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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有点后悔,不该招惹曹朋。
屋子里有两个火盆,盆中炭火很旺。
曹操披着一件锦衣,正在翻看卷宗,见刘备进来,他大笑着起身,上前拉住刘备的手,一同坐下。
“玄德,这两日公务繁忙,以至于怠慢了玄德,还请玄德勿怪。”
“司空这话从何说起,备得明公收留,已感激不尽。再说了,备最近挺逍遥,哪里有什么怠慢。”
“逍遥好,不过人若是太逍遥,难免会生出杂念。”
“啊?”
刘备心里咯噔一下。
从曹操这句话里,他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
“明公说笑了。”
曹操眼睛一眯,脸一沉,“玄德,我听人说,你和徐县的张文远,很熟吗?”
“这个……”
“文远有干才,如今被困于徐县,已是山穷水尽。我欲招降张文远,可是身边却找不到合适人选。若留之于徐县,也非长久之事。我正在想这件事,听说玄德与张辽旧识,故而想请玄德辛苦一趟,往徐县一行。若是能劝降张辽最好,若是不能劝降……总之,不可使其逃之沛国。”
刘备心里,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曹操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聪明如刘备,焉能听不出来。
“明公怕是误会了,备和吕布自兴平元年以来,屡兴兵戈,怎可能有交情?”
“那倒是可惜了!”
曹操看着刘备,忽而展颜一笑。
“既然不识,那就算了,全当我没说过这件事。
玄德,徐州大战结束在即,我欲战后重返许都。不过呢,徐州还需有人镇守,不知玄德意下如何?”
那话中之意,就是告诉刘备,我准备让你留守徐州。
说起来,这本正合了刘备的心思。
可不知为什么,刘备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机。这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金铁之气……刘备相信,只要他敢点头,曹操会立刻翻脸,取他人头。冷汗顺着脊梁,打湿了衣襟。
“明公,切不可如此。
备才疏学浅,如何能镇得住徐州。若真有这等才干,当初也不至于被吕布赶出徐州,无家可归。
今明公新得徐州,还需派一强力之人出镇。
备实不敢当此重任,还请明公,另选高明之士。”
“那却是可惜了!”
曹操一笑,不再言语此事。
他和刘备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着,可每一句话,都使得刘备胆战心惊,浑身冷汗直流……
过了一会儿,刘备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郭嘉和荀攸走进房间。
“刘玄德,果然是胸怀大志。”
曹操抬起头,脸上呈现出阴森之色。
“明公何不将其拿下,以绝后患?”荀攸眉头一蹙,轻声问道。
“今若杀了刘备,只怕落人口实……不过,待他随我返回许都,自有大把机会将他除掉。”
话是这么说,可听得出来,曹操还是有些不舍。
荀攸还想进言,却被郭嘉扯了一下,朝他摇了摇头。
“不过,那张辽……若杀之,确是可惜。”
曹操沉吟片刻,问道:“奉孝,你说该派谁前往徐县,说降那张文远呢?此人确有干才啊。”
郭嘉想了想,“我荐一人,或可成功。”
“谁?”
“我前些时候和长文饮酒,曾听长文说,曹友学昔日与张辽颇有交情。后来张辽还赠了曹友学二百兵马为护卫。最初,张辽不赞成吕布攻伐海西,还因此被赶出下邳,驻守于徐县……这其中,必有曹友学的干系。既然如此,何不使曹友学出使徐县,说降那张辽于明公?”
“又是那臭小子。”
曹操不由得笑了起来。
对曹朋,曹操的印象不错。
一家人为自己效命,随内兄孤身前往海西,此次大战,更使得自己粮道不绝。
只是这小子的性子太倔了些,之前使得曹操颇没有颜面。而且到现在,也不肯向曹操赔礼。
不过越是如此,曹操就越是觉得曹朋有气节。
“对了,隽石现今如何?”
隽石,就是曹朋的老爹,现少府诸冶监监令,五大夫曹汲。
郭嘉一怔,有些尴尬笑道:“这个倒是不太清楚。”
荀攸笑道:“隽石自任河一监令以来,尽忠职守,极为勤勉。河一工坊自他主事,已恢复旧日兴盛,过去一年来,共造刀盾三千余,铁札甲五百套,余者一应农具,也颇有建树……另外,他监造改良了一种曹公犁,比之早先所用耕犁,效果更加明显。征伐徐州之前,休若还专程去检验了一次,的确不愧隐墨钜子之名。预计来年,河一工坊可出刀盾五千副,铁甲过千……子和对河一工坊所出的甲胄,非常赞赏,并言虎豹若成,曹氏父子当为首功。”
过去一年里,曹操的注意力一直集中于战事上,所以对河一工坊的事情,还真不是特别了解。
“曹公犁?”
曹操忍不住笑了,“这又是什么事物?”
