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只擦到一点点,我也不认为我有错。可倒霉的是遇到了难缠的人。”
友彦立刻明白:“流氓?”
奈美江点点头。“他们把我围住,一时间我以为完了。就在这时,梗本从一辆车里下来,他好像认识那个流氓。就这样,他帮我把事情谈到付修理费即可。”
“他们跟你索取高额赔偿了?”
奈美江摇摇头。“我记得好像是十万元左右。不过,梗本还是向我道歉,说他没把事情谈好,觉得很过意不去。你一定很难相信,不过那时候他真的很绅士。”
“是很难相信。”
“他的穿着打扮也很得体,说他不是混黑道的,手上有好几桩事业,还给我名片。”
“哦。”
“现在全丢了。”她补充道。
“所以,你喜欢上了他?”
奈美江没有立刻回答,抽了一会儿烟,视线随着烟流转。“说起来很像借口,但那时他真的对我很好,让我相信他是真心爱我。我快四十岁了,才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所以,你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其实应该说,我怕梗本对我不再有兴趣,想表示我是个有用的女人。”
“就给他钱?”
“很傻吧?他说新事业需要钱,我一点都没怀疑。”
“可是,你早就发现梗本其实也是流氓?”
“是啊,不过,那时候已经无所谓了。”
“什么?”
“我的意思是不管他是不是流氓,都无所谓了。”
“哦……”友彦注视着桌上的烟灰缸,不知该如何回答。
奈美江在烟灰缸里摁熄香烟。“我总是遇到不三不四的男人,这叫男人运不好吗?”
“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是啊。可以再给我一根吗?”她从友彦递过的烟盒里又抽出一根,“我以前的男朋友是个酒保,但从不好好工作。他爱赌,把从我身上搜刮到的钱通通拿去赌。把我的存款用得一分不剩之后,也不管我死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什么时候?”
“嗯……三年前。”
“三年前……”
“对,和你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时候。因为遇到那种事,觉得活着很没意思,才会想去那种地方。”
“哦。”
那种地方——和小伙子乱来的地方。
“这件事我很久以前跟亮说过。我想,这次他一定很烦我。”奈美江拿起放在桌上的打火机,点着香烟。
“为什么?”
“因为我重蹈覆辙,亮最恨别人这样,不是吗?”
“哦。”的确,友彦想。“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要盗领银行的钱这么简单?”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奈美江跷起脚,继续抽烟,似乎是在想该如何说明。香烟短了两厘米之后,她开口了:“想来想去,算是很简单吧,不过,这就是陷阱所在。”
“怎么说?”
“简单地说,只要伪造汇票就行。”奈美江用两只夹着香烟的手指摁太阳穴,“在上面填好金额和对方的户头,盖上集中作业科的主任和科长的印章就可以了。科长经常不在位子上,要偷盖他的章并不难。主任的公章我是伪造的。”
“这样不会被发现吗?没有人会检查?”
“我们有一张日报表,是用来算资金余额的。会计部的人负责验算,不过,只要有他们的印章,就可以伪造通过验算的文件,也就可以暂时蒙混过去。”
“暂时?”
“用这个方法,结算金额会突然减少,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只能盗用垫付金。”
“那是什么?”
“金融机构间的汇款,原理是这样:承办汇款的银行先替客户代垫,事后再跟钱汇进去的银行结算。先垫的那笔钱就叫垫付金,无论哪家金融机构都会另外提存起来。我就是看上了那笔钱。”
“听起来很复杂。”
“操作垫付金需要专业知识,只有具备多年实务经验的职员才能掌握整个局面。在大都银行昭和分行,就是我在负责。所以,本来应该要经过会计部、查核部二重、三重的检查,实际上却由我一手包办。”
“反正就是没有按照规矩检查?”
“简单来说就是那样。像我们银行规定,汇款金额超过一百万元时,要在管核簿上填写收款人与金额,经科长许可,借用钥匙,才能操作电脑终端机。而且,这笔转账的结果,必须在第二天打印成报表,交给科长检查。可是,几乎没有一家银行检查得这么严格,所以只要把盗领的传票和那天的日报表藏起来,只让上司看正常处理的传票和日报表,谁也不会发现哪里不对劲。”
“哦。听起来好像很难,都是上司太马虎了。”
“是啊,不过……”奈美江歪着头,长叹一声,“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的,就像真壁先生。”
“明知道会有人发现,还是没办法收手啊。”
“嗯,就像……吸毒上瘾吧。”奈美江在烟灰缸里抖落烟灰,“稍微在键盘上敲几个键,就可以把一大笔钱从这边移到那边,让人觉得自己好像有一双会施魔法的手。可是,那完全是陷阱。”
“要骗电脑,最好适可而止。”最后奈美江对友彦说。
友彦对家人谎称要暂时住在打工的地方,借用了酒店房间里并排的两张床之一。他先冲了澡,穿上浴衣,爬到床上。随后,奈美江进了浴室。这时除了夜灯,所有灯都关了。
奈美江走出浴室,上了床。友彦听见背后的声音,还闻到香皂的气味。
黑暗中,友彦一动不动。他一点都不想睡,情绪很亢奋,也许是必须设法让奈美江平安逃脱的意识使然。然而,今天一整天,桐原都没有消息。
“园村,”背后传来奈美江的声音,“你睡着了吗?”
