但是来。 “但是下半年有两桩大事,一是祭拜先帝,一是皇帝及冠,都马虎不得,想来你近来也忙得不可开交,于此等小事上倒是有心无力了。良嫔的身子还需将养,你身上的担子更重,哀家寻思着让人替你分担一二,否则压垮了你,皇帝可要找哀家算账了。” 太后一番好意,杨妃却是差点绷不住脸。她强笑着说道:“娘娘体恤臣妾,臣妾万分感激。不知娘娘替臣妾选了哪位妹妹作帮手” 太后笑道:“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么” 杨妃立即朝善贵嫔看去,善贵嫔有些无措,连忙说道:“太后娘娘高看臣妾了,臣妾才疏学浅,恐会给杨妃娘娘添乱” “你别自谦了。皇帝老在哀家跟前夸你聪慧,上回你还帮皇帝解决了个大难题,想来你的确是聪慧的。” “臣妾惶恐,臣妾从未打理过后宫事务” 慕容青不以为意,“三年前杨妃初进宫时也没没打理过后宫事务的,如今却打理整个后宫,熟能生巧,你好生向她请教,日后未必不能追上她。” 善贵嫔无法,只得应下,便又对杨妃道:“日后还请杨妃娘娘多多指教。” 杨妃扯出一抹笑来,“那是自然。” 刚走几步,将这一切听了个清清楚楚的宁嫔无声冷笑,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杨妃,看你还能招摇多久 珍珠暗自偷笑,太后娘娘果然对杨妃出手了,这是公报私仇啊公报私仇。 事情都办完了,太后娘娘也赶人了:“都回去罢,哀家也累了。” 见人都走了,珍珠小声笑道:“娘娘,这才几日,杨妃娘娘的演技都差了许多呢,看来是得意忘形了。” 慕容青睨她一眼,轻笑:“就你聪明” 魏紫姚黄闻言皆露出笑意。 “几年不见,想不到太后娘娘的手段依旧。”一个女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回京啦,勤王也回来啦,宫里不太平啦: 第83章 宿敌相见 慕容青刚抬起一半的屁股又落了下去,原先的慵懒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挺直的腰杆,矜贵得无人能比的姿态。 魏紫本来扶慕容青起身的手立即收了回来,她飞快地退至一旁,敛了笑容。那一瞬间,她或许还没有猜出来人是谁,但她明显地察觉到慕容青身子一僵,所以她下意识地做了以上的动作。此时她再小心地瞟向慕容青,发现太后娘娘已经是三年前那副冷艳高贵的模样了。 珍珠脑子转得快,心中暗暗叫苦,这位姑奶奶怎么就回来了 尽管心里叫苦,珍珠面上还得挂起笑容,殷勤地打起帘子,道一句:“奴婢给肃王妃请安。” 来人身着深紫色宽袖长裙,上绣大燕国花蒲华花,行动利落,并无京中女子的袅娜之态。她头绾垂云髻,簪金凤含珠钗,一枚金缕挑花的步摇更是锦上添花。英眉,大眼,鼻子笔直,朱唇一点红,这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虽然与时下女子的柔美之态不同,但别有一番爽利率真的味道。只是在场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与率真可沾不上半点关系。 这就是肃王妃鲍云海。 慕容青微眯着眼,在看到鲍云海的那一瞬间手指握拳,随即又松散开来。她并不开口,等鲍云海行了礼,才淡声说道:“原来是鲍氏进京了。” 虽然肃王那人人都知道是造反的行径并未真正定罪,鲍云海还顶着肃王妃的名号,但以太后的长辈身份,称呼肃王妃一声鲍氏还是使得的。在慕容青的眼里,鲍云海连名字也没有,只一个鲍氏罢了。 鲍云海心里是怎么想的旁人不知道,只见她闻言便笑了。鲍云海从来不会学着大家闺秀一般掩唇轻笑,受她那位前兵部尚书父亲影响,她自小习武,性子直爽,颇有些男儿气概,肃王当年便是钟情她这一点。 “太后娘娘这是跟臣妾说笑呢,依太后娘娘的通天手段,又岂会不知臣妾进京呢。” 原来她不生气并非是器量大,而是寻着了可以回击的由头。 珍珠心中一抖,不由将这个最爱无事生非的肃王妃暗暗痛骂一顿,她说什么不好,非要往太后娘娘的心窝里戳刀子。这事儿珍珠清楚得很,太后娘娘近来休养生息,并未关注前朝的事,皇上又堵着气不肯来淑兰殿,肃王妃进京的事淑兰殿竟完全不知。想到这里,她又大不敬地在心里痛骂皇上一顿,肃王妃是和恭王一起进京的,既然肃王妃到了,那么恭王必然也到了,皇上那里肯定是一早就收到消息的,他竟没派人禀报淑兰殿一声,还有那个柳总管,竟连个音儿都没提。 “哀家近来身子不妥,已经不过问前朝的事了。再说,皇帝英明神武,哀家也没必要操那个心了。”慕容青一片淡然之色。 鲍云海放下茶盏,笑眯眯地说道:“说起来,陛下真是一片孝心,时隔三年竟还记得把娘娘接回宫来,可见娘娘手段了得,使得陛下对娘娘念念不忘啊。”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言下之意一大堆。鲍云海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她丧父丧夫又丧子,如今回到这个满是仇人的皇宫来,没大开杀戒已是难得了,别指望从她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来。 慕容青要是跟她计较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今日就不是太后娘娘了。扶着魏紫的手起身,慕容青淡淡地睨了鲍云海一眼,不经意地说道:“这地儿有些凉,哀家受不住,先回淑兰殿了。你若是闲着无事,不妨到淑兰殿坐坐,毕竟有八年没进京了,这宫里头对你来说怕也是生疏了。” 慕容青说罢,便目不斜视地移驾了。 珍珠偷偷地瞟了鲍云海一眼,见鲍云海的脸青了几分,不禁暗自偷笑。鲍云海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越是在意她,她越是得意,你若是直接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反而会气得跺脚。这么些年不见,鲍云海就是有所长进,也本性难移,这不,已经青了脸了。 鲍云海咬咬牙,快走几步跟上去。 跟在慕容青身侧,鲍云海瞥了慕容青的纤腰一眼,忽然笑道:“太后娘娘瞧着比八年前越发弱柳扶风了,可见离宫最是养女人,纵是珠圆玉润的女子在那里养上三年,也要变得纤腰难立了。” 珍珠脚下一滑,鲍云海这是在讽刺离宫清苦,太后娘娘失势呢。 慕容青脚步不停,转头打量了鲍云海一眼,似乎现在才认真地观察她。只一眼,慕容青又移开了目光,叹息道:“梁州因地制宜,百姓多以放牧为生,想必平日多食肉食,鲍氏你瞧着比八年前圆润多了。” 珍珠闻言几乎要大笑三声。 鲍云海身量颇高,从她那做妃子的姑姑那里遗传了丰满的身形,又因自小习武,从来没有过纤腰难立的时候。如今鲍云海孩子都大了,她也是三十岁的妇人了,怎么也变不成二八少女的身材,瞧着比八年前还要丰满些,配着她的身量,用现在以瘦为美的审美眼光来看,评价一句“健硕”都使得。 慕容青则与她不同。慕容青的个头虽较一般女子高一些,但还比鲍云海矮上小半个头,最重要的是慕容青身材纤瘦,与鲍云海走在一起,简直要比她娇小了一圈儿。 鲍云海抿了抿唇,另起了话头:“臣妾方才听了个尾音,似乎是宁家的郁善被娘娘罚了。郁善那丫头臣妾是知道的,脾气是急躁了些,但却是真性情。当年与娘娘闹别扭,有先皇后娘娘在,她就没赢过娘娘。怎么说她也是与娘娘打小就认识的,当年三天两头的在宫里碰面,也有几分交情,何不就饶了她这一回,也显出娘娘一片宽容之心” 珍珠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位肃王妃真是有备而来啊,一刀不成,又刺一刀,非要在太后娘娘心里戳个洞才安心。这不,又在嘲讽太后娘娘仗势欺人了。 慕容青闻言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遗憾和惋惜。 “鲍氏,梁州民风开放,你又久不回京,想来是沾染了地方上的习惯,倒忘了宫规森严。当年纤妃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么” 纤妃当然是自不量力,把手伸到了明家,被明家弄死的。鲍云海这么想着,随即面色一凛。纤妃固然是被明家除掉的,但下令将纤妃打入冷宫的可是先帝,罪名就是失德。 “宁嫔年纪尚轻,仗着父亲身居高位,行事跋扈,容不下其他妃嫔,所作所为越来越出格,宫中妃嫔哀声怨道,若再不加以管教,难保不会步上纤妃的后尘。哀家罚她,也是为她好,毕竟她进宫时日不常,没个人提点她,她难免有些不知轻重。” 一个太后娘娘,一个王妃,二人一路上你来我往,嘴压根儿就没停。 珍珠竖着耳朵听着,自家娘娘一直没落下风,心里头不免有了几分得意。 说话间,淑兰殿到了。 太后娘娘说一句“肃王妃难得进宫一趟”,淑兰殿上上下下就井井有条地忙碌起来。 鲍云海打量了殿里一圈,啧啧几声,笑着说道:“娘娘这淑兰殿里依旧华美非常,连坤仪宫都比不得,似乎院子里还移了棵上了年纪的树。” 慕容青抿了口茶,淡笑道:“你倒是眼尖,就这么几步路也打量得清清楚楚。” “臣妾就这双眼还利些。”鲍云海笑道。 此时魏紫端了几样宫中常见的点心上来。 慕容青指着那点心对鲍云海道:“就算你当年带了不少厨子去梁州,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素材也做不得这些点心。你难得回京一次,多吃点,待回到梁州,再想吃到宫中的点心可是难了。这千里迢迢的,就算哀家赏了,送到梁州也坏了。” 慕容青说的这句话不可谓不刻薄,难为鲍云海竟还吃得下去。她一边吃一边恨恨地想着,老娘这次回了京就没打算离开。 一块糕点还没吃完,鲍云海忽然捂着腹部,面色苍白地直呼疼。 淑兰殿的宫人不约而同地沉了脸,肃王妃刚回京就在太后娘娘这里出了事,怎么都说不过去。而鲍云海带来的丫鬟则个个敢怒而不敢言地看着太后娘娘。 魏紫连忙招呼宫人请太医。 人来没出大殿,慕容青就淡淡地说了句:“站住” 鲍云海的心腹丫鬟馨儿立即怒道:“太后娘娘” 慕容青看也不看鲍云海和馨儿一眼,只教训魏紫道:“慌慌张张的,徒惹笑话,没见鲍氏在跟你们开玩笑么”: 第84章 分外眼红(上) 话音刚落,鲍云海就恢复了常态,笑嘻嘻地说道:“娘娘误会臣妾了。在太后娘娘的淑兰殿里,臣妾可不敢玩乱开玩笑,臣妾方才的确是腹部痛了一下,大约是见到太后娘娘有些紧张,因着臣妾反应迟钝,方才才感觉到。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慕容青敛下双目,唇角含笑,“哀家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区区小事,岂会怪罪,你多虑了。” 鲍云海端起茶盏,拨拨茶沫,瞥了身旁的馨儿一眼,敛了几分笑意。 “馨儿这丫头平日经常跟在臣妾身边,得了臣妾的宠爱,大约是有些忘形了,竟在娘娘面前失了规矩。众目睽睽之下,臣妾倒是不好包庇她了,娘娘只管责罚。” 鲍云海刚说完,馨儿便跪到慕容青跟前,定声道:“奴婢无状,请太后娘娘责罚” 慕容青也端起茶盏,既不应下,又不让那丫头起来。拨拨茶沫,吹凉了茶水,待一口入喉,她才开口:“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她是你的丫头,又是护主心切,情有可原,哀家岂会责罚她。不过,哀家今日总算是明白何为狗似主人了。鲍氏,回去要严加管教才是,否则丢的可是你的脸。” 慕容青这一个耳光打得响亮,打得鲍云海一时之间竟想不出法子还击,只狠狠地训斥了馨儿几句。 相对无言,可鲍云海偏偏不肯走。 慕容青便又问道:“听说世子也一道进京了,他人呢” 提到儿子,鲍云海露出一脸慈爱,“他随恭王晋见陛下去了。臣妾也是先见过陛下的,只不过他们男人聊的事臣妾不感兴趣,这就先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待会儿恭王便会带着他过来给娘娘请安了。” “恭王世子此番进京了么”慕容青问道。 “恭王世子本是要一起进京的,可临行前着了凉,病得不轻,恭王妃如何也舍不得孩子受奔波之苦,便留下陪着世子治病了。”鲍云海解释道。 慕容青点点头,颇有些感慨:“这些年,你们倒与恭王走得很近啊。若是不认识的人,怕是会以为你母子与恭王才是一家三口,一道进京的呢。” 鲍云海的脸色顿时变了几变。 且说鲍云海在燕清绝面前只露了个面儿,便说要去向太后娘娘请安,燕清绝也不耐烦看到她,便打发她走了。 鲍云海走后,燕清绝给恭王和肃王世子以及作陪的勉王赐了座,命人上了茶,这才借着喝茶的工夫仔细打量了刚进京的新鲜叔侄二人一番。 恭王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蓄了须,修剪得很整齐。大约是常年生活在北地,他的肤色较当年在京城做皇子时要黑上许多,不过倒添了几分男子气概。除此之外,他与八年前并无差别。燕氏素来好皮相,这恭王如今看来也是一个翩翩美中年。 再看肃王世子燕明悦,他只十三岁,身形较同龄的男孩要高一些,大约是遗传了他父亲肃王的高大身材。不过他个头虽高,却是有些纤瘦,面色也有些苍白,唇色淡粉,很明显是血色不足,大约是先天不足的缘故。 仔细看过燕明悦那张脸,不但燕清绝的心情有些复杂,就是勉王的心里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张脸跟死去的肃王极相似,的确是肃王的亲子无疑。 然而,心中虽有疙瘩,但燕清绝还是记起了当年对二皇兄的孺慕之情,不禁感慨道:“我燕氏取名素来不拘泥于辈分,唯独父皇喜欢,给朕与几个兄弟取的名字中都加了辈分清字。明悦出生时,二皇兄又继承了父皇的喜好,将辈分明字取进明悦的名字里。如今想来,甚为怀念哪。” 勉王和恭王闻言,面色均有些黯然。 燕明悦到底是年纪小,闻言竟红了眼眶,哽咽道:“陛下还记得父王,臣侄感激不尽。” “别那么见外,唤朕皇叔。”燕清绝也有些神伤,“再怎么说,你父亲也是朕的二皇兄,血浓于水” 燕明悦顿时落下泪来,几乎泣不成声:“父王过世时,臣侄还小,但父皇临终之言臣侄记得清清楚楚,他说他对不起皇叔,对不起皇祖父,对不起大燕” 话音还未落,他便呛着了,咳嗽个不停,直咳得满脸通红。 燕清绝和勉王不禁都看过去,觉得燕明悦咳得有些不寻常。 恭王则是大惊失色,连忙来到燕明悦跟前,从他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盒,从中取出一粒药丸,喂燕明悦服下。服下药丸之后好一会儿,燕明悦才止了咳,脸色也恢复了苍白,先前那抹不寻常的潮红退了个干干净净。 燕清绝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一边命人请太医来。 恭王连忙解释道:“陛下,明悦这孩子本就先天不足,梁州的气候又颇为恶劣,他初到梁州便生了场大病,伤了肺经,一直不得根治。二皇兄过世后,二皇嫂伤心过度,对明悦疏于照顾,明悦一度病重,梁州又没有好的大夫,二皇嫂束手无策,只得求到臣府上。臣请遍了戎州的名医,才堪堪把明悦救活,但却落下了病根,只得常年服药调养,不得情绪激动,不得劳累。方才他大约是想起了二皇兄,情绪太过激动,这才犯病了。” 燕清绝闻言,露出哀痛之色,对恭王道:“这些年倒是难为你照顾他们母子了。” 这句话里的含义可就多了。男人过招,要么动刀动枪杀个痛快,要么语含深意打打机锋,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撕破脸,面上总是一团祥和,连机锋也透着股和气。不像慕容青和鲍云海那般,机锋上也要争个高下来。 恭王连忙恭敬作揖道:“二皇兄他虽然一步踏错,但稚子无辜,明悦是臣的侄子,臣照看一二也是应该的。” 燕清绝点点头,一脸关切地问燕明悦道:“这一路上奔波,可受得住” 燕明悦连连点头,笑得天真烂漫,“臣侄早就听母亲和三皇叔说过京城的繁荣,只可惜臣侄离开京城的时候年级上尚小,还未记事,竟是对幼时在京中的生活没有印象了。自几个月前知道能进京,臣侄心中就兴奋欢喜,这一路便不觉得辛苦了。” 