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连安素是在和韵宁郡主客气的说话,不会想到实际上两人正在进行一场心理的交战。
赫连安素看着云卿,在她妍美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惊惶,仿若他刚才所说的话,和她没有分毫的关系。
真是与众不同。赫连安素在心内对云卿的评价又多了一句,从水榭中的诗词比试中已经看出,她并不是一个如同外表一般柔弱无靠的女子,在被古小姐剽窃诗歌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处理,在被人冤枉时,悠然不迫的拿出证据,将诡计戳穿。在众多小姐被琉璃风铃突然碎裂而吓得惊慌大叫的时候,只有她拉着身边的另外一位小姐,从容的往后退了三步,避开碎片崩裂时所能射到的范围。
这样的女子,西戎并不是没有,但是那些女子都会显得咄咄逼人或者锋芒毕露,甚至是在事后再去反应,而沈云卿一直是不慌不忙,她对接下来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给人一种掌握在手心的错觉。
对,是错觉。
这世界上是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将所有事情都掌握的,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方面,有两样,并不是人可以完全掌握的,但是能掌握到其中一两样,也是非常强悍了。
赫连安素的出身不高,在西戎王众多的皇子中,不算是最出类拔萃的。
但是云卿曾经听耿佑臣说过,西戎王对其中一个皇子非常喜欢,也就是赫连安素,那时候太子已经下台,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继位的就会是这位默默无闻的安素王。
上一世的耿佑臣是四皇子的左膀右臂,知道的东西不少,虽然对云卿这个妻子不是十分满意,但是期间做出的浓情蜜意,让他还是说了不少的事情,然,那时候就算他说的再多,云卿对这种国与国之间的局势也不感兴趣的。好在当时因为对耿佑臣情有独钟,他说过的每句话总是格外留心,现在看来,也不算是件坏事。
根据现在来看,赫连安素一直扮演着赫连安元的跟班王子的角色,只怕现在西戎王还没有对这个儿子特别的喜爱,如此分析,赫连安素这个人还是扮猪吃老虎的类型。因为出生地位不高,所以只能依附于赫连安元身边,将可以收复的力量慢慢的收为己用,待到有一天机会合适,足够强大的时候,再将猛虎扳倒,从而一跃成王。
对对手的分析准确,才能让自己处于主动的局面。
云卿缓缓的一笑,“怕,自然是的。”她口中说着害怕,却让赫连安素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来,不知道面前的少女接下来会不会再接上一句来,果然,顿了一顿,云卿道:“可是安素王,你并不会去对太子殿下说的,对吗?”
这一句,又超出了赫连安素的计划之外,他手指不由的握了握,微微一垂头遮掩住眸中惊讶的神色,接二连三的为一个少女所说的话而惊讶,有些超出了他的意外,不过这也只是短短的一瞬,抬起头时,赫连安素还是那个满身平和的皇子,“你就这么肯定?”
“当然,若是安素王你要提醒太子的话,早就说了,又何必等到陛下赐婚了以后,再跟我说呢。想来安素王到大雍之前已经调查了很久了吧,我在这京城什么地位,你实在是清楚得不得了,虽然是封了一个郡主,可怎么比得上那个由陛下亲自带到宫中抚养长大的贵顺郡主呢?于两国的友好宁静来说,一个没有实权的郡主和一个身受大雍陛下和西太后宠爱的郡主,安素王当然是希望太子殿下能娶一个真正保持两国平衡的郡主吧!”
云卿一口气说完,端起手中的白玉被抿了一口茶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几乎要盖到了白而透净的玉杯上。
赫连安素不过是淡淡一笑,对她这番话似乎是有些兴趣一般,“郡主这个理由也算是说得通,可代表了两国和亲的人,无论如何,西戎都会好好对待她的,不管她之前是什么身份,嫁到西戎后,就是西戎的太子妃,这一点不会有任何区别。我不需要为这点而去隐瞒皇兄,刚才我没说,只不过我还没有确定。”
他也没有否认云卿所说的观点,对于和亲的对象,身份高贵一些当然是有利的。但是更因为这句话,云卿笃定了一点,“安素王,你若是真正的确定了这点,是我设计而导致了最后让太子改选了贵顺郡主,你就应该更不会想要我嫁给太子殿下了。”
她浅笑盈盈的眸子里,赫连安素看到了自己再次一凝的目光,心底的那一瞬几乎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出口道:“你为何会这么想?”
