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兵马?”
田豫摇摇头,“是边军。”
此时的边军,大抵是说郡兵乡勇。
曹朋一蹙眉头,“怎么回事?”
田豫苦笑道:“这支乡勇是浚仪兵马,原本属妙才将军所辖。后妙才将军调走,归于广昌亭侯……前些时候,主公刚夺回濮阳,尚未抵达酸枣。广昌亭侯暂领陈留兵,与袁军交锋数次。结果……你知道,那文丑非同小可,数次交锋,广昌亭侯损失不小。这一营兵马原来的校尉名叫陈雉,被文丑临阵斩杀。所部当场溃败,后来收拢回来时,只剩下这么多人。”
原来,是一支溃军。
怪不得田豫提起这支兵马时,有些吞吞吐吐。
事实上,曹操手中除了北军五校、虎贲武卫两军和虎豹骑之外,其余兵马基本上是由乡勇郡兵组成。这些人的战斗力很难说有多厉害,可是一旦遇到溃败,就会立刻出现大批逃兵。
一般来说,临阵搏杀,一支人马折损一成半时,就会出现大规模溃败。
如果主将阵亡,那就不可避免的出现逃兵现象。这些人从战场上逃走后,很多人就不再归队。或是投降,或是成为流寇,反正很难说清楚具体的下落。这也是在东汉末年,人口普查很难进行的一个原因。各地流寇是越杀越多,其实许多流寇,就是从官军转换而成……
八百军卒!
也就是说,浚仪武卒只剩下两成兵力。
曹朋回过头,看了看跟随他的本部兵马,也不由得暗自苦笑。
他这次到渎亭,一共带了六百人。
一部骑军二百人,一部步军四百人。其中有一半,是他原来的老部下,剩下的人则是曹操从手中抽调出三百精锐武卒填补上来。就算加上那渎亭的八百溃军,也凑不够一个满员营。
“只有八百人,为何还分为四部?”
田豫苦笑道:“四部军司马都在,各有各的人马。
最多的一部有三百余人,最少的一部,不足百人……问题是,谁也不愿低头,只好暂时依照原先所部安置。司空一直都想要收整这些溃兵,奈何袁军逼迫太紧,始终抽不出手来。”
曹朋,大概明白了其中缘由。
都是军司马,哪怕是没有了部曲,也不想被别人吞并。
被吞并,就代表着自己地位的降低……于是乎,四个军司马谁也不肯低头,就僵持在这里。
估计类似于这种情况的溃兵,还有不少。
但由于曹操抽不出手,所以就暂时安置在一旁。
曹操派自己来,是希望曹朋能够将这一支溃兵收拢起来。不要求他能冲锋上阵,只要在撤退之前,保证好退路不断。渎亭有一座浮桥,长有六十多米,是曹军撤退时的一条必经之路。
自有汉以来,桥梁发展很快。
东汉最流行的桥梁建筑,以石柱墩桥为主,其代表性桥梁,就是位于长安的灞桥。
不过,汉光武帝年间,也就是公元34年,在后世宜都和宜昌之间的江面上,出现了第一座浮桥。渎亭浮桥,基本上就是依照宜都浮桥的形式所建造,可并排容两辆马车同时经过。
曹朋勒住马,手指前方一片疏林,“国让,我们歇一下吧。”
酸枣到渎亭并不远,两个时辰的路程,很轻松便可以抵达。
曹朋突然停下来,显然是在听闻了渎亭的情况之后,产生了一些想法,希望能停下来商议。
田豫大致能明白曹朋的心思,于是点头应下。
兵马就地在路边休整,曹朋等人进了疏林之后,找了块空地坐下。
“国让,还有什么状况,你一并说来。”
田豫身为司空军谋掾,对这边的情况非常熟悉。几乎所有的军情战报,都会经由他手处理,曹朋问他,倒真是问对了人。
想了想,田豫正色道:“这四部军司马中,势力最大的,莫过于舒强。”
“舒强?”