燕清绝一脸慈爱,“不说宫里的太医,便是京城也有不少名医,你既进了京,就好生调养身子,最好在离京前把这病根去了。” “多谢皇叔关心,臣侄一定静心调养,绝不辜负皇叔对臣侄的关怀之心。”燕明悦感动道。 这会儿工夫,太医已经赶到了,燕清绝连忙让太医给燕明悦诊脉。 那厢太医诊脉,这厢兄弟三人便闲聊几句。 “云州的灾情臣早有耳闻,此番进京途经云州,也看了一路听了一路,唉”恭王说着叹了口气。 勉王不动声色地朝上座看了一眼,追问道:“三皇弟可是看到什么不妥或是听到什么不妥,不妨说来听听,陛下一直关心云州的灾情。” 恭王摇头道:“大皇兄你误会了。如今水已经退了,云州各地灾区已经开始重建事宜,可谓百废待兴。不过,此次水患受灾低区颇多,多亏陛下处置及时,否则后果不敢设想啊。” “朕虽没亲眼看到那等景象,但日日都会梦到灾民哀嚎,不得安寝哪。”燕清绝闻言面露忧色。 恭王连忙劝道:“陛下万万不可如此,要以龙体为重。臣这一路所见,除了云州灾区,其余皆是一片繁荣景象,百姓安居乐业,这都是陛下的功劳啊。” 勉王也道:“陛下励精图治,才有今日繁华盛景,万不可忧思过甚,伤及龙体啊。” 此时,太医把完了脉,过来禀报燕明悦的病情,跟恭王说的所差无几。先天不足,后天调养不妥,不但伤了肺经,而且内腑皆虚。 燕清绝关心地问道:“可有治愈的把握” 太医一脸为难,“陛下,先天不足本就难以医治,只能仔细调养。如今病根已生,难以根除,只能长年静养调理,不得动怒伤神劳身。” 燕清绝失望地摆摆手,道:“那你就先为世子开副养身方子,再与其他太医商讨商讨,寻个稳妥的治法试一试,看看能否减轻病症。” 太医连忙应下。 连太医都这么说,看来是真的没有法子了。恭王一脸不忍,勉王也露出几分怜惜,反倒是燕明悦本人神色自如,反过来劝慰叔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侄子身为燕氏子孙,即使寿命不长,也深觉此生无憾。再说,只要侄子好生将养,虽身子不怎么舒畅,但亦能活到子孙满堂呢。” 兄弟几人闻言皆笑。: 第85章 分外眼红(下) 叔侄几人说笑一会儿,倒是自在。 恭王提道:“陛下,臣多年没有回京,理应去给太后她老人家请个安。” 燕清绝闻言露出为难之色,略有迟疑地说道:“母后凤体违和,调理多日也不见起色,时好时坏,很少召见外臣朕先派人去通禀,端看母后精神如何。” 恭王点头称是。 传信的人到了淑兰殿,慕容青直接回绝道:“哀家与鲍氏坐了好一会儿,有些累了,今日就不召见恭王了,待日后廉王、勤王进京,哀家一起召见。你且去把肃王世子引来让哀家见一面,待会儿他们母子一齐回去。” 传信的内侍是得过柳总管嘱咐的,不敢多看多言,闻言只管应下。回到御书房,他只管把太后娘娘的话复述一遍,再添上一句娘娘精神不济。 燕清绝闻言,露出些许担忧之色,立即吩咐柳总管道:“你引世子过去罢。” 主仆多年,柳总管心领神会,陛下这担忧不全是装出来的,恐怕是听了内侍回话后真的担心太后娘娘凤体违和,所以才派他去瞧瞧仔细。 慕容青见到柳总管亲自领人过来,心中只道燕清绝做事不知分寸,于是淡声说道:“恭王还在御书房,皇帝那儿正需要你伺候,你快快回去罢。” 柳总管这么个玲珑剔透的人,一听就明白太后娘娘的意思了。太后娘娘这是担心陛下,防着恭王呢。他心里欢喜总算有件能让陛下高兴的事说道,却还不忘为陛下说几句好话:“娘娘,陛下知道娘娘凤体违和,特地打发奴才来问候娘娘。陛下还说,天气渐凉,照例也该给娘娘送些药材过来,只是不知是照旧送些温补的药材,还是针对娘娘的身子再添些药材。” 慕容青闻言,有些无奈地对鲍云海笑了笑,道:“这些小事让底下人操心就是了,皇帝日理万机,得空该多休息才是。” 柳总管忙道:“太后娘娘的事陛下一直是亲力亲为的。娘娘在离宫的时候,陛下就惦念着娘娘,娘娘如今回了宫,陛下只想把孝心都剖给娘娘看呢。” 慕容青知道柳总管这是在给她撑场面,便顺着说道:“哀家不过随口说两句,你倒扯出离宫的事来了。哀家若是再说两句,你恐怕要扯得更远了。” 鲍云海此时笑得一脸深意,“既是陛下的一片孝心,娘娘收着就是了。正所谓母子情深,合该是这样。” 柳总管闻言,心中一颤,多年不见,这位肃王妃说话依旧不怎么好听。刚才她只在御书房请了个安就到淑兰殿来了,柳总管还以为她有所改变呢。 慕容青心中冷笑,面上却是笑得一片慈爱,“就照旧送些温补的药材罢,若日后有需要,哀家再问小圆子要就是了。你回去转告皇帝,几位王爷到了京城便是客,咱们做东道主的可不能慢待了客人,让他只管操心前朝的事,哀家这里就不用他费神了。” 柳总管恭敬地应下,一转身就勾了唇角。待出了淑兰殿,他就悄悄咧开了嘴。 那个鲍氏这些年来果然没甚变化,方才他所见到的淑兰殿里的那一片祥和也只是个假象。鲍氏话中带刺,太后娘娘也不甘示弱,特意提起了付太医。柳总管方才转身的时候偷偷瞧了一眼,鲍氏的脸色果然有些不好。 太医院院使付元,太后娘娘戏称其为小圆子,这也是鲍云海所痛恨的人。鲍云海对太后娘娘是恨中加恨,对付元则是因爱生恨。 鲍云海最初喜欢的那个人可不是肃王。 鲍云海比付元大两岁,也算是年纪相仿,幼时又常在宫中遇见,也有几分青梅竹马的缘分。付元小时候便已经是现在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了,对鲍云海这个小姑娘自是一视同仁的冷淡。鲍云海被别人殷勤对待习惯了,自是不甘心被付元冷淡对待,便总去找付元的麻烦。天知道付元心里只有医术,哪里会理睬她的无理取闹。若是普通人,闹来闹去人家也不理睬,定会觉得没啥意思,也就作罢了。可鲍云海不一样,付元越是不理她,她就越要纠缠。这一来二去的竟也没结成仇,可鲍云海却是出人意表地喜欢上了付元。 鲍云海的性子直爽,并不学一般女子那样羞怯地等家人做主。她奉行她想要的就自己去拿,于是更加猛烈地纠缠或者说是追求付元,想要得到付元的心。付元一介医痴,一心扑在医书上,根本没有心思顾及其他,鲍云海纠缠了好几年,他都毫无察觉。后来鲍云海的姑姑鲍妃看不过去了,特意请先太后出面,想替鲍云海和付元指婚,遂了鲍云海的心愿。 先太后是个慈和的人,你追我赶的戏看了好几年,也有几分感动,她老人家是付元的姨祖母,倒真心觉得鲍云海这个外向的丫头跟付元这个闷葫芦很相配,于是请了付相来商讨。不料付相语出惊人,说他与老友已经定了儿女亲事,只对方女孩儿还是半个奶娃娃,这事儿就没有公开。先太后一问女方的家世,也觉满意,指婚的事就此作罢。她老人家想得深远,又对鲍妃嘱咐了一番,让鲍妃约束鲍云海的举止。鲍云海这才不得不作罢。 从十岁到十三岁,鲍云海虽然追得轰轰烈烈,但她到底年纪小,在先太后和鲍妃的有意安排下,这段无疾而终的爱恋变成了小孩子间的游戏。几年后肃王选妃,鲍云海成了皇子妃,这段过往便再也没人提起了。 鲍云海很显然是想到了这段过往,脸色有些难看。 慕容青却不想放过她,“说起来,鲍氏你与小圆子也有些幼时情谊,不如哀家派人请了小圆子过来叙叙旧” “不必了”鲍云海立即回绝。 想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急,她又解释道:“都是儿时的事了,如今已经过了十多年,付太医想必已经不记得臣妾了。” 慕容青却是笑了,“当年的事虽然哀家也是事后听先皇后说起的,但也能猜到其中的轰轰烈烈,以致于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付太医身为当事人,想必记得更清楚罢。” 殿里的人都听得一头雾水,惟有乐公公有些了悟。以慕容青的年纪,自是不可能见证那场追逐,她也是后来听做皇后的姑姑说起过,当时只当做笑话听。慕容青都没亲眼见过,这一屋子年轻的宫女内侍自然不可能见过。乐公公也是没见过的,不过他在宫里颇有些人脉,知道几分罢了。 鲍云海本还有些回避,听慕容青说得如此直白,倒也无所谓了。在梁州那等地方民风彪悍的地方呆上这么些年,她那些贵夫人的姿态早磨得一丝不剩了。于是她笑着说道:“臣妾也想见见故人,只是娘娘也知道臣妾当年做得过激了,恐怕付太医的夫人有所耳闻,会不乐意呢。” 说到底,鲍云海还是不想见付元,所以才说出这番以退为进的话。 慕容青闻言又笑,“你倒是高估他了,他如今还是光棍一条呢。” 鲍云海有些诧异,随即有些了然,“世上不如意之事甚多,也是缘分太浅” 其他人都听得云里雾里的,慕容青却是听明白了,她失笑地摇摇头,“他至今还未成婚呢。” “还未成婚”鲍云海难掩惊讶之色。 鲍云海的惊讶是真的,付元今年已经二十有八,又是早早就定了亲的,就是那未婚妻年纪比他小上几岁,五六年前也该成婚了。大燕的姑娘及笄便可成婚,即使富贵人家成亲稍晚一些,也拖不过双十,那姑娘如今已经过了双十之年了。也难怪鲍云海会以为付元的妻子过世了。 “臣妾依稀记得,姚尚书的幼女比付太医小了六岁,如今算来也有二十有二了。这个年纪还待字闺中,就是皇家公主也少见,亲事既然早早就定下了,为何迟迟不完婚” 慕容青扫了一眼身边的几个大宫女,笑道:“或许是舍不得罢。姚尚书膝下无子,唯有三女,大女儿二女儿都远嫁在外,姚尚书难免对小女儿偏疼些,不舍她出嫁也是常情。” “可这般误了年纪也是不妥,再说付太医在宫中任职,想来是久居京城的。”鲍云海有些疑惑。 慕容青笑得意味深长。说起来,这姚家与鲍云海还真是不对盘。姚连顶替了鲍云海父亲的兵部尚书之位,姚连的女儿抢了鲍云海的初恋"qg ren"付元。 鲍云海看到慕容青的笑容,便知自己关心得有些过分了,连忙提起另一件事:“说起来,廉王过几天也该抵京了,听说廉王妃这回也会跟着进京,想来林尚书的思女之情要缓和一些了。”: 第86章 风云诡谲(一) 慕容青但笑不语。 刑部尚书林连,名字与姚连相同,但他与姚连却是不好比的。 姚连的大女儿姚莹嫁给了凉州肖都统的长子,二女儿姚欣嫁给了镇守容州的诸将军的次子,三女儿姚瑶刚出世就与付元定了亲。 而林连膝下一子一女,儿子先天不足,体弱多病,久卧在床,女儿倒是聪慧,本是打算坐产招夫的,却被廉王强娶了去。 鲍云海大概也想到当年廉王娶妃的手段有些上不得台面,便难得饶人得不再多提。 刚好这时,一进淑兰殿便去方便梳洗的燕明悦进来,鲍云海便令他过来请安,笑道:“娘娘,这是臣妾的儿子明悦。” 燕明悦规规矩矩地请了安。 慕容青打量了一眼,十三岁的男孩儿,虽然先天不足,但身量并不矮,不过有些纤瘦,面色苍白,血色不足,相貌与死去的肃王有七八分相似,倒是看不出鲍云海的影子,可见是像父亲多一些。 肃王对鲍云海情深,并无庶子。鲍云海有过三个孩子。头一个就是燕明悦,虽是百般小心万般宠爱,燕明悦依旧有先天不足之症;第二胎被鲍云海自己强行堕了换了自己的命;第三胎是在肃王造反的时候怀上的,肃王死后,鲍云海伤心过度,孩子便没了。也就是说,燕明悦不但是鲍云海唯一的血脉,还是肃王的唯一血脉。 慕容青浅笑道:“明悦原来已经这么大了。想当年你们离京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小人儿呢,如今竟也出落成一个俊秀少年了。” “娘娘说得正是。岁月如梭,一转眼孩子都大了,我们也都老了。他父亲要是还在的话,看到他长得这般知书达礼,不知该有多欣慰呢。王爷他一直喜欢孩子”鲍云海说着红了眼,甚至还抹了抹眼泪。 慕容青并不搭理鲍云海的自卖自夸,更不理会鲍云海提起亡夫的伤心落泪。于慕容青来说,肃王就跟苍蝇一样恶心。 燕明悦恰到好处地露出些许哀伤,并抚摸鲍云海的背,安慰这位伤心的母亲。 至于淑兰殿的人嘛,看戏。 抹了好一会儿泪,见没有人理会自己,鲍云海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对慕容青道:“臣妾太过思念王爷,一时失态,还请太后娘娘不要怪罪” 慕容青但笑不语。 鲍云海是什么人啊,她要是被这点小无视打倒,她就不会纠缠付元三年了。她眯眼笑了笑,另起话题:“听说逊王如今正养在太后娘娘宫里” 她顿了顿,继续道:“当年臣妾离京的时候,逊王尚在襁褓中,一别经年,也不知他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太后娘娘不如将逊王唤出来,也让他与明悦这叔侄俩见上一面。” 慕容青倒没有反对的意思,转头问魏紫道:“逊王可在殿里” “娘娘,殿下现下正在房里读书呢。” 慕容青点点头,道:“去把他唤来罢,让他见见自己的皇侄。” 自从燕清思知道善贵嫔假孕之事后,他一直有些萎靡不振,别说去菊苑了,就是其他以往爱逛的地方也不去了,除了去上书房就是闷在房里,说是读书,也不知究竟在干些什么,大约是有些受伤了。 魏紫前些日子提起的时候,慕容青笑言燕清思要么是把善贵嫔当做了娘亲,以期从善贵嫔身上得到缺乏的母爱,要么就是把善贵嫔当做自己的梦中"qg ren",在心里绘出未来妻子的模本,无论是哪一种,燕清思的幻想都破灭了,从想象中的无限美好变成了现实中的丑陋无比。 不过,慕容青无意理会一个小少年的顾影自怜,既生为男儿,这点小事何足挂齿,要不了多少时日,他就会忘却,从而成长,于是便由得他去了。只是今日有了现成的转移燕清思注意力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不一会儿,燕清思就过来了。穿戴得倒是整齐,就是耷拉着脑袋,一看就没什么精神,跟以前的活泼好动判若两人。他先给慕容青请安,又在魏紫的指引下向鲍云海行了半礼,最后受了燕明悦的全礼。 慕容青见状便知燕清思还没缓过来,心道这小子倒跟燕清绝一个德性,一丁点儿的事儿也值得放心里翻腾。 这厢鲍云海已经笑着问起燕清思读了什么书,燕清思心情低落是真,认真读书却是有些水分,便随便拣几本书名说了。 鲍云海颇有些羡慕地说道:“没想到逊王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博学了,想来是太后娘娘教得好。” 燕明悦忙惭愧道:“侄子虽然比皇叔痴长几岁,但于读书上差皇叔甚远,改日一定要向皇叔请教,还请皇叔不要推辞。” 既然说是“改日”,就是客气话了,这点意思燕清思还是听得懂的,所以只敷衍了几句。 鲍云海则笑着说道:“你个傻孩子,你可没你皇叔那么好的福气,能养在太后娘娘膝下,自然比不得你皇叔了。” 燕清思觉着这话味道有些不对,不由抬头看了鲍云海一眼。 “逊王想必是知道的,陛下幼时便是养在太后娘娘膝下的。太后娘娘素来挑剔,只会收养真命天子。”鲍云海抬头了看向慕容青,“陛下纳妃已经三年,这宫中连个小公主都没有呵呵,娘娘您素来眼光长远,如今把逊王养在膝下,可是存了” 燕清思闻言震惊不已,立即看向慕容青。 “鲍氏,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么”慕容青打断了鲍云海,“皇宫之中最忌妄言,没想到鲍氏你去梁州没几年,竟把宫中的规矩忘了个一干二净你失态也就罢了,总要给小辈们做个榜样”说罢,她还看了燕明悦一眼。 燕明悦闻言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反倒是鲍云海,被人当着儿子的面儿训诫,却没有丝毫难堪之色,依旧笑嘻嘻地说道:“娘娘教训得是,是臣妾的过错。”说罢,她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燕清思一眼。 燕清思心中有些慌乱,又觉得像被阴冷滑腻的毒蛇盯住一般恶心。 “皇家富贵泼天,至高无上,子嗣艰难的先例数不胜数。想是三年前选秀进宫的妃嫔们福气不够,没有孕育皇嗣的运道。”慕容青淡淡道。 “娘娘说笑了,若是郁善一人福气不够便也罢了,难道所有妃嫔的福气的都不够么这宫中佳丽三千,福气不够的借口说出去任谁都不会信呢。”鲍云海笑着反驳。 “皇帝国事繁忙,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整日泡在女人堆里”慕容青冷哼。 “陛下竟然忙国事忙到后宫一无所出”鲍云海话中挑刺儿。 她讽刺一笑,“臣妾可是听说陛下雨露均沾呢。” 慕容青挑了挑眉,缓缓说道:“说起来,前些日子善贵嫔还有过孕事,可惜不慎跌倒流了产,也是福气不足的缘故。待皇帝行了冠礼,诸事委托,也该办一场全国选秀,届时哀家再为皇帝选几个宜生养的福气姑娘入宫,宫中自然就有皇子公主了。” 