他的眸子这一霎那射出一种极为锐利的光芒,大概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消失在一汪平静之下。云卿不以为意道:“安素王并非池中物,看你这次出使大雍,一切都以太子殿下为主,所有的一切都是听从他的安排,同样作为皇子,你因为出生不高而被淹没在众人之中。同样是西戎王的儿子,为什么你就因为从另一个人的肚子里出来,而受到忽视,没有人在乎你,没有人将你真正当作皇子来对待,这高贵的出生并没有给你带来高贵的生活,你在困苦中迷惑,甚至挣扎,最后发现,只有借助别人,才能让西戎王发现你,最后你选择了地位很高,但是头脑却不见得最聪明的太子,你接近他,为他出谋划策,消除他的疑心,成为他最信任的人,所以这次出使,他也带着你一路同行,因为他很信任你,一点儿也不担心你会在路途中找了理由将他除掉。就连刚才琉璃风铃碎了的时候,你不是还伸手拉了他一把吗?”
赫连安素听着云卿的话,手指慢慢的握紧,喉咙上下移动,像是拼命吞咽下所有的情绪。
“其实不是这样的,你当然很想那个风铃就这样砸下来,砸到太子的头上,让他头破血流,最好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醒来。可你不能这么做,因为若是他出了事,你这个陪伴着一起来的皇子一定也会受罪,王后一定不会放过你,所以你心底犹疑了瞬间,最后选择了还是将太子拉了出来。这样一来,他更加信任你,你却觉得更加不甘。你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最高的位置,但是为什么太子那般不如你,却一出生什么都有了,就算带兵大败大雍,也照样坐稳在这个位置。你不会再让他娶一个聪明的妻子,一个真正会帮助到他的妻子,你宁愿他娶一个地位高,但是事实上不会有任何帮助的妻子。因为你早就知道贵顺郡主对御凤檀一片痴情,性格又狠厉霸道,这样的女子娶回去,对于男人来说,是一匹难以驾驭的野马,稍有不顺,便会将火惹上身。”
赫连安素目光里透出一股隐隐的愤恨,指节青到发白,透出了死亡一般的色彩,声音如同呜咽的兽,低沉的可怕,“韵宁郡主可真会编故事。”
云卿闻言,低头轻缓的一笑,面容白洁的好似最美的玉兰花,“安素王觉得这故事也不错吧。你知道吗?若是我被送去做了太子妃,既然人到异乡,而我身后又没有足够的盾力来保护我的话,也许会一心一意的帮助太子殿下,让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重,等着他有一天坐上至高无上的皇位,我也能有一席之地呢。”
她才不相信赫连安素真的当这是一个故事,皇权倾轧,在哪一个国家的皇室都是不可能避免得了的。赫连安素身在其中,就不能安然避过,他就算再温顺,也掩饰不了本性。何况在泓月水榭时,云卿将他的举动已经看的清清楚楚。
赫连安素的面容不再沉静,此时的他眉眼耸起,透出几分戾气,乍看之下,和赫连安元终于有一分相似,那被掩藏在伸出的不甘不愿,在少女充满了轻柔诱导的嗓音中终于浮出了两分在脸上,他紧咬牙根,盯着云卿好一阵子,半晌后,方开口道:“你果然很聪明,但是你不知道,太聪明的人往往死的很早吗?”
