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正尚不知道,贾诩已抵达舞阴。
……
忙了整整一夜,到黎明时,蒯正才安歇下来。
可没等他休息多久,忽有人前来禀报:“黄老将军求见。”
“啊?”
蒯正一惊,连忙坐起。
“快快有请。”
此时,天光放亮,艳阳高照。
蒯正匆忙洗漱,刚擦了一把脸,黄忠就来了。
黄忠看上去,很疲惫,全无早先驰骋疆场那份威风。他一身便装,走进厅堂后,躬身一礼。
“老将军,这是何故?”
“忠特来求死。”
“啊?”
黄忠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若伯平不欲忠死,请放忠还家。”
“老将军……”
“伯平,你且听我说。
你之心意,我已清楚。然则,黄某一生忠恪,不愿背主求荣……黄忠已年过知天命的年纪,也并非不知好歹。曹公子的想法,我也知道。可这忠臣不事二主,忠断无背主的道理。如果曹公子不杀我,就请放我回去。昨晚黄某想了一夜,算起来,自小叙离去之后,我已有多年未曾还家。家中老妻,在去年还来信,让我解甲归田。只是黄某这心里面,一直不愿认输。而今湖阳惨败,黄某沦为阶下囚,才知自己真的是老了。与其留在这里惹人耻笑,倒不如还家,陪伴老妻,了却残生。我也知道,曹公子不在,所以才特来向伯平辞行……”
黄忠的心意,表达的非常清楚。
蒯正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友学,你之前玩儿的,好像有点大了……
把个好生生的老将军,给折磨成这副模样。
蒯正听得出,黄忠是真的心灰意冷。只是,他也知道,曹朋对黄忠是发自肺腑的尊重,断然不舍杀了老黄忠。
可就这么放走黄忠……
蒯正苦笑道:“老将军,何不暂待两日?
太守而今不在湖阳,你若是真要离开,还是等太守回来再说。”
黄忠,却摇了摇头。
“正知公子不在,故来辞行。”
我就是知道曹朋如今不在这里,所以前来辞行。言下之意,就是告诉蒯正,我绝不会见曹朋,如果他回来了,我宁可一死。你要么放我回去,要么杀了我,其他的话语,不用再说。
“这个……”
蒯正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老将军,要不然等我一下?
待我送走正方,再与老将军说话。”
“那,我就在此等候伯平的答案。”
黄忠可不会中蒯正的缓兵之计,也让蒯正感到非常无奈。
于是,蒯正离开县廨,在城外与正要出发的李严汇合。把情况和李严说了一下,向李严求教。
“你的意思是,老将军心意已决?”
“正是。”
李严,同样是感到很头痛。
“这件事,必须要立刻通知公子。”
“我已命人前往比阳,估计正午时,一定可以抵达。”
“难道,就不能拖延一日?”
“很难。”蒯正轻声道:“汉升将军似乎真的是心灰意冷,而且不愿在此久留。如果强行挽留,说不定会惹出祸事。你也知道,他性情刚烈,若是硬要留他,弄不好……”
蒯正虽没有说出,弄不好会怎样,可这言下之意,已表露无遗。
依着黄忠那如烈火般的性子,弄不好会自杀!
“你,确定他要回家?”
“这一点,我可以看出来。”
李严不由得轻轻敲击额头,“如此,且请老将军用过午饭,再送他上路吧……能拖一时,且拖一时。实在不行,就放他离去。不过,他要回家也可以,需有人随行。待公子回来,也好有一个交代。”
蒯正闻听,点头应允。
……
正午时,蒯正在县廨宴请黄忠,并在酒席宴上,苦苦挽留,可黄忠心意已决,无法说动……
无奈之下,蒯正只好放黄忠离去。
不过,他派了百人相随,护送黄忠还家。
黄忠也没有拒绝,他知道,蒯正放他走,已经冒了风险。若是他趁机讨回荆州,那蒯正吃罪不起。同时,黄忠心里也是万分的感慨:和曹朋这边一比,荆州刘表待他,简直就是小人之心。刘表嫌弃他老迈,刘磐虽愿意用他,但更多是要利用,而非真心接纳。否则,他也不至于到而今,还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中郎将;至于刘虎,更不用说了!心胸之狭窄,性情之多疑猜忌,根本就不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反倒是敌人,不管曹朋也好,蒯正也罢,更信任他。
算了,这次回了老家,便陪着老妻,终老此生吧。
黄忠万般失意,踏上了返家的路程……
从中平五年,因爱子病故再次入仕,离开丹水老家之后,至今已近二十载。二十年,他还是一无所成,却承受了种种羞辱和打压。此前,他奉命前来章陵,希望能建立一番功业。
哪知道,来了章陵,却受到更大的压制。
胜了要被嫉妒,输了要被猜忌……有时候想想,黄忠觉得,自己这二十年来,几乎都是在无所适从中渡过。没有人愿意信他,也没有人想要用他!只因为,他是一个不起眼儿的老卒。
离家时,壮怀激烈。
返乡时,黯然销魂……
黄忠带着一肚子的委屈,满腹的心事,一路行进。
在入夜后,他抵达宜秋聚,并在宜秋聚的驿馆内落脚。
晚饭,是随行的曹军为他准备。而这个护送他回家的屯将,赫然正是傅肜的族弟,傅龠。
“季龙,何以要为那曹朋,效死命?”