燕清思心中诧异,刚要去看慕容青,却发觉鲍云海正盯着自己,连忙微垂着头,只在心中思忖着,善贵嫔有孕之事明明是假,太后娘娘为何又要在肃王妃面前提起。 他这么想着,敛下的双眸不可避免地闪过异色,他这点道行,哪怕动动眉毛都会被鲍云海发觉,这抹异色自然也被鲍云海收入眼中。 鲍云海暗笑一声,又说笑几句,便提出告辞。 慕容青也不留她,“哀家身子不适,就不留你用膳了。恭王那里,想来皇帝会有所安排,待廉王、勤王进了京,再好生摆上一桌宴席,一家人聚一聚。” “怎么娘娘还以为勤王此次能回京么”鲍云海闻言笑道。 慕容青双目一寒,“鲍氏,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慕容青变脸,鲍云海越发高兴,“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臣妾听说勤王已经一年多杳无音讯,怕是遭遇了不测呢。” “坊间传闻,不足为信”慕容青冷哼道。:\\ “娘娘如此肯定勤王近日会进京,可是勤王也递了回京祭拜先帝的折子”鲍云海笑意渐深。 鲍云海如此笃定,自是知道此番要求提早进京祭拜先帝的折子里,唯独没有勤王的。 勤王有没有递折子,慕容青最清楚不过。事实上,慕容青比任何人都希望勤王能递折子,至少这能证明勤王还活着。可惜不该来的都来了,就是没有勤王的折子。 于这种谁都知道的事,慕容青不屑于说谎,她只淡淡道:“勤王至纯至孝,既然其他兄弟都要表示自己的孝心,他自然不会袖手。” 鲍云海轻笑几声,喜气洋洋道:“那臣妾就等着见到勤王了,说起来臣妾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鲍云海的这副嘴脸别说慕容青厌恶,整个淑兰殿里的人都很厌恶。于是慕容青再也不跟她乱扯,直接打发她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好忙好忙好忙,忙得我很想shi,所以章节一起大放送了。: 第87章 风云诡谲(二) 鲍云海一走,燕清思顿时松了口气,塌了肩膀。片刻之后,他才发觉慕容青一直没有说话,心中诧异,便抬头看去,一抬头就看到了慕容青面上的忽明忽暗之色。 燕清思极少看到慕容青这样的表情,不禁生了几分关切之心,“母后,这位二皇嫂” 慕容青闻言回神看他,淡淡道:“她离京的时候你尚在襁褓之中,想必是没有见过她的,不过她当年在京中事迹颇多,你或多或少也听说过。今日一见,你感觉如何” “二皇嫂她很不简单。”燕清思想了想,道:“可是肃王他不是” 只这一句,慕容青的双眸就寒气逼人,燕清思顿时住了嘴。 慕容青知道自己吓到了燕清思,她不动声色地敛下双目,淡淡道:“不但你二皇嫂不简单,你二皇兄燕清海更是不简单。全天下都知道肃王造反,可他偏偏能粉饰太平,搬出什么剿寇的借口。他死得干净,可临死却还是肃王,连个造反的罪名都按不上去,妻儿依旧享受皇家的尊荣。” 燕清思有些难以置信。“可是肃王他明明是造反了,当年大军进发难道就没有人看见吗” “有啊。可是梁州距离京城太远,就算他一路攻势凶猛,最后也只停在了云州,就因为没有和皇帝以及文武百官兵戎相见,他就能自圆其说。就算他真的攻入京城,将皇帝从皇位上逼下来,他也能做得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来。别以为肃王征战多年,他就是个莽夫,他从来都比你的皇帝哥哥聪明多了。”慕容青说到最后,颇有些感慨。肃王的确是个英才,若非先帝一意孤行,要把皇位传给燕清绝,肃王绝对会是个明君。 “不可能一点破绽都没有”燕清思一脸不信,“皇兄难道就找不到法子定肃王的罪么哪怕不是谋逆,哪怕是其他的什么罪,无论定什么罪,都比让他逍遥法外要好得多” 慕容青闻言笑了,“逍遥法外他已经死了。燕清海一死,他造反的事就到此为止了。他做得高明,大罪皇帝治不了,小罪太微不足道,皇帝若是治了,只会显得自己气量狭小,容不得才华出众的兄长。这天下可不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的,当时的时局也不稳,燕清海虽然死得突然,可他的军队依旧保有相当大的实力,他在军中一向威望极高,若皇帝处理不慎,战乱依旧不会停歇。所以,只能息事宁人,以待日后潜移默化。” “那二皇嫂此次回京”燕清思不算笨,已经想到了什么。 慕容青满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来者不善” “二皇嫂说话委实古里古怪的”燕清思说着顿了一下,迟疑道:“可善姐姐的事,母后你明知是假的,为何还要在二皇嫂面前提起若是二皇嫂察觉了什么,日后此事便是一个现成的把柄,届时届时”下面的话燕清思不敢说,届时鲍云海再想造反,便多了一个现成的理由,这个理由便也是天子的罪状。 “她已经察觉到了。你眼中的异色,哀家能看到,她自然也能看到。”慕容青意料之中地说道。 燕清思没想到自己已经露了陷,不禁有些着急。 慕容青轻笑道:“清思,成王败寇,成王败寇,她成了,便是金口玉言,此事从她嘴里说出来才是罪状,她不成,此事只是她的捕风捉影,不值一提。这个道理,鲍氏比你更明白。” 燕清思闻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陷入沉思。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到鲍云海的身上去了,完全没有方才的萎靡之色。 这也正是慕容青的意思。依慕容青看,燕清思那就是皇子病,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会整天伤春悲秋的,有事干了自然就没空闲去想那些个小事了。 “更何况,鲍氏都说出哀家抚养你乃是想让你继承皇帝大统的诛心之论了,哀家岂能闭口不言,由得她握住把柄,四处招摇点火,扰乱一池春水”慕容青寒声道。 燕清思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连忙解释道:“母后,儿臣绝对没有过这个想法” “那你日后就要小心鲍氏,别被她当枪使”慕容青告诫道。 燕清思顿时有些不服气,但他这次却没炸毛,尽量不动声色地说道:“母后所言甚是。儿臣这都进屋读书,以免二皇嫂日后考问儿臣,让母后丢脸” “去罢。”慕容青并不拦他。 燕清思一走,淑兰殿里的其他人顿时活络开来。有些话,燕清思在时不好开口,如今他不在跟前来,宫人们才能大胆地提上几句。 魏紫连忙招呼宫人们伺候着给太后娘娘净脸净手,换上热茶糕点,再铺好软榻,伺候着太后娘娘躺下,最后屏退众人,安排好人手在外头守着,掩上门。 看到慕容青一脸掩不住的疲惫,魏紫心疼地说道:“娘娘累了,早些打发肃王妃回去便是了,何必强忍着应付她,糟践自己呢” 姚黄也跟着说道:“正是正是。娘娘金尊玉贵的,何苦被那等泼妇拖累了” 慕容青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也知道她是泼妇,没脸没皮惯了的,若是哀家给了她可趁之机,她不知要把这宫里搅成什么样子” 魏紫知道太后娘娘想得周全,但还是不无叹息地说道:“娘娘,如今到底不是八年前了。肃王死后,肃王府既无爵位,又无管辖封地之权,肃王妃一介女流,又无娘家支持,再不能像鲍妃在的时候那般胡作非为了。” 提到鲍妃,慕容青冷哼一声,“先帝临终前做了无数错事,唯独这一件是做对了。别以为哀家不知道她鲍云海打着将鲍妃接去梁州养老的主意,哀家能看得出来,先帝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只一个殉葬便让那土匪夫妇的的万般打算落了空。” 姚黄听着慕容青的嗓音有些不对,连忙奉上茶,让她润润喉。 魏紫则劝慰道:“娘娘,已经这么多年了” 慕容青喝了口茶,掀起眼皮子看了魏紫一眼,魏紫顿时消了音。 “俗话说狼狈为奸,说的就是燕清海和鲍云海,这两个人都是天生心思不正,阴险狡诈,果真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老话。俗话又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的还是燕清海和鲍云海,鲍云海聪慧不如燕清海,心机不如燕清海,成亲前她的那些手段只能说是小孩子的把戏,可自嫁给燕清海之后却是越来越高端了。如今她卷土重来,势必要为燕清海报仇雪恨”慕容青说着叹了口气,“皇帝素来愚蠢,又是那么个性子,哀家不得不防啊” 几人皆知太后娘娘最后一句话说得有失偏颇,但却不敢指出。他们都知太后娘娘说的是气话,而且涉及评论天子,他们也不敢妄言。 “若哀家方才有丝毫退让,鲍氏只会得寸进尺,绝对不会退避三舍你们以为鲍家倒了,鲍氏就没有靠山了么鲍氏既然能跟恭王一起进京,他们的关系必定匪浅,说不定已经勾搭了好些年了。鲍氏手里还有肃王的部分势力,若是全交给恭王,恭王便是另一个肃王” 见太后娘娘越说越气,越说心思越沉,姚黄连忙笑着打岔道:“逊王殿下似乎已经放下善贵嫔的事了,也算是有所进益,日后必能大有长进。” “他还嫩得很呢。”慕容青口中虽是这么说,面上却是露出几分笑意。 一直没出声的珍珠见状,连忙拣了好笑的说道:“娘娘,都说人要脸树要皮,年不见,奴婢瞧着鲍氏是越发没脸没皮了。那梁州风沙大,鲍氏的脸皮理应被磨得厚些才是,怎么倒是相反了,直接就没皮了呢” 这一番损人的话说得魏紫和姚黄都笑了,慕容青也忍不住笑着点了点珍珠的脑袋,道:“就你嘴贫” “冤枉啊”珍珠装模作样地大呼,“奴婢愚钝,百思不得其解,这是向娘娘请教呢。” 慕容青被她逗乐了,便假装一本正经地想了想,道:“你果然愚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风沙固然能把人脸吹出老茧来,也能把脸皮子磨得薄一些,鲍氏的脸先是长茧,再是磨薄了,再长茧,再磨薄想必这会儿正是磨薄了的时候。” 太后娘娘难得说一次笑话,这一说,珍珠大笑,魏紫和姚黄也吃吃地笑出声来。 “很好笑么”慕容青冷不防地说道。 珍珠连连点头道:“好笑好笑” 待看到慕容青的脸色,她登时住了口。 慕容青靠着软枕闭了目,淡淡道:“说罢。”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一时竟没能说出话来。 慕容青出声提醒道:“你们几个大费周章弄出御花园那一出,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第88章 风云诡谲(三) 这是推诿不得了。 珍珠立即缩成了鹌鹑,只当自己是个哑巴。 魏紫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开口说道:“陛下有好些天没有来淑兰殿了,奴婢们见娘娘心情不好,便想着让娘娘散散心” “谁说哀家心情不好了”慕容青睁眼看她们,“哀家说自己心情不好了吗” 您老人家是没说过,但是大家都看出来了,珍珠腹诽。 “珍珠,不许在心里头编排哀家” 珍珠立即缩了缩脑袋,讨好地说道:“娘娘,奴婢绝对没有在心里编排娘娘,奴婢只是在肚子里小小地念叨几句。” 整个淑兰殿,也就只有珍珠敢这么说话。她还说鲍云海是个没脸没皮的,她自个儿就是个没脸没皮的。不过魏紫和姚黄这会儿可不敢笑,姚黄趁机说道:“娘娘近日胃口差了些,也不提要吃肉了,奴婢心里焦急,才想出这么个烂招来。” 见太后娘娘点头,魏紫继续说道:“陛下与娘娘相依多年,对娘娘真心实意,何况娘娘不如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了陛下罢。” 那省略的一部分谁都不敢说,不过谁都知道是“此次冷战错在太后娘娘”的意思。 慕容青似笑非笑地瞥了这些个爱操心的丫头们一眼,“皇帝派人过来当说客了” 魏紫和姚黄齐齐地看向珍珠,就连慕容青也看向珍珠。珍珠无奈,只得苦着脸道:“柳总管已经向奴婢打听过好多次了,他说陛下近来心绪不宁,胃口不佳,日渐消瘦,实在令人堪忧,便想让奴婢劝劝娘娘。” 柳总管跟珍珠说的话可没这么委婉,他的意思是,这次很明显是太后娘娘的错,涉及男人的尊严,陛下绝对不会放下面子和身段,若想二人和好,还得太后娘娘主动搭个台阶给陛下,陛下对娘娘一往情深,想必会顺着台阶下的。 慕容青对这些个人了解甚多,小柳子虽然对她毕恭毕敬,但到底是向着皇帝的,他能说出什么话,她自然清楚。 魏紫补充道:“那会儿奴婢想着先帝爷的祭日快到了,几位王爷也要进京了,陛下一个人应付怕是有些吃不消,还需娘娘支持,才会安排了这一出,想趁着娘娘心情好,跟娘娘提上一提。” 姚黄再接再厉:“没想到恭王和肃王妃已经进京了,娘娘也说他们来者不善,如今情况紧急,娘娘还是助陛下一臂之力罢。” 慕容青忽然轻笑几声,笑得几个丫头都不明所以。 “哀家是笑你们白忙活了。小柳子只随口说几句,你们就替他卖命,莫不是都看上他了” 太后娘娘这话说的,几人闻言都呛着了。 干咳几声,魏紫尴尬地说道:“娘娘,奴婢们不是为了柳总管,奴婢们为的是娘娘和陛下。” “为皇帝皇帝可没开口叫你们做这些”慕容青没好气地说道。 “娘娘,柳总管虽有利用奴婢的心思,可他也是真心为陛下着想。陛下近来的确是日渐消瘦了,脾气也有些暴躁”姚黄急道。 “对啊对啊。”珍珠连连点头,“柳总管告诉奴婢,陛下情绪低落,只顾埋头处理国事,连后宫都不高兴去了。柳总管正是为这个发愁呢,都在奴婢跟前嘀咕过好几次了。” 魏紫吸了口气,低声说道:“娘娘,陛下他到底对您一片真意,心里头只想着您,您就让陛下一回,别让他寒了心” “够了”慕容青突然喝道。 几人立即闭嘴收声。 “你们到底是哀家的人,还是皇帝的人”慕容青冷了脸。 几人立即跪地低头,道:“奴婢是娘娘的人。” 珍珠还别出心裁地加一句:“奴婢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 慕容青这会儿没心情听她胡扯,只冷声道:“若是皇帝开了口,你们做这些事,哀家也不怪你们。如今皇帝还没开口,只凭小柳子说几句,你们便如此劳心劳力的,可见是觉着哀家和皇帝不对头,怕是要失势了,所以趁早抱上皇帝的大腿” 几人闻言都有些委屈。 魏紫红着眼道:“娘娘,奴婢对天发誓,奴婢心里头只想着娘娘,绝无此等心思奴婢若是有心投靠陛下,三年前就不会随娘娘去离宫了。” “牙尖嘴利”慕容青冷声道,“三年前你们敢如此自作主张么三年前你敢如此对哀家说话么” 魏紫立即闭口低头,不敢再解释。 太后娘娘说的是实话,三年前慕容青还在宫中的时候,积威颇深,就是在她跟前伺候的几个大宫女和乐公公也不敢随意说笑,皆是谨言慎行。到了离宫之后,慕容青的性子变了许多,规矩也没那么多了,几个大宫女的性子便也活泼了些,不如在宫中时那般谨慎。如今虽然回到宫里,在离宫三年养成的习惯却非一朝一夕可以改掉的。 虽然在旁人眼里,淑兰殿的人依旧如三年前一般规矩有度,但慕容青看得分明,这些个不好的习惯在四个丫头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地流露了出来。反倒是一直留在宫中的珍珠虽然说话荒诞,却是不敢做这等事,此次想必也是被其他几人逼的。 若是桂嬷嬷在,这些丫头岂敢如此胆大妄为 长长地叹了口气,慕容青疲惫地闭上眼,道:“什么皇帝情深,什么皇帝日渐消瘦,什么皇帝不在后宫留宿,这些都是小柳子告诉你们的,皇帝可是一句都没说过。皇帝他若是真为哀家着想,就不会连恭王和鲍氏进京这么大的事也要瞒着哀家了。他做了皇帝这么多年,应该明白主动和被动的差距。今日鲍氏进宫,哀家若是稍有不慎,便会势弱,日后便再难压制她,她在京中不是只留三五日,她至少要到皇帝及冠才离京,届时皇帝少不得客气几句,留他们在京城过年,那么他们必然要到年后才会离京。更有甚者,他们此番回京就不打算离开了。”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皆露震惊之色。 “他是皇帝,理应以国事为重。就算再怎么跟哀家赌气,也不该于此事上开玩笑。一个帝王,于国事尚且如此,哀家又怎么能信他的心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如此任性妄为,哀家很失望。”