“据说,是隽石根据其子曹友学幼年时所设想出来的小玩意儿进行改造,不成想居然成功了。
公若在试用之后,发现此犁较之先前,不禁省力,而且更易打造,准备在来年推广。至于曹公犁之名,也是隽石提议。言若非曹公给他机遇,断无可能由此设想,故以司空姓氏,命曹公犁。”
公若,就是前屯田都尉,今屯田中郎将枣祗的表字。
曹操点点头,“曹氏一家,皆纯良之人啊。”
他忽然有些感慨,搔了搔头。
当初启用曹汲,也是看在曹汲献马镫和高桥鞍的功劳。河一工坊废弃多年,曹操也是尝试,让曹汲接手。不成想曹汲还真的做成了,而且成绩斐然。如今更造曹公犁,功劳甚大……
此前,曹汲曾献刀三百支,强虎贲军战力。
当时曹操借口曹汲入仕时间短,没有给予升迁,只给了一个五大夫的爵位。
而今看来,这爵位怕是给的有些轻了。
沉吟片刻后,曹操道:“隽石有此功劳,不可不封赏,否则会冷了大家的心思。如今河一工坊重开,我欲设诸冶都尉,使隽石任之。另拜河一侯,你们认为如何?”
自两汉以来,封爵主要为王与列侯两等。
汉初曾制定下非刘勿王,非功不侯的规矩。只是自东汉中期以来,出现了大量的宦官侯,外戚侯,恩泽侯的封号,使得非功不侯的原则败坏。当然了,似县、乡、亭侯的爵位序列,并没有出现变化。只是多出了许多名号侯。这种爵位,只是表彰功绩,并无实际的封地和食邑,而且不能世袭。
连宦官外戚都能封侯,更何况曹汲有大功劳?
但问题是,封曹汲为侯,必须要得到朝臣的同意。
郭嘉还好一些,荀攸的态度就变得格外重要。
至于诸冶都尉这个官职,倒是实实在在的升迁。此前,少府已设有水衡都尉,主水军舟船器械,又有典曹都尉掌供继军粮。诸冶都尉的职责,就是监造兵器铠甲器械……比千石,也就是每个月可以获得九百斗的俸禄。这个升迁,就目前而言,说实话还真没有人比曹汲合适。
曹汲在河一工坊做的很不错,如今把他的这个才能,扩大化。
荀攸想了想,点头道:“诸冶都尉,非隽石莫属……只是这河一侯,隽石的资历略有不足。”
是资历不足吗?
不是!
说穿了,是出身的问题。
荀攸虽然没有说明白,可曹操却听出了其中含义。
他想了想,掉头对郭嘉道:“奉孝可有什么好主意?”
这出身的问题,还真是个麻烦事。
郭嘉想了想,突然问道:“年中隽石还都述职时,我曾听他说过,他生在南阳,但其祖上,却非南阳人……据说其先祖是在征和年间迁至中阳山,乃共侯之后……不知是否是真的。”
荀攸一口水喷出去,抬头看着郭嘉,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曹操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问这二人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那还需要从西汉始建开始说起。高祖刘邦兴汉,帐下有一人,名叫曹参,和高祖皇帝是同乡。
此人也许没有张良韩信萧何那样有名,但却是兴汉功臣中的二号人物。
后世有萧规曹随,正是这位曹参。曹参有子,名为曹窋(ku,二声),为平阳侯,在高后时期任御史大夫。孝文帝即位后,免职为侯,死后谥号静候。曹窋的儿子曹奇,为侯七年,谥号简侯;曹奇的儿子曹时,娶了平阳公主,为侯二十三年,谥号夷侯;曹时的儿子曹襄,又娶了卫长公主,为侯十六年去世。这曹襄,也就是郭嘉口中所说的那一位‘共侯’。
曹襄的儿子曹宗,于征和二年,受武帝太子发动兵变一事的牵连,获罪被处死。
其曹氏封国随之被废除,曹氏子弟也流落四方。其中有一支子弟落户于谯县,也就是后世的安徽省毫县。
曹操,也就是出身于谯县曹氏。
郭嘉说曹汲是‘共侯’后裔,岂不是说,曹汲和曹操是同宗?
如果是这样的话,莫说是‘河一侯’,就算是封曹汲为关中侯,关内侯,也不会有人反对。
曹操心道:我就是让你帮我想个主意,可没让你给我拉亲戚啊!
一时间,曹操有些哭笑不得,看着郭嘉连连摇头。
哪知道,郭嘉正色道:“主公,这可不是嘉胡言乱语,而是曹汲亲口所说。当时文若也在场,听到后也非常惊奇。不过我们能感觉得出来,隽石并非信口雌黄,他甚至不知道曹公也是曹相国之后,只是随意谈及。文若为此还查了隽石的族谱,其先祖名叫曹敏,于征和四年落户中阳山。而曹敏,则是共侯第十九子,但非嫡出……今日若非公达提及,我险些忘记此事。”
“你说的,当真?”
曹操不由得,也来了兴趣。
而荀攸则懦懦道:“那隐墨钜子……”
“隐墨钜子并非事实,而是坊市中乱传。我第一次接见隽石的时候,他就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那如此说来,曹汲还真是司空族人?”
