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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这才大笑着,鼓掌喝彩。
“父亲!”
曹冲扭头看去,见曹操,立刻兴奋的跑上前来。
已八岁有余的曹冲,看上去很健壮,个头也比同龄人高出不少。而荀俣和邓艾连忙上前行礼,而后恭敬的在一旁垂手肃立。
“仓舒刚才读的,可是《洪范》?”
“正是。”
“可我记得,你去年就已经学过,为何今又重读?”
曹操走进凉亭坐下,招手示意三个孩子上前。
典韦和许褚,则分立亭外,抱胸而立。
曹冲搔搔头,有些羞愧的说:“先生来信,说读书不可囫囵吞枣,并提问孩儿八政之说。孩儿有些看不明白,便决定依照先生所言,重读《洪范》,还有《货殖列传》和《食货志》。这两天再读下来,觉得颇有收获,故而再三诵读。”
“先生?”
曹操以为曹冲说的先生,是官学的老师。
环夫人在一旁轻声道:“仓舒只认一个先生,就是友学。”
“哦?”
曹操一怔,旋即笑了。
“仓舒还在向友学求教吗?”
“一直未曾中断。这孩子每每遇到问题,都会想到去找友学解释。不过之前友学忙于政务,所以便托付月英和小真代为讲解。偶尔会写信询问仓舒的课业,并提出一些问题,让仓舒思考。有时候,还会着重介绍一些书籍,让仓舒重读。”
“是吗?”
曹操这一年来,忙于河北战事,倒是疏于对曹冲课业的检查。
他低头,看了一眼摆放在书案上的几本书,眉头不由得轻轻一蹙。
《尚书》、《货殖列传》、《食货志》……
他发现,曹冲读的书,似乎一脉相承,全都是有关食货的书籍。抬起头,曹操疑惑的看了一眼曹冲,片刻后沉声问道:“仓舒,何以如此关心这食货之事?”
曹冲想了想,朗声道:“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自古民以食为天,而王以民为天。由此可知,食货是根本。先生说:不知食货,不可以治天下!孩儿颇有感怀……去年孩儿就学时,先生曾赋诗一首: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孩儿当时并不太理解,可重读食货后,方知这食货之重。”
曹操眼中,流露出欣喜之色,连连点头。
打天下时,或许可以不知食货;但若治天下,怎能不知食货?
如今,他在打天下;而未来,治天下的人,必须要懂得这民生经济。曹冲开始重视食货,说明他已经开始关注以后的事情。他才只有八岁,竟然就有这等眼光?
不过,曹操心里随之一颤。
曹朋似乎是在着重培养曹冲治天下的本领,难道说,他是在……
这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无法抹灭。曹操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这心里却有些嘀咕。
“嗯,仓舒所言,极有道理。”
曹操说着话,拿起了另一本书,“小艾,这是谁写的?”
“回司空,此乃舅父所著。”
“是吗?”
曹操翻开来,但见扉页上写着《三十六计》四个大字。
好大的口气啊!
他翻开扉页,往下看去,却见三十六计的总纲。根据其计谋类型,分为胜战计、敌战计、攻战计、混战计、并战计和败战计六种。这书中的开篇,便是胜战计,记载六条计策,分别是瞒天过海、围魏救赵、借刀杀人、以逸待劳、趁火打劫和声东击西。每一条计策下面,都会有相应的注释,以及一些案例的注解。
比如这瞒天过海四个字后面,便写着: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内。太阳,太阴。
再往下面,则有三个战例,专门用于解释。
而这些战例,大都出自于春秋战国时期的战事,除此之外,还有楚汉之争,以及有汉以来的几次经典战役。这一看不要紧,曹操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不过,这书里只注了胜战计,其他五个类型,并无记载。
曹操忍不住问道:“小艾,何故未有其他战计?”
“舅父今正忙于事务,故而还未写出来。这六条计策,是舅父在去年时派人送来,让我闲暇时学习。”
曹操听罢,不由得轻轻点头。
“那就是说,你舅父尚未完成此书?”
“没有吧……月英舅母说,若舅父完成了,肯定会派人送回来。如今既然没有动静,想来是还未完成。”
曹操忍不住感慨,“友学,真奇才哉。”
环夫人轻声道:“仓舒这一年来,在官学中就读,回来时常说,先生讲解的无趣,不若友学生动。妾身是觉得,既然友学有此才能,何不让他回来,继续教授仓舒?总好过那那些迂夫子误人子弟。再说了,河西苦寒,让他留在哪里……”
“妇道人家,懂个什么?”
曹操忍不住呵斥道:“河西,乃节制西凉要地,更是关中北面屏障。
当初友学建议立足河西,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今,他刚站稳脚跟,怎能轻易离开?不过,夫人说得也有道理。仓舒聪慧,又有友学早先启蒙,已非同龄人可比。既然如此,以后就不比去官学就学,且让他随着性子,自行发展吧……
对了,小艾!”
“喏!”
“日后若你舅父有新作来,一定要抄录一卷,送给我。”
邓艾连忙答应,正准备退下来,却听曹操道了声:“且慢!”
