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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大好江山,却被你们治理成如今模样。想当年,汉武帝北击匈奴,班定远震慑西域。陈汤那‘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嘶声裂缝的呐喊声犹在耳畔回响,可是你们却把大好江山,交给了匈奴人休养生息。如此好江山,你们配吗?
两人同时回头,目光中带着一抹厉色。
半晌后,刘光突然笑道:“久闻曹三篇诗才绝伦,如此好风光,何不赋诗一首。
来日,我等将北出萧关,就以此为题,如何?”
曹朋一怔,旋即笑了!
时长河日落,将北方故垒照应残红。
苍茫原野,透出雄浑之色。那若有若无,似有还真的胡茄声,隐约传来,想必时牧人的歌声。风,从北方袭来,仍有一丝丝寒意。曹朋从腰间取出一支横吹,放在唇边吹奏。横吹的音质高亢,带着一丝丝苍凉寂寥,是军中常用的乐器。
一曲毕,曹朋转身离去。
刘光愕然看着他的背影,刚要开口,却听曹朋吟道:“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诗毕,曹朋已走下烽火台,扳鞍认镫。
刘光怔怔站在烽火台上,好半天道:“好一个曹三篇,好一个都护在燕然……”
满心的计较,在一刹那间荡然无存。
昔日汉室荣光,今已不在。
想当初,骠骑出镇,长渠六举,电击雷震,饮马瀚海,封狼居山,西规大河,列郡祁连。可现在,却要与匈奴俯首,与胡蛮连横……祖上有知,必恨我子孙不肖。
早先那点计较之心,再也生不出半点波澜。
刘光何尝不知道,此次汉帝与南匈奴若联合成功,不异于与虎谋皮。所要付出的,必然惊人……可若不与匈奴联合,又有什么办法,重振汉室威风?手中无兵,身边武将,汉帝如今在许都,如一个傀儡,长久以往,汉室必将覆没……
饮鸩止渴!
没错,汉帝现在的做法,就是饮鸩止渴。
明知道害处很大,偏偏又不得不去。刘光又何尝愿意和南匈奴联合。可不与南匈奴人联合,又有谁能帮忙?别的不说,那些汉室宗亲,刘表刘璋皆不为人子,固守于一地,若守家之犬……汉帝诏令,这二人根本不顾。若他们有半点宗室之情,汉帝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无助。刘表就不用说了,单只那刘璋,简直就是……当初汉帝派遣巴郡太守,竟被刘璋所杀。如今西川,俨然已自立为王。
曹友学啊曹友学,我又何尝希望,与胡人勾结?
刘光心里沉甸甸的,一股抑郁之气,令他几欲爆裂……
忽听,远处传来歌声,慨然豪迈。
歌曰:“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
召募赴蓟门,军动不可留。千金买马鞭,百金装刀头。闾里送我行,亲戚拥道周。斑白居上列,酒酣进庶羞。
少年有别赠,含笑看吴钩。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
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借问大将谁,恐是霍嫖姚。古人重守边,今人重高勋。
岂知英雄主,出师亘长云。六合已一家,四夷且孤军。遂使貔虎士,奋身勇所闻。拔剑击大荒,日收胡马群。
誓开玄冥北,持以奉吾君。献凯日继踵,两蕃静无虞。北疆豪侠地,击鼓吹笙竽。云帆转辽海,粳稻来东吴。
越罗与楚练,照耀舆台躯。主将位益崇,气骄陵上都。边人不敢议,议者死路衢。我本良家子,出师亦多门。
将骄益愁思,身贵不足论。跃马二十年,恐辜明主恩。坐见北人骑,长驱河洛昏。中夜间道归,故里但空存。
恶名幸脱免,穷老无儿孙……”
歌声,渐行渐远。
刘光,却已泪流满面。
他已无心继续留在这烽火台上,好像逃难似地离去。
回到营内,他径自冲进小帐,一个人呆呆的坐着……
帐帘一挑,从外面走进一位老者。
“刘侯,何故悲伤?”
“冷宫,我……”
进来的人,正是冷飞。
他本在帐中静坐,忽听人言,临沂侯情绪不好,于是便匆匆赶来。看到刘光泪流满面的模样,冷飞吓了一跳。在他的印象里,临沂侯是个极为坚强的人……即便是当初在长安,受李傕郭汜欺压,也从未见他流过眼泪。可现在,他哭得,好像个孩子。
“刘侯,发生了什么事?”
“我……”刘光抹去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冷宫,我们与胡人连横,错了吗?”
“刘侯,何故有此问?”
自刘光被唤‘汉家犬’以来,他从来都是坚定的执行着汉帝的命令。
汉帝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
即便汉帝让他杀人,刘光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可现在……
冷飞能感觉到,刘光心中的那份凄苦和悲凉。他坐下来,轻轻抚摸刘光的肩膀,“刘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与老奴说说。可对外,您可千万不能说这些。”
“为什么?”