“安素王,你这是威胁我吗?”云卿脸色忽然也变了,从刚才的微笑变得带上一抹愁,双眸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说话时,唇瓣微微的动着,但是一字一句依然很清晰,“你今日和我在这里说话,已经超过了一刻钟,大殿上的人看到的不少。如安素王所说,瑾王世子真正在乎的人是我,你说,若是在此之后,我接着就出了事,第一时间,所有人会想到谁,一定是安素王你的。”
“那不一定……”赫连安素出口反驳。
云卿不理会他,继续道:“大雍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一个出使的皇子在我国内杀害了一名郡主,就算是为了天子的颜面,到时候我国陛下也不会轻易了了的……”
赫连安素听着云卿的话,她说的没错。此时他已经明白为什么沈云卿的脸色要变得似乎愁和为难了,因为在场已经有几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其中一道非常明显的,便是那狭长的双眸里漫出来的冷意,在众人之间穿梭过来,丝毫没有减少其中嗜血的杀意,甚至还有几名华衣公子,目光也在这处停留,目光里的关注并不比瑾王世子要少。
看来这名韵宁郡主并不如表面上所看的那般简单而惨无势力。她的死不会就单单被判定为简单的一起凶杀案。
然赫连安素虽然是一名出身不高的皇子,但骨子里还是留着皇室的血液,至少在平民中,他依旧是带着一层金黄的光芒的,此时被云卿这般威胁,心内分明很不是滋味,面色露出冷意,“据我所知,大雍和西戎结盟,不仅仅是为了和平,你们的粮草能跟的上吗?就算你的死陛下知道不是意外,但是他为了一国的平静,会做这样财力不接之事吗?”刚才赫连安元求娶贵顺郡主时,赫连安素看得出明帝的不舍,但是到最后还是选择了将贵顺郡主选为和亲对象,家国天下,对于一名皇帝来说,天下肯定比一个女人来的重要。
不得不说,赫连安素在来大雍之前,的确做了很多准备,对两国的大局势和签订盟约的主要原因都进行了一番研究,但是,很显然,他了解的太少。
云卿在收到想要的效果后,接着就笑了起来,笑声如同顽童在捉弄了人后,那种得意,配合她银铃般的声音,却让人心头有一种酥麻的难言韵味。
“安素王,你既然知道我出身不高,如何不知道我父亲是谁?!如今大雍全国最大的布商就是沈家,店铺遍布全国上下,就连皇宫里御用的布料,都出自沈家。虽不说富可敌国,可你如果知道我是沈家唯一的女儿,你就明白,当我父亲知道他女儿死在何人手中,又因为什么原因而死。他也许可以倾尽一切,资助军资呢?那时候,不知道西戎王和太子会怎么想你这位儿子和弟弟呢,明明是选为去和亲的人,最后却杀了对方国家的一位郡主,这样的举动究竟是求和,还是引敌呢?我想安素王应该清楚这其中的利弊,不用我说的再清楚一点了吧。”
西戎的兵马在每年的战役中消耗不少,加上御凤檀那种绝灭似的追击,几乎损失了一大半的精兵。西戎虽然没有国库空虚,但是地广人稀,人员才是他们最大的财富,没有足够的精兵,再多的钱也堆不出活人去参与战役。正因为如此,西戎和大雍才会两国各退一步,现在签订盟约的情况出现。
一旦大雍有了钱财资助,西戎面临的便是危险的局面。兵临城下,雄兵攻城。那时,西戎王和太子还会将他当作自己的儿子,亲爱的兄弟看吗?只怕不会,他们会想到交出这个破坏合约的人,也许能换来一时的平静。不,也许不用交出来,他只要一回去就会被父王责怪,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这半生的努力,也许就瞬间毁灭。
赫连安素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他是不知道,也未曾想到这一点。在他看来,西戎的女子多柔弱,再多的才学也不过是吟诗作画,看起来美丽,实则如同瓷器花瓶一般,碰触即碎。若不是今日看出赐婚的端倪,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沈云卿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她根本就是看透了他,他来威胁她,甚至带上了一种自取其辱的意味。他望着她翘起的唇角,那里仿佛是有着无尽聪慧的话语,望着她绝美的面容,他不会再想到花瓶二字,而是国色芳华,表里如一。
这一刻,他的心情很复杂,他很想将面前这个笑容里带着嘲笑的少女就这样掐死在面前,又觉得很庆幸,太好了,太子不需要这样的太子妃,若是有了这样的女子在身边,再想要扳倒赫连安元,必定要费上更多的心力和时间。