“这个……”
曹操也有些拿捏不准。
征和二年,曹宗获罪,封国废除,曹氏子弟随之四散,谁也说不清楚族人的下落。但听郭嘉所言,似乎确有其事。如果曹汲真是曹氏子弟的话,那对于曹操来说,似乎也是桩好事。
宗族为大!
而曹汲也的确是有本事,能造刀,还会铸造农具。
其一家三口人,也都建立有功勋……对曹氏而言,能收回昔日流落在外的子弟,无疑是好事。
当然了,如果曹汲父子一家没什么本领,曹操可能不会认同。
但问题是……
曹操沉吟良久之后,“此事暂放一旁,待返回许都之后,我再彻查此事。若隽石真为我宗族子弟,也是我曹氏一大幸事。”
荀攸闻听,连连点头。
归宗认祖可不是一桩小事,的确需要谨慎。
毕竟,曹宗获罪于征和二年,也就是公元前90年。距离现在,差不多近三百年时间,谁又能说得清楚?
……
十二月初八,曹朋于小帐中,坐立不安。
今天是他和吕布约定的时间,也是吕布表明态度的日子。所以,他一直不敢歇息,等待答案。
时间,一点点过去。
刚过四更天,夏侯兰突然间兴冲冲闯进小帐。
“公子,北门有火光出现……吕布同意了!”
曹朋呼的一下子站起来,忙冲出小帐。往北门方向看去,只见火光冲天!他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第228章 搏命
吕布终于下定决心!
在经过两天反复考虑之后,他最终选择了相信那个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神秘人。
遥想奉先当年,夫人初嫁了,雄姿英发……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是啊,人生如梦。
一种知己感受,油然而生。
更使得吕布坚信,这神秘人就是他的知己。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你吕奉先当年何等威风,驰骋漠北,所到之处,胡人灰飞烟灭。而今却困于小小下邳,难不成你就甘心做人俘虏,寄人篱下?大丈夫当行英雄事,即便是死了,也要名留青史。如果不能得偿所愿,何不去痛痛快快的杀一阵,让天下英雄来赞叹?
吕布的性格,很复杂。
即自卑,又骄傲。
进入中原之后,那份骄傲渐渐变成了刚愎自负,而自卑却缠绕在他心头,以至于昔日的豪迈,已渐渐凋零。而今,吕布似有重新振作起来……大丈夫当杀人!杀得百十万,方为雄中雄。
眼前的篝火熊熊,几乎将整个北城门照透。
火光照映在吕布的脸上,使他那张线条粗犷,棱角分明的双颊,透出一丝豪迈之气。
“君侯,你这是作甚?”
陈宫得到了消息,急匆匆赶来。
“公台,我欲突围。”
“啊?”
“下邳不可守,非长久之事。
我欲率部杀出重围,另寻出路……今日在北城引火,只是疑兵之计,令曹操不知我的目的。”
此时此刻,吕布不再相信任何人。
他只相信自己掌中画杆戟,胯下赤兔嘶风兽。
陈宫,的确是一个出色的谋士,但是有太多阴谋,不是吕布能够控制的人物。而且此事牵扯到自己的妻儿家小,吕布更不会轻易告诉任何人真相。所以,他早想好托词,应付陈宫。
陈宫不禁愕然道:“君侯若肯突围,自是好事,可夫人们……”
“生死由命,成败在天。
若我杀将出去,曹操断然不会为难她们;如果我战死疆场,又哪里还能顾得了她们?公台,我已和她们说过,我突围之时,她们会紧闭家门。若我战死,就自寻出路,无需牵挂。”
陈宫大喜,“此方为大丈夫所为。”
他顶看不起吕布那种儿女情长的姿态,而今看来,吕布已经想通了。
“但不知,何时突围?”
“暂且未定,待我行疑兵之计,使曹操不知所以然,而后寻曹营之薄弱处,杀将出去。”
“善!”
陈宫点头称赞,露出喜悦之色。
他的态度很坚决,绝不会投降曹操。
至于这其中的原因,也只有陈宫自己心里清楚。
待篝火化为灰烬之后,吕布返回王城。一进宫城,他直奔后宅而去。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可是并未有任何动静。神秘人也没有出现,使得吕布心里面,不免感觉着有些紧张。
“夫人……”
“君侯!”
严夫人见到吕布,立刻关闭了方面,将一支短矛摆放在书案上。
“第三支?”
严夫人点点头,苦笑又摇摇头。
“没有看到人吗?”
“没有!”
“那这支短矛……”
“君侯燃起大火之后,祈儿在外面巡视。一个小校送给祈儿,说是有人托他转交祈儿。等祈儿反应过来时,那小校已不知去向……祈儿说,那小校很可能就是神秘人派来,但当时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她也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个头不高,很敦实,身手应当是不弱。”
“故弄玄虚。”
吕布心中多少感到不快,但也知道,那神秘人是冒着性命危险行事,自然需要谨慎小心。
短矛上裹着一层白绢,严夫人并未取下。
吕布把白绢抽出来,就着烛光一目十行的扫过,眉头不由得舒展开来。
“君侯……”
“夫人,大事可成。”
“此话怎讲?”
“此人颇有计谋,与我约定后日二更天行事。你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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