他扭头与环夫人低声说了两句话,环夫人一笑,轻轻拍了曹操一下,起身离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环夫人带人回来。
那奴婢的手中,还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几卷竹简。
“小艾,拿回去,慢慢品读。”
“这……”
“此乃我所著《孙武十三篇注解》(亦即孟德新书雏形),尚未全部完成。我观你舅父所著三十六计,与我新书颇有相似,你既好兵学,就拿回去慢慢研读。若是有不解之处,可向你舅父提问。不过一定要把他的回信,抄录给我,如何?”
邓艾闻听,万分欣喜,连忙躬身道谢。
环夫人白了曹操一眼,却见曹操脸上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令她心里一动。
司空此举,莫非另有深意?
第452章 建安九年
大军将动,会有诸多琐事。
虽说荀彧解决了大部分问题,可曹操还是要做出一些安排才好。比如,许都兵权由谁节制?比如各项政务,该归谁打理?林林总总,看上去好像不多,可安排起来,却是极为繁琐。好在,随着夏侯渊自山东归来,使得许都安全可以保障。
夏侯渊,拜卫将军……
待处理完后,天色已晚。
郭嘉正准备回去,却被曹操唤住。
他随着曹操,来到后宅的书房里,见书房里的陈设,似乎有一些奇妙的变化。
以前的坐榻和长案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太师椅和一张半人高宽大的书案。
“这是友学在河西,根据胡人的家具做出来的新玩意儿。
开春时,他派人送来了一套,还有八十卷伯喈公当年的藏书。据说,是昭姬背写出来。他让人在许都买一些能读书识字的婢女,说是要送给昭姬……呵呵,说起来也怪,昭姬颠簸流离多年,居然不肯返回故土,居然选择留在了河西。”
曹操开篇,一副嬉笑之色。
末了还眨了眨眼,透着一副‘你懂的’表情。
郭嘉知道,曹操把他留下来,很可能是要讨论关于曹朋的事情。
不过既然曹操不先开口,郭嘉也不会主动提起。于是笑呵呵道:“才子佳人,最是美谈。友学才学横溢,昭姬更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在一起,留在河西倒也正常。”
“哈哈哈,奉孝所言,深得我心。”
曹操笑罢,脸色突然一变。
“奉孝,近来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哦?”
郭嘉愣了一下,有点捉摸不定,于是摇摇头,轻声道:“最近嘉身体不适,故而很少留意外面。”
不是我不关心,是我身体不好!
曹操一笑,“我却听到了一些说法,言仓舒聪慧,甚得吾心,可以为世子?”
那双细长的眸子,如鹰隼般,凝视郭嘉。
郭嘉心里一动,故作惊讶道:“不会吧,仓舒年仅八岁,谁会那般无聊,言及此事?”
“可是,子桓却信了。”
曹操,步步紧逼。
郭嘉道:“子桓公子年岁已长,若继续留在漆县,眼界不免狭窄。今返回许都请战,倒也是一个机会。河北之战在即,正是子桓建立功业之时,我看很合适。”
曹操忍不住笑了!
他想要套郭嘉的口风,可是郭嘉就是不往上靠拢。
他摇摇头,“奉孝,你知我意。”
郭嘉顿时沉默了……
他知道,这一次他恐怕是无法躲避过去。于是,沉吟片刻后,郭嘉抬起头,正色道:“司空正值春秋鼎盛,何必急于立嫡?”
“虽非我所愿,却不得不为之。”
曹操叹了口气,轻声道:“子潃故去后,一直有人劝我。可我却总是无法下定决心。子桓沉稳,子建才高,而仓舒聪慧,皆上上人选。但问题是,子桓根基不稳,无甚功勋,难以服众;子建好清谈,才学虽高,可为名士却不足以当大事。仓舒……年纪太小,而子文好勇斗狠。我本想等过几年再想此事,但现在……
做大事,当需早筹谋。
有些事情若没个准备,万一发生,岂不是措手不及?
袁绍昔年犹豫,而使河北混乱;此前车之鉴,我需及早筹谋,以免重蹈覆辙啊。”
曹操说的很隐晦,但郭嘉却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他在担心!
可他又担心什么?
当曹操提及袁氏诸子的时候,郭嘉心里一动。联想到之前曹操提及曹朋,顿时豁然开朗。
莫非,曹操担心党争?
这可是一个大问题,郭嘉也不得不小心谨慎。在沉吟半晌之后,他轻声道:“主公,友学……”
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又思忖了一番之后,蓦地向曹操看去,眼中流露出惊骇之色。
“主公,我有一计,可使主公无后顾之忧。”
“讲!”
郭嘉咬咬牙,“今日主公曾示友学三十六计。虽只胜战计,但却……
主公,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以《损》推演。不知若何?”
