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方观望,却只能看到一片苍茫的雪白。
“绿漪,把姐夫给你的地图拿过来。”
绿漪应了一声,纵马过去,从怀中取出一张牛皮。上面弯弯曲曲的画了很多条线路,董俷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收起地图说:“大家赶一赶,前面好像有个山坳……看着天色,可能还会有风暴。我们必须在风暴出现前抵达山坳,躲避风雪。”
就这样,众人再次奔驰起来。
在雪地当中,马跑起来很困难。地面溜滑,时常会出现马失前蹄的现象,造成了一些战马在中途不得不被迫放弃。幸好出发前,北宫伯为他们一人准备了两匹马。所以虽然损失了十几匹马,倒也没有造成大碍。在正午之前,找到了那个山坳。
风雪终于到来,整个世界都变得不清晰。
董俷让董召负责安顿大家休息,吃东西,自己却在绿漪和董铁的陪伴下登上了山丘。
向四周望,这风暴中的平原更有一种冷酷肃杀的气息。
董俷面无表情,站在山丘上一动不动。身上的黑色大氅在风中更是猎猎的作响。
“公子,我们下去吧。”
“不,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绿漪,你和董铁下去吃点东西,等风暴过去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公子不休息,绿漪也不休息。”
绿漪手里拿着老夫人送给她的龙头拐,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但她的语气很坚决,董俷又劝说了几次,见这丫头的倔强劲儿上来了,也实在是无法劝说她离开。
风雪越来越大,小丫头在风中瑟瑟发抖。
董俷无奈的叹了口气,解下了大氅披在小丫头身上,“我服了你了,我们回去吧。”
就在两人转身的时候,董铁突然停住身形,扭头看去。
“小铁,怎么了?”
董铁一边侧耳倾听,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说:“主人,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董俷摇摇头说:“没听到什么声音啊!”
“是马嘶声……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马嘶声,而且数量好像有不少。”
董俷凝神细听,还真的听到了一点不寻常的动静。是马嘶的声音,若隐若现,非常的弱。再加上风声呼啸,把那本来就不清楚的马嘶声彻底给掩盖了下去。如果不是董铁的耳朵好,董俷还真的是不会在意。不过,这么大风雪,会是谁赶路?
“小铁,带几个人过去看看!”
“遵命!”
董铁立刻飞奔下山丘,在山坳里叫了几个人,朝着那马嘶传来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们并没有骑马,步行而去。在雪地上留下了脚印,却很快被风暴掩盖。
董俷和绿漪匆匆下了山丘,召集人马候命。大约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董铁带着人回来了。随行还抓了一个俘虏,看打扮似乎是羌人,却又和董俷见过的羌人不同。
董召脸色一变,在董俷耳边说:“主公,看打扮,好像是烧当羌。”
羌人在西北人数众多,自东汉以来占据了西凉大部分地区,部落林立,数不胜数。
羌人也并非都是游牧,也有一些人是农耕渔猎,受中原文化熏陶,和汉人的关系非常密切。临洮附近的羌人,有六成就属于农耕羌,又称食草羌。还有一部分是居住于山岭中,也叫山地羌。总之,生活形态各异,董俷根本就记不完整。
这烧当羌,又是什么来头?
“主公,烧当羌位于鄂陵湖和积石山之间,是一个半游牧羌。由于烧当羌的领地地形复杂,有很多丘陵山地,故而至少有很多人从事农耕和渔猎,实力非常大。”
“有多大?”
一名破羌人接口道:“比我们的人多,不过要打起来的话,半斤八两。”
“你们打过吗?”
破羌人说:“烧当羌和我们只有一水之隔,为了草地没少打仗。不过有时候他们赢,有时候是我们胜。自从大王执掌破羌后,我们倒是没输过他们,有一次甚至达到了鄂陵湖……如果不是他们的人多,而且地形又复杂,说不定就灭了他们。”
董俷闻听,向那烧当人看去。
鄂陵湖、积石山?可这里严格的算起来,应该是破羌的领地,烧当人怎么过来了?
“董召,问清楚他,为什么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说着,他取出了牛皮地图,查找片刻之后,突然气得一跺脚,“这里没有积石山。”
“公子,那看看这一张!”
绿漪连忙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地图,比刚才那张地图显然要大了好几倍,是用完整的牛皮制成。而且地图上的图形,是用一种很特殊的手法鞣制而成,不会掉色。
董俷奇怪的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少爷,您忘记了?这是大老爷带过来的东西,是当年马将军绘制的西北地域图。”
马将军?董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绿漪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就是伏波将军。”
“啊……”
董俷恍然大悟。当初他离开临洮的时候,老夫人说过成方已经回家去了,东西都交给了绿漪。那么几大箱子的竹简,肯定是没法子带着。可当年马援留下来的西北地域图却被这小丫头随身携带。也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考虑,不过很有用。
“绿漪,干的好!”