黄忠拉着傅龠对酌,酒过三巡,不免有些熏熏然。
傅龠一笑,“若不为公子效命,何人愿用我?
老将军,我和你不同……当初,你在宛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可我却没有这等本事。更不似蒯县令有家世,也不如邓县令,追随公子一家日久……我和我兄长,皆起于微末,公子不嫌我等出身卑微,提拔家兄为校尉。棘水一战,家兄战死,公子更命人将家兄妻子借去荥阳,以为假子,更把我带到身边,视我如心腹。此等仁义,我焉不效死?”
黄忠笑了,“这么说来,你却是好运气。”
“运气好不好,我不知道。
反正公子待我甚厚,我只有努力为公子做事……其实,老将军何尝不是?我家公子对老将军极为重视,在南山口听闻老将军的名字,二话不说,便带领兵马,前来湖阳。至于他之前所为,那出自李正方之计,并非我家公子所愿。他对老将军的仰慕,连庞将军都有些嫉妒呢。”
“是吗?”
黄忠不由得沉默了……
第621章 曹朋月下追黄忠
黄忠甘心解甲归田,就这么灰溜溜回去?
答案很清楚,他并不愿意如此!想当初,他离开家园,重新入仕,渴望着能够建立一番功业,却始终没有没有遇到值得追随的主公。成瑨、张咨、乃至于后来的刘表、刘磐、包括刘虎,或对他小心提防,或弃之不用。二十年过去,一无所成,就这么返回家乡,又怎能心甘情愿!
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
黄忠知道,曹朋也许是他的贵人,但却不能归附。
一旦归附了曹朋,就坐实了他背主求荣的名声。这对于黄忠而言,是绝对无法接受的结果。
但除了曹朋,谁还会赏识他呢?
黄忠心里,感到无比的迷茫……
回荆州,那不可能!
蒯正放他回家,已经是背负了巨大的责任。如果他回荆州,就等于陷蒯正于不义,也不符合他黄忠为人处世的准则。而且,回荆州又能如何?经湖阳惨败,刘表就算不追究,刘磐也未必能继续容忍他的存在。可以说,湖阳刘虎惨败,等于令黄忠有家不能回,有国不能报。
除了返回故里,再无其他选择。
但在内心深处,黄忠始终感到那种强烈的不甘……
……
怀着满腹的抑郁,黄忠喝了不少酒,回到住处,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在梦中,他梦到自己又重回中平元年,面对百万黄巾大军围城,他率一百敢死士杀入乱军,斩黄巾大小渠帅十数人。时为南阳太守的秦颉,登城观战,亲自为他擂鼓助威,好不风光。
一晃二十多年,秦颉早已故去。
黄忠也已经垂垂老矣,两鬓华发早生。
真让人怀念啊……
忽然,黄忠睁开眼睛,从睡梦中醒来。
隐隐约约,他听到驿站外传来一阵骚乱和喧哗声。
黄忠忙翻身坐起,披衣快步走到门旁,侧耳倾听。喧哗声,很快便消失无踪。紧跟着,就听一阵脚步声响起。
“老将军已经睡下了?”
“是。”
傅龠的回答,非常恭敬,“公子,要不然我去将老将军唤醒?”
公子?
是曹朋!
曹军将士,特别是护送黄忠的这些曹军,他们口中的‘公子’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曹朋……
不过,曹朋不是在比阳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黄忠心中一动,一种久违的感动,突然涌上心来。
脚步声突然消失,想来是曹朋停下了脚步。片刻后,黄忠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幽幽叹息,旋即就听到曹朋那熟悉的声音响起。他对曹朋的声音,并不陌生。虽然两人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可是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试想,一个把他害得如此凄惨的家伙,又怎可能记不住声音?
“看起来,老将军对我还是有怨念啊。
也是曹朋福薄,不能得老将军指点,实在是一大憾事。算了,别打搅汉升将军的休息了,你此次护送老将军还家,一路上务必要好生照拂。我来的匆忙,也没能给老将军带什么礼物,这五百金就代我转交老将军,权作我的歉意……你持我令牌,到丹水之后,拜会丹水令,请他对老将军多关照,我会记住他这个人情。其他的,也没什么了!你先下去歇息吧。”
“公子,你不去休息?”
“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就走。
天亮之前,我必须要赶回比水,恐怕无法和老将军见面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这里有一口刀,请代我转赠汉升将军,就说……我污了老将军的名节,请他原谅。”
曹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遗憾。
黄忠连忙走到窗边,悄悄打开一道缝隙,向外面观瞧。
“公子,这可是曹大家的封炉之作,你……”
“宝刀赠烈士,此刀唯有在老将军手中,才算是名副其实!”
从缝隙里,黄忠看到曹朋从腰间解下一口佩刀,交给了傅龠。曹大家封炉之作?黄忠心里不由得一动!
