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邓才收拾的那么惨……听说,已经三天没回家了。整天里呆在衙门里,累得好像狗一样,依我看啊,肯定不是找邓老三。”
“……邓才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好歹邓稷也是他兄弟,他这么整老三,哪儿还有半点兄弟情谊?你们说,族长为什么也不管管?”
“管什么管,你没听说嘛,邓才娘家的表妹,如今成了蒯家的媳妇。
蒯家是什么来头?就算是邓将军见到了蒯家的人,也得退避三舍……你们说,邓老爷敢出头吗?”
“什么媳妇,不就是蒯家一个旁支的三房嘛……”
“三房也是媳妇,反正邓才现在可了不得,听说他老娘正琢磨着让他去襄阳做事,又岂是邓稷可以相提并论?”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
也就是在这议论声中,马车在一个小院门口停下。
“阿楠在家吗?阿楠,在家吗?”
驾车的黑粗汉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在小院门口大声呼喊。
片刻后,只见院子里的小屋,吱纽一声开了一道缝,一个发髻蓬松,面色苍白的妇人探出头来。
“爹?”
妇人看见黑汉,顿时呆愣住了。
她连忙打开房门,惊喜的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着:“爹,你怎么来了?王伯伯,你也来了?”
眨眼间,她就来到院门后,打开柴扉。
可一走出来,妇人又愣了一下。
只见一个三旬妇人,在两个少年的搀扶下,缓缓从马车中走出……
“娘?阿福?”
……
马车上的人,正是曹汲一家。
当曹汲乍见到眼前这妇人的时候,也愣住了!
这真的是他的女儿吗?
曹汲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在他的记忆里,女儿曹楠虽不能说是倾城倾国的美人儿,但也颇有姿色。可眼前的妇人,却蓬头垢面的好像个乡下女子,实在无法让他和记忆中的女儿联系一起。
曹朋也在偷偷打量从院子里走出来的妇人。
记忆里,姐姐似乎虽然比他大一些,但也似乎只有十八岁的模样。
可眼前这女子,看上去苍老的很。气色也不是很好,加之衣装有些褴褛,更显得有些衰老。
死鬼曹朋的记忆中,曹楠的生活条件,好像很不错。
但看这样子,似乎也不太好……
不过,张氏还是一眼就认出,眼前女子是谁。
“阿楠,你怎么……”
“娘,真的是你啊!”曹楠兴奋极了,跑过来一把搂住了张氏,脸上灿烂的笑容,让她似乎一下子变得年轻许多,“娘,你怎么来了?我听说阿福生病了,还说过些日子回去探望呢。”
这个时候的曹楠,好像有些十八岁少女的样子了。
“我和你爹……来看看你!”
张氏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出来投奔的话语。
不过曹楠显然是个聪明女子,一下子看出父母似乎有难处,连忙侧身相让道:“爹,娘,王伯伯,进屋说话吧……虎头,长这么高了啊!阿福……怎么见到我,连个招呼也不打呢?”
“呃……姐姐!”
曹朋挠挠头,有些别扭的唤了一声。
让他叫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姐姐,哪怕这个女孩子已经为人妇,他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其实,何止是叫姐姐不习惯。
当初刚醒来的时候,他连曹汲和张氏也叫的不习惯。
王猛赶着车,进了院子。
曹楠则一脸兴奋,同时又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那辆马车。
东汉时,这马车可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拥有,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乘坐。
曹楠的丈夫邓稷,也是官府中人。
可每天还是要腿着走去县城,甚至连牛车都做不得。
不过,曹楠心里也奇怪:爹娘哪儿来的钱,买得这等好车仗?
曹楠的住处,并不是很大。
看上去,似乎和曹汲夫妇在中阳镇的房子差不多大小。
一下子也做不来那么多人,王猛父子索性也不进去,从井里面打了清水,在院子里清洗车仗。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曹汲夫妇相视一眼,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由曹汲开口道:“阿楠,我们来,是投奔你和叔孙。”
叔孙,是邓稷的表字。
因他在家行三,所以叫做叔孙。
古人按照伯仲叔季来排列大小,在当时来说,也是一种方便辨认的方法。
曹楠闻听一怔,惊道:“爹,娘……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这事啊,说来话长。”
面对女儿,曹汲夫妇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的把经过讲述了一遍。
“你兄弟说,中阳镇呆不下去了,不如来棘阳找姐姐。我们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你王伯伯为了你娘而受牵连,所以和我们一起过来。当然了,如果为难的话,那就算了!”
曹汲当然不会把曹朋在中阳镇杀人的事情告诉曹楠。
而曹朋呢,则坐在张氏旁边,静静的看着姐姐。从曹楠脸上的表情,他知道姐姐真的有些为难。
曹楠想了想,轻声说:“爹,这件事要早些时候,倒也不难。
只是如今棘阳县刚换了县令,叔孙那边……爹,娘,女儿也不瞒你们。叔孙和他大哥邓才关系一直不太好。此前棘阳县令挺器重叔孙,邓才因此而心生嫉妒。叔孙和邓才虽说是一家人,可邓才他娘是大房,加之邓才的表妹有嫁进了蒯家,如今气焰正炽。新任县令是蒯家子弟,自然与邓才相亲……那邓才如今成了叔孙的上司,整日刁难他,已有三天不让他休息。
要不这样,你们先在这里住下。
等晚上叔孙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虽说他如今比不得从前,但想来也是可以帮上忙的。”
“若如此……”
张氏看着女儿那憔悴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心痛。
“他爹,要不咱们等等看?”
