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刃有余了。
一个基建项目金额上亿,落实到各个部门的审批手续繁琐到极点,特别是那些对周边环境影响较大的,环保局的公文晚出一天,折算下来的损耗就难以估量,邓家宁看得太多,深知其中厉害,曾有一家建筑公司得罪了下面某局的局长,房子都建到一半了,硬是被扣了一个辐射超标的名头,所有已经做好的变电设施被强行拆除,生生拖垮了承建方,最后的结果是那栋楼至今都在烂尾,完工遥遥无期。
有这样血淋淋的例子在,那些建筑公司的老总哪一个不是恭恭敬敬的,只是邓家宁过去不是能做决定的人,没人来特别巴结罢了,现在突然发现他成了红人,那些人闻风而动,一个个前赴后继地往他身上下功夫,生怕脚步慢了被落下,怠慢了这尊新菩萨。
邓家宁渐觉仕途得意,当然这一切全都在于李副局长的提拔之恩,他一面感激涕零,另一面又觉得忐忑,这其中最大不安来自于一个问题。
为什么,李副局长会选中他?
同样的问题也被蔡秘书在单独与李副局长相处的时候提出来过,蔡秘书是李副局的心腹,两人经常单独谈事儿,蔡秘书趁着与他面对面坐着吃饭时开口,“邓家宁那人……”
“怎么了?我觉得小邓最近做的不错。”
“是不错,可就这些事儿,谁做不行,我觉得吧,也不是非得他啊。”
“你觉得他不行?”
“这个……”蔡秘书露出思索的表情,“邓家宁这人吧,你说他突出,几年了,一点也看不出来,你说他没能力吧,事情倒是做得四平八稳,除了先头闹出来的那档子事情之外,倒也没什么可指摘他的。”
“我要的就是这种人。”
蔡秘书露出费解的表情。
“他不出挑,那别人对他注意就少,办事四平八稳,有事交给他也好放心,前头出的那件事,你说那算不算大事?”
蔡秘书短促地笑了声,“那个不算事儿,算他倒霉。”
“是啊,可背上这么个不大不小的事情,他一定是觉得自己没什么出头之日了,现在我给他点小恩小惠,拉他一把,换了你,你会怎么样?”
蔡秘书露出佩服的表情,“感激涕零,死心塌地。”
“我要的就是他的死心塌地,蔡斌啊,有些事情,我们自己出面不行,总得有双可靠点的手在前面办事。”
“可邓家宁,他人面上可是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背后也没什么关系,万一……”
“是啊,凡事总有个万一,到了万一的时候,也总得有个人拿出来顶,你说说看,我是找个背后会有人跳出来说三道四的,还是像邓家宁那样前后都没人可替他出头的?”
蔡秘书听得连连点头,最后还端起酒杯来,“局长,还是您考虑得周全,佩服佩服。”
周一早晨,沈智迟到了。
安安第一天进托儿所,她提早把她送去,托儿所老师看到穿着粉白小外套的安安立刻露出满脸笑容,伸出手想把她接过去,可安安半个身子刚离开妈妈就开始号啕大哭,小手死死抓着她的衣领不放。
老师非常有经验地说话,“妈妈走吧,小孩子第一天都是这样的,一会儿就好了。”
女儿的手指抓得死紧,沈智知道自己不能心软,只能伸手一根一根地将其掰开,可心里却疼得跟被人踩过一样,好不容易把安安的手从身上弄了下来,沈智一狠心调头就走,人还没出教室门呢,就听安安一声凄厉的哭叫,然后老师也叫了起来。
“唉呀,这孩子吐了。”
沈智再回转身奔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安安把早上吃的所有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就连老师身上都被吐得一塌糊涂。
沈智千抱歉万抱歉,又抱女儿回家换衣服,这样一折腾,哪里还可能按照正常时间出现在公司里。
好不容易到达公司,沈智刚走进行政部就觉得身侧其他人目光复杂,她知道不好,正想进伊丽莎白办公室解释情况,桌上电话就响了起来,接起来正是伊丽莎白的声音,让她进她的办公室。
沈智敲门,然后推门而入,第一句话就是。
“对不起,我迟到了,今天早上……”
“不用说了,我找你不是为了你迟到的事情。”伊丽莎白坐在桌后说话,示意她先坐下,然后把一叠表格推到她面前。
“你先看一下吧。”
沈智不明所以,翻开来看了两页,表情立刻就变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移交表格,现在开始你手上工作由吴成丽接手。”