“陛下何尝不知,与匈奴连横,不异于与虎谋皮。
可时势所迫,若不与匈奴连横的话,陛下在朝中的声音,必一天弱似一天,最终……老奴也不想与匈奴人连横。但以今日之状况而言,与匈奴连横,是最好的出路。”
“我知道,可是我……”
“刘侯,我知你不愿为此事。
但既然陛下诏令,我们就必须要把此事做好。将来会如何,非你我所能顾虑……我们现在要做的,要考虑的,就是助陛下重掌朝堂,恢复我汉家江山的荣耀。”
荣耀?
都与匈奴连横了,汉家江山还有什么荣耀。
这次若真是连横成功,只怕不会比昔年高祖白登之围好多少,必然成为汉家奇耻大辱。
那时候,自己的名字……
刘光闭上眼睛,露出痛苦之色。
冷飞还想要再劝说刘光,却见刘光轻轻摆了摆手,“冷宫,我很累,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那……刘侯你多保重。”
冷飞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相信,以刘光的才智,很快可以冷静下来。而此刻,不过是他情绪波动之时。
走出小帐,冷飞犹豫了一下后,招手示意一名锐士过来。
这锐士,日间随冷飞一同去了玉皇山。冷飞问道:“你们今日在玉皇山,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不许有半点疏漏。”
锐士想了想,道:“今日主公在城里转了转,便生出往玉皇山一游的想法。不过,在玉皇山我们遇到了一些人,主公似乎与那些人认识,在一起说了一会儿……”
锐士把事情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冷飞,冷飞听罢,眉头紧锁。
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
他历经过世态炎凉,哪能不晓得刘光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绪上的波动。
一双细目,眯成了一条缝,心中陡然生出无尽的杀机。曹朋,又是那该死的曹朋……他几次破坏了陛下的好事,如今更动摇了临沂侯的信念,使临沂侯对陛下生出不满。此子若活着,必为我大汉之灾难。若不能尽快除去,这次出使,只怕会徒生波折。
不行,必须除掉此子!
冷飞突然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抹森然。
……
夜色深沉,营中刁斗声不绝。
睡梦中的曹朋,猛然一个激灵,呼的坐起身来,抬手紧紧的抓住了虎咆刀……
何故,心生悸动?
第361章 杀气凛然
军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庞统在榻上翻了个身子,又沉入梦乡。
帐外,邦邦邦三声响,已是三更。曹朋披衣下榻,轻手轻脚的从小帐里走出来。
这是一个五人小帐,一般可容纳一伍军士。
不过由于曹朋特殊的身份,所以在出发后,田豫分给他三座小帐使用。曹朋一行共十人,确有十三匹马。以至于不少使团里的人都认为,曹朋是田豫的心腹。
所以,他独占三顶小帐,也不足为奇。
整个使团从一开始,便划分出两个派系。一个是正使周良,毫无疑问,他代表的是汉帝。其麾下已宫人和汉帝近卫为主。另一个就是田豫,则属于曹操一系。其手中皆锐卒,大都是经过官渡大战的军士,实力较之周良,远远胜出……
不过,周良是正使,田豫是副使。
明面上,两人相处很愉快。
私下里,却是泾渭分明,相互间不予理睬。
曹朋和庞统独占一小帐,韩德王双独占一小帐,其余六名飞眊则占据一座小帐。
只是,在曹朋帐外,常设两名飞眊守卫,所以地方很宽敞。
“公子!”
“嘘……在这里,唤我什长。”
“喏!”
“好了,去歇息吧,我一个人走走。”
两名飞眊躬身退下,曹朋站在军帐门口,仰望苍穹。
萧关的夜空很高,也很清爽。但是却让人感觉有些寂寥……星辰璀璨,银河越空,似在寂寥中,平添了些许生气。这里,是大汉的天空,但却显得有些冷清。
不远处,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
想来田豫还没有休息……这家伙和老曹有点相似,属于那种手不释卷的主儿,最喜欢读春秋,对《战国策》也颇有研究。估计这个时候,田豫还在捧书阅读。
曹朋没打算去打搅田豫,因为他和田豫之间,交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深厚。
这个人很有才华,而且心机很深,谋略不俗。
曹朋非常清楚,田豫不可能依附于他,了不起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也就难得。自家的盟友已经很多,没必要再去勾连太多盟友。与其有那心思寻找盟友,还不如想想,怎么让甘宁步骘这些人更进一步。因为这些人,才是曹朋的根基。
已四月,许都想来有些炎热。
不过萧关下,天气仍有些清爽,风有点冷……
这也是曹操为什么让使团二月出行的缘故。漠北的春天,来的比中原至少要晚一个月。若出发太早,进入漠北后,必然极为寒冷。又不着急,何必赶这时间呢?