他的计划已经筹谋了一半,不能因为任何不稳定的因素,而让之前的部署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赫连安素心头的怒意,和脸色都强压了下去,换成了一种非常和气的神色,手指松了松,努力将刚才因为过分用力克制情绪的手指变得不那么僵硬,在几瞬间,就已经将取舍判定。然后举杯含笑道:“郡主风趣幽默,和你聊天感觉很轻松,希望以后还能和郡主多聊聊。”
云卿今日和赫连安素说这些话,也不是为了树立一个新的敌人,她只是告诉赫连安素,怎样做对大家都好,不会横生麻烦,然,麻烦来了,她也不会害怕麻烦。她举起手中的果汁杯,同样微笑道:“欢迎来到大雍。”
赫连安素与她虚敬一下,然后一饮而尽,他平日里甚少如此大口喝酒,今日却恨不得酒能将心口那火扑灭。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来威胁人,反而被一个女子步步紧逼,不得不落到和她说和的地步,纵观西戎,只怕没有一个女子能做到如此地步。
在刚才的谈话里,她几乎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一寸一分,每一个可能她都说了出来,看起来在朝中如此不起眼的一个人,竟然有这样大的力量,不得不让赫连安素反思,以往他在国中的时候,是不是因为有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云卿见赫连安素眼神微闪,沉思不定,暗中冷笑,和聪明人说话倒也不乏一个好处,虽然她有其他办法,无论如何,赫连安元也是不可能娶到她的,但是如此一来,倒是能让赫连安素安分不少,比起那个西戎太子来,这位皇子的心机明显要深沉的多。若是她没猜错的话,用智趣题来选择太子妃的方法,一定是赫连安素想出来的。
宴会终有散时,宫中马车上百,依次按照顺序出去,云卿走到了马车旁,谢氏正要上车,却被云卿喊住:“娘,等等。”
谢氏不知女儿为何开口喊住她,却停下了动作,问道:“怎么了?”
云卿想到今日殿上贵顺郡主那恶鬼一般的眼神,心里便更谨慎一些,毕竟她不是个按常理的走的人,每一次出手都是相当的恶毒,不让人死,却要将别人最为骄傲的东西损害。毽子踢的好就要断腿,容颜美的便要抓烂,谁知道会不会在马车上动手脚。
“你们先将马车车盘检查一番。”云卿抱着慎重的心理,开口吩咐道。
“大小姐,马车出门之前,奴才都在府中检查过了。”车夫有些疑惑的说道。
“你们刚才一直在马车旁吗?”云卿没有再说,而是转而问两名车夫,眼底露出的光芒让车夫不敢乱答。
“回大小姐的话,奴才两人中间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毕竟参加宫宴的时间很长,车夫不可能一直站在马车旁边,也会溜到墙角一起聊下天,偷下懒,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不过此时云卿问出来,车夫心里倒有点忐忑。
云卿也不是来追究这些的,但她也不会跟车夫去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既然如此,就检查一下,以免出了什么问题。”
车夫虽然不知道为何如此,但是秉着负责的态度,也躬身道:“是,小姐。”毕竟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两人也逃不开关系,而且大小姐在府中下人里口碑一直都好,不会无缘无故的出这种责难。
虽然有些麻烦,两名车夫还是就这样里里外外,将车子的每一个细节都检查,见云卿态度很严肃,他们将马儿的的脚掌也细细的检查了一次。
谢氏在一旁望着,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又觉得这么做是必要的,今日在殿中的事情,实在是让她害怕。
就这样,旁边的马车一辆辆的离开了,而这时,车夫终于检查了最后一个接合处,起身拍掉身上的浮土,“夫人,大小姐,已经检查好了,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云卿在一旁望着
本文每页显示
6000字 共
381页 当前第
194页
首页 上一页 ← 194/381 →
下一页 尾页 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