“此人是陈留舒氏族人,其叔父便是袁术手下阜陵长舒邵。
所部大都是舒氏子弟,故而极为骄横。妙才将军在时,也曾夸奖此人武艺不俗,所以……他手下虽然不足二百人,但最为心齐。往往舒强一语,营中无人敢与之辩驳。若有反抗,必群起而攻之。乐将军就是见此人太骄横,所以才不肯接受,害怕此人在军中坏了军纪。”
还是个世家子?
曹朋搔搔头,脸色有些难看。
怕就怕这种抱成团的宗族子弟,很容易就惹出祸端。
“还有呢?”
“陈留吴班,字元雄,手中兵马最盛,有近三百人。
此人素以豪侠而著称,年纪不大,可身手却极为剽悍。他也是陈留一大望族子弟,陈雉被杀后,也只他所部兵马损失最小,而且保存最为完整。不过吴班不怎么喜欢吭声,大多数时候比较沉默。舒强虽然骄横,也不敢招惹吴班……所以,能使吴班低头,校尉便可控制渎亭。”
说到这里,田豫突然低声道:“我听人说,司空与陈留吴氏,似有关联。”
陈留吴氏?
曹朋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田豫的话中之意。
曹操的祖母,那位吴老夫人,似乎就是陈留吴氏的族人吧……
时隔一年之久,曹朋几乎快要忘记吴老夫人。她在许都很少出面,也从不干预曹操的政务。
好像只是在曹汲归宗的时候,为曹汲说了几句好话。
除此之外,吴老夫人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司空府中,除了少数几个心腹,很少与外人接触。
田豫说:“其他两个,倒是没什么大碍。
若校尉能解决吴班和舒强,则渎亭自可稳定……渎亭的情况大致如此,还要看校尉的决断。”
曹朋在林中徘徊,并没有立刻给予回答。
突然,他问道:“伯道,主公送来的那些人,战力如何?”
“尚可,若与黑眊交锋,也能抵挡一阵。”
“那军侯唤作何名”
“韩德?”
“呃……把他给我,怎样?”
郝昭笑道:“本就是公子部曲,公子若需要,末将没有问题。”
“那我和你说好,你这一部兵马,人数不会增加。黑眊是我最倚重者,我不希望有滥竽充数。”
郝昭道:“末将明白。”
“校尉已有对策?”
曹朋一笑,“对策倒也说不上,但确实有些想法,还要到了渎亭之后,见机行事。”
“也好!”
田豫并没有去追问曹朋具体是什么想法。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军中丞的职责,说穿了就是为曹朋介绍情况。
曹操派他来的目的,并非是要他给曹朋多少帮助,实际上还是为了让他观察曹朋具体应对。
田豫知道,曹操很看重曹朋。
虽说曹朋名声不小,立下了许多功勋。
可要说到大用,如果没有仔细的观察和考校,曹操也不会轻易的任用。毕竟,曹朋的年纪摆在那儿,曹操总归是有些担心。借由此次渎亭整兵,也是一次对曹朋的考验。考验他的治军本领,考验他的机变能力……白马也好,十里营也罢,都还无法看出曹朋的真实才能。
如果真到不可收拾的时候,田豫自然会出手相助。
但只要事情不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局面,田豫就不会做出任何举措。
说穿了,曹操给田豫的另一个任务,就是考核曹朋。
似乎曹朋也清楚这一点,并没有向田豫过多请教。他命郝昭把那个韩德叫过来,田豫起身离开。
“你叫韩德?”
“正是。”
曹朋觉得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哪里人?”
“末将乃凉州武威人氏。”
“凉州武威?那岂不是和都亭候同乡?”
“都亭候?校尉所说的可是贾文和贾先生?我知道他……我是武威人,他是姑臧人,也算是同乡。”
“这么说,你并非是随都亭候来到中原?”