“为什么?”沈智无法接受,对,她是迟到了,但谁没有个万不得已的时候?偷个面包不至于犯死罪吧,这又不是悲惨世界。
“你有新的安排。”
伊丽莎白所谓的新的安排是要求沈智跑建筑工地,公司最新的总部大楼已经选址完毕,招标工程也已结束,公司派了专业人员协助承建方,现在需要一名特别助理协助工作,由行政部选派。
沈智知道那不是什么舒服差事,风里来雨里去,还要和那些工头承建商打交道,邓家宁在环保局工作,她也有幸见过一些这类人,无一不是财大气粗,让人侧目,而且工地地处偏僻,来回一次就是一项大工程,沈智又没有车,万一家里出了急事,怎么办?
“我不能接受。”沈智拒绝。
“公司所有的人事变动都是根据员工的个人能力以及实际情况决定的,按照你最近的工作状态,我想你应该有心理准备。”伊丽莎白回答得很快。
“我不认为自己没有胜任手头的工作。”
伊丽莎白拉开抽屉,将她近期所交的假单丢在桌上,“这样频繁的请假,中断工作,你怎么证明自己没有影响现有的工作进程?”
沈智脸色一白,正欲反驳,但话到嘴边突然无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个在上司眼睛不被看好的下属,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所谓辩解,就是给别人更多的机会攻击自己,得不偿失,不如不做。
“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伊丽莎白冷着脸问了一句。
沈智想拍案而起,又想将手中的移交表甩在伊丽莎白的脸上,拍掉她那一脸的挑衅,或者转身就走,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但她最终什么都没做,慢慢抓起桌上的那叠表格,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头,心里想的是,她需要这份工作,要做,就不能翻脸,要做,就得忍下去。
世道不好,就算要换工作,也要骑驴找马,沈智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大小姐了,也没想过要靠邓家宁生活,没有新的机会,她不能不忍。
伊丽莎白在给沈智安排这个工作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看她失控的表情,然后她会让她好好明白,什么叫做管理者和被管理者。
对,她就是故意的,人事部原本建议为此招一个特别助理,但她坚持由内部调配,如果沈智受不了,她很乐意看着她因此递上辞呈,一怒而去。
她不喜欢沈智,这女人年纪轻轻就结了婚,老公关怀备至,时不时就有电话来嘘寒问暖,老婆偶尔加个班,第二天早晨就专门打了电话来替她请假休息一天,像煞加个班就会把她累出毛病一样。
这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沈智还早早生了孩子,照片就搁在桌上,而她都快四十了,至今孑然一身,没有丈夫没有孩子,因为独自生活,工作日夜颠倒,家里连一条宠物狗无法豢养,每次走过沈智桌边看到那张照片都觉得刺眼,连带着看沈智都咬牙切齿。
就因为这些,她从来就没有看沈智顺眼过,再加上沈智之前请假时给她的难堪,她一桩桩一件件都记着呢,现在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个机会能治治沈智,试问她怎么可能放过?
沈智一口气忍在胸口,喉咙口都觉得疼,再也呆不下去,拿着移交表格转身离开,伊丽莎白看着她消失在门外,忽然一声冷哼。
她倒要看看,这个被老公呵护惯了的小女人,要怎么过接下来的日子。
沈智在交接工作的时候接到电话,是公司前台打来的,说有人来找她。
她一头雾水,出去一看,居然是田舒。
田舒气色极差,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巨力重压过了,满脸焦躁,坐在沙发角落里,一双手紧紧抓着膝上的名牌包包,BV包柔软的编制皮条被她抓得揉在一处,原样都看不出来。
“怎么了?田舒。”
田舒开口前左右张望,像是在找人,又急着问沈智,“有时间吗?”
