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蒂亚是不是个好君主？当然是。她的统治怎么样？当然还算英明神武，但是莉蒂亚乃至穆恩公国的统治阶级要说十全十美，完美无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事实上，在罗德看来，莉蒂亚的统治阶级有一个毛病很有要命。



那就是他们很高傲。



光之国为什么能够在民众中拥有很高的声誉和支持？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的政客总是会选择深入民众之间，他们会在广场上通过演讲和宣传的手段，近距离让民众听到他们的想法和心声——姑且不论这其中谎言占据多大比例，好歹人家还是放下身段来与民同乐，这让民众感觉到自己受到了重视和尊重。自然对议会是充满了好感。但是反过来，或许是因为种族之间的差距，莉蒂亚等战天使从来不这么做过，她们从来没有想过向民众解释什么，也没有说会走到民众中间去鼓动或者煽动他们来听自己的话。她们只是负责下达命令，然后下面的民众跟着遵从就是了。战天使如此，贵族也是这样。就好像玛琳，虽然她平时也可以和颜悦色的和平民交流与接触，而且也会倾听他们的想法和意见。但是她却不会将这些民众看的有多么重要，在玛琳看来，这些人的意见只能够作为一种参考，而自己身为贵族，是不可能为了迎合普通民众的想法去修改自己的想法和主意——那对于贵族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



话语权的缺失是穆恩公国的一个软肋和短板，南方改革派之所以能够受到民众的支持最终起义，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们学习了光之国的做法，虽然那些南方贵族和商人自己没有出面，但是他们却通过自己手下控制的佣兵团和佣兵公会，潜移默化的散播有利于他们的传言，同时贬低和抹黑穆恩王室。一次普通的税务征收可以被他们说成是莉蒂亚想要购买新的家具和绸缎而试图压榨百姓的资产。一次山匪袭击正规军可以被他们说成是民众在不堪暴政下的自发反抗。反正王室不会放下身段来辟谣，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更不要说南方民众普遍远离战争和威胁，人在和平的社会待的久了，自然是听什么信什么。俗话说谎言千遍成真理，改革派在南方不遗余力的抹黑穆恩王室，王室又不出来做些什么以正视听，结果自然是动荡和动乱。而面对这些谣言，穆恩王室似乎采取的是一种“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被动应对方式，他们认为自己没有做这种事，他们问心无愧。而既然问心无愧，自然不需要像个犯罪嫌疑人一样给别人解释什么。



而北方之所以没有听信这些谣言，很大一部分程度是因为和生活安稳的南方不同，他们直接受到了威胁，而且万花战役是整个北方的耻辱和痛苦。在这样的情况下，北方自然而然的会向王室靠拢，同时本着“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都要支持，凡是敌人支持的我们都要反对”的精神来抵抗南方。所以从这方面来说，北方之所以不受南方的谣言影响，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和莉蒂亚的人格魅力，而王室本身的舆论公关没有任何关系。而整个统治阶级，除了在重要事件时发布一下公告，或者在庆典和祭礼上露下脸发表些振奋人心的讲话之外，基本上对于民众是非常冷淡的。因为贵族的骄傲和自豪让他们觉得，自己作为高人一等的骄傲存在，如果那些平民说什么，我们就要回应什么，那么就太丢脸了。



而光之议会的聪明之处正是抓住这一点大黑特黑，在民众之中塑造穆恩王室狂傲无礼，对民众如猪狗的形象。而穆恩王室本身又看不起光之议会，更没有想过去反驳和驳斥，因此在这其中越陷越深。从某方面来说，穆恩公国遭此劫难，和他们自己本身也不是一点关系没有。