韩德摇摇头,那张略显稚嫩的联手,露出一抹为难之色。
他轻声道:“家父原本是董太师麾下裨将军,随董太师来到雒阳。后董太师迁都长安,家父奉命断后,战死于雒阳城外。我少时随家父到了雒阳,而后便留在雒阳。司空迎奉天子时,末将在雒阳从军,而后辗转许都……后得夏侯将军所重,在去年九月,当上了军侯。”
原来是在雒阳长大,怪不得凉州口音不重。
曹朋奇道:“哪个夏侯将军?”
“就是长水司马夏侯尚将军。”
“你是长水营的人?”
韩德搔搔头,点头称是。
“那你认得我?”
“末将认得校尉……校尉当初在长水营平乱时,末将就随在夏侯司马身后,所以见过校尉。”
原来如此!
那天夏侯尚身后的确是跟了几个人,可曹朋并未留意。
他想了想,“韩德,我有一桩事情要交代与你,不知道你可有胆气?”
“单凭校尉差遣。”
“很好,你附耳过来。”
曹朋摆手,示意韩德到跟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韩德听罢后,倒是没有什么惊异之色,只连连点头应命。
“好了,准备出发。”
曹朋吩咐完毕之后,摆手示意韩德退下。
他双手揉了揉脸,扭头对阚泽道:“德润,这个田豫如何?”
阚泽一笑,回答道:“此人不简单,泽不敢论断。不过曹公既然把他派给公子,想来并非仅是辅佐公子。他不到而立,便做到了军谋掾,可以看得出,曹公对这位田国让也很看重。”
是啊!
可问题是,曹朋对田豫的印象几乎全无。
三国演义中,他究竟有没有登场?曹朋记不起来了!
不过听他的口音,似乎并非中原口音……三国演义里疏漏或者杜撰的人太多,曹朋也不可能一一记住。
“走吧,咱们也该动身了。”
就在曹朋准备走出疏林的时候,一路上一直沉默无语的夏侯兰,突然开口。
“公子,我想起来这田豫是谁了!”
曹朋停下脚步,愕然向夏侯兰看去。
第309章 延津大撤退(三)
田豫,字国让,幽州渔阳雍奴(今河北安次)人,生于江宁四年,也就是公元171年,年28岁。
早年刘备曾投奔公孙瓒,田豫那时候年少,故而毛遂自荐,史书上记载是‘刘备甚奇之’。后来,田豫一直追随刘备,历经平原相,高唐令等刘备最低潮的阶段。后来刘备任豫州刺史,田豫却以母亲年迈,需回家奉养的原因而此行。刘备再三挽留,最终还是涕泣而别。
返回幽州后,公孙瓒命田豫出任东州令。
时公孙瓒大将王门造反,引袁绍兵马万余人来攻,东州上下皆欲归降。惟田豫不同意,登城将王门臭骂一顿之后,王门羞惭而退。公孙瓒明知田豫有权谋,却碍于田豫出身雍奴大族,始终不肯重用。直至界桥之战,夏侯兰离开公孙瓒之前,田豫都只能偏安于小县中。
“如此说来,田豫倒是一位能人?”
阚泽惊异的说道:“可他又怎么到了司空曹公麾下?”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夏侯兰搔搔头,苦笑道:“当初刘备向公孙借兵,带走两人。
一为我那兄弟,另一个便是田国让。
据我那位兄弟说,田国让离开的时候,刘备曾执其手而称:恨不能与君共成大事。只可惜,他返回幽州之后,就一直没有被重用。所以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大都是道听途说知晓。”
想想,似乎很正常。
夏侯兰那时候不过是公孙瓒白马义从之中的一员小将,当然不可能接触太多人。
曹朋对田豫这个名字也非常陌生,不过听够被刘备称之为‘恨不能与君共成大事’,足以说明这田豫非同等闲。要知道,刘备的眼光是相当好,不管你是否喜欢他,都不能否认刘备看人之准,犹胜于诸葛亮。就著名的例子,就是那因街亭之战,而被诸葛亮挥泪斩杀的马谡。
刘备曾说过,马谡不足以担当重任。
可诸葛亮不同意,最后来时重用了马谡,而使得诸葛亮兵出岐山的大计落空,最后不得不挥泪斩杀。
同样,在诸葛亮兵出岐山中立下大功的另一位蜀国大将马忠,也被刘备称赞为‘虽亡黄权,复得狐笃,世不泛贤人’。这也充分说明,在看人的问题上,诸葛亮比刘备有很大差距。
曹朋不知道的是,这个田豫在历史上,的确是一个大大有名的人物。
此人一直活到了嘉平二年,也就是公元252年,官至太中大夫,享年八十二岁,是当时即有声望的一位曹魏名臣。
不过,这并不会阻碍曹朋对田豫的看重。
“子幽!”