慕容青面上的失望之色明显,不知是对皇帝失望,还是对自己信任的心腹丫头失望。 若是平日,这种时候,做下人的自要劝解一番,为皇帝说几句好话。可是此时此刻,几人皆不敢多言。太后娘娘字字珠玑,她们已是惭愧,岂敢再妄言。 魏紫最先磕头领罪:“奴婢愚钝,请娘娘责罚” 姚黄和珍珠自是跟着照做。 “还有谁跟你们一起折腾了” 太后娘娘想知道的事,谁敢隐瞒魏紫实话实说:“赵粉、宋白以及乐公公都搭了把手。不过此事是奴婢出的主意,其他人都是碍着奴婢相求才会出手相助的,还请娘娘重罚奴婢” “恭王和鲍氏已经进了京,这宫里头也要紧着点才是。告诉小乐子,宫门口派些人,一有什么消息就传过来,尤其是关于几个王爷的。赵粉和宋白日后白日少睡一些,晚上你们迟一些换班,让她们多睡一会儿。赵粉性子单纯,嘱咐宋白对她多加提点,让她们俩都提高警惕,把哀家这淑兰殿看紧了。” 魏紫不但一一应下,还提道:“那其他宫里” “皇帝那里,他自有安排,只管让人听着消息就是了。其他的,就带着看着些,如今人手不够,也顾不得太多,抓住重点才是正道。” 几人都点头称是。 “至于你们,如今哀家要用人,责罚先记着。你们都给哀家把皮绷紧点儿,若是再有差错,待几个王爷离京,加倍处罚”:\\ 几人自是磕头谢恩,又是一番保证。 珍珠迟疑地说道:“陛下那里” “他有胆子瞒哀家,想必已经有了打算,哀家就等着看他的通天本事”慕容青一掌拍向小案,“若是小柳子再来问,你就把哀家的话照实告诉他” 珍珠连忙应下。 太后娘娘连番吩咐,魏紫和珍珠这就出去部署,留下姚黄伺候太后娘娘进房歇息。 替太后娘娘掖好被子,姚黄这才定睛看去,只见太后一脸疲惫隐忍之色。伺候慕容青多年,姚黄对她的身体最清楚不过。天气越冷,慕容青的精神就越差,容易疲惫。过了十月以后,若是不仔细保养,慕容青很容易生病。 对于这一点,近些年几个近身伺候的人都有些不解。他们都是在慕容青还没封后的时候就开始伺候她了,知道她虽然娇生惯养,但幼时身子康健,并非如今日这般体虚易病。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畏寒之症越来越严重,连带着身子也差了许多。想不出个缘由来,他们只得往思虑过甚上想。: 第89章 风云诡谲(四) 当今天子登基的头几年,国事几乎都是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慕容青处理的。不但如此,她还要手把手地教导少不更事的燕清绝。其中艰辛,可想而知。若说她因思虑过甚而凤体违和,倒也说得过去,而且她自迁到离宫之后,身子就有了明显改善。 姚黄不再多想,只虚无地朝外头看了一眼。今年这天似乎比往年要凉得还要早一些。 见慕容青眉头微蹙,她终是忍不住开口道:“陛下勤政爱民,娘娘也该放宽心才是。” “若皇帝当年听哀家的话,不放肃王离京,便没有今日诸多烦恼了。皇帝如此行事,哀家岂能放心”慕容青说得太过用力,竟咳嗽起来。 姚黄连忙倒了热气腾腾的养身茶,服侍她喝上几口。 待气息平缓下来,慕容青依旧咬牙,想是余怒未消。 “他是皇帝,这天下是他的天下。哀家就不明白了,他怎么就不把这天下当回事儿” 姚黄连忙为她顺气,劝说道:“正如娘娘若言,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陛下必会着紧的。娘娘还是放宽心,养好身子为上。” “当年燕清海是如何厉害,你是见识过的。明明是造反,明明是造反,竟只得了个擅离封地的不痛不痒的罪名,人都死了,这罪名总不能让孤儿寡母背去,便这么不明不白地了了。”慕容青握拳咬牙,“哀家如何放心得下啊” 这番话说罢,慕容青又有些感慨,“当年慕容家要是有燕清海这般聪明的脑子,就不会落得那个下场了。” 姚黄心知肚明,慕容家的事始终是太后娘娘心中的一根刺。 “当年,若非勤王相助,皇帝又有几分运道,让燕清海死得干净,那场谋逆不会那么容易就平息了。” 提起勤王,姚黄心中也有些黯然,“这养身茶就快喝完了” 这巫族的养身茶正是勤王千方百计寻来给慕容青调理身子的,以前每个月都会送去离宫好几份,喝都喝不完。从一年前开始,这养身茶就彻底断了,就算再怎么省着喝,如今那些积累下来的存货也要喝完了。 知道勤王也是太后娘娘心里的一个疙瘩,姚黄连忙说道:“要不奴婢告诉卫先生一声,卫先生素来有些门路,想来能寻到这养身茶。” “不必了。”慕容青摆摆手,“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知道,喝这茶没什么用处。勤王有心,哀家自然笑纳,如今喝完也就算了,不必费心再去寻。” “也许勤王殿下不久之后也会进京” 这句话太苍白,就连说出这话的姚黄自己也不相信。 慕容青闭上双眼,浅笑道:“希望如此。” 再过片刻,慕容青的呼吸平稳,姚黄知她睡了,不敢再发出声音,静立一旁想事儿。 夜还未深,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还热闹着,唯独春华街依旧安静一片,连靠近这街口的人都轻手轻脚,自动噤声,生怕扰了这清静。春华街在热闹的燕京城是个异类,但它就像一只沉睡的野兽一样使人畏惧,似乎一不小心吵醒它,它就能一口吞了你。 空置了许多年的肃王府如今虽然算不上焕然一新,但总算有了人气。宅子是提前就派人来打扫整理了,但今日主人入住,这宅子才算是真正活了过来。 与八年前的热闹相比,如今的肃王府冷清得几乎跟坟地没什么区别。下人们再也不会三五聚群,眉飞色舞地讲着春华街这家那家的新鲜事,个个都屏着气息,轻手轻脚,生怕惹了主子不高兴。 隔壁的咳嗽声已经停了,鲍云海知道燕明悦已经睡了。燕明悦肺经不好,入睡前总要咳嗽一阵子,待睡熟了便停歇下来,听了这么些年,鲍云海都习惯了。 她刚刚沐浴过,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丝绸睡袍,由着丫鬟们帮她擦干头发。因着头发滴水,沾湿了睡袍,丝绸的质地使得睡袍变得半透明,显出里面紫红色的绣着蒲华花的肚兜儿。她自小身子强健,又在梁州那等苦寒之地呆了这么些年,根本不惧燕京的秋天。 不知何时,丫鬟们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一人忽的抱住闭目养神的鲍云海,骨节分明的男人的大手直接伸进鲍云海的肚兜里揉搓,直把鲍云海弄得乱了气息。鲍云海似乎知道来人是谁,也不呼喊唤人,只由得那人动作。 揉捏了一会儿,那人过了瘾,便停了手,指着肚兜儿上的蒲华花,低笑道:“几十年都过去了,你还是独独钟爱蒲华,别说家具摆设等一干用什,光是里里外外的衣裳,哪件不绣上一朵蒲华。哪有人会这么喜欢一样东西的,你真是有病” 素来得理不饶人的鲍云海竟丝毫不怒,只笑道:“我有病,你怎么纠缠追了这些年都不放手” 那人闻言,又大力地揉搓起鲍云海的,恶狠狠地说道:“本王就是喜欢你这个德性,这么多年都甘之如饴,你满意了罢” “你们男人就是喜欢口是心非,喜欢就是喜欢,非要拐弯抹角地数尽女人的缺点,其实心里喜欢得不行。”鲍云海喘息着说道。 “本王可是从来都不会口是心非,你说的是二哥罢”那男人笑道。 鲍云海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当年他在我面前说起慕容青,什么心机深沉,什么笑里藏刀,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什么高高在上,什么老气横秋简直数出一箩筐的缺点来。我还真以为他是讨厌慕容青呢,当初设计他和慕容青春风一度的时候还特特劝解了他一晚上,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其实他心里还不知有多乐意呢。” 那男人闻言轻笑,“这些是缺点么于世家贵族而言,这些都是优点罢,更何况慕容青本来就是皇族中人。” 鲍云海立即按住男人的手,转头瞪他。 男人无奈,只得求饶地说道:“那么多年前的事了,你还念念不忘呢,我听都听了不少遍了,早腻了。好了好了,是二哥不对,是二哥口是心非,行了罢” 鲍云海冷哼一声,这才松了手。 “啧啧,男人” 男人不服气道:“男人怎么了你们女人就不口是心非了” “我从来不口是心非我想要的,我自己动手去拿。我不想要的,硬塞给我,我也不要。女人就该坦坦荡荡”鲍云海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那个里里外外不知藏了多少层、看也看不透的慕容青,不禁又是一声冷哼,“慕容青除外” 那男人吻上鲍云海的后颈,一路吻到她的耳后,吹了一口气,成功地使她轻轻颤了颤。 咬着鲍云海的耳垂,男人忍不住又多话了:“不过当年你跟二哥成亲的时候,慕容青还小着呢,二哥也等不了。” “燕清浩”鲍云海低吼。 原来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此次与鲍云海一起进京的恭王燕清浩。 燕清浩连忙投降道:“我多嘴我多嘴” 燕清浩安静了,专心致志地偷香窃玉。没过一会儿,倒是鲍云海自己开口了:“她年纪小,可却是坐了主位,我和青海都要向他行礼。只凭这一点,青海也等不到她” 燕清浩这回学乖了,不再接她的话,只专心研究她的身子。 待鲍云海回过神来,不但睡袍的系带已经被解开,亵裤的系带也被解开了。她还没出声阻止,燕清浩就飞快地褪了她的亵裤,把她按在梳妆台上,撩起她的睡袍,就想从背后进入她。 鲍云海连忙按住他的手,道:“明悦在隔壁。” 燕清浩不满地咕哝:“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睡在你的院子里在梁州这样,到了京城还这样。他这个年纪,该有独立的院子,有专门服侍的人了,你这样拘着他,把他栓在裤腰带上,他日后只会埋怨你。男人到了年纪,心里想着的女人很多,可绝对没有亲娘” “他身子不好,我不放心。睡在隔壁,他一有动静,我就能听到了。这么些年,我都习惯了。”鲍云海低声说道。 燕清浩自然知道燕明悦肺经不好,睡前会咳嗽。他偏头听了一会儿,笑道:“不妨事,他已经睡了” 说罢,他不等鲍云海反应,就从背后顶进她的身体。 鲍云海措手不及,被顶得往前一倾,差点磕到了头,心下大怒,恨不得出口大骂。 燕清浩却已经等不及地律动起来,气得鲍云海直想踹断他的命根子。 可一想到儿子在隔壁,她只得低声道:“轻一点,到床上去” 燕清浩正在兴头上,哪里肯挪地儿。 鲍云海又狠狠地拧了他一把。 燕清浩不满地深挺几下,直弄得鲍云海忍不住出了声,这才抽出来,抱着鲍云海快步上床。: 第90章 风云诡谲(五) 一上床,燕清浩就扑上鲍云海,迫不及待地进入,律动。 鲍云海蹙眉适应了一会儿,得了乐趣,便由得燕清浩,自己只咬紧牙,抑制住"shen y"。 燕清浩今日兴致高,翻来倒去地折腾了好几回才罢手。 待气息平静下来,鲍云海随手扯了袍子裹住自己,下床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冷茶,一口气喝了一杯。 燕清浩侧躺在床上,单手支头,看着鲍云海,那包裹在男袍下的丰满身躯若隐若现,实在令他着迷。 见燕清浩眼中欲色渐浓,鲍云海连忙出声警告:“今日到此为止,否则就给我滚出去” 燕清浩只得敛了欲色,嬉笑着说道:“每次事后都要喝上几杯凉茶败火,哪里像个女人,倒跟个男人似的。” 鲍云海高傲地睨了他一眼,道:“就因为男人不像男人了,女人才会像男人。” 燕清浩不在意地笑笑,他对鲍云海的包容度一向很高,无论鲍云海说什么,基本上都不能把他激怒。 欣赏一会儿男袍下的风景,燕清浩不无感慨地说道:“你我年纪相当,当年若非二哥,你便是我的王妃,如今必是和和美美的。” 若是愚蠢的女子,大抵会为男子的情话感动一生。若是聪明一些的女子,大抵会为男子的情话感动一时。可鲍云海闻言却没有丝毫感动,她只轻蔑一笑,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不如你二哥” 无论是哪个男人,在情事之后被女人说不如别的男人,都会自尊心受损,因而恼羞成怒。可燕清浩闻言只是顿了一下,随即哂笑道:“也就是二哥,我才会退让。若是老四,他想都别想” 鲍云海也无意触怒他,只自嘲道:“你想太多了,廉王可看不中我这样的。人家看中的是林开元那样的才女,否则也不会眼巴巴地抢了去。为这事,先帝可没少训斥廉王” 燕清浩嗤笑一声,有些不以为然,“眼巴巴地抢个男人回去,也就只有老四才干得出来” 鲍云海却是不太认同,“怎么是个男人了我见过的女人之中,除了慕容青,就数林开元的气度最好。慕容青那是自小在宫里头长大,习惯性地高高在上,她在意自己的仪态举止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林开元那才叫真正的优雅天成。” 燕清浩闻言几乎要大笑三声,但想到隔壁燕明悦已经睡了,便又忍了下来。 鲍云海见他强忍着笑,颤得跟筛子一样,便挑眉道:“有什么好笑的,抽得跟羊癫疯似的” 燕清浩忍了好久才平息下来,抹了眼角笑出来的泪,道:“我们鲜少说起老四媳妇,我竟一直不知道你是这么看林开元的。” 鲍云海不悦道:“有何不妥” “林开元的气度的确是别的女子难及的,因为她骨子里就是个男人。你只注意到她优雅天成,反倒是忽略了她的那份优雅是不是女人该有的。你仔细想想,扒去优雅的皮,她的举止气度像不像个女人”燕清浩一脸难忍的笑意。 鲍云海闻言仔细地回想了一会儿,想完不禁露出诧异之色,“怎么会这样” 燕清浩一脸了然地说道:“这是这样。” “她的举止太自然了,再加上那一份别人难以企及的优雅和气度,我只当她是个大家闺秀,竟从未如此想过。”时隔多年才发现这么个早已不新鲜的新鲜事,鲍云海难免有些稀奇。 “除了性子沉静,她哪里像个大家闺秀”燕清浩笑道,“就因为她太自然了,所以许多人和你一样,都只注意到她的气度和优雅,反而忽略了其他的。她之所以自然,是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从她的骨子里透出来的。所以她和你一样,都像男人。” “林家到底是书香门第” “你忘了,她是怎么养大的她那个兄弟成年月的卧床养病,她可是林连养来坐产招夫的,自小就当男孩养,若非老四抢人,如今整个林家都在她手里。也就老四有闲心去抢个比男人还厉害的女人回家折腾自己,当时整个京城夸她的人不少,可没几个敢真正娶她”燕清浩说笑完毕,还安慰鲍云海道:“你也别难过,也不是你一个人被她的表象变了。若非阅人无数的,还真难看出来。” 鲍云海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冷笑道:“怕不是阅人无数这么简单罢,还是流连花丛更为妥当。” 燕清浩摸摸鼻子,讪笑几声。 “废话少说”鲍云海已经失了跟他闲扯的兴致,“今日为何这么早就回来了燕清绝没留你用膳” “他还不至于那么小气。”提到燕清绝,燕清浩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几分,“留是留了,只是他醉心国事,似乎没什么闲情逸致,只用了膳就赶我走了。哈他怕是看到我就恶心得吃不下饭了。” “正经点说事儿”鲍云海双目一眯。 鲍云海是标准的浓眉大眼,她即使眯了眼睛,眼睛依旧很大,既眯不出妩媚,又眯不出威势,跟慕容青的凤眼大不相同。 但燕清浩还是敛了笑,正色道:“暂时没发现什么,老六似乎和以前没有差别。别的我不知道,他那个心慈手软的毛病就难改” “心慈手软”鲍云海冷笑,“他要是心慈手软,三年前慕容氏就不会一夕覆灭了,那可是实打实的谋逆罪名。” “毕竟他也曾心软放过你和二哥。”燕清浩说的是燕清绝登基时放肃王夫妇离京的事。 “那时候他还没有尝过权力的滋味,他尝过权力的美味后,慕容家就灭门了。连心爱的女人的娘家都要铲除干净,燕清绝的心硬得很”鲍云海反驳道。 燕清浩有些好奇:“我就不明白了,你是怎么看出老六和慕容青之间有问题的。你离京有八年了,八年前慕容青才十四,老六才十二,还是半大的孩子呢,不可能有什么。” 鲍云海笃定道:“八年前燕清绝看慕容青的眼神就已经不对了,八年都过去了,那小狼崽子不可能不出手。慕容青没那么多心思,于感情上怕是被吃得死死的。