曹汲点点头,“好吧,那就等等看。”
“娘,你们先歇着。这一路辛苦,想必也饿了,我这就去给你们准备些吃的……”
曹楠是个孝顺的女子,先让曹汲等人安顿下来后,提着篮子往外走。
她也知道,曹汲也好,王猛也罢,食量很大。家里虽有些存粮,可根本不够这些人食用……
“娘,阿姐似乎也不太好过啊。”
曹汲夫妇相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曹楠的日子不太好过,他夫妇也能感觉出来。
“要是这样子的话,也别为难叔孙了。
他在官府也难做,要是因为咱们的事情,再丢了活计,我这心里面,怕是会更加难过吧。”
“他王大哥,你有什么主意?”
王猛这时候走进房间,听张氏开口询问,也有些犯难。
“其实,我父子倒好对付……实在不行的话,我带着虎头去找我昔日弟兄。可你们……要实在不行,咱们去襄阳?只是襄阳那边没什么亲朋故旧,就算是去了,也不容易立足啊。”
一时间,众人都犯了难。
不过沉默了片刻之后,王买突然道:“阿福,你有什么主意吗?”
对啊,曹朋可是一直都没说话呢!
曹汲王猛等人的目光,一下子凝聚在了曹朋的身上。
曹朋苦笑一声:我连中阳镇都没有走出去过,又怎可能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想了想,咳嗽一声,正准备说话。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妇人从外面跑进来,大呼小叫道:“不好了,叔孙浑家在村口被人打了!”
“什么?”
曹汲和王猛一听,立刻长身而起。
“是哪个这么张狂,竟敢欺负我家阿楠?”
说着间,两个彪形大汉,如同两头疯虎一样,一下子冲出了房门……
第014章 鹿门弟子(一)
曹朋记忆里的姐姐,是个很温柔,很贤淑的女子。
在她的身上,似乎有着典型的传统中国女人的特点。吃苦耐劳,勤俭节约……在死鬼曹朋残留的记忆碎片中,曹楠很少和人红脸。即便有时候吃了亏,她也不会和人争吵,是个很善良的女人。
“娘,你别急,姐姐不会有事的。”
见张氏六神无主,曹朋连忙过来劝慰。
同时,他抬头向那报信的妇人看去,就见那妇人并没有离开,而是好奇的打量着院子里的马车。
她年纪大约在三十左右,和母亲张氏差不太多。
衣着也很朴素,不过很干净……
“大婶,还没请教您,尊姓大名?”
妇人一怔,连忙回答说:“什么尊姓大名,我姓洪,是邓巨业的家里人,庄子上的人都叫我洪娘子。”
红娘子?
曹朋心里面哑然失笑。
不过脸上还是表现的很恭敬,拱手一揖道:“多谢洪家婶子来报信。”
邓巨业是谁?
曹朋从没有听说过,也不可能知道。
但想来这邓巨业应该是邓村的族人,地位也不会太高。
洪娘子连忙客套说:“举手之劳,那值得一个‘谢’字。曹娘子是个好姑娘,平时对我们也很和善,我们有个什么困难,她都会尽力帮忙。唉,如果不是……对了,还没请问你们是……”
“曹楠是我姐姐!”
曹朋微微一笑,而后话锋一转,“我姐姐被什么人打了?”
洪娘子也是个人精,既然留在这里,也猜到这屋子里的人,肯定会问她事情的缘由。
只是她没想到,那两个黑粗汉子一听曹楠被打,就立刻发了狂。原以为会是屋子里的女人询问,可谁知道居然是一个看上去瘦小羸弱的少年站出来说话。而另一个魁梧少年,则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唉,还不是那邓才媳妇?”
“哦?”
“既然你们是曹娘子的家人,那就算不得外人。想来你们也知道,叔孙兄弟和他哥哥邓才邓伯孙,关系一直很紧张。以前叔孙兄弟被王主簿器重,所以压了邓才一头。那邓才一直怀恨在心,总是和叔孙兄弟为难……如今,王主编被调去了襄阳,县令也换了别人。新来的县令,据说是蒯家子弟。而那邓才和蒯家又有些关联,自然会多了几分照顾……邓才好不容易得志,自然不会放过叔孙兄弟……
邓才的媳妇,是个凶悍女子。
以前叔孙兄弟得意的时候,就经常找曹娘子的不是。
如今邓才得势,他的媳妇就更不肯饶人。曹娘子刚才在村口买东西,不小心挡了她的路,她就破口大骂。曹娘子也是被骂的凶了,所以还了两句嘴,没想到那凶妇抬手就打,还把曹娘子推倒在地。”
“那婆娘欺人太甚!”