曹朋在军帐周围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便返回帐内。
刚才那一丝悸动,却牢记心中。如今,曹朋虽然还没有达到那种洗髓如霜的境界,但其势已初成,功夫更达到了准超一流的地步。和典韦这些超一流的牛人可能没法子相比,但是和徐晃夏侯惇相比,怕是不分伯仲。所欠缺的,是经验。
练武到了一定程度,就会产生一种灵觉。
当危险到来时,可以在第一时间发现……有的时候,甚至能预知危险。
曹朋搔搔头,有些疑惑不解。
这军中能给他带来威胁人,还真没有。至少在他视线所及中,那使团的三个军司马,也不过一流而已。若交锋的话,曹朋有信心,可在二十招内解决三个人。
他们的身手,甚至还比不上韩德和王双。
而禁军那边……
曹朋也没有发现什么高手。
所以,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对自己造成威胁。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心无大错,还是谨慎点好。回到军帐中,他把衣甲包取出,从里面翻出一件薄薄的衣甲。这衣甲是有兕皮鞣制而成,做工很精细,而且质感也非常轻。
曹汲曾为武库令,掌管着京畿甲胄兵器。
这件皮甲,是曹汲从武库里找到,而后在里面衬上了铁线,便成为一件极佳内甲。把内甲套在身上,而后又从行囊中取出手弩,扣在手臂上。取出二十枚铁流星,装进随身的麂皮兜内,曹朋坐在榻上,心里面多多少少,感觉有些踏实。
“阿福,这大半夜的,你穿着一身衣甲干嘛?”
庞统迷迷糊糊的醒来,睁开眼就看见曹朋一身戎装的坐在那里,不禁疑惑问道。
曹朋说:“不知什么缘故,总觉得心里面有点不安,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
庞统坐起来,披上外衣,走到帐门口向外看了两眼。
“能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
曹朋苦笑回答,“我若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早就去想应对之策,那里会像个傻子一样的坐在这里?”
“你……多疑了吧。”
“或许!”
两人面对面的坐着,庞统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良久后,当刁斗四响时,曹朋突然倒在榻上,“睡吧,天亮之后,我们还要赶路。”
“你现在不担心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填就是。”
说着话,曹朋和衣而卧,拉起毯子。
庞统打了个哈欠,看着曹朋,轻轻摇头。这个阿福,有时候古里古怪,真看不明白……
……
卯时,田豫点兵,准备出发。
至辰时,一行车马浩浩荡荡从萧关驶出,踏上了出使塞北的路途。曹朋跨坐马上,领着韩德等人随大队行军。他就在中军,与田豫在一起,看上去神色轻松。
远处,则是周良车队。
周良的年纪大约三四十的模样,胖墩墩,肉乎乎,一脸的笑容。
他没有骑马,而是坐在车仗当中。神情肃穆的看着身前的青年和白面无须老者。
“刘侯,真要如此做吗?”
经过一夜的调整,刘光看上去平静许多,恢复到往日沉冷模样。
他点点头,“我的身份已经被人识破,在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与其这样子偷偷摸摸,倒不如摆明了车马,看那些人又能耐我何?”
“既然刘侯已经决定,奴婢遵命就是。
但不知,刘侯决定什么时候出面?”
刘光想了想,轻声道:“今晚,逢义山。”
建宁元年春,太尉段颖领兵十万人,与先零诸种战于逢义山……
至逢义山,基本上就等于离开了汉室的控制区域。虽然说名义上,逢义山属于安定郡治下,但实际上,这里已经是羌胡混杂,汉室对此地的控制力,几乎为零。
过逢义山,沿清水北上,可至大河。
而后再顺大河而行,出石嘴山,便可以直达朔方郡。这里,是河套所在,也就是南匈奴驻扎之地。周良点点头,轻声道:“那么咱们就在逢义山宿营……”
刘光与冷飞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周中宫,那就拜托你了。”
两人说罢,便离开了车仗,迅速混入人群之中。
周良微微一笑,而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争吧,斗吧,反正与我有何干系?”
……
本来,按照田豫的计划,会直接过逢义山北上。
但是周良坚决不同意,认为并不急于赶路,倒不如在逢义山停宿一晚,来日北上。
他理由非常充分:“非是我不愿赶路,实我等出萧关之后,便已入羌胡之地……这些地区马贼横行,匪患不断。赶夜路的话,万一遭遇袭击,必损失惨重。既然如此,为何不昼间行军?明日天亮出发,我们可以在傍晚抵达大河。到时候再休息一夜,第二天便可以在富平渡河,北出石嘴山,而进入南匈奴治下。”
“可这样一来,只怕要耽搁时间。”
“田将军,杂家以为这安全抵达,比赶时间更重要。
再者说了,出石嘴山后,临近并州。万一被并州人觉察到,发动袭击,该怎么办?
日间行进,安全一些。”
最终,周良说服了田豫。
于是在当天晚上,使团抵达逢义山之后,便驻扎下来。
本来,田豫准备休息一下。可还没等他卸下衣甲,周良就派人过来,说是有要事商议。
紧跟着,聚将鼓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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