我们可以从这里着手。” 燕清浩点点头,又问:“你今日去见慕容青,可是发现了什么” 鲍云海摇摇头,“慕容青比起八年前,几乎没有变化。即使她在离宫耗费了三年光阴,但她的性子并无变化,依旧又臭又硬。而心思,只会比八年前更深了。” “你们又吵架了。”燕清浩了然道。 鲍云海狠狠地瞪他一眼,“都是什么身份的人了,怎么可能吵架” 燕清浩耸耸肩,道:“你继续。” “不过,燕清思确实是养在她宫里。” 燕清浩立即追问道:“慕容青可是另起了心思。” 鲍云海蹙着眉摇摇头,“暂时应该没有那个意思,她似乎对燕清绝很有信心,竟丝毫不怀疑燕清绝不育。她应该知道燕清绝没有子嗣的原因。” “莫非没有子嗣是老六和慕容青故弄玄虚,目的就是要引我们上钩”燕清浩面色一沉。 “不可能”鲍云海斩钉截铁,“没有子嗣只会令朝局更不稳定,这种本末倒置的事,就算燕清绝会干,慕容青也绝对不会干” “那慕容青为何要把老九养在她宫里头”燕清浩始终觉得慕容青另有打算。 “你以为她还是垂帘听政的太后吗燕清绝那种人,一旦把权力握在手里,是绝对不会分出哪怕一丁点儿给别人的。有慕容家的前车之鉴在,燕清绝绝对会忌惮慕容青,慕容青对朝政再无可能有以前的影响力。”鲍云海有些不以为然,“至于燕清思那小子,倒是跟燕清绝小时候一个德性,只是还嫩得很,也算是个着手点。” “从老九着手怎么着手他还是个孩子”燕清浩蹙眉。 “大惊小怪什么就因为他是孩子,才好着手。”鲍云海有些不耐烦,“不是还有明悦在么” “你舍得让明悦沾手这些龌龊事”燕清浩凉凉地说。 “他姓燕”鲍云海冷声道,“出身皇族,理应见惯这些。就算现在我能保护他不碰这些,日后他若有出息,迟早也要沾手。早些沾手,去算计别人,总比迟了被人算计的好。” 燕清浩是看着燕明悦长大的,对这个先天不足的侄子一直有几分怜惜。于是,他柔声说道:“明悦已经很乖巧了,相比之下,我那几个儿子就不争气多了。” 燕清浩说的倒不是谦虚话,他一嫡三庶共四子,都养在王妃房里,也都是娇生惯养的主儿。 自己的孩子自己可以骂,别人却不能骂。自己的孩子自己可以嫌弃,别人却不能嫌弃。 鲍云海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只不轻不重地说一句:“弟妹宽厚。”: 第91章 风云诡谲(六) “慈母多败儿”燕清浩冷哼。 这句话鲍云海却是不接了。 燕清浩大约也觉得家丑不宜外扬,连忙另起了话题:“若老六的身子没问题,慕容青又与他一条心,慕容青完全可以自己生个皇子,日后扶植为皇帝,这才是名正言顺,抚养老九算个什么事儿” 鲍云海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慕容青要是能干出这种蠢事来,她就不是垂帘听政的慕容青了。和继子生孩子,这孩子就是她与继子的活生生的证据。她活着,时刻担心这孩子成为别人的把柄。她死了,还可能事情暴露,被人戳脊梁骨。而那孩子有这样的身世,岂能坐一国之君就是登基做了皇帝,那孩子也会和她一样,时时刻刻都担心自己的身世被人揭发。以慕容青万事皆要掌握在手中的性子,她绝对不会容许这么一个变数存在慕容青要是真有生孩子的打算,她一定会做得名正言顺,让孩子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你倒是很了解慕容青。”燕清浩的神情有些古怪。 若非慕容青是个女人,燕清浩都要以为鲍云海真正的心上人其实是慕容青了。 鲍云海只一眼就知道燕清浩心里想的不是好东西,便不接话,只道:“你打算怎么办” 燕清浩挑眉,“你说呢” 燕清浩这一点和燕清海大不相同。燕清海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他自己有腹稿,再听取别人的意见,最后拍板。燕清浩就有些优柔寡断了,而且他向来藏着自己的心思,先问别人的意见,若是别人的好,便不会再提自己的想法。这是一种变相的推诿。 于这点上,鲍云海最是看不上眼。她淡淡道:“先等等看罢。廉王还没有进京呢,他一直闷不出声的,不叫的狗最会咬人。” 燕清浩颔首道:“那就先等等罢。老四此次进京,不仅带着廉王妃,连刘太妃也跟着来了。” “刘太妃也跟着来了”鲍云海面露讽刺,“看来这么些年过去,那老太婆还是没变。她可是个厉害的,这下京城可是热闹了。” 燕清浩对刘太妃也很是厌恶,闻言不屑道:“我不管老四带娘还是带媳妇,哪怕就是把全家都带来了也无所谓。若是老五回京,我倒还真有几分忌惮,可惜老五已经回不来了,我这心能放宽一半。” 鲍云海闻言双眸一沉,露出厉色。 肃王之死跟勤王可是大有关系。鲍云海有多恨慕容青,就有多恨勤王。 她想起慕容青的笃定,不禁疑道:“勤王真的出事了慕容青可是笃定他还活着,而且至今还未发丧。” “我派人去找过,若他还活着,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可我派去的人只找到一年多前他的踪迹,之后便是杳无音讯。他找死,跑去深山老林,那里头可是巫族住的地儿,别说巫族那些奇奇怪怪的阵法毒药幻术,便是那瘴气就能杀人。他不可能回得来” 鲍云海心下稍安,若有所思。 燕清浩打了个呵欠,咕哝道:“时辰不早了,早些睡罢。” 鲍云海点点头,放下茶杯,吹灭宫灯,只余两盏亮着,然后换上自己的睡袍,上床靠着外口躺下。 室内一片黑暗,只两簇微弱的灯光,将纱帐上的蒲华花映成了金色。 鲍云海望着窗户,依稀可以看到零碎的月光。手指摩挲着睡袍上的蒲华花纹,思绪忽长忽短,回忆忽近忽远。 她自小喜欢蒲华花,蒲华花是大燕的国花,姿态最是雍荣华贵,她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此后,衣裳、鞋子、纱帐、家具等等,一一绣上雕上蒲华花。可她就算再怎么喜欢蒲华花,也无缘见金蒲一眼,更不能将金蒲绣到自己的衣裳上。金蒲象征着大燕皇室,更确切的说是象征着大燕最至高无上的人。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可以得到金蒲,可以在自己的衣裳上绣上金蒲的纹样,所以她嫁给了肃王。可到头来,她追逐的却一直得不到,而慕容青却是轻而易举地拥有了。当年没有人会以为燕清绝能登上皇位,她也没有想过自己可能连肃王妃都做不成。这似乎是命,就好像她的亲姑姑鲍妃一样。鲍妃深得先帝宠爱,深深地嫉妒慕容惠,可她觊觎了慕容惠身上的凤袍一辈子,到死也没能穿上。 人生苦短,她这次回来,必要拿到想到的东西。否则,她这一生,都只是个笑话。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天子和太后依旧在冷战中。 太后娘娘也越来越焦躁,时不时地问卫子衿一句:“他会回来么” 而卫子衿总会温和耐心而且肯定地回道:“娘娘需要他,他会回来的。” 每一次卫子衿都是如此笃定,可太后娘娘每次问过之后不久又会再问起。 魏紫他们都知道太后娘娘问的是勤王。自勤王失踪起来,太后娘娘一直没有激烈的情绪,大家都以为她已经见惯了生死,没想到她竟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如今,随着危机的到来,她的负面情绪不停地反扑,使得她需要卫子衿一次有一次的保证勤王还活着。对此,魏紫几人束手无策,只得仰仗卫子衿的安抚。他们也只能心下感慨,勤王于太后娘娘来说,到底是不一样的。 太后娘娘的心思放在勤王身上,放在鲍云海身上,放在后宫上,自然没有多余的放到天子的身上。不过自恭王和鲍云海回京之后,柳总管经常往返于淑兰殿与乾仪宫,互通有无,也算是变相传达了天子的意思一致对外。 眼见着进了十月,依旧没有勤王的消息。 淑兰殿众人心中都有些担忧,太后娘娘却已经平复了心绪,不再焦躁,不再向卫子衿询问保证。她沉静如昔,面对任何人都应对如昔,似乎已经恢复了原样。 这一日,只听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慕容青精神一振,放下了茶盏,在卫子衿的搀扶下来到了正殿,刚好见到乐公公进殿。见是小乐子亲自禀告,慕容青知道必是要事,她顿时有些激动,竟上前几步,语气急迫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淑兰殿众人都察觉到太后娘娘的急迫,扶着她的卫子衿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乐公公岂会不知自家主子的心思,可他要禀报的消息必定会让主子失望。即使如此,他却不能不开口。 “娘娘,是廉王殿下进京了。” 慕容青的隐忍的激动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卫子衿也感觉到她的手臂不再颤抖,脉搏也恢复了平稳。 不慌不忙地坐下喝口茶,慕容青才平静地说道:“到了哪里了” “已经进城了,想必不消片刻便会抵达宫门口。” 慕容青颔首道:“继续说罢。颠鸾倒凤 “打探的人回报说,除了廉王和廉王妃的车驾,还多了一辆规格不下于廉王的车驾。” “廉王世子也跟着来了”慕容青不咸不淡地问道。 “那车驾在廉王车驾之后,廉王妃车驾之前。”廉王世子还未成年,即便单独坐车,车驾也不可能凌驾于廉王妃之上。乐公公心中已有计较,但还是如实禀报。 慕容青想也不用想,便脱口而出:“刘太妃进京了。” 乐公公点头道:“奴才猜想也是如此。” 旁人还能勉强维持住面上的平静,珍珠却是忽然白了脸。 珍珠见过的先帝的诸妃之中,于她而言最可怕的不是肃王的生母德高望重的明贵妃,不是心思歹毒的纤妃,不是嫉妒心重却非要装大度贤惠的鲍妃,更不是这些那些个美人,而是这位即将进宫的廉王生母刘太妃。: 第92章 风云诡谲(七) 从各种角度来说,刘太妃都比慕容青更要像个太后。刻板的妃嫔品级服饰,像石头一样冥顽不灵的面瘫脸,平静无波的好似在死人墓里住了几十年的声音,举止有度到每走一步都距离相等、每次开口唇角都是相同的弧度,还有熟烂于心的大燕律例和后宫戒条,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个严苛的太后娘娘。 这位刘太妃当年位列四妃,慕容惠在世时,她便协助慕容惠主持中馈。慕容惠死了之后,主持中馈的女人一变再变,唯独协助主持中馈的她一直稳稳地保住了那个位置。她对人才是真正的严苛,慕容青做了皇后后,她连慕容青的面子都不给,没少训诫过在她眼中非常不合规矩的珍珠。 刘太妃的性子在她是初入宫时已是如此,二十岁就老成得像五十岁。先帝对她非常不喜,却又碍于她的好出身,给了她九嫔之位,后来为了让她能名正言顺地协助慕容惠主持中馈,又擢她为贵嫔,不过也仅此而已。不知有多少妃嫔暗地里笑她品级虽高却无宠,每夜抱着虚无的封号入睡。 先帝虽然无心宠幸刘太妃,但有一次喝醉了经过她的寝宫,一时兴起冲进去抱人就上,也没看清楚抱着的人的脸。那晚先帝宠幸了九人,刘太妃正是其中之一。先帝酒醒之后,享受的不是温香软玉,而是刘太妃的死人脸以及毫不留情的痛骂。先帝的一点点愧疚就这么被骂得烟消云散了,回去之后就册封了其余八人,打了刘太妃一记响亮的耳光。到底有多少人笑过刘太妃,无人知晓。只是就这么一次,刘太妃竟怀了身孕,还诞下了皇子。诞下皇嗣有功,她本就出身极好,入宫多年不但没犯错,还有协助中宫打理后宫庶务之功,先帝无法,只得晋她为妃。此后,她虽然再无帝宠,却是凭着儿子和妃位在后宫站稳了脚跟。 先帝驾崩时,妃位以上已经陨落到只剩刘太妃一人。燕清绝登基册封之后,刘太妃便成为大燕仅余的两位太妃之中的一人。可以说,老一辈的妃嫔之中,除了太后娘娘,她就是头一位,身份还是很重的。 刘太妃的母族是楚州望族,先帝弥留之际,刘太妃深知廉王已经继位无望,便不停地向先帝请求将廉王的封地赐在楚州,可惜先帝看穿了她的用心,坚决不肯松口。 燕清绝登基后,刘太妃又三番五次地向燕清绝请旨。燕清绝那时候还是个小毛孩子,哪里知道其中的利害,险些就松了口。好在他还知道询问慕容青一声,慕容青桌子一拍,不行。廉王本来就是储君的热门人选之一,底子比燕清绝可要厚多了,若是再和楚州刘家勾搭上,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心腹大患。于是,勤王去了刘太妃心心念念的楚州,而廉王则被指去琉州的最西面,离楚州远远的,别说够不着,连看都看不着。 刘太妃背后有没有咬牙切齿或是大声咒骂,慕容青是不知道的。不过慕容青并非针对廉王一人。先帝的几位成为储君热门人选的皇子,按照热门的程度,封地一个比一个远,最热门的肃王直接远到了梁州去。那梁州以前可不是大燕的国土,瑞帝时期应王灭了梁国,梁国并为大燕的国土,改为梁州。曾经是另一个国家,可想而知梁州有多远。相比之下,廉王已经近得多了。 鲍云海虽然嘴贱外加没脸没皮,但却比这位刘太妃好应付多了。刘太妃乃是水火不侵的煮不烂咬不动咂不碎的一粒铜蚕豆啊。 见太后娘娘一直不吱声,领教过刘太妃厉害的珍珠不禁急道:“娘娘,刘太妃进宫,势必要来淑兰殿请安,依她老人家的位分,您少不得要摆上一桌宴席为她洗尘。您瞧,这这到底怎么办啊” 乐公公接着说道:“现在着手准备,整出一桌宴席来没有问题,只是规格上怕是有欠稳妥。太妃娘娘素来挑剔,怕是不好应付。” “该怎么做,你就吩咐下去罢。催紧点,把哀家的吩咐告诉张妃,让她费心张罗,务必不要让刘太妃挑出刺来”慕容青快速吩咐道。 乐公公应了一声,飞快地退了出去。 其他人已经打起了精神,随时听候慕容青吩咐。 “魏紫,你去张罗糕点茶品,按照规格来。” 魏紫应了一声,也飞快地退下去准备。 “姚黄,你去张妃身边提点提点,把刘太妃的忌讳详细地告诉她,还有这后宫也及时地整顿一下,别让刘太妃看了笑话。” 姚黄如前面两人一般,也飞快地退了出去。 此时,睡眼惺忪的赵粉和宋白二人进来了。原来是魏紫怕人手不够用,命人去把这二人唤醒了。 慕容青连忙又吩咐了二人一些事,二人立即清醒过来,施展了轻功,闪了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珍珠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慕容青的吩咐,不禁心中叫苦。娘娘莫不是叫她留着伺候刘太妃罢不要啊,她宁愿忙上三天三夜,也不要伺候刘太妃啊。刘太妃离京都八年了,她早就松懈下来,必定入不得刘太妃的眼,还不知道刘太妃一盏茶要罚她多少次呢。 珍珠刚要装可怜,求太后娘娘把稳妥大方的魏紫换回来,就听慕容青吩咐道:“珍珠,你去无因寺走一趟,把明太妃请回宫小住。” 珍珠心中一喜,她怎么就忘了还有个明太妃在无因寺静修呢,还是太后娘娘想得周到啊。 她连忙应了声“是”,转身就走。 “慢着” 珍珠脚下一滞,差点摔了一跤。她胆战心惊地转过身,可怜兮兮地看着太后娘娘,生怕太后娘娘反悔。 “若是请不回明太妃,日后就由你专门伺候刘太妃”慕容青说罢,阴沉一笑。 珍珠顿时打了个寒颤,立即举手发誓:“奴婢一定把明太妃请回宫来,若是请不回来,奴婢奴婢” “哀家就把你送给刘太妃,让她带着你去琉州”慕容青打断她的吞吞吐吐。 珍珠闻言,顿时落了泪。我的娘娘啊,您这是一次比一次狠啊,刚刚您才说让奴婢专门伺候刘太妃,这下就已经变成把奴婢送人了。奴婢不要去琉州,最重要的是奴婢不要跟刘太妃共处一室啊。 没有丝毫犹豫,珍珠抹了泪,摆出视死如归的气势,定声道:“娘娘请放心,奴婢要是请不回明太妃,就直接在明太妃跟前自尽了事,还请娘娘通知奴婢的家人替奴婢收尸,娘娘可千万不要把奴婢的尸身送给刘太妃啊” “废话少说,快去”慕容青轻叱。 珍珠跪下磕了头,抹了一把伤心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事情总算吩咐完了。慕容青刚刚喘口气,一杯热茶就送到了她的唇边。她抬头一看,卫子衿笑得一脸温和,玉树临风。 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慕容青淡淡道:“子衿可是好奇” 尽管卫子衿永远一副温和的笑脸,可慕容青就是看出了他的好奇。 “肃王妃进宫之时,娘娘措手不及,却也没像今日这般如临大敌。”卫子衿语调平稳,语气温和,任谁也听不出好奇之意来。 