洪娘子话音未落,王买已暴跳如雷。
他怒吼一声,迈步就要往外走。
曹朋连忙开口道:“虎头哥,站住。”
“阿福,那婆娘竟敢如此欺负楠姐姐,我定不与她善罢甘休。”
“那是我姐姐,这件事让我来处理……”
还别说,王买平日里谁的帐也不买,可现在,对曹朋是言听计从。
“洪家婶子,那三老又怎么说?”
邓村的三老,就是邓村的族长,也就是新野大将邓济的父亲。
听曹朋询问这件事,洪娘子也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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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屋子里没旁人,她轻声道:“老太公自然是有些不满……可那邓才如今搭上了蒯家,连大公子都要忌惮几分。所以,老太公也只能装聋作哑。小兄弟啊,要我说,这件事能忍则忍吧。”
“那就是说,老太公也不满邓伯孙?”
“哦,我可什么都没说。”
洪娘子一个七窍玲珑心,绝不会把话说的太清楚。
趁着这说话的功夫,曹汲和王猛背着曹楠回来了……
“我的儿……阿楠这是怎么了?”
张氏一见曹楠昏迷不醒,顿时着了慌。
“我不知道,刚才我和大哥赶过去,就见阿楠倒地昏迷不醒。”
“这,这可怎么办?”
张氏顿时没了分寸,曹汲王猛,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曹朋问道:“洪家婶子,敢问这村里,可有医生?”
“啊,这村子里那里有什么医生?若是有个什么事情,我们都是去县城里请医生前来。只是,这费用……”
“花费不成问题。”
曹朋很沉稳的笑了笑,而后道:“王伯伯,烦劳你辛苦一趟,备好车子,咱们这就去县城。”
“好嘞!”
王猛连忙答应一声,出去备车。
曹朋又从张氏那里要了些五铢钱,递给洪娘子。
“洪家婶子,我们这里人生地不熟,所以还要麻烦您一趟。”
洪娘子眼睛一亮,手疾眼快,把那几十枚五铢钱就收在袖子里,“这算得什么?乡里乡亲,也是应该的。”
“爹,娘,你们在这里照看姐姐。
虎头哥,帮忙看着场子……万一有人过来闹事,你只管动手。只要不杀人,后果我来担当。”
曹汲夫妇倒是没有在意,可洪娘子却听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曹娘子说过,她娘家人都是普通人,没什么权势。可这少年……气宇不凡,说起话来这个气概,就算是老太公也比不得啊。看起来,曹娘子这家里人,恐怕另有背景。否则的话,他一个小孩子,又哪来的这么大的口气?还有,看他们那辆马车,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拥有……
洪娘子在一刹那间,就有了打算。
“洪家婶子,进城之后,还有事相求。
我别有去处,烦劳你走一趟,请医生过去……车马钱由我来出,若有大花销,就请医生等我回来。”
“我省得,我省得!”
在马车上,洪娘子如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这么宽敞的马车,绝不是一般人能够享用。就看那铺在车上的白狼皮,洪娘子就知道来头不小。
她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子,那坐过这种好车?
以至于在车上如坐针毡似地,甚至连白狼皮垫子都不敢碰,生怕一不小心,弄脏了垫子……
在棘阳城里下了车,洪娘子目送马车离去。
她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主意,沿着碎石铺成的街道,急匆匆往里面走。
“阿福,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县衙!”
“啊?”
王猛在车上吓了一跳,有些疑惑的问道:“去县衙干什么?”
“当然是拜访县令喽。”
“拜访……县令?”
王猛结结巴巴道:“阿福,咱们这样子,怕是连县衙都进不得。”
曹朋掀开车帘,笑呵呵的说:“王伯伯,咱们进不去,可不代表,咱们车进不去……车厢上的标志,可是鹿门山庞家的标志。那位蒯县令认不得咱们,难道还认不得这‘鹿门尚书’?”
司马徽送给曹朋的马车车厢上,有一个很奇怪的图案。
是一卷竹简的形状,上面标注有‘尚书’两字。一开始,曹朋也不知道这标志是什么意思,后来是在经过唐河镇的时候,一个读书人告诉他,这是鹿门山庞氏的标志。庞氏三代,以著‘尚书’而闻名。至庞季这一代,对尚书的理解,堪称整个荆州的翘楚,无人可比拟。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荆襄士人尊称庞季为‘庞尚书’。
这可不是什么三省六部的尚书,而是荆襄士人对庞家的尊敬,也代表着他们是《尚书》的专家。
王猛没听明白曹朋的意思,可是曹朋说的是自信满满,加之他对如今的曹朋也有那么点崇拜,所以就没再追问下去,扬鞭催马,向县衙行去。在来的路上,曹朋已经问过了洪娘子,县衙的位置。所以王猛也没费太多力气,驾着马车,径自在棘阳县的县衙门口停了下来。
第014章 鹿门弟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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