董俷大声称赞,把地图完全摊开,手指在上面仔细的寻找。
绿漪得董俷的夸奖,自然是喜不自禁。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兴奋的。
“这里!”
董俷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我们现在是在这个位置,准确的说,是位于破羌领地中。烧当羌从积石山过来,只有一条路,而且必须经过破羌的领地……奇怪。”
的确,很奇怪的事情!
烧当羌和破羌之间的恩怨很深,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肯定是无法化解。
这时候,董召也问出了口供,神色慌乱的来到了董俷的跟前,低声说:“主公,问清楚了。”
“慢慢说,是什么情况?”
董召平息了一下情绪,回答道:“那家伙果然是烧当人,而且还是个什长。他说他们一共有五百人,在前面的河床斜坡驻扎,主要是负责往大洋河方向送粮草。”
“送粮草?”
董俷低头看着地图,“大洋河在什么位置?”
董召立刻在地图上寻找,片刻后在一个黑点上画了一个圈,“就在这里……咦,这可是我们通往白马羌的必经之路。那家伙还说,要在两天之内把粮草送到。”
“有多少粮草?”
董召说:“据那家伙交代,至少可以供一万人马吃三天。”
一万人马?
董俷倒吸一口凉气,抬头骇然的看着董召。一旁绿漪和董铁,包括两个破羌的百人将都流露出惊惧表情。一万人啊,一万人驻扎在大洋河谷,我们怎么过去?
“过了大洋河是什么地方?”
“那就是河湟地区,白马羌的领地。”破羌人回答:“从河谷过去,白马羌在那里有三个寨子,是他们的眼哨,也是他们的第一道防御。前两年我曾随大王去过一次白马羌,那里的人并不算多,三个寨子加起来,包括妇孺也只有三四千人左右。”
董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烧当人要打白马羌!
想想也正常,白马羌的大王和北宫伯是结义金兰,若知道北宫伯被害死,岂有不管的道理?董俷的手指顺着地图的黑线走过去,进入白马羌,然后继续走过去。
出了白马羌,就是武都、广汉属国、还有汉阳郡。
董俷一皱眉头,心道一声不好:这些人不仅仅是要图谋西凉。消灭白马羌族,而后再掌控河湟地区,占领武都等地,等同于打开汉中的一扇门户。烧当人要造反?
烧当、破羌、狼羌……
董俷有点糊涂了,这是典型的西北大乱啊!
评书里不是说过嘛,西北造反好像是和黄巾之乱同一年。难不成,黄巾之乱要在今年爆发?
所有的线索,汇聚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韩遂,这么大手笔的布局,只怕也只有那位西凉名士韩遂能够做到。
“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绿漪有些失了分寸。小丫头虽然学了不少东西,可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是很紧张。
她说:“烧当羌既然能畅通无阻的从这里过去,显然是和破羌有联系。我们要去白马羌,他们不正好挡住了我们的路?而且,就算我们过去,还是要面临危险啊。”
几双眼睛都盯在了董俷的身上,在这一刻,董俷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沉吟片刻后,董俷咬牙道:“我们不去白马羌。”
“不去白马羌?那我们去哪儿?往临洮的洮水一线,肯定被那些人给封锁住了啊。”
“我们也不回临洮。”
董俷的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握紧拳头狠狠的擂在上面,“我们去这里。”
“积石山?”
董召等人异口同声的惊呼起来,“主公,这可是烧当人的地盘啊。”
“就因为这里烧当人的地盘,我们才要去。韩遂定然不会想到我们会走这么一条路……刚才你也说了,烧当和破羌之间恩怨很深,能暂时联手,里面肯定有韩遂的作用。我们干脆就挑起烧当和破羌之间的仇恨,让他们再打起来。两边一交手,白马羌的压力也就随之减少……我们只要绕过积石山,就是白马羌所在。”
“这……”
破羌百人将有些犹豫。
虽然北宫伯玉背叛,可他们始终还是破羌人。
这打起来的话,还不是破羌人在流血?委实有些为难。
董俷冷笑一声,“若你们有更好的办法,那就说出来吧。如果没有的话,想活下来就照我说的去做。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过,在这之前,我还要给韩遂一点小小的教训。”
第三十四章 巨魔儿 ( 5372 )
眼睁睁的看着大姐在眼前死去,亲手打死了跟随自己冲锋陷阵,朝夕相处的战马。
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对于董俷而言造成的冲击之大,难以想像。
就像董玉曾经对他说的那样,董俷始终都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消极的去等待,然后再想办法解决。他只想让奶奶活下来,保护好自己的家人不受伤害。不管是因为对那些传说中的牛人怀有恐惧,还是其他的缘故,他并没有进入这个时代。
即便是董玉和他讨论过这个话题后,董俷也仅仅是主动了一点。
准确的说,他一直都在逃避。
三国,是从评书三国演义中得到了第一印象。他憧憬,甚至崇拜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但是他却忘记了,他现在也是这个时代中的一员,真真正正的一员。
