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过身来,笹垣伸出手要他少安毋躁。“请让我按顺序说下去。在这种情况下,我独自调查也遭遇挫折,但我后来仍一直追踪他们。不过不是随时盯着,只是偶尔到附近打探一下消息,掌握他们成长的状况、念哪所学校等等,因为我认定,他们必然会有所接触。”
“结果如何?”
笹垣报以长叹:“我无法找出两人的交会点。不管是从上到下还是从里到外,怎么看他们都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如果照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大概连我也会放弃。”
“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的,他们初三的时候……”笹垣将手指伸进烟盒,但里面已空空如也。一成打开桌上玻璃盒的盒盖,里面装满了健牌香烟。笹垣道声谢,拿起一根。
“初三的时候……这么说,跟唐泽雪穗的同学遇袭事件有关?”一成边为笹垣点火边说。
笹垣看着一成。“你也知道那件事?”
“今枝先生告诉我的。”一成说,初中时代那件疑似强暴案,发现被害人的是雪穗,都是今枝告诉他的。一成还说,他曾告诉今枝自己大学时代遇到同样的事件,而今枝把雪穗视为两起事件的联结点。
“不愧是职业侦探,连这些都查出来了。我现在要说的就是这件强暴案。”
“好。”
“只不过,我看的角度和今枝先生有些不同。这件强暴案最后并没有抓到案犯,但那时有一个嫌疑人,是另一所初中的初三学生。可是后来证实了他的不在场证明,洗清了嫌疑。问题在于为那个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作证的人。”笹垣吐了一口对他算是高级香烟所形成的高级烟雾,继续说,“嫌疑人叫菊池文彦,就是刚才提到的发现尸体的男孩的哥哥,而为他的不在场证明作证的,就是桐原亮司。”
“哦?”一成惊呼一声,身体微微从沙发上弹起。
笹垣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这可是件奇闻哪!不是巧合两字就解释得过去。”
“究竟怎么回事?”
“事实上,我是在案发一年多之后才听说了这件强暴案。是菊池文彦本人告诉我的。”
“他本人?”
“由于发现尸体那件事,我认识了菊池兄弟。有一次很久没见面,碰头时菊池文彦提到一年前发生了一件怪事,把强暴案和当时他遭到怀疑的事告诉我。”
笹垣是在大江小学旁一座神社前遇见菊池文彦的,当时他已经是一个高中生了。聊了一些学校的事后,他似乎突然想到,便说起强暴案的事。
“简略地说,是这样的:强暴案发生时,菊池同学正在看电影。正当他苦于无法证明此事时,桐原亮司挺身而出。电影院对面有一家小书店,那天桐原和小学时代的朋友一起在那家店里,刚好看到菊池同学进入电影院。警察也向和桐原在一起的朋友确认过,证明他的证词不假。”
“所以就洗清了嫌疑?”
“是,菊池认为自己很幸运。但没多久,桐原便与他联络,意思是说,如果他知道好歹,就不要乱来。”
“乱来?”
“菊池说,那时他从朋友那里拿到一张照片,拍的据说是桐原的母亲和当铺员工幽会的场面。菊池曾经拿那张照片给桐原看。”
“幽会照片……这么说,他们两人果然有私情了。”
“应该是。先把这件事搁到一边。”笹垣点点头,抖落烟灰,“桐原要求菊池把那张照片交出来,同时要他发誓,从今以后不再管当铺命案。”
“也就是给予并索取。”
“不错。但是,菊池事后仔细回想此事,认为事情可能不那么单纯,才会想告诉我。”笹垣似乎想起了菊池文彦那张满是青春痘的脸。
“不单纯是指……”
“一切可能都是设计出来的。”笹垣指间的香烟已经很短了,但他还是又吸了一口,“本来菊池之所以会遭到怀疑,是因为他的钥匙圈掉落在现场。但菊池说他从未去过那个地方,那个钥匙圈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掉的东西。”
“您是说,是桐原亮司偷了钥匙圈,再放在现场?”
“菊池似乎这么怀疑。所以说桐原才是真正的案犯。他在电影院前和朋友一起看到菊池后,立刻赶到现场,攻击他盯上的那个女孩,然后留下证据,让菊池遭到怀疑。”
“桐原事先知道菊池同学当天会去电影院吗?”一成提出了理所当然的疑问。
“问题就在这里,”笹垣竖起食指,“菊池说,他并没有将这事告诉桐原。”
“那么,桐原不就不可能布下这个陷阱了吗?”
“的确会导出这样的结论,菊池的推理也是在这里就卡住了。”
“可是,我还是觉得事情一定是他设计的。”菊池当时不服气的表情,笹垣至今记忆犹新。
“我也觉得奇怪,所以听了菊池的话之后,便查阅了那件强暴案的记录,结果让我大吃一惊。”
“因为唐泽雪穗也牵连在内?”