慕容青轻笑,“鲍氏和刘太妃可不是一个等级上的。” “子衿愿闻其详。” “撇开阴谋诡计不提,单论人品。鲍氏只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豢养了很多年的老虎,看似凶猛,实则只是披了一张虎皮。而刘太妃”说到这里,慕容青忽然顿住了,似乎在想出合适的形容。 “太妃娘娘又如何”卫子衿依旧微笑着。 慕容青撇撇嘴,嘀咕了一声:“虎姑婆”: 第93章 风云诡谲(八) 淑兰殿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慕容青也没有懈怠,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一丝不苟,堪比当年的封后大典。卫子衿得了慕容青一句“虎姑婆”的答复后并没有细问,能让慕容青如临大敌,这位刘太妃不是一般的不简单,他何必给慕容青再添压力。 乐公公不停地汇报廉王一行的最新动态,这会儿说是已经进宫了。 刘太妃怎么说都是皇帝的长辈,去不去拜见皇帝都不违背礼数,她大可一进宫门就直奔太后娘娘的淑兰殿,向太后请个安,然后心安理得地等着皇帝来向她请安。不过两刻过去还不见动静,慕容青估摸着刘太妃先去见皇帝了。 当下乐公公得了最新的消息,刘太妃果然是先去见皇帝了。 慕容青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笑道:“今儿个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随即眉目转冷,冷笑一声:“这虎姑婆如此下血本,不连本带利讨回去,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以慕容青对刘太妃的了解,先帝在时刘太妃就对燕清绝不假辞色,燕清绝登基时刘太妃依旧没对燕清绝低头,哪怕在琉州呆上几年,刘太妃也不会性情大变,舍得放下架子和矜贵去讨好燕清绝。刘太妃今日如此反常,只能说明她此行回京必有所图。 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裙摆上的褶子,慕容青淡声道:“刘太妃自持辈分,不会在皇帝那久留,想必很快就到了,吩咐下去,一切就绪。” 乐公公应下,连忙出去张罗。 趁着这档空闲,慕容青三分埋怨三分兴致三分冷厉一分厌倦地对卫子衿道:“虎狼之心,昭然若揭。”说着又显了几分无赖之色,“哀家一回到这燕京城,就再也没了清静,你总说这里好,依哀家说,这里哪里比得上离宫舒坦” 卫子衿并不解释,虽然他从来只道寻个干燥炙热的地儿有助于太后娘娘养身,可没说这燕京城是唯一的地儿。 “离宫太过清静,娘娘本就是内敛的性子,终日郁郁,也不利于娘娘调理凤体。娘娘自回了宫里,比在离宫时要鲜活得多,有郁则发,于娘娘是有好处的。”卫子衿也不再提离宫阴湿,干脆换了个角度劝说。 慕容青自然不会与他较真,继续抱怨道:“哀家这儿子太不让人省心了,哀家这一把年纪的,还得为他擦屁股,真是成就了儿子,累死了老娘啊。” 卫子衿从来就没有吐槽的习惯,自然不会告诉慕容青她才二十有二,闻言只柔声道:“娘娘能人多劳,等闲望尘莫及” 卫子衿说的话从来都中听,若是珍珠说同样的话,肯定会被贴上“拍马屁”的标记,可卫子衿拍马屁不叫拍马屁,他那是实话实说、肺腑之言。 果然,慕容青露出笑意,“子衿啊,你最懂哀家,从来都是捡最让哀家舒服的说。” 这是全淑兰殿的共识,卫先生最会帮太后娘娘把逆毛撸顺了。 卫子衿浅笑:“娘娘厚爱。” 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有内侍来报,说太妃娘娘已经往淑兰殿来了。 慕容青挑了挑眉,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就听内侍通报:“太妃娘娘求见” 慕容青放下茶盏,顿时正襟危坐,战斗状态全开,矜贵得天下有地上无,连卫子衿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请她进来” 房外的脚步声很轻,并不杂乱,可见刘太妃教导有方,连带来的人都十分沉稳。 眨眼的时辰,刘太妃就进了门,衣着装扮无可挑剔,也无可评价,因为她这一身是诰命的打扮。她微微低着头,倒有几分低眉顺目的意味,一丝不苟地行礼,没有丝毫的偏差。 刘太妃进宫早,得幸晚,如今也有六十了,这年纪足可以做慕容青的祖母。慕容青虽然占着太后的身份,但先帝在时有身份有资历的妃子向她行礼,她总归要给几分颜面的,大可免了刘太妃的礼,可慕容青却生生地受了全礼。慕容青不是小气的人,也不是迂腐的人,她不免了刘太妃的礼,是因为她深知她这么做不但不会得到刘太妃的感激,反而会得到一顿训。 慕容青冷眼看着刘太妃行礼,心道:一大把年纪了,倒还有气力穿上几十斤的诰命行头行礼。 慕容青今日虽然隆重,却也穿的是常服,区区刘太妃,还不值得她穿上几十斤的朝服。 卫子衿没有见过刘太妃,待得刘太妃起身抬头,他才仔细看清刘太妃的脸,的确是不年轻了,岁月该给她留下的痕迹一样没少。她的法令纹尤其深,可见平日少见笑容,多是嘴唇紧抿。她那张脸,怎么说呢,不算漂亮,不算丑陋,配着那副刻板的表情,好似一尊雕像。卫子衿这会儿倒是理解珍珠的说辞了。 待得刘太妃赐了座,慕容青客气道:“太妃连日风霜,辛苦了。” “先帝忌日,臣妾自从回来祭拜,何来辛苦之说”刘太妃字正腔圆,依旧颇具威严之势。 这说辞在慕容青的意料之内,她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一别经年,太妃似乎并无变化,风采依旧。哀家多嘴问一句,太妃近些年过得可好” 刘太妃何止是没有变化,她几乎和十几年前是一模一样,这倒不是夸她年轻,而是她十几年前就已经早衰成现在这副模样了。姚黄可以大胆地预测,如若刘太妃长寿,二十年后她估计还是这副模样,这也算是变相地青春不老了。 谁都知道,太后娘娘摆出一副天下间她最矜贵的姿态,做出的事却是敷衍敷衍再敷衍。 可刘太妃却是一眼就看到了慕容青身后站着的卫子衿。她顿时眉头蹙了蹙,抿了抿唇,直截了当地问道:“这位先生是何人” 慕容青顺着刘太妃的目光回头看了卫子衿一眼,笑道:“太妃聪慧,都已经猜出他是先生了。” 刘太妃不依不挠:“什么先生” “多年不见,太妃的性子一如既往啊。”慕容青感慨道。 刘太妃根本不吃慕容青这一套,继续追问:“还请太后娘娘为臣妾解惑。” 这强硬的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刘太妃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呢。 慕容青并不计较,只笑道:“卫先生是杏林圣手,又是难得的才子,一是为哀家调理身子的先生,二是教导逊王读书的先生。不知哀家这么答,太妃满意否” 刘太妃眉头蹙得更紧,“太后娘娘的凤体自有太医院调理,逊王的功课自有上书房教导,太后娘娘寻来这么个来历不明的男子任职,简直荒唐” 淑兰殿里顿时鸦雀无声,魏紫和姚黄都有些惊讶,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是她们显然没有料到,在如今的形势下,刘太妃当真敢开口训斥太后。 慕容青闻言倒也不恼,只面上的笑敛了几分,“太妃离宫多年,对宫中之事想必不甚了解。小九性子顽皮,身子却弱,近来多在哀家宫里调养,并未去上书房,偏他又难得上进,哀家便请卫先生教上一教,也免得朝廷重臣们来回奔走。” 看得出来,刘太妃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她到底还是有几分忌惮慕容青的身份,并未再深究,想再说几句,可慕容青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哀家听说廉王妃此次也一道进京了,怎么不到哀家这里坐坐” 命妇进京,自然要来拜见太后娘娘,以刘太妃尊礼的性子,绝对不会犯这等低级错误,做婆婆的来了,做媳妇的却没来。 提到林开元,刘太妃蹙了蹙眉,但面色却缓和了几分:“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连日奔波,身子有些不适,臣妾做主让她稍作休息,晚些时候再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慕容青闻言露出喜色:“这可是大喜事,哀家可要恭喜太妃了。晚些时候等她进宫,哀家让太医为她把把脉,开些补药给她,也好安心。cbs浮生: 刘太妃自是谢恩。 谈话间,茶点上齐了,慕容青自是又客气几句。 不得不说,刘太妃的体力真真是好,奔波数月,还未来得及休整几日,竟还能穿着几十斤的行头追问慕容青宫中之事,时不时地挑根刺,小小的训斥一番。好似她是随天子出宫游玩刚刚归来的皇后,而慕容青只是在她不在期间暂理后宫事务的妃子。 慕容青面上的笑容依旧得体,但卫子衿却看得出来,她已经不耐烦了。 眼看天色渐晚,忽听人报:“陛下和廉王求见” 慕容青几不可闻地吐了口气,道:“请他们进来罢。” 作者有话要说:正在忙的事终于告一段落,家里狗狗们也不再生病了,回来继续更新,给大家造成心理或者生理上的创伤,在这里跟大家说一声对不起,本文将在六月完结,谢谢等待的朋友们和以前支持或者以后支持某九的筒子们。改日给大家发张我家两个小混蛋的照片哈: 第94章 风云诡谲(九) 燕清绝看似心情极好,笑意温和,连眼底也染了几分喜意,似乎真的因为见到兄弟而高兴,他甚至携了廉王燕清萧的手,使他与自己并排而行。不过燕清萧极知分寸,即便挣脱不得,脚下也恰到好处地落了半步。 慕容青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燕清绝了,似乎自那日之后,二人就没正面碰到过,同在这一片红墙绿瓦之下,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子竟王不见王了这许多日子。也罢,天下再大,若真有心,也不过分寸之间,若无心,分寸之间也是咫尺天涯。 慕容青最是了解燕清绝,哪怕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眼,也明白了燕清绝的心思。燕清绝从来就不是一个虚与委蛇的人,而且他坐了那张皇椅多年,早已是个真正的皇帝,他如此放段,亲厚对待一个对他的皇位曾有企图的皇兄,只能说明他另有所图。哪怕对待恭王,他也没有如此。精明如刘太妃,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果然,谨慎如刘太妃,立即将已经挺得笔直的腰杆又挺直了两分,哪怕掩藏却还是露了警惕地注视着燕清绝的一举一动。 趁着刘太妃分神,慕容青这才半敛着双目,仗着睫上的阴影,仔细地打量燕清绝。不过这么些日子,燕清绝显是清瘦了,精神还好,一双眸子如墨一般沉重得化不开,那抹染在眼底的笑并不能说明他现在的心情,那是他演技更上一城楼。思及他那执拗暴露的性子,慕容青心中微叹,敛了心思,只管应付眼前这些先帝留下来的令人厌恶的包袱。 作为嫡母,哪怕年纪比庶子还要小好几岁,却还是长辈,慕容青少不得要问候廉王几句。不过慕容青当年就没肯对刘太妃母子留情,今日有了燕清绝珠玉在前,她也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因此,太后娘娘端着架子,只不冷不热地循例问了廉王几句,好不敷衍,与皇帝陛下的热情对比鲜明。 刘太妃当然不满。嫡庶有别,嫡母理应大度贤惠,关心庶子。刘太妃也无意掩饰她的不满,只可惜廉王是她亲子,她虽能光明正大地表示不满,却不能为儿子说话,这是避嫌。 廉王自然觉察出太后娘娘的敷衍,便适可而止地简短说了几句,并不讨嫌。反而是燕清绝借了他的尴尬,一直语气温和地问他话,引得他多说了些琉州的趣事。 燕清绝姿态自然,落在慕容青身上的目光光明正大,无须遮掩。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他不得不失望地发现,慕容青一切如常,别论消瘦了,连精神都没瞧出一分不济。若非刘太妃母子在,燕清绝必要扑上去,狠狠地咬这狠心的女人心口一口,也叫她知道这心痛的滋味儿。余光扫到慕容青身边的卫子衿,饶是燕清绝演技再好,双眸也忍不住沉了沉,心中蔓起无边的杀意,恨不得此时就将这个男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慕容青适当地露了些疲态,揉了揉额角。 燕清绝立即入戏道:“母后可是累了” 慕容青恹恹地摆了摆手,没有开口。 燕清绝担忧道:“母后近来身子不适,调养许久也不见好,恭王进宫那日都无法分神召见,着实令儿子担忧,儿子恳求母后切勿劳神,好生休养。” 这话明摆着是说给刘太妃母子听的,恭王进了宫太后娘娘都不曾召见,眼下陪你们母子说了这许久话,已是天恩浩荡了,识相的就自己告退罢。 可刘太妃是什么人,她可是水火不进的铜蚕豆啊,她只当没听明白燕清绝的意思,稳当当地坐着,谁也不能赶她走。 燕清绝心下暗恼,心中狠狠地骂了这虎姑婆母子几句。 慕容青面不改色,淡笑道:“琉州路途遥远,廉王一路风尘,想是累了,就早些回去歇着罢,等来日勤王回京,皇帝摆下酒席,你们兄弟几人再好好乐呵乐呵。” 勤王 廉王心底一惊,勤王不是早就死了么 但见太后娘娘一脸笃定,廉王心中犹疑,便试探性地问道:“五皇弟可是递了折子” 慕容青闻言笑道:“廉王说的这是什么话,先帝祭日,你们兄弟几个一片孝心,回京祭拜是应当的,勤王岂能不孝这孩子一向喜欢游山玩水,行踪不定,折子前几日才到皇帝案头。” 提起勤王,太后娘娘面上的笑意亲切了好几分,亲疏立见。 燕清绝虽然心中不爽,却还是接应道:“母后说得正是,朕近来忙得很,还没来得及操心此事呢。” 天知道他的案头上哪来什么勤王的折子 不过,恭王回京时,慕容青也曾提及勤王,莫非勤王的确还活着,而且与慕容青还有联系燕清绝刚这么想着就自己否决了,如若还有联系,他不可能不知道。如若勤王还活着,不可能这么久不跟慕容青联系,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慕容青三番四次提及勤王,怕是诈敌之策。 廉王还要再问,慕容青却是不想听他说话,直接问道:“廉王觉得哀家的建议如何” 廉王一愣,立即明白慕容青是指让他回去歇息的事,自然应下,转眼看向刘太妃。 慕容青岂有不明白的,亲切地对刘太妃道:“哀家与刘太妃多年不见,很是想念,太妃若是不嫌弃,哀家这里就摆上酒席,正好叙叙旧。” 让你精神,穿着几十斤的行头折腾一晚上,哀家就不信你明日还能精神得起来。 刘太妃正色道:“理应如此,臣妾万不敢辞。” 慕容青点点头,又道:“这么些时辰过去,廉王妃想来是歇息够了,哀家许多年不见她,甚是挂念,廉王回府就打发人把王妃送进宫来罢,陪哀家和太妃说说话。” 廉王以为太后不知妻子怀有身孕,正要开口道明,却见刘太妃使了个眼色,立即把未出口的话咽下了,笑着称是。 如此,燕清绝回去处理政事,廉王回府打发人把王妃送来,只余慕容青和刘太妃大眼瞪小眼。 做皇后的时候,慕容青还能忍让刘太妃三分,可如今她是太后了,只要燕清绝还坐着皇椅,刘太妃就永远成不了太后,她稳稳地压着刘太妃一头。况且刘太妃母子死性不改,与燕清绝刀剑相向是迟早的事。如此两般,慕容青更懒得应付刘太妃,便由了自己的性子,假寐起来。 宫人连忙向刘太妃解释,太后娘娘凤体如何如何让违和,此次几位王爷进宫是如何如何让她费神。 刘太妃早已不是当年协助主持中馈的妃子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做人最重要是要识得自己的身份。所以,她再不满,也只是训斥宫人:“胡闹太后娘娘金尊玉贵,岂能睡在外间的榻上,若是着了凉,你们如何担当得起” 宫人连声称是,却又为难地看着已经入眠的太后娘娘。 刘太妃一见便知太后娘娘积威犹存,只得亲自出马,轻声唤醒慕容青。 