曹操的眼睛眯缝起来,闪过一抹精芒。
半晌后,他突然笑了,“哈,奉孝说笑,某不过随意一说,奉孝不必往心里去。”
“哈哈,嘉亦说笑。”
“那早些回去歇息吧。”
“嘉,告退。”
郭嘉起身离去,而曹操则端坐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敲击扶手,陷入了沉思之中……
……
初春的风,仍有寒意。
郭嘉走出司空府,激灵灵打了个寒蝉,才觉察到,他内衣几乎湿透。心里,隐隐有些发冷,却又忍不住有一些兴奋。他可以感觉到,那禁锢曹操野心的紧箍咒,有些松动。事实上,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曹操可说是大势已成,只待北方平定。只是此前,曹操一直有所顾虑。而今,他这种顾虑,好像有些消减。
不过,曹操对曹朋,似乎有所警觉。
郭嘉虽然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机巧,但还是觉察到了……
但愿友学莫要怪我!
他暗自叹息一声。
刚才与曹操说的那一番话,源自于曹朋《借刀杀人》之计的解释。曹朋,是刀!杀谁?曹操知道,他郭奉孝也清楚……只是目前而言,时机似乎尚未成熟。
也唯有这样,才能让曹操消减去对曹朋的顾虑。
希望他,将来能明白我的苦心吧!
郭嘉用力甩了甩头,登上停在司空府外的马车。这件事,必须忘记,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去毓秀楼!”
随着郭嘉一声吩咐,车夫应诺,扬鞭在空中啪的一声脆响,赶着马车缓缓驶动。
……
建安九年,二月。
曹操挥师征伐邺城,河北战事,一触即发。
而与此同时,远在河西的曹朋,一身斜襟短襦,赤着脚,扶着曹公犁,站在田垄上。
中原的土地,已经开始耕种。
可河西,才刚刚解冻。黑色的土地,在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后,终于要开始播种耕种。曹朋作为河西郡太守,必须要参加这开耕的仪式。事实上,他名下也有一些田地,作为耕田。而身为一郡太守,他要开这第一犁,以鼓励大家农耕。
两头耕牛,在田垄上静静站立。
而曹朋一手执鞭,一手扶着耕犁,随着一阵欢呼声,扬鞭赶牛,扶耕犁而走。
锋利的犁头,破开沉睡了一个冬天的土地。
带着一股土腥味儿的地气扑面而来,令人顿感精神抖擞。
田垄周围的百姓,不由得欢呼雀跃起来。看着那黑色的泥土不断翻滚,一个个笑逐颜开。
走完一垄,曹朋停下来,微微喘息。
步鸾和郭寰连忙上前搀扶,而作为河西郡二把手的步骘,则从曹朋手中接过耕犁,继续开垦土地。接下来,庞统、徐庶、郝昭、夏侯兰还有潘璋这些河西郡大员,会一个个的上来。待他们耕完了之后,也就代表着,河西屯田正式开始。
同样的仪式,不仅仅是在红水县。
凤鸣堡、廉堡、胡堡还有武堡,都有这样的仪式。
其中廉堡的耕地最多,因为其县城已经建设完毕,算是正式投入。而红水县,随着春回大地,也准备复工。胡堡和凤鸣堡,需重头开始,而武堡则是在红水集的基础上,进行改造。整个河西,如今有耕地三万顷,远远达不到曹朋的要求。
在曹朋的计划里,至年末时,河西郡要达到六万顷的耕田才可以。
不过呢,耕田倒不急于一时,大批的奴隶,将会以修建城池为准,而后才会着手开荒。总体而言,河西郡今年的任务很重。如果能按照计划实行起来,待来年可以将人口增加至四十万人。这需要一个缓慢的时间,更需要曹朋等人的努力。
从步鸾手中接过湿巾,曹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这农活,比练武还要辛苦。
才一垄田,就让曹朋气喘吁吁……
蔡琰带着甄宓,站在人群里,看着曹朋那笨拙的动作,忍不住哈哈大笑。甄宓也想笑,却又不敢笑。毕竟,她现在还只是一个俘虏,和蔡琰的身份,全然不一样。从最初被掳来河西的惊慌失措,到现在渐渐的平静,甄宓在慢慢的习惯。
“小鸾,小寰……再过两年,这里一定会成为漠北一颗明珠,你们信不信。”
站在田头上,曹朋意气风发,手指田间,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气概。
这时候,庞统刚接过耕犁,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上,模样好生狼狈。
步鸾郭寰等人,忍不住大笑。
而曹朋也是摇着头,对跟随在他身边的曹彰道:“看到没有,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想要做一个优秀的泥腿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先生,状元何物?”
“呃……”
曹朋突然意识到,他好像忽视了什么事情。
状元这个称呼,好像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他想了想,并没有开口解释,而是推了一下曹彰,“子文,你也过去试试,让我看看你这耕田的本事如何?”
我好像一直忘记了什么事情?
可,究竟是什么呢?
就在曹朋思忖之时,远处一匹战马疾驰而来。
“公子,河东战报……高干率部,袭扰河东,卫觊将军已出兵平抚,请公子提防。”
第453章 凉州乱(一)
高干,出兵了!
这即在曹朋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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