前台对她俩投来奇怪的目光,沈智一阵尴尬,但看田舒的情况不对,她想了想,点头,“你等我几分钟,我回办公室打声招呼,我们去楼下星巴克谈。”
沈智回到行政部财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了,大家都进了会议室开会,没人通知她,或许是觉得不需要。沈智立在空荡的办公室里苦笑,被孤立的感觉油然而生。
再往前台去的路上沈智被保安叫住,“沈小姐,刚才那位女士是你的朋友?”
沈智想他说的该是田舒,就点点头。
沈智在公司时间久了,平时对人客气,大楼保安都认识她,所以提到田舒也用了女士这个词,措辞有礼,但接下来的话就不太客气了。
“沈小姐,您朋友之前是走消防通道进来的,一层层办公区走来走去的看,我看她没胸卡给拦住了,问了半天才报了你的名字,公司有规定,访客都得通报配牌,既然是你的朋友,拜托请那位女士下回注意点,这样进公司,我们挺难做的。”
田舒怎么会这样?沈智吃惊,告别保安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奔出去,前台边的沙发上却已经没人了,前台小姐往外努嘴,“她已经走了,说在楼下等你。”
沈智按电梯下楼,田舒果然在楼下,看到她就一手抓住,“沈智,我有话要问你。”
“好好,我们坐下说。”沈智被田舒弄得心都乱了,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就被暂时搁在了一边,两个人进了星巴克,田舒机械地打开皮夹,但那里面居然空空如也,沈智叹口气将她拿着皮夹的手按下去,自己开口要了两杯美式,端着与田舒在角落里坐下,这才开口问。
“田舒,出什么事了?”
田舒捧着沈智塞到她手里的咖啡杯,神经质地向前倾身,“沈智,兆文在外头有女人。”
沈智惊住,“你别胡思乱想。”
“我没有,是我亲眼看到的。”
“你怎么会看到?”
“我叫车跟着他。”
“田舒!”沈智几乎要站起身来,“你跟踪你老公。”
田舒被她这一声吓住,原本的动作立刻停了,浑身一僵,然后眼眶就红了,泪水突然间夺眶而出,“那你要我怎么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沈智,我怎么办……”
朋友的泪水让沈智无措,她将沙发略拉过一点,遮挡其他人好奇的目光,“别哭,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第十四章
田舒很早就觉得自己丈夫不对劲。
当然,手下有这么多的生意,李兆文一直是忙碌的,但最近这段日子,他变得没有一点时间,心情却很好,早晨出门前哼着歌打领带,回来时给她买贵重的礼物,但没有亲吻,更不要说□——自从那晚她的主动要求之后,李兆文再也没有与她肌肤相亲过。
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结婚纪念日那一天,她放了屋子里所有人的假,兴致勃勃地亲自下厨,烧了一桌的菜,独自在家等到半夜,最后睡倒在烛光晚餐前,李兆文却在第二天早晨回到家中,惊讶地说一声,“是昨天吗?对不起,我忘记了,该死,秘书居然没有提醒我。”
他忘记了,他竟然忘记了!
她几乎要在自己丈夫面前尖叫出来,但最后喉咙里发出来的却只是一声软弱的回应,“是吗?没关系,我知道你忙。”
是,他很忙,但他究竟在忙些什么?