“没。”他闭着眼睛回答。
“睡不着?”
“嗯。”友彦想,难怪奈美江睡不着。她得逃命,前途未卜。
“喏,”她再度出声叫他,“你会想起那人吗?”
“谁?”
“花冈夕子。”
“啊……”听到这个名字,友彦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他小心不让她察觉自己的情绪波动,答道:“有时候会。”
“哦,果然。”看来他的回答一如她所料。“你喜欢她?”
“我不知道,那时还太年轻。”
听到友彦的回答,她呵呵笑了。“现在也还很年轻啊。”
“也是。”
“那时,”她说,“我跑掉了。”
“是啊。”
“你一定觉得我这女人很奇怪吧?都已经去了,还临阵脱逃。”
“没……”
“有时我会后悔。”
“后悔?”
“嗯。我会想,那时是不是留下更好。待在那里,让一切顺其自然,也许就会重生。”
友彦闭上双唇。他明白她这番低语里包含的沉重意味,他不敢贸然回答。
在沉闷的气氛中,她又说:“会不会已经太迟了?”
她问这句话的意思,友彦很清楚。其实他也逐渐被同样的想法支配。
“奈美江,”终于,他下定决心,开口叫她,“做吗?”
她陷入沉默,友彦还以为自己失言了。但不久她便问道:“像我这种欧巴桑你也愿意?”
“你跟三年前一样,没有变。”
“你是说,我三年前就是欧巴桑了?”
“不是那个意思。”
他感觉到奈美江下了床。
几秒钟之后,“但愿能够重生”,她在友彦耳边说。
6
星期一早上,桐原来接他们。他首先向奈美江道歉,说没有找到合适的藏身处,因而希望她在名古屋的商务酒店暂时避一避。
“你昨天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友彦说。昨晚桐原打来电话,说找到了合适的地方,要奈美江准备一早出发。
“今早情况突变,不会拖太久,你忍耐一下。”
“好的。”奈美江说,“我以前住过名古屋一阵子,地方也熟。”
“我就是听你提过,才选名古屋的。”
饭店的地下停车场停着一辆陌生的白色汽车。桐原说是租来的,平日使用的车可能已被梗本他们盯上。
“新干线车票和酒店的地图。”上车后,桐原把一个信封和一张白色复印纸交给奈美江。
“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她道谢。
“这个你最好带着。”桐原拿出一个纸袋。
“干吗?”看过纸袋内的东西,奈美江苦笑。
友彦也从旁边探头去看,袋子里是卷度很夸张的女用假发、太阳镜和口罩。
“你那些假户头里的钱,一定得用卡提取吧?”桐原边发动引擎边说,“领钱的时候,最好伪装一下。就算多少有点不自然,也不能被摄像头拍到脸。”
“考虑得真周到。谢谢,那我就收下了。”奈美江把纸袋塞进已经满到极限的旅行袋。
“到了那边要联系啊。”友彦说。
“嗯。”奈美江笑着点头。
桐原发动汽车。
送奈美江坐上新干线后,友彦和桐原一起回到办公室。
“但愿她能顺利逃脱。”友彦道。
桐原没有任何回应,反而问他:“梗本的事你听说了吗?”