慕容青满眼的迷茫,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叹道:“年纪大了,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一不小心就寐上了。cbs浮生: 这话说的,哪怕是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刘太妃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才二十出头的人,在六十岁的女人面前说自己年纪大,这让刘太妃情何以堪 刘太妃按捺住性子,硬邦邦地说道:“太后娘娘既然身子不适,就进内间歇息罢,臣妾在此等着臣媳即可。” 慕容青感动地拍拍刘太妃的手,道:“还是你贴心啊。”说罢,便从善如流地回去睡大觉了。 堪堪得闲的魏紫上前扶着慕容青进房,心道这刘太妃果真是铁打铜铸的脸皮,如此这般却还赖着不走。 慕容青却不想这些糟心的人糟心的事,让魏紫把卫子衿叫进来伺候。魏紫会意,请了卫先生后,就自觉地去前殿伺候。 珍珠不在跟前,几个大宫女都是稳重的,其他宫人早已得了吩咐,自是十二万分的小心。刘太妃再挑剔,也只是训斥几句,轻易不得大发雷霆。: 第95章 风云诡谲(十) 廉王千叮万嘱地将有孕的发妻送出门,一得了空闲就忍不住琢磨勤王的事。 谁都知道,勤王是先皇后慕容氏膝下养大的,与当今太后慕容青青梅竹马,情谊深厚。若非燕清绝横空出世,就是廉王也以为慕容青会支持勤王上位。就算燕清绝继承大统,慕容青待勤王依旧,廉王和刘太妃心心念念的楚州最后就是成了勤王的封地。如此心腹大患,廉王是半刻也不敢松懈,一直有派人仔细盯着,且刘太妃的母族盘踞楚州,廉王比谁都清楚楚州的情况,可是无论从哪得出的消息都说勤王已经失踪有一年了,必是凶多吉少。 莫非勤王失踪是假,其实一直暗中为慕容青做事 想得深了,廉王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此次回京势在必得,若勤王确然还活着,并站在燕清绝和慕容青那一边,那将是一个大变数。他习惯性地唤王妃林开元,想与她探讨几句,却忽的想到林开元已经进了宫。寻思良久,他想到了比他早回京的恭王燕清浩,遂提笔写了封拜帖,欲拜访一下皇兄,以全了礼数。 廉王为了勤王坐立难安,在宫中的刘太妃也没能清闲,自慕容青提及勤王,她就一直在琢磨慕容青的用意。刘家是楚州望族,勤王在楚州的一举一动尽在刘太妃的掌握之中,她早已断定勤王成了废子,否则此次也不会亲自进京筹谋大事。最大的可能是慕容青在虚张声势,但刘太妃与她交手多年,却知她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如此纠结着,便是刘太妃也不禁蹙了眉,自然少了心思责难宫人。 正思忖着,宫人报廉王妃到了。刘太妃回了神,抬头看去,见宫人领了林开元进来,便命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即使对这个儿媳并非十分满意,但也怜惜她腹中有自己的嫡孙,舟车劳顿,怕她有了闪失。 林开元聪慧不输男子,刘太妃知道儿子有事时常与她商议,此时不禁想把勤王之事与她说说,顾及此处是慕容青的地盘,便没有多言。 此时,魏紫上前行了个礼,恭敬道:“太妃,太后娘娘疼惜王妃有孕,早就命奴婢收拾好了厢房,现下时辰还早,太妃与王妃不如移驾厢房,稍事休息。” 刘太妃倒不想进房歇息,但瞧见林开元有些发白的面色,知她不易,终归有些不忍,并不想拦着她去休息,但又不放心她一个人进房,便点了头,陪着林开元一起进了房。 林开元见状先是松了口气,又露出几分感激之色,对魏紫道:“多谢太后娘娘挂念。” 刘太妃知她对自己也有感激,碍于场合不便开口,心下稍稍满意了些。林开元到底出身书香门第,寻常女子比她不得。 慕容青虽找了借口躲进寝房,却是没心思睡觉,林开元到来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她。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卫子衿从来知她心意,见状便道:“娘娘与那位廉王妃可是有些交情” 慕容青闻言笑了,卫子衿跟在她身边的时日并不长,且大多数时候是在离宫,又并非京城权利圈子中人,许多事自然不知道,可他却能只凭自己的一颦一笑猜出些什么,足见其观人功夫。 “也不知清平是如何挖出你这么个妙人来的” 这还是卫子衿第一次从太后娘娘口中听到勤王的名讳。他淡淡一笑,“娘娘谬赞了。” “林开元是什么样的人,待会你见了就知道了。区区一个廉王妃的头衔可是委屈了她,她可是个人物哀家与她虽只有几面之缘,却是极欣赏她的。”慕容青难得地露出几分遗憾之色。 慕容青自视甚高,得她如此欣赏,那林开元必然是个不一般的人物。 卫子衿天性淡然,好奇心并不重,并不执于林开元,相较之下他更在意慕容青关于勤王的说法。 慕容青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淡声道:“勤王去了何处,你最是清楚。哀家与他相识多年,最是知晓他的为人,若非身陷险境,不会连只字片语都无。哀家不是不明白,但哀家相信他能回来” 旁人卫子衿或许不知,勤王卫子衿却是了解的,他伺候太后娘娘这么些日子,对太后娘娘的心结还是明白几分的,遂笑道:“勤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娘娘定能如愿以偿” 慕容青闻言大笑,“子衿最是知我心意。” 这句话慕容青不是第一次说,却是第一次说得如此亲近。 卫子衿浅笑,不骄不矜,了无痕迹。 慕容青见状,心中暗叹一声。 太后娘娘要摆酒席为刘太妃接风洗尘,自然是正经的晚宴。时辰未到,作为主人家,理应陪客人闲聊几句打发时间,可这里是太后娘娘的主场,她摆足了架子,打定主意晾着刘太妃,只管躲在房里歇着。本还想叫卫子衿唱上几段,魏紫和姚黄生怕节外生枝,千求万求也没能让太后娘娘改变主意,幸亏卫子衿说了几句,这才劝住了太后娘娘。 魏紫和姚黄心知太后娘娘的性子不比从前,她老人家心气不顺,憋了半日也是极限,说不准就要发作出来,心里都焦急万分,只盼着珍珠快快把明太妃请了来。 眼见就要开宴,明太妃还迟迟未到,思及宫中来回无因寺的路程及明太妃偶尔的怪性子,魏紫长叹了口气,和姚黄交换了个眼神,摇了摇头。 姚黄抿了抿唇,进房低声提醒道:“娘娘,时辰差不多了。” 慕容青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珍珠呢” 姚黄一惊,心中为珍珠叫了声苦,低头道:“还没回宫,怕是赶不及了” 慕容青闻言冷哼一声,“白吃了哀家那么多米饭,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看样子她是想跟着刘太妃去琉州了” 毕竟是多年姐妹,姚黄有心要为珍珠说几句好话,却知此次是珍珠没办好差事,太后娘娘又在气头上,招惹不得,不如等事后慢慢求娘娘开恩,遂闭口不言,只等太后娘娘发话。 “那个饭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慕容青尤不解气,“哼哼哀家倒要看看,她以后还见不见得着萧肃的面儿” 姚黄心里又是一惊,这都扯上了萧肃 “你说,她先前是怎么向哀家保证来着若是请不回明太妃,她就自尽谢罪哀家就等着给她收尸” 姚黄不敢吱声,由着太后娘娘发邪火。 “她那条狗命她稀罕得很,哪里舍得自尽,肯定是诓骗哀家的好大的狗胆” 太后娘娘絮絮叨叨不见停,姚黄偷偷瞄了卫子衿一眼,却被他瞧了个正着,只见他微笑着朝自己点了点,却丝毫没有劝阻太后娘娘的意思,只得继续低下头。 忽闻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姚黄连忙朝门口看去。只见魏紫急急赶来,却是掩不住的喜意,心头这才松了口气。 “娘娘,乐总管刚派人送了消息过来,说是已经到了宫门口。”魏紫连忙说道。 慕容青冷笑道:“珍珠的脑袋还好好的挂在脖子上呢” 魏紫瞥了一眼不敢吭声的姚黄,心中了然,“回娘娘,妥妥的挂着呢,想来是请到明太妃了。”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呜咽,只见一个圆球滚进门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慕容青的大腿,哭道:“娘娘,奴婢幸不辱命啊” 慕容青一脚踹开珍珠,免得沾染了她的眼泪鼻涕。 珍珠连忙又靠过来,却是没敢再伸手,只管哭诉过程如何如何凶险,自己是如何如何的不容易。 慕容青已经恢复了仪态,只问道:“明太妃呢” 珍珠连忙擦干眼泪,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已经遇上了” 慕容青轻笑一声,道:“摆席罢。” 众人闻言,都欢快地动作起来。: 第96章 风云诡谲(十一) 慕容青心情愉悦地在众人的伺候下浩浩荡荡地往宴厅去,虽然只有几步路。珍珠有心想跟去看个热闹,却被姚黄不动声色地扯了一把,这才清醒过来,看自己一身出宫的装束以及赶路弄的灰头土脸,哀嚎一声,认命地下去梳洗打扮。 慕容青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了明太妃的声音:“这么些年不见,刘姐姐可好呀” 甚是欢快呀。 刘太妃显然并不太开心,声音有些紧绷:“尚可。” 明太妃闻言咯咯笑了,“刘姐姐还是这么谦虚。刘姐姐可是有子的人,这点我是比不过的。陛下隆恩,刘姐姐可以跟着亲子去封地做个老封君,我却只能青灯伴佛,清清苦苦的。这日子过得好不好,一眼就看出来了,刘姐姐过了这么些年还是那副模样,竟丝毫未变,我却显见的老了许多呢。” 慕容青虽然还没见到明太妃,但她可以肯定明太妃的模样说是刘太妃的孙女也有人信,像刘太妃那样几十年如一日的老封君模样的还是少见的。 刘太妃只是不太在意容颜,却不是傻子,明太妃的言下之意她自然听出来了,想来也高兴不起来。只听她一本正经地教训道:“明妹妹此言差矣” 这刚开了个头,明太妃却又笑了,“刘姐姐果然是离开京城久了,连官话都不太会说了。” 刘太妃是楚州人,楚州地方话里“明”和“妹”的发音差不多,更何况“明妹妹”三个字本就有些绕口,刘太妃一不小心就带了乡音说出了“妹妹妹”。 慕容青闻言几乎要为明太妃鼓掌,多年不见,明太妃还是如此促狭啊。她身边一群人伺候着,动静瞒不过人,耽搁久了刘太妃被羞辱狠了必会翻脸,遂不作耽搁,干脆地进了门。 “聊什么这么开心啊”慕容青笑问。 要是珍珠在,必会吐槽:开心个毛,没见只有明太妃一个人笑得开怀嘛,刘太妃的脸可是气青了。 太后驾到,无论明太妃和刘太妃的年纪比太后大多少,都得行礼。廉王妃是小辈,更是拿大不得。 慕容青大方地免了她们的礼,但她们却是不敢落座的,等慕容青坐上主位开口让她们坐下,她们才好落座。这一番折腾的工夫过后,刘太妃的脸色才好了些。 刘太妃慕容青已经见过了,只感叹莫非这虎姑婆当老封君久了,养气的功夫却是差了。明太妃和廉王妃林开元慕容青却是多年不见了,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二人一眼。明太妃还是老样子,四十如许的人了,只眼角有些细纹,打扮依旧精细,与当年在宫里时并无二致,想来这些年过得还是舒适的。相较之下,林开元的气色就差了许多,面上有掩不住的疲态,不到三十的年纪,眼角竟也有了细纹,想来这些年在封地颇为操劳,再加上有刘太妃这么个老封君在,想必廉王妃并不好当。 收起心思,慕容青亲切地问候明太妃几句,身边的人伺候得好不好,有没有怠慢的,在无因寺里可还住得惯,斋菜是否可口,主持有没有拿大,可还有什么短缺的,等等。 明太妃也肯配合:“劳烦娘娘挂念,臣妾一切都好,主持甚是礼遇,下人也都规矩,不曾短缺了什么。” 慕容青点点头,“那哀家就放心了。你们都是在先帝爷身边伺候的老人,都是有功劳的,先帝爷去了之后,你们虽不在宫里,但哀家时常想起你们,生怕照顾不周,日后到了地下被先帝爷埋怨。” 一时间气氛有些低沉。 明太妃很给面子地递梯子道:“娘娘严重了,臣妾们都好着呢。像刘姐姐这样有子的,若不是娘娘和陛下大恩,哪能和亲子团聚呀,皇子奉养太妃在咱们大燕也是不多的。臣妾是过得极好的,平日也和清心庵里有些来往,便也知道几分,虽与在宫里时不一样,却也不是苦修的,一概供应都不曾有所短缺。” 先帝的妃嫔们,有子的被儿子接走奉养,无子的都去清心庵里清修了,明太妃也无子,却是在无因寺清修的,这是她自个儿求的恩德。无因寺虽是寺庙,却是皇家寺庙,有专门为皇家女眷设置的厢房,太妃去清修也不是说不过去的。平心而论,慕容青和燕清绝对这些可怜的女人算得上照顾,清心庵是皇家庵院,绝对不敢怠慢太妃们,若是还住在宫中,为了给今上的妃嫔们腾房子,势必要住到偏僻的宫殿去,宫人最是势利眼,今上的妃嫔们他们不敢克扣,拿这些死了男人没了靠山的太妃们开刀却是不怕的。且太妃们出了宫便不用讲究规矩,比在宫中生活要舒服自由的多。 刘太妃身为被亲子奉养的受益人,被明太妃攀扯了出来,自然也要表个态:“明太妃所言极是。太后娘娘和陛下怜惜可怜人,才使她们能在清心庵安度晚年。” 明太妃闻言暗笑一声。她们刘太妃这是没把自己算在里面,同样是死了丈夫的寡妇,她有个儿子就不可怜了不过她却是没开口刺上几句,因为太后娘娘的眼神已经看向了廉王妃林开元,显是想要问上几句。 慕容青慈爱地看向林开元,做足了长辈的姿态,“听你母亲说,你已是有了身孕” 林开元笑道:“回娘娘话,时日尚短呢。”颠鸾倒凤: 慕容青点点头,“哀家瞧着你身形未变,估摸着月份小。” 太后娘娘您睁眼说瞎话啊喂,下午刘太妃才告诉您她媳妇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说罢,慕容青又有些不赞同,“不是哀家说你,月份小就该当心,怎么能赶这么远的路路途颠簸,若是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你也是当过娘的人了,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林开元温婉地笑道:“谢娘娘关心,只是父皇忌辰,儿媳万不敢托辞。” 慕容青欣慰道:“难得你一片孝心。”转头却对刘太妃板了脸,“孩子有孝心是好的,她又是小辈,便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也不敢说,你个做母亲的人怎么也不教导几句先帝爷的性子最是宽和,难道还会和孩子计较这个” 刘太妃的脸色已然有些不好,却仍一本正经地说道:“孝字为先。” 明太妃闻言噗嗤笑了,“刘姐姐果然还是如此大公无私”: 第97章 风云诡谲(十一) 慕容青心情愉悦地在众人的伺候下浩浩荡荡地往宴厅去,虽然只有几步路。珍珠有心想跟去看个热闹,却被姚黄不动声色地扯了一把,这才清醒过来,看自己一身出宫的装束以及赶路弄的灰头土脸,哀嚎一声,认命地下去梳洗打扮。 慕容青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了明太妃的声音:“这么些年不见,刘姐姐可好呀” 甚是欢快呀。 刘太妃显然并不太开心,声音有些紧绷:“尚可。” 明太妃闻言咯咯笑了,“刘姐姐还是这么谦虚。刘姐姐可是有子的人,这点我是比不过的。陛下隆恩,刘姐姐可以跟着亲子去封地做个老封君,我却只能青灯伴佛,清清苦苦的。这日子过得好不好,一眼就看出来了,刘姐姐过了这么些年还是那副模样,竟丝毫未变,我却显见的老了许多呢。” 慕容青虽然还没见到明太妃,但她可以肯定明太妃的模样说是刘太妃的孙女也有人信,像刘太妃那样几十年如一日的老封君模样的还是少见的。 刘太妃只是不太在意容颜,却不是傻子,明太妃的言下之意她自然听出来了,想来也高兴不起来。只听她一本正经地教训道:“明妹妹此言差矣” 这刚开了个头,明太妃却又笑了,“刘姐姐果然是离开京城久了,连官话都不太会说了。” 刘太妃是楚州人,楚州地方话里“明”和“妹”的发音差不多,更何况“明妹妹”三个字本就有些绕口,刘太妃一不小心就带了乡音说出了“妹妹妹”。 