李兆文最近很快乐,皱眉的次数越来越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会哼歌,这快乐绝不是因她而起的,田舒不喜欢李兆文家的任何一个女性,但李兆文的大嫂曾在她面前说过一句让她醍醐灌顶的话,那是他们来上海的时候,李兆文与他的大哥在高尔夫球场上击掌大笑,她与他的大嫂坐在休息区远远看到,情不自禁说了句。
“我很久没看到兆文没这么开心了。”
他的大嫂就在旁边冷哼了一声,端着杯子说了句,“田舒,你记住,已婚者的快乐来自那些他没有娶的人,兆文很久没这么开心,那是你的运气。”
李兆文的大哥与大嫂常年感情淡漠,只有偶尔家庭聚会以及公司需要时才一同出现,就像那一次,夫妻两个就是一起到上海参加年度商会活动来的,李兆文开口邀请,大嫂给了面子作陪而已。
这些田舒是知道的,但他们夫妻俩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大嫂的娘家也是有钱人,与李家门当户对,这一切都让他们的婚姻牢不可破。
李兆文的大嫂与李家其他女眷一样,不太看得起田舒,是以在她面前说起话来毫不客气,田舒性格懦弱,虽然听出大嫂话里有刺,心里不舒服了一阵子,但那个时候听过也就听过了,可李兆文近来的异状一起,她立刻便想起他大嫂的那句话来,越思越想越是惊恐。
田舒不能失去自己丈夫的注意力,他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的依靠,嫁入李家之前田舒是签过婚前协议的,她甚至还没有一个孩子,她需要安全感,需要保障,这一切都来自于她的丈夫,如果他有了另一个女人,田舒无法想象!
这念头让她疯狂,田舒问过李兆文,委婉的,问他最近究竟在忙些什么,李兆文很是不耐烦,说那些商场上的事,说了她也不会明白。这回答让她更加不安,田舒需要一个证实,证实她自己是对或是错,她偷偷看了丈夫的手机,但他的手机设了她所不知的密码,万般无奈之下,她跟踪了自己的丈夫。
第一天,他始终在公司,第二天,他去了工地,开现场会议,第三天仍是如此,就在她以为一切只是自己的臆想的时候,李兆文独自开车到了沈智所工作的大楼,等待一个陌生的女人下楼,并且在大楼下的阴影中握住她的手,对方把他的手挡开,他完全不以为意,笑着替她拉开车门。
田舒坐在出租车中,仿佛五雷轰顶,突然间没了一切主张,既不敢上前质问,也无法闭上眼睛,最后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上车离去,出租车司机在街上跑了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三两眼就看出个大概,见她失魂落魄,不但露出同情之色,还给她出主意。
“这你要拍下来的呀,不拍下来怎么做证据,我有朋友开私家侦探所的,电话要不要?保证帮你查得清清楚楚。”
司机喋喋不休,田舒充耳不闻,司机说了半天也觉得没劲,最后耐不住了,问了句。
“你到底怎么打算啊?还走不走?我还要做生意的。”
田舒不答,突然伸手拉门,拔腿就要往外走。
“喂,付钱啊,你还没付钱。”司机急了,抓住她不放。
田舒一把将皮夹里所有的钱掏给了他,司机还拉着她,“太多了,我找你钱。”
她的眼里只能看到从街角走入大楼的那个女人,哪里还会在意那些钱,但就是这一转头的时间,那穿着风衣的瘦长影子已经消失在大楼内。
“所以你就跟了进来?”沈智的脸色变了,变得不自然。
田舒并没有注意到朋友的表情,“我想知道她是谁。”
“知道了又怎么样?他们可能只是一起吃饭,你怎么能确定他们有……有那种关系。”沈智说得有些无力。
“我看到他的表情了!他对她笑,他对她那样笑。”田舒声音尖锐,
“田舒,你冷静一点。”
“他喜欢她,我知道,他喜欢她!他从前也对我这么笑过,沈智,他也对我这么笑过。”田舒呜咽。
沈智鼻酸,不再多说,伸手拍了拍田舒的肩膀,沉默地安慰了她一下。
过了一会儿沈智才再次开口,“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田舒猛抬起头来,“沈智,我得找到那个女人。”
“你不觉得应该先和你老公谈一谈吗?”沈智奇怪田舒的逻辑。
“我知道该怎么做。”田舒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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