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时代里,人命不值钱。
你不去计算别人,别人也会来算计你。就算是不算计你,也很有可能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把你算计在里面。董俷终于明白了,这就是一个狩猎场。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既是猎人,也是猎物。任何不合实际的天真幻想,都会丢了性命。
******
风暴持续了大半天的时间,在傍晚时分,渐渐的弱了。
斜阳夕照,为白茫茫的大地平添了一抹颜色,也让这荒芜的世界,增添了许多生趣。
大洋河是黄河的支流,上游是大洋等羌的地盘,中游则归于白马羌所有。下游的地形平缓,算是金城的治下,同时也是破羌牧马的天堂。过了春季,这里的水草极为丰美,只不过由于现在还是隆冬,不仅看不到绿色,连河床也被冰封起来。
柯吾伸了一个懒腰,走出了军帐。
远处,一辆辆车马早已经列队待命,车上堆积着粮草,准备送往河谷的烧当大营。
还不到三十岁的柯吾,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
原本想借此机会向父亲展示一下他的勇武,可没想到父亲却让他跑来押送粮草。
柯吾是烧当羌王的儿子,是独子。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羌王更不放心让他去冲锋陷阵。要知道,刀枪无眼,如果柯吾伤了的话,本就子嗣不旺的烧当羌王就只能把王位传给他的兄弟。羌王也上了岁数,六十岁的年纪在中原算起来的话,已经是花甲之年,很难再去生一个儿子。
但柯吾却非常不开心,羌人重武,若是不能表现出足够的勇武,又如何能镇住羌部?
可惜,这道理和烧当羌王说不清楚。
把粮草押送到河谷大营后,一定要留下来。估计对白马羌的攻势也就是在这几天内展开,说不定还能建立功勋,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勇武呢。柯吾想到这里,暗自的下定决心。
“小王爷,车马已经整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有亲卫向柯吾禀报,他看了看天色,大声说:“风暴已经拖延了我们近一天的时间,传我命令,务必要在今晚子时前把粮草送到河谷,否则以延误军机罪处斩。”
亲卫插手应命,下去传达柯吾的命令。
柯吾正准备上马,也就在这时候,从河谷方向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是谁在驰骋?柯吾心道:莫非是河谷方面等不及了,所以派人过来催我赶路吗?
正想着,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也看的越来越清楚。
大约有百余人的样子,穿戴也好像不太一样。有的看上去好像是某个豪强家族出来的家兵,有的却是羌人的打扮。不过这在西北倒也正常,只要是豪强,谁家没有蓄养羌奴?自东汉开始,羌汉混居已经成了习惯,这种现象也就见怪不怪。
“去问问他们,是什么人?”
亲卫应了一声,催马就冲了过去,用羌语大声叫喊道:“前方住马,来者何人?”
有人回应道:“我等是破羌人,奉命来催促粮草。”
破羌人?
柯吾先是送了一口气,但旋即有警惕起来。烧当和破羌之间恩怨重重,虽说现在暂时停战,可还是不能不防。他眯起眼睛仔细看,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儿。为什么呢?那些人有的的确是破羌打扮,可那些家兵,却绝对不是破羌能够拥有。
而且距离越来越近,那些人却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
不对,是敌人!
柯吾在电光火石间闪过了一个念头,立刻紧张的大声喊叫:“是敌人,他们是敌人!”
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快接近了车队。
马队突然向两边一分,一起高头大马从马队中间冲了出来,马上一员大将,相貌凶恶,如同凶神恶煞一般。手中一把奇形的阔刃大刀,风一般的就冲进了车队。
那大刀挥舞,血光崩现。
一路上,几乎没有任何人能挡住他的势头,向柯吾迅速逼来。
而紧跟在他身后的骑队,更好像虎入羊群一样。刀光闪烁,运送粮草的烧当人哀嚎连连。而且那些人冲进车队之后,二话不说就四处放火。车上堆放的都是粮草,被火星子溅上,立刻就蔓延开来。上百辆牛车,一瞬间就烧成了一片火海。
套车的牛惊了,不停的嘶叫。
柯吾提矛想要阻拦住对方,哪知那为首的人马速太快,还没等柯吾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你家爷爷叫北宫玉,记住了!”
马上的大将双手握住奇形大刀的刀柄,顺势就是一刀。连着马头,柯吾的上半身就在空中飞了起来。肠子洒落了一地,他倒在地上的时候,还在奇怪:北宫玉,变模样了吗?
“小王爷死了……”
也不知道是谁叫喊了一声,原本就没有准备好的烧当人立刻乱成了一锅粥。
火势冲天,人喊马嘶。对方来的突然,让毫无思想准备的烧当人猝不及防。而柯吾的死,更是雪上加霜,令烧当人的士气一下子就散了,那里还能阻挡住对方。
“撤!”
随着那员大将一声厉喝,麾下人马立刻冲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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