不过罗德知道，这是一个深刻的社会文化问题。哪怕就算是在地球上，近千年来直到现在都没有办法解决阶级之间的纠纷，无论是在哪一个国家，特权阶级永远凌驾于平民之上，所不同的是他们当中有些人懂得操纵和利用舆论来为自己博得一个好的面具和形象而已。但是就算如此，那也不过是表面上的，虚假的繁荣。而事实上，一个在大街上流浪的乞丐的地位是永远不可能和华尔街上衣着光鲜的金融大亨相提并论的。后者可以操纵广播电视新闻等媒体来掌控一切，而前者除了抗议还是抗议，最后依然是抗议，可即便他们抗议到死，也不会解决任何问题。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他们抗议了。



那还是在人类身体实力都相对平等的地球上，而在这个从种族到身体素质乃至实力都严重不平等的异世界，你想要说服贵族特权阶级去尊重平民的意见——反正罗德觉得那是够累的，自己没有那个本事，他可不是马丁路德金，也不是亚伯拉罕林肯。更何况就算他们也证明了嘴炮不是万能的，即便没有魔法和灵魂之力，一颗子弹依然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让他们彻底闭嘴。



不过这些也只能够是罗德自己私下里想想，他甚至没有对玛琳提过，因为这纯属瞎子点灯白费蜡。而在眼下，他更不可能在其他人的面前提起这个无比深刻复杂的社会性问题，于是很快，罗德就转变了话题，开始讲述自己在大陆上的“冒险历史”，这可一点儿都难不住罗德。以他在游戏之中丰富的冒险经验和经历，随便拿出一点儿东西来就足以让这些少爷大小姐们大开眼界了。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虽然这些年轻人之中，也不乏有曾经出外游历之人。但是要论起在外游历的经验，他们肯定比不过几乎踏遍了大陆的每个角落而且连地狱和无底深渊都留下过自己足迹的罗德。再加上虽然罗德表面上看起来非常冷淡，但是当他打开话匣子之后，众人才惊讶的发现这个年轻人一点都不沉默寡言，他不但熟知各个地方的风俗习惯人文风情，甚至还对一些神秘莫测的历史传闻也是有所涉猎。而且罗德的口才并不算差，一时间众人更是听的如醉如痴，甚至很多他们只是偶尔有所耳闻的情报和资料，罗德都可以迅速给他们还原出一个详细的场景来。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罗德的讲述一点儿都不让人觉得有夸张和胡编乱造的成分，就好像他所说的一切必然都是真实的。



当罗德终于停下，告一段落的时候，众人这才发现此刻已经是黄昏时分，太阳落入云层之下，给舷窗外的云海涂抹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真是令人难以想象，罗德伯爵。”



一个少女双手合拢放在胸前，双眼睁大的望着她眼前的黑发男子。



“我从来没有想象一个人居然能够有如此丰富的冒险与经历，我甚至也想要在回去之后禀报家人，请求他们能够允许我出外游历一段时间。听了您的讲述，我才发现原来仅仅只是从书本上获取的知识是如此贫乏，或许……我们不仅仅应该运用自己的头脑来思考问题了，亲身经历也是很重要的。”



“的确如此。”



听到少女的说话，旁边的男子也是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在这次谈话中，他曾经不止一次的给罗德提出过很多书本中的疑问，但是这些问题都被罗德轻而易举的化解，不仅如此，他还反过来对男子指正了不少书本和现实中的差距与错误。



“现在，我想我能够明白，您为什么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获得如此的成就了。”



这个时候，德兰克·法斯也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安静的注视着罗德，目光甚至流露出几分钦佩之情。



“坦白来说，尊敬的罗德伯爵，之前我还认为您的成功有很大程度是运气的成分。但是现在看来，您丰富的经历才是这一切的基础。听了您的讲述，我一点都不为您现在的成就感到惊讶。期望……我们还有机会继续向您进行请教。”



“当然没有问题。”



面对德兰克的说话，罗德微微点头，接着伸出手去，握住了对方。



他可以感觉到，这个时候，那些原本对自己还残留着敌意和怀疑的眼神，眼下都已经转换成了赞叹与惊讶，甚至还夹杂几分尊敬。



罗德转过头去，望向自己身边的玛琳。而玛琳也转过头来，带着微笑望着罗德，在她的眼眸中，闪过了几分得意的笑意。

第六百六十六章 光与光之间（V）



“哎……”