“嗯?”
“既然如此,以后你不妨多与田豫接触一下。”
“喏!”
曹朋知道,田豫不可能像阚泽那样过来帮助自己。
他历经刘备,公孙瓒和曹操,如今更是司空府军谋掾,其地位不同凡响。要这样一个人臣服自己,难度的确不小。可是,曹朋却能与他拉近关系。既然夏侯兰和田豫都在公孙瓒帐下效力过,那么他们之间就可以产生很多共同的话语。相信,田豫也不会对他的好意视而不见。
后世不是有一句话: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曹朋知道,自己在曹操手下,要走的路还很长,能够多结识一个能人,日后必然能成为一大臂助。
……
休息片刻后,队伍重新开拔。
当晚,曹朋抵达阴沟渎亭,远远就看见一座略显破败的兵营,在夕照斜阳下,透出些孤寂。
“何方兵马?”
当曹朋率部快要抵达兵营的时候,从两边疏林,冲出十几名军卒,拦住曹朋的去路。
“新任检验校尉曹朋,奉司空之名接掌渎亭大营,尔等什么人?”
夏侯兰催马过去,厉声喝道。
“新任检验校尉?”
为首的什长一怔,上前一步道:“卑下乃浚仪部吴司马帐下什长,敢问新任校尉,可是那火烧白马的曹八百,曹中侯?”
一个小小的什长,居然知道自己?
曹朋催马上前,“我就是曹朋,你们何故在此?莫非是想要效仿盗匪行径?”
什长吓了一跳,连忙道:“校尉休得误会,我等是奉吴司马之名,在此值守,并不是要做盗匪之事。”
“哦?”
曹朋眼睛一眯,“你叫什么名字?”
“回校尉的话,卑下名叫高月,浚仪人。
吴司马说,渎亭虽是后方,但距离延津并不远,位置非常重要,故而命我等在两边林中设下两座小营,轮流值守。卑下并未得到通知,校尉前来接掌渎亭,请校尉提交兵符腰牌,待验证过后,才可以通行。”
高月说话时,不卑不亢。
曹朋轻轻点头,扭头看了阚泽一眼。
阚泽取出校尉兵符,并腰牌度牒等物品,上前递给了高月。
“请校尉在此稍候,卑下这就禀报司马。”
曹朋没有吭声,只朝着高月点了点头。
高月跑回去,与部下交代了几句后,便跨上一匹瘦马,朝着大营飞奔而去。
田豫突然开口:“这个吴班,倒是个人才。”
“何以见得?”
“渎亭大营并未有任何任务,若一盘散沙。这个吴班还能坚持设下斥候和戍卒,一方面说明他治军严谨,另一方面,此人说不定是看出了渎亭的重要性,所以才会在这里设立关卡。”
田豫说罢,便闭上了嘴巴。
但曹朋却从他这一番话语中,听出了别样的味道。
田国让,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曹朋心里有些不高兴:这吴班是忠于职守,我又岂能因为他设关卡拦截,而刻意去为难他?
就在这时,一队骑军,大约有二十余人,从远处军营疾驰而来。
为首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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