“嗯。”
“那女人真傻。”
“什么……”
“梗本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奈美江,想必是打算利用她在银行里的职位骗钱。她出车祸被流氓找麻烦,肯定是梗本一手设计的。连这么简单的手法都没发现,她脑袋有病啊。那女人以前就是这样,一遇到男人就栽进去,半点判断力都不剩。”
友彦无可反驳,只有猛吞口水,但胃好像吞了铅块般沉重。他心里完全没有桐原这种想法。
此后,友彦提早回家,等着奈美江的电话。
他没有等到。
奈美江走后的第四天,她被发现陈尸于名古屋的商务酒店,胸部和腹部遭利刃刺击。据分析死亡已超过七十二小时。
奈美江向任职的银行请了两天假,第三天起便无故旷工,银行也在找她。她的随身物品中有五本存折,里面的存款总额在星期一还远超二千万元,但发现尸体时,几乎已经为零。
据银行调查,她盗取公款已有多年,那五本存折,似乎便是为此而设。
警方自西口奈美江转账的户头,循线查出某公司董事梗本宏,以盗取资财嫌疑将他逮捕,同时也以梗本为主要对象,着手调查西口奈美江命案。但从奈美江的五个户头提出的钱,目前仍无线索。款项确实是奈美江本人用卡领取的,因为自动取款机的监控设备拍到一个乔装过的女人,提款时使用的假发、太阳镜和口罩已于她的行李中找到。
看了报道,园村友彦冲进卫生间呕吐,直到胃部掏空。
第七章
1
申请书上的标题是“涡电流探伤线圈的形状”,这份专利申请书与寻找汽车水箱排水管缺损的器具有关。通过电话与撰写申请书的技术人员讨论后,高宫诚站起身,向并排摆着四部电脑终端机的墙望去。每部终端机各有一名负责人,此时都背对着他。这四人都是女性,只有最右边一个穿着东西电装的制服,其他三人穿着便服,因为她们是派遣公司的员工。
这家公司的专利数据以往均以微胶卷记录,但为了方便电脑搜索,计划改用磁盘记录,她们便是为此中的数据移转而受雇的。最近,以这种方式雇用派遣人员的企业呈越来越多的趋势。严格说来,人才派遣业违反《职业安定法》的色彩相当浓厚,但不久前国会已立法予以承认,但同时也通过了以保护派遣工作者为目的的《劳动者派遣事业法》。
高宫诚走近她们,不,准确地说,是向最左边的那个背影走去。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是为了避免影响键盘操作,此前他们稍事闲聊时,他听她提起过。
三泽千都留交互看着终端机的画面与一旁的纸张,以令人眩晕的速度敲着键盘。因为实在太快,听起来有如生产线机器运作的声响。其他三人也。是如此。
“三泽小姐。”诚从斜后方叫她。
有如机器被关掉开关一般,千都留的双手停止动作。停了一拍,她转向诚。她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镜片之后的眼睛可能是因为一直盯着屏幕,有点严肃刻板,但一看到诚,顿时放松,变得颇为柔和。
“是。”她回答。这时她的嘴角露出笑容,乳白色的细致肌肤与明亮的粉红色口红非常相衬。圆脸让她看起来有点稚气,其实她只比诚小一岁,这一点他也在之前的对话中不着痕迹地打听出来了。
“我想查一下涡电流探伤这个项目以前提过哪些申请。”
“涡电流?”
“是这样写的。”诚把拿在手上的文件标题给她看。
千都留迅速抄下标题。“好。我搜索一下,找到之后打印出来,再送给您,这样可以吗?”她口齿清晰地说。
“不好意思,这么忙还麻烦你。”
“哪里,这也是我分内的工作。”千都留微笑着回答。“分内的工作”是她的口头禅,或许也是派遣员工的口头禅,但诚几乎没和其他派遣员工说过话,所以并不清楚。
诚回到座位上,一个男同事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下。这家公司除了高层主管和会客室等特殊场所,严禁女同事在工作场合端茶倒水。员工休息时都会到自动售货机购买杯装饮料。
“不了,我等一下再去。”那人便独自离开了办公室。
高宫诚被分配到东西电装东京总公司专利部快三年了。东西电装是制造马达与火花塞等汽车电器零件的公司,专利部管理与公司产品相关的所有工业专利权。具体说便是协助技术人员申请其发明技术的专利,或是在公司与其他公司发生专利纠纷时提出对策。
不久,三泽千都留便将打印出来的资料拿了过来。“这样可以吗?”
“多亏你了,谢谢。”诚边看文件边说,“三泽小姐,你休息过了吗?”
“还没有。”
“我请你喝杯茶吧。”说着,诚起身走向出口,走到一半时向后看了一眼,确认千都留还跟着。
自动售货机在走廊上。诚站在离它有点距离的窗边,喝着咖啡。千都留双手捧着装了柠檬茶的纸杯过来。
“每次看你们工作都觉得很辛苦,一直敲键盘,肩膀不酸吗?”诚问。
“肩膀还好,眼睛更累,因为整天盯着屏幕。”
“是,对眼睛不太好。”
“自从我开始做这份工作,视力就变差了。以前我可不戴眼镜。”
“哦,这也算一种职业病吧。”
不在电脑前工作时,千都留会把眼镜取下来。这样她的眼睛就显得更大了。
“在不同的公司之间来去,对体力和精神想必都是很大的负担吧。”
“是啊。不过,和被派去设计相关公司的男同事比起来,我们轻松多了。
他们为了赶交货,加班、熬通宵是家常便饭。白天公司的人要用电脑执行一般业务,检查和修正都只能在晚上进行,我还知道有人一个月加班一百七十个小时呢。“
“那真太厉害了。”
“有些系统光是打印程序就要两三个小时。听说他们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带睡袋在电脑前打地铺。神奇的是打印机的声音一停,他们就会醒来。”
“真惨,”诚摇摇头,“不过,待遇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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