能称之为大家,而且姓曹,恐怕就只有曹朋的父亲,如今的凉州刺史曹汲。
曹汲所铸神兵,为世人所赞叹。
而他宣布封炉,不再打造兵器的消息传开以后,令许多人为之遗憾。这也使得曹汲早期的作品,身价陡增,至少涨了三倍还多。黄忠身为武将,对神兵利器有着无法抗拒的喜好。只是他家中并不富裕,这些年来东奔西走,四处征战,也未能攒下什么家产,自然买不起曹汲的兵器。
倒是刘磐手里有一口佩刀,据说是曹汲中期作品,价值千金。
而他的封炉之作,其价值估计能达到万金之巨,而且是有价无市,根本就无处可以购买来。
七剑三刀之名,黄忠也曾听说过。
他更知道,曹朋手中的佩刀,名为西极含光宝刀,是七剑三刀里的巅峰之作。许多人愿意花费重金购买,可是曹朋都拒绝了。而今他要赠给自己的这口佩刀,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西极含光?
黄忠心中那根敏感的弦,被拨动了……
傅龠无法阻止曹朋的决定,只能在一旁相陪。
月光下,就见曹朋在庭院中站立良久,凝视那紧闭的房门,久久不语。
半晌之后,他再次发出了一声轻叹,而后拱手朝着房门一揖到地,转身就要离开。这 一揖,令黄忠鼻子不由得一酸。他看的清清楚楚,曹朋风尘仆仆,面容带着疲惫之色,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恐怕是他听到自己要回家的消息之后,二话不说,就骑着马追赶过来……
自黄忠入仕以来,即便是当初格外看重他的秦颉,也未能有如此的厚待!
古有萧何月下追韩信,被世人交口称赞;可而今曹朋千里追黄忠,却只为替黄忠送行,并向他道歉,更令黄忠感到万分的感激。
黄忠啊黄忠,你不是一直嗟叹,生不逢明主吗?
而今,明主就在外面,你却要为了那一点点的颜面,而错失你此生最后的一个机会不成?
眼见着曹朋就要走出跨院,黄忠再也无法忍耐。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旁,一把将房门拉开,纵身便窜出来,大声喊道:“公子,且慢。”
曹朋身子不由得一震,转身回望。
“汉升将军,可是我搅了将军清梦,还请老将军恕罪。”
曹朋说着话,就要搭手见礼。
哪知道黄忠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曹朋身前,噗通一声跪下,匍匐在地,痛哭失声道:“忠不过一介老卒,得公子所重,不计先前之过,反而一再忍耐……黄忠非草木,焉不知公子之心。
今愿为公子效死命,还望公子勿嫌黄忠老迈!”
“汉升将军,何故如此?”
曹朋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搀扶。
突然间,他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声音中带着惊喜之气,陡然拔高了声调,“老将军刚才说,愿指点于我?”
“黄忠何德何能,怎敢妄言指点。
但求能为公子效犬马之劳,以酬公子之厚爱。”
曹朋喜出望外,拉着老黄忠的手,仰天大笑道:“我得汉升将军之助,胜似得十万甲兵……”
……
曹朋,是真的很高兴。
当他听说黄忠要走的消息时,心情非常低落。几乎没有考虑,与李通交代了一声之后,跨上狮虎兽,直接就从比阳赶回湖阳。一百多里的路程,他只用了几个时辰便赶到。结果,等到了湖阳之后,得知黄忠已经离开,于是马不停蹄,追赶过来……一路上不停的赶路,以至于当曹朋抵达宜秋聚的时候,身边部曲只剩下十余人。也幸亏是狮虎兽,否则早已经累趴下了。
他是真的很敬重黄忠,也希望能得到黄忠襄助。
赵云,死心眼儿,曹朋不敢确定,能将他拉拢过来。
可如果能得黄忠之助,在曹朋看来,未必就比赵云逊色多少。可他也知道,他得罪黄忠太狠。
试想,在这个极重名节的时代,他污人名节,可是老大罪过。
心中虽怀着几分期盼,可是等他到了宜秋聚,又改变了主意……他不确定,能劝说黄忠回心转意,而且强扭的瓜不甜,就算他把黄忠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处?思来想去,曹朋最终决定,不和黄忠照面。不想,正是他这一举动,令黄忠感激万分,最终改变了原先的主意。
当下,曹朋在宜秋聚设宴,与黄忠痛饮。
只不过,两人都存着量,酒过三巡,便停下饮宴……
第二天一早,曹朋带着黄忠,率领傅龠等人离开了宜秋聚,直奔比阳。
一路上,他开怀不已,脸上始终带着灿烂的笑容。这也让黄忠更加安心,同时也多了份期待。
眼前这个青年,虽说年纪不大,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气质。
也许,自己期盼了二十年的功成名就,就要落在这青年的身上。至少,黄忠从曹朋的态度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真诚和尊重……而这一点,恰恰是他在过去二十年里,未有过的感受。
“公子,不知接下来,有何主意?”
在前往比阳的路上,黄忠忍不住询问。
曹朋笑了笑,“探马传报,文聘已率部驰援章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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