站在光滑而高大的站台上，望着远处的天空，卡尔不由的叹了口气。他举起手放在额前，向着远处眺望，但是却依然没有看见自己期望的那个样子。



“殿下应该不会弄错时间吧……”



他喃喃自语的说着，却无法抚平心中的躁动，随后，这个可怜的老人转过身，望向下面。可以看出，在台阶之下的道路两侧，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喧闹嘈杂的声音从那里传来，让这位老人不由感到一阵厌恶。作为穆恩公国的外派使节，卡尔很清楚，那些人并不是来欢迎莉蒂亚的，而是来对她举行抗议的。每年的龙魂圣典，这几乎已经成为了光之国的一个保留节目，他们会高举各种各样的侮辱口号与标语，还有充满了讽刺性质的画像来“迎接”这位穆恩公国的大公殿下，而且卡尔也很清楚，这后面百分之一百是光之议会的把戏，但是他又能够怎么样呢？他们会说人民享有游行的自由，这是他们的权利，自己无权干涉。从而躲在人群后面看莉蒂亚的笑话。但是那位大公殿下的确是出乎预料之外的人物，她连接几次参加龙魂圣典，但面对这样的场景却一直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那些喧闹嘈杂刺耳的声音在她的面前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卡尔是在龙魂圣典前半个月来到光之国做接待准备的，一般来说，各个独立的公国和领地都会在光之都城派遣使节与光之议会联系。但是莉蒂亚做的很绝，在她上任之后，这位大公殿下就撤销了驻扎在光之都城的使节，理由是他们作为光芒之龙魂的部下，没有理由向光之议会进行通报。如果光之议会想要找穆恩公国，那么他们可以自己派使节来穆恩，或者向光芒之龙魂进行通报。



这让光之议会气的牙痒痒，因为莉蒂亚的做法很明显是把光芒之龙魂和光之议会分开了。一直以来，光之议会都是以自己身为龙魂的“管理者”而自居，但是莉蒂亚这举动却是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们，你们和光芒之龙魂之间什么都不是，别在这里拉大旗做虎皮了。光之大陆是光芒之龙魂的大陆，不是“你们的”大陆。



因为这样的原因，穆恩公国在光之国内根本就没有特派使节，只有每次要到龙魂圣典的时候，他们才会派人提前一个月来到光之国，为迎接大公出行做好准备。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光之国的各种刁难，不过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分，一旦被莉蒂亚知道，那么这位大公别的不说，光是暗地里削减一下要送给光芒之龙魂的金钱数额，就足以让光之议会吃不了兜着走了。



虽然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游行示威出现在这里，但是今年的情况却是有所不同，卡尔转头望去，可以清晰的看见不远处游行人群之中所举的高大标语。



“邪恶的独裁者，从这片自由的土地上滚出去！”



“释放改革派，还他们公正和自由！”



“残暴的杀手，你的手中沾满了人类的鲜血，但是我们不会屈服！”



“天使都是一群婊子！从人类的土地上离开！”



“反对残暴镇压，反对血腥屠杀，莉蒂亚必须为此向人类谢罪！天使没资格对人类的行为进行审判！”



“滚出这里，光之国不欢迎你们！独裁者！暴君！”



“让南方独立，这是他们的权力！他们必须获得自由！”



“镇压追求自由者是耻辱之举，我们不需要暴君的友谊！”



一道道巨大的标语被人群撑起，在阳光的照耀下异常显眼，甚至还可以看见有人制作了一张妓女的画像，上面插着腐烂的黑色翅膀和莉蒂亚的头像，画像上的女子张开双腿，然后在双腿之间打了个重重的黑叉。