“正是。”笹垣深深点头,“被害人是个名叫藤村都子的女孩,发现者是唐泽雪穗。我认为这里一定有问题,于是又把菊池找来,确认详情。”
“您说的详情是……”
“他去看电影那天的详细经过。结果,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笹垣说得口干舌燥,把冷掉的咖啡喝完,“当时,菊池的母亲在市场的甜点店工作,电影的特别优待券就是客人给他母亲的。而且,有效期限就到当天,这么一来,他只能在那天去看。”
听到这里,一成似乎明白了笹垣的意思。“给那张优待券的客人是谁?”
“不知道姓名,但菊池记得他母亲是这么说的:一个举止高雅、大约读初三或高中的女孩……”
“唐泽雪穗?”
“这么想不算突兀吧?假如唐泽雪穗和桐原亮司是为了封住菊池的嘴,才设计了那件强暴案,整件事的榫头便接得毫厘不差了。为了这个缘故,牺牲一个毫不相关的无辜女孩,除了冷酷实在无可形容。”
“不,那个姓藤村的女孩,也许不能说完全无关。”
这句话让笹垣紧盯着一成:“什么意思?”
“他们选上那个女孩是有原因的,这也是今枝先生告诉我的。”
一成将遇袭女生对雪穗怀有竞争意识、四处散播雪穗身世、事情发生后却态度骤变、对雪穗驯顺无比等情况一一告诉笹垣。这些笹垣都一无所知。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原来如此,这一事件可以同时达到唐泽和桐原的目的,真是一箭双雕啊!”笹垣发出沉吟,然后,他看着筱冢,“这件事有些令人难以启齿,不过筱冢先生刚才提起的大学时代的那件事,真是偶发事件吗?”
一成回视笹垣:“您是说,那是唐泽雪穗授意的?”
“我觉得有此可能。”
“今枝先生也作了同样的推理。”
“哦。”
“如果真是如此,她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
“因为她相信这种做法能够轻易夺走对方的灵魂。”
“夺走灵魂?”
“对。杀害当铺老板的动机,多半便隐藏在让他们如此深信的根源中。”
就在一成瞪大眼睛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7
筱冢一成说声“抱歉”后离座,拿起话筒低声说了几句,旋即回转。“不好意思。”
“时间没问题吗?”
“没问题。刚才的电话不是公司的公事,是我个人进行的调查。”
“调查?”
“是。”一成点点头,略显犹豫,但还是开口了,“刚才笹垣先生对我说,我高升了,嗯?”
“是啊。”笹垣想,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吗?
“其实,这算是贬职。”
“贬职?不会吧,”笹垣笑了,“你可是筱冢家的少爷啊。”
但一成没有笑。“笹垣先生知道优尼斯制药这家公司吧?”
“知道。”
“从去年到今年,不断发生怪事。我们和它在许多领域都是竞争对手,有几项研究,筱冢药品的内部资料却被泄漏给了对方。”
“有这种事?”
“是优尼斯内部人士来告的密,只不过优尼斯并不承认。”说着,一成露出一丝冷笑。
“从事研究方面的工作,内部一定很复杂。但这跟筱冢先生有什么关系?”
“来自该公司的内幕消息,说资料是我提供的。”
笹垣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没错。”一成摇了摇头,“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告密人究竟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因为他只通过电话和邮件联系。只是,筱冢药品的内部资料的确泄漏出去了。看到告密者送来的资料,研发部的人十分震惊。”
“但筱冢先生不可能做这种事。”
“一定是有人设计陷害我。”
“你心里有谱吗?”
“没有。”
“唔。可是,如果因为这样就贬职,实在是……”笹垣偏着头沉思。
“董事们似乎也相信我不会这么做。但既然发生这种事情,公司不能不采取行动。再说,也有人认为既然会遭到别人设计陷害,表示当事人也有问题。”
笹垣不知该说什么,沉吟不已。
“还有一点,”说着,一成竖起一根手指,“董事里有一个人,希望把我调得远远的。”
“谁?”
“我堂兄康晴。”
“哦。”笹垣明白。
“他似乎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把为难自己未婚妻的麻烦撵出去。对我则声称,这次调动是暂时的,很快就会调回。天知道是什么时候。”
“你所说的调查是指什么?”
闻言,一成的表情又转为凝重。“我正在调查内部资料是怎么泄漏出去的。”
“有眉目吗?”
“某种程度上算是,”一成说,“他似乎是通过电脑入侵的。”
“电脑?”
“筱冢药品正转为无纸化办公,不仅公司内部以网络联结,和几个外部研究机构也可以随时交换数据。看样子似乎是从网络入侵的,就是所谓的黑客。”
笹垣不知如何作答,陷入沉默。这是令他棘手的领域。
一成显然也明白老警察的心事,嘴角露出笑容。“不必想得那么难。总之就是通过电话线路,在筱冢药品的电脑上作怪。根据目前的调查,大致已经知道是从哪里入侵的了。帝都大学药学系的电脑是中转站,也就是说,有人先侵入帝都大学的系统,再从那里进入筱冢药品的网络。只不过要查出是从哪里进入帝都大学系统的,恐怕非常困难。”
“帝都大学?”
