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电影的上映,有广告公司来提案,建议《狄仁杰》应该一律用繁体片名,“杰”应该作“杰”,开始我没太明白,这很重要吗?接着他们说杰里有桀,代表这个人物的真精神,品格独立\坚持走自己的路。恩嗯,我一向用繁体字,有时反倒是对字里的趣味视而不见了。
十年前,我第一次想去创造这个人物,是因为一位外国朋友,人称老芭。老芭说很多西方读者知道有这么个中国神探,老想拍成电影。狄仁杰我听过,但这人具体干了什么我不清楚。找了《狄公案》来看,看了半本搁下了,虽说案情千奇百怪,但办案手法过于胡闹,重点还是放在骂武则天和她的亲信,这跟我想象的电影题材距离太远。高佩罗的小说我也翻了翻,同样看不进去,觉得他创造的那个《狄法官》扭扭捏捏,不堪担当英雄的大任。史料记载,狄仁杰病故时,“朝野凄恸”,武则天哭着说“朝堂空了”。这是什么样的人物?
是的,我心里有个狄仁杰的形象,尽管我对那个七世纪的真实的人物一无所知。我想象他是个时髦的老古板,时髦因为他幽默、机灵,因为他能飞能打;古板因为他严格坚守专业侦探精神,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我希望看到这样一个中国神探,我相信中国人愿意有这么一个神探。
就怀着这一厢情愿的想象,我试了十年,找了张家鲁写剧本,不断向他催眠,“有这么一个人,相信我”。剧本有了,到了王中磊那儿,“没错,这人物肯定能拍十部电影”。问徐克愿不愿意接手,终于变成“不用再怀疑了,这就是狄仁杰”。
我们都相信了,而且为了让狄仁杰重见天日,付出的比我更多。狄仁杰有幸,一个从小官干到特大管,再从大官干回小小官——期间被诬陷、刑逼、流放的中国杰出公务员,一千四百年后得以死而复生。他振奋人心的形象终于不会遗落在晦暗的史料里,而是活跃在我们浮想联翩的小说里、银幕上。
我唯一的遗憾,就是少个“皇家首映礼”,武则天率领满朝文武,盛装走过长长的红毯,出席世界首映,映后狄仁杰很酷有很腼腆地上台,满场起立喝彩致敬······
按理说,沙沱也算是六道组织中的人,本该于其他同伙一并说了,可是我却想把他单独拿出来说说,一是因为他主导的焚尸案是全书的缘起,没有他,就没有焚尸案,也就没有狄仁杰的出狱,更不会牵扯出那许多幕后的人物和势力;而是因为他的话是全书的主要线索之一。是他的话将案件导向了梵衍那国书的原本全卷,也是他的话将狄仁杰他们引到了鬼医汪驴处,进而引出了六道组织和国师陆离;三是因为他不同于其他的六道成员,不是说他一直没有戴面具出现过,而是因为他有家仇国恨在身,既不属于李唐,也不支持武后——他本就该独立于他们之外。
沙沱是个悲剧人物,一个背负家国使命的苦行僧。但他在这出悲剧中的表演却是十分精彩的,令我不禁为他拍手叫绝。他的出场可以说是全书中所有人物里面最特别的、给人印象最深的一个。那残缺疲倦的身影带给我的是一种震撼,是一种历尽沧桑后伤感。而狄仁杰那句看似天意的话,似乎瞬间将沙沱的悲剧大幕拉开。
他知道狄仁杰是回来查焚尸案的,想到要与狄仁杰为敌,他是非常矛盾的,所以当狄仁杰向他表示歉意时,他却强调自己因祸得福升了官职。本来他的态度很正常,可以看到上官静儿和裴东来顿时就变得卑微了,这就是他的表演,无奈的表演。我难以想象,当狄仁杰伸手去接触平安符而他出言阻止时,他经历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
沙沱谋划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其实很不起眼,那就是他将狄仁杰和上官静儿引到了李宵府上,调虎离山后成功偷到了他一切的终极目的——梵衍那国书的原本全卷。到此他本该收手了,可他并没有那么做,就像他最后说的那样,那私人恩怨已经让他无法袖手旁观,虽然不能毁灭大唐,他还是想让李武两家自相残杀,并且按照这个想法去做了。也许早在那时他就已经生无所恋,死无所求了。
狄仁杰他们第二次去找他那段,是沙沱在这出悲剧中最精彩的表演。他们实际上是去兴师问罪的,至少裴东来是这样的。与是沙沱就迎合他们的心理,一直卑躬屈膝,一言不发。直到裴东来面露杀意,冷语逼问,他仍然沉思片刻,最后才慢慢抬起头说话。我以为他的表演到此结束了,谁知这只是个开头而已。他故意不当着众人的面说,而是将与他有老交情的狄仁杰拉到一边,满脸紧张和担心地轻声劝说狄仁杰离开。我不知道他的话是不是真心的,但此刻他的表现绝对是违心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狄仁杰他们引向鬼医汪驴。
请仔细看,他故意重提梵衍那国书的事,狄仁杰自然会说那书丢了,他那一惊真是演得太逼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