看到这一幕幕，卡尔只感到无比的愤慨和怒火，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自己能够拥有无边的法力，把这些充满了仇恨和厌恶的东西全部烧掉。不过现在，他只能够站在这里等待着莉蒂亚等人的到来，不知道那位殿下在看到这些东西后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想到这里，卡尔再次抬起头，望向天空，他眯起眼睛，打算遮挡住眼前耀眼的阳光——但是，洁白的云层笼罩了这片天空，原本耀眼的光芒开始变的昏暗起来，随后，一个庞然大物从中破云而出。



那是……什么？



卡尔呆呆的站在原地，他睁大眼睛，嘴巴大张着望向天空。只见在那里，一艘无与伦比的庞大魔导战舰从云层之中穿过，它洁白，高大的船身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神圣的光辉，那巨大无比的存在就这样缓缓顺着风潮向下降落。而那些本来叫喊的很大声的民众此刻也已经闭上了嘴巴，他们惊恐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那庞大战舰所带来的无与伦比的压力实质化的彻底呈现在了他们的面前，那就好像一座悬浮在他们头顶的巨大山脉，谁也说不准它会不会坠落下来。



一时间，声音小了很多。



“看来热情欢迎我们的人还真是不少。”站在栏杆边，罗德望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伴随着浮空船的下降，他甚至能够看见那些人手中举着的标语和画板，虽然看不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不过以罗德的经历，不用猜他也都能够知道结果。



人可真多啊，足有上万了吧……



站在栏杆边，罗德出神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同时他的脑中已经在幻想，要是这个时候圣少女号移除伪装，拿出魔导炮来向着下面这么一轰——火光冲天，残肢断臂飞舞而起，到处都是哭喊和凄厉的惨叫声，鲜血笼罩了整个地面，一具具被炸的稀烂的尸体倒伏在地上……不好不好，想想都让他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想到这里，罗德不由的擦了擦嘴角，将那不存在的口水抹去。而就在这个时候，沉闷的号角声响起。



好戏就要开场了。



巨大的魔导战舰缓缓的侧过身，顺着风潮靠在了高台之上，随后，金属的阶梯从上面放下，落在地面上。紧接着，以莉蒂亚为首的众人从上面走了下来。



莉蒂亚依然是穿着盛装的打扮，不过和她在穆恩国内比起来，眼前的这位天使大公穿的非常“保守”，白底金边，刺绣着穆恩公国标志的，厚重而繁杂的礼服严严实实的包裹着少女的身体，而在她的身后的，则是伽翎和阿蒙德，老法师手持法杖，面色平静而沉稳。而伽翎也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她只是怀抱着竖琴，跟随在莉蒂亚的后面前进。而在她们的后面，则是以玛琳，莉洁，德兰克为首的代表团其他成员。



“这……”



看见眼前的这一幕，不少人都是面色微变。这一次莉蒂亚的代表团中多的是年轻新秀，虽然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很有能力，可是他们却基本没有来到过光之国。因为在穆恩公国内，他们大多都是大家族的栋梁和继承人。以穆恩和光之国的险恶关系，光之国绝对不介意给这些家族找点儿麻烦，如果这些人之中有人在光之国死去，那么他们还是连哭都没有地方哭去。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年轻人很多都从来没有来过光之国。不过在下船之前，他们都已经从罗德那里得到了一些提醒，知道他们会遇到不甚友好的对待。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些光之国人居然如此不友好。看看他们举着的那些标语吧，该死的，那简直就是亵渎！



“圣魂在上……我还以为自己来到了敌国……”



带着金丝边眼睛的女学者看见眼前的这一幕，不由的倒抽了口冷气，低声喃喃自语的说道。但是很快，罗德的声音就从她的耳边响起。



“这里就是敌国，科恩小姐。站稳了，不要让那些家伙看见你的软弱，他们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看我们的笑话的，如果我们表现的太软弱，反而会成为他们笑话穆恩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