笹垣觉得很耳熟,思索了一会儿,想起他与菅原绘里的对话。登门去找今枝的女子就是帝都大学附属医院的药剂师。“你说药学系?附属医院的药剂师也能使用那里的电脑吗?”
“体制上可以。只是筱冢药品的电脑虽然和外部的研究机构联结,但并不是所有信息都对外公开。系统各处都设有屏障,公司内部机密理应不会外泄。所以黑客应该是对电脑具有相当知识的人,多半是专家。”
“计算机专家……”
笹垣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疙瘩。他心中有一个人选。曾经造访今枝事务所的帝都大学附属医院药剂师,陷害筱冢一成的神秘黑客……这只是巧合吗?
“怎么了?”一成诧异地问。
“没事,”笹垣挥挥手,“没什么。”
“刚才那个电话打断了您。”一成坐着挺直了背脊,“如果可以,麻烦您继续说。”
“呃,我讲到哪里了?”
“动机。您说,那多半是他们想法的根源。”
“没错。”笹垣也调整了坐姿。
8
那段时间有如置身于一股下沉的气流中一般。
星期六下午,美佳一如往常在房间边听音乐边看杂志。床头柜上放着空了的茶杯,和装了几块饼干的盘子。那是二十分钟前妙子端来的。那时她说:“美佳小姐,我待会儿要出门一下,麻烦你看家。”
“你出去的时候会锁门吧?”
“当然。”
“那就好,不管谁来我都不应门。”美佳趴在床上看着杂志回答。
妙子出门后,宽敞的宅邸里便只剩美佳一个人。康晴去打高尔夫,雪穗去工作,弟弟优大到祖父家去玩,今晚要在那边过夜。
这种隋况并不少见。生母去世后,美佳就经常被独自留在家里。一开始还觉得寂寞,现在反而觉得一个人更轻松自在。至少,总比和雪穗两个人单独相处好得多。
正当她从床上起来,准备换CD的时候,走廊上传来电话铃声。她皱起眉头,如果是朋友打来的,当然很开心,但多半不是。家里共有三条电话线,一条是康晴专用,一条是雪穗专用,剩下的那一条由全家共享。美佳央求康晴早点让她拥有专线电话,康晴就是不肯答应。
美佳走出房间,拿起挂在走廊墙上的无线电话分机。“喂,筱冢家。”
“啊,您好。我是杜鹃快递,请问筱冢美佳小姐在吗?”是个男子的声音。
“我就是。”
“啊,呃……有菱川朋子小姐寄给您的东西,请问现在送过去方便吗?”
听到这几句话,美佳觉得纳闷。送快递的时候会这样先通知收件人吗?不过她以为这是一种特别系统的配送方式,并没有多想,倒是菱川册。子这个名字勾起了她的好奇。朋子是她初二时的同学,今年春天因为父亲工作的缘故,举家迁往名古屋。
“方便啊。”她回答。
电话另一头的人说:“那么我现在就送过去。”
电话挂断后几分钟,门铃响了。在客厅等候的美佳拿起对讲机的听筒,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穿着快递公司制服的男子,两手抱着一个水果纸箱大小的箱子。
“喂。”
“您好,我是杜鹃快递。”
“请进。”美佳按下开门钮,这样便可开启大门旁出入口的锁。
美佳拿着印章来到玄关等待。不一会儿,第二道门铃响了。她打开门,抱着纸箱的男子就站在门外。
“请问放在哪里?东西挺重的。”男子说。
“放在这里好了。”美佳指着玄关大厅的地板。
男子入内,将纸箱放在那里。男子戴着眼镜,帽子压得很低。“请盖章。”
“好。”她回答,拿好印章。
男子掏出票据:“请盖在这上面。”
“哪里?”她向他走近。
“这里。”男子也走近她。
美佳正要盖章,票据突然从眼前消失。
她正要惊呼,嘴巴却被什么塞住了,好像是布。极度惊愕之下,她吸进一口气。刹那间,意识离她远去。
时间感变得很奇怪,耳鸣得厉害,但那也只是有意识的时候,意识像信号极差的收音机,不时中断。全身无法动弹,手脚变得好像不是自己的。
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剧烈的疼痛是唯一确定的感觉。她并没有立刻注意到疼痛来自于身体的中心,因为太过疼痛,全身的感觉似乎都已麻痹。
男子就在眼前,看不清他的脸。气息喷在她身上,很热。她被强暴了……
这只是美佳本身的认知,她明白自己的身体正在遭受凌辱,心却仿佛在远观。更高一层的意识在观察,在想:我怎么这么粗心大意呢?
另一方面,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包围着她。那是一种即将掉落到一个不明深渊的恐惧,不知这场地狱般的磨难将持续到何时的恐惧。
风暴何时离去,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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