慕容青闻言几乎要为明太妃鼓掌,多年不见,明太妃还是如此促狭啊。她身边一群人伺候着,动静瞒不过人,耽搁久了刘太妃被羞辱狠了必会翻脸,遂不作耽搁,干脆地进了门。 “聊什么这么开心啊”慕容青笑问。 要是珍珠在,必会吐槽:开心个毛,没见只有明太妃一个人笑得开怀嘛,刘太妃的脸可是气青了。 太后驾到,无论明太妃和刘太妃的年纪比太后大多少,都得行礼。廉王妃是小辈,更是拿大不得。 慕容青大方地免了她们的礼,但她们却是不敢落座的,等慕容青坐上主位开口让她们坐下,她们才好落座。这一番折腾的工夫过后,刘太妃的脸色才好了些。 刘太妃慕容青已经见过了,只感叹莫非这虎姑婆当老封君久了,养气的功夫却是差了。明太妃和廉王妃林开元慕容青却是多年不见了,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二人一眼。明太妃还是老样子,四十如许的人了,只眼角有些细纹,打扮依旧精细,与当年在宫里时并无二致,想来这些年过得还是舒适的。相较之下,林开元的气色就差了许多,面上有掩不住的疲态,不到三十的年纪,眼角竟也有了细纹,想来这些年在封地颇为操劳,再加上有刘太妃这么个老封君在,想必廉王妃并不好当。 收起心思,慕容青亲切地问候明太妃几句,身边的人伺候得好不好,有没有怠慢的,在无因寺里可还住得惯,斋菜是否可口,主持有没有拿大,可还有什么短缺的,等等。 明太妃也肯配合:“劳烦娘娘挂念,臣妾一切都好,主持甚是礼遇,下人也都规矩,不曾短缺了什么。” 慕容青点点头,“那哀家就放心了。你们都是在先帝爷身边伺候的老人,都是有功劳的,先帝爷去了之后,你们虽不在宫里,但哀家时常想起你们,生怕照顾不周,日后到了地下被先帝爷埋怨。” 一时间气氛有些低沉。 明太妃很给面子地递梯子道:“娘娘严重了,臣妾们都好着呢。像刘姐姐这样有子的,若不是娘娘和陛下大恩,哪能和亲子团聚呀,皇子奉养太妃在咱们大燕也是不多的。臣妾是过得极好的,平日也和清心庵里有些来往,便也知道几分,虽与在宫里时不一样,却也不是苦修的,一概供应都不曾有所短缺。” 先帝的妃嫔们,有子的被儿子接走奉养,无子的都去清心庵里清修了,明太妃也无子,却是在无因寺清修的,这是她自个儿求的恩德。无因寺虽是寺庙,却是皇家寺庙,有专门为皇家女眷设置的厢房,太妃去清修也不是说不过去的。平心而论,慕容青和燕清绝对这些可怜的女人算得上照顾,清心庵是皇家庵院,绝对不敢怠慢太妃们,若是还住在宫中,为了给今上的妃嫔们腾房子,势必要住到偏僻的宫殿去,宫人最是势利眼,今上的妃嫔们他们不敢克扣,拿这些死了男人没了靠山的太妃们开刀却是不怕的。且太妃们出了宫便不用讲究规矩,比在宫中生活要舒服自由的多。 刘太妃身为被亲子奉养的受益人,被明太妃攀扯了出来,自然也要表个态:“明太妃所言极是。太后娘娘和陛下怜惜可怜人,才使她们能在清心庵安度晚年。” 明太妃闻言暗笑一声。她们刘太妃这是没把自己算在里面,同样是死了丈夫的寡妇,她有个儿子就不可怜了不过她却是没开口刺上几句,因为太后娘娘的眼神已经看向了廉王妃林开元,显是想要问上几句。 慕容青慈爱地看向林开元,做足了长辈的姿态,“听你母亲说,你已是有了身孕” 林开元笑道:“回娘娘话,时日尚短呢。”㊣:㊣\\、㊣ 慕容青点点头,“哀家瞧着你身形未变,估摸着月份小。” 太后娘娘您睁眼说瞎话啊喂,下午刘太妃才告诉您她媳妇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说罢,慕容青又有些不赞同,“不是哀家说你,月份小就该当心,怎么能赶这么远的路路途颠簸,若是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你也是当过娘的人了,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林开元温婉地笑道:“谢娘娘关心,只是父皇忌辰,儿媳万不敢托辞。” 慕容青欣慰道:“难得你一片孝心。”转头却对刘太妃板了脸,“孩子有孝心是好的,她又是小辈,便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也不敢说,你个做母亲的人怎么也不教导几句先帝爷的性子最是宽和,难道还会和孩子计较这个” 刘太妃的脸色已然有些不好,却仍一本正经地说道:“孝字为先。” 明太妃闻言噗嗤笑了,“刘姐姐果然还是如此大公无私”: 第98章 风云诡谲(十二) 明太妃虽说着夸人的话,表露出来的却不是那个意思。虽然话外之意还未表达出来,但刘太妃显然听出了其中的嘲讽之意,面上顿时一冷。 明太妃却是轻轻地打了自己一嘴巴,告罪道:“瞧我这个没规矩的,离宫久了,礼数便不知不觉地疏忽了,在太后娘娘跟前也按捺不住的轻狂起来。反倒是刘姐姐,到了琉州那么远的地儿这么些年,心里头却一直装着京城装着宫里,现如今回到宫里竟还跟从前似的,言行举止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难怪先帝爷在时就格外器重刘姐姐,瞧姐姐这通身的气度,如今这天下除了太后娘娘,怕是没有人能比得上了。” 珍珠急忙忙换好了衣裳收拾妥当来看热闹,刚赶到就听到了明太妃这番话,简直叹为观止。 谁都知道宫里头的规矩大,宫里头的女人谁不盼望着出去透口气但凡是死了皇帝丈夫的妃子,都不愿意在宫里苦熬着。这些个女人在宫里吃尽了规矩礼数的苦,出了宫自是怎么舒服怎么过活,言行举止自然不如在宫中时严谨。像刘太妃这样跟着亲生儿子去封地做老封君的,简直就是个土太后,很容易就养成唯我独尊的跋扈性子,可她老人家去了琉州这么些年,回到宫里却还是一个宫妃典范,可见平日没有丝毫的松懈。一个女人对自己如此的心狠,足见其心志极坚,多么可怕。说她不忘往日荣光是轻的,恐怕她心有丘壑,是个有大志向的。 说先帝爷器重刘太妃,这就是个笑话了。谁都知道先帝爷最是不喜刘太妃,奈何刘太妃出身太好,肚子争气又生了儿子,言行举止又抓不着错处,先帝爷才不得不敬重几分。先帝对慕容青和刘太妃的态度,简直是一天一地,没有任何可比性。 明太妃既挑破了刘太妃不可告人的心思,又睁眼说瞎话地讽刺了刘太妃一通,这连消带打的,面上却还笑嘻嘻地,似乎只是无意地开了个小玩笑助助兴。 高手啊珍珠热泪盈眶,几乎要飞身上前抱住明太妃的大腿求拜师了。 明太妃的厉害连珍珠这个小宫女都能明白,修炼成精的刘太妃又岂会不明白她厉声喝道:“明妃慎言太后面前岂能容你放肆” 明太妃似乎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拍着自个儿的心口,委屈道:“刘姐姐作何如此吓人太后娘娘还没开口呢,你倒是先威风起来了”随即又向慕容青道:“娘娘虽是好心请我回宫聚聚,可我这规矩日渐疏忽,一不小心就得罪人了” 四十如许的妇人,学小儿女作出委屈模样,却丝毫没有违和感。珍珠心下暗叹,怪道明太妃当年在宫里人缘好,这张嘴、这性子、这做派,真真是长袖善舞啊。 慕容青看得津津有味,高兴地接话道:“难怪你先打了自己一嘴巴,你这张嘴呀,可真是得理不饶人,得罪了你刘姐姐,你刘姐姐还没委屈呢,你倒是先委屈上了。” 得理不饶人,呵呵,太后娘娘是说明太妃说得在理喽。珍珠在心里狠狠地崇拜了太后娘娘一番。 刘太妃显然不买太后娘娘的帐:“太后” 慕容青安抚地笑道:“明太妃就是个嘴坏心软的性子,没有恶意,你就别往心里去了。也怪哀家自作主张,想着伺候过先帝的人越来越少了,世事难料,难得你回宫,便请了明太妃来聚一聚,也算全了当年的情谊。下一次再聚首,却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说罢,不免伤感地叹了口气。 此话一出,便是动怒的刘太妃也不吱声了。先帝的妃嫔们,位份高的如今就只剩下太后、明太妃、刘太妃三人了,位份低的这些年来也去了不少,显出凋零之意。 慕容青又对林开元道:“你这孩子素来懂礼数知进退,也最是孝顺,此次诸王回京理所应当,儿媳妇里却是只有你不顾身子千里迢迢地回来了。先帝泉下有知,大抵是很宽慰的,便是哀家心里也觉得舒坦。” 珍珠闻言心道,太后娘娘您把鲍云海置于何地呀 慕容青亲切地夸了林开元好些话,又对刘太妃道:“哀家常说,你最是有福,哀家的这些儿媳妇里就属开元最识大体,如今看来子孙缘也厚。” 明太妃掩唇笑道:“太后娘娘说得正是,不是上上等的人品,廉王当初也不会不顾一切地抢回家了。” 刘太妃刚缓和下来的面色,顿时又青了一半。廉王强娶林开元这事,坊间一直都有议论,循规蹈矩的刘太妃一直对此颇有微词。颠鸾倒凤 珍珠心里偷乐,她算是明白了,明太妃今儿个就是来气死刘太妃的。 有太后娘娘打圆场,明太妃插科打诨,刘太妃也发作不起来,晚宴竟然诡异地有惊无险地进行了一半。 在座的都是林开元的长辈,又身份尊贵,虽然怜惜林开元身子重,免了她的规矩,她却也不能随意开口插话,况且她本就性子淡然,是以席间话少。 慕容青虽与林开元并不熟识,却向来对林开元很赏识,是以分了三分注意力给她,便最快发现了林开元的不对劲:“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刘太妃这才把注意力分给自己的儿媳妇,只见林开元面色苍白,额头沁出冷汗,便知不好。 闻得太后娘娘问话,林开元本想摇头,却腹中一阵抽痛,忍不住咬紧了唇。 慕容青当机立断,吩咐道:“快请太医来”: 第99章 风云诡谲(十三) 太后娘娘发话,宫中诸人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乐公公亲自去太医院传太医,大宫女们立即把次间收拾出来,扶着林开元靠上软榻,饶是如此,林开元的脸色依旧没能好起来。 淑兰殿里兴师动众,眼见着林开元一个小辈在太后宫里众星拱月般,刘太妃虽然担心儿媳腹中骨肉,却实在有些不安,又见明太妃站在一旁似笑非笑,不禁说道:“太后娘娘厚爱,开元乃是小辈,当不得如此” 明太妃闻言嗤笑一声,“这么多年过去,刘姐姐的心是越发狠了,自个儿的儿媳妇和亲孙子都不心疼了。你不心疼也就罢了,还要拦着旁人心疼不成” 明太妃这话极不客气,几乎是明晃晃的打脸了。刘太妃剑眉一竖,就要发作,却见慕容青神色淡淡地说道:“当着小辈儿的面别闹脾气了,也不怕小辈儿笑话” 见刘太妃民紧了唇,十分不悦,慕容青颇有些语重心长道:“宫里头这些年也不见孩子欢笑,开元这肚子里的也是哀家的孙子,哀家总要心疼心疼。不是哀家说你,你也是过来人了,开元月份小,正是养胎的时候,舟车劳顿岂能不动胎气她千里迢迢地赶回来,哀家料想这些年身子骨想是调理结实了,哪想这一见还是经年的瘦弱模样,性子也还是那么倔,明明不舒服也强撑着。罢了,无论有没有大碍,哀家做主传太医来诊个平安脉,权当安心罢了。” 太后如此言恳辞切,刘太妃无有不从,“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不一会儿工夫,太医院的人到了,众人定睛一看,来人却是太医院院使大人付元。 太后娘娘忧心未出世的孙子,也没心情捉弄冷面院使,只问道:“今日是付太医当值” 付元恭敬地回道:“回太后娘娘,正是微臣当值。” 太后娘娘点点头,道:“好生为廉王妃请个脉。” 付元应声,自有大宫女引他上前诊脉。 此时林开元额上的汗已被擦过一回,这会儿却又是细密的一层。见是付元来诊脉,抬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气无力地把手伸出来。付元一见此状,心中已有几分了然,不敢耽搁,连忙把脉。 明太妃见状忍不住拭泪,低声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懂事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那些繁文缛节呢。”说罢没好气地剜了刘太妃一眼,都是你这个虎姑婆平时苛责儿媳妇,人都说不出话来了,还想见礼呢。 刘太妃倒是没空搭理明太妃了,她也没想到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林开元眼见着就不太好了,此时也担心林开元腹中胎儿不保,自己不好向儿子廉王交待。 付元诊过左右手,忙对慕容青道:“廉王妃胎像极其不稳,已有小产迹象,还请太后娘娘容微臣先为廉王妃施针,稍后再容微臣解释。” 付元虽然年纪轻,但贵为太医院院使,却是有圣手之称的,太医院诸太医无有不服的。他既如此说,可见事态紧急,慕容青忙道:“付太医只管便宜行事。”说罢,又招呼明太妃和刘太妃退出次间。 刘太妃显见是有些犹疑,慕容青也不管她,只带着明太妃到别间去。魏紫朝刘太妃服了服,低声道:“付太医这是要用针了,还请太妃娘娘避一避。”见刘太妃皱眉盯着林开元看,又道:“太妃娘娘若是忧心王妃,使身边贴身的人留下便是,您是主子娘娘,可别冲撞了。” 宫中规矩,主子凡见利器,都得避让,以免冲撞。刘太妃点点头,命一个跟随自己进宫的大丫鬟留下伺候。魏紫看了一眼,有些面生,想必当年并不在刘太妃宫中伺候。 廉王妃险些小产,众人自然没有心情谈笑,只喝喝茶,等着付太医出来。 不过小半个时辰,付太医出来禀道:“王妃胎像不稳,兼长途跋涉,已然动了胎气,气血两虚,摇摇欲坠,险些小产。方才情况凶险,微臣连忙施针,暂时为王妃稳住胎根,然则不能治本,需佐以汤药,日日施针,静心调养。纵是如此,微臣也无十成把握保住此胎。” 此言一出,刘太妃的脸色顿时变了,惊道:“竟如此严重” 付太医回道:“此胎孕育不合天时地利,王妃思虑过重,身子又不甚强健,本是养胎之时,却舟车劳碌,如此怠慢,已成弱胎,方才若非微臣来得及时,此胎已然不保。” 慕容青和明太妃均是责怪地看着刘太妃,而刘太妃闻言却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少顷,慕容青吩咐道:“付太医先去开方子罢,廉王妃此胎还要劳烦你上心,日日来请脉施针罢。” 付太医还未应声,刘太妃却是脸色发黑,“岂能叨扰太后娘娘还是臣妾将儿媳接回府中好生调养罢。” 来宫中一趟,儿媳妇就被太后娘娘给扣了,如何也不好跟儿子解释,一想到自家儿子当年强娶林开元时的匪性,刘太妃就眼前一黑。 慕容青还未开口,付元却凛声道:“恕臣直言,廉王妃短时日内不宜挪动。” 刘太妃颇有些不赞同,正要开口,却被来人打断。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柳总管。只见他低眉顺目地说道:“陛下听闻太后娘娘传了太医,心中担忧娘娘凤体,却公务繁重抽不开身,特命奴才来向娘娘请安。” 慕容青点点头,道:“哀家没事,是老四媳妇动了胎气,付太医刚诊过脉。” 柳总管见付元果然在此,这才笑道:“有付院使在,想来王妃已然无忧。” 刘太妃这才醒过神来,付元性子冷淡,刚正不阿,从来都是跟太后不合的,且此人专注医道,秉性率直,就是出了名儿的缺心眼,想来不会勾结太后作假。如此一想,刘太妃便又担心起林开元腹中的亲孙了。 此时,一宫人神色慌张地走出来,禀道:“王妃见红了。” 慕容青连忙又命付元进去好生查看。百度半生颠鸾倒凤 不一会儿,付元回道:“想是微臣来之前就见红了,如今已然止住,还请娘娘宽心。” 慕容青冷哼一声,道:“明太妃难得回宫,今日天色已晚,就在哀家宫里歇下罢。廉王妃胎气不稳,不宜挪动,也留下罢。柳总管你来得正好,好生把刘太妃送出宫罢,一会儿宫门落了锁可就出不去了。”说罢,看也不看刘太妃。 柳总管见刘太妃神色不定,忙道:“太妃娘娘心疼廉王妃不假,可王妃如今不宜挪动,又有付太医在,没有比这更妥当的安置了。太后娘娘真心疼惜王妃,太妃娘娘可没什么不放心的。” 刘太妃闻言缓了面色,道:“既如此,臣妾就谢过太后娘娘恩典了。只是臣妾始终放心不下,还请娘娘恩准臣妾留人伺候臣媳。” 慕容青冷笑一声,直接无视刘太妃。 柳总管见太后娘娘已然动怒,忙道:“这是自然,若是太妃娘娘忧心,回头只管递牌子进宫探望。” 刘太妃遂命先前照顾林开元的大丫鬟留在宫中,便告退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落吧书屋(luo8.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