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漫长,男人的脚步比她快了许多,她在冲出楼道的最后一瞬几乎被他拉住,他的手指带住了她的头发,刺痛传来,沈智情不自禁地痛叫了一声,恰好有同楼的邻居推开防盗门走进来,看着他们表情一呆。
邓家宁立刻放手,沈智穿过尚未合上的防盗门,在邻居震惊的目光中继续往前跑,已经是傍晚,天空中仍有小雨,她在雨中奔跑,急促的呼吸带来潮湿凉意,肺里像是被一团团湿布塞满,渐渐胀痛。
“沈智,停下,别跑了,当心摔着。”下班时间到了,小区里到处是走动的熟悉面孔,邓家宁咬咬牙还是追上去了,只是唤她的声音变了调子,和缓许多。
旁边有打着伞擦身而过的两个老人,看着他们的背影还说:“哦哟,小夫妻闹矛盾啊?”
“那是36号的,我认识,她老公平常蛮好的啊,不大响的,斯斯文文,肯定是吵架了,你看看,现在小姑娘多难伺候,动不动就往外跑,追都来不及,老头子,你看我跟你三十多年跑过一次没有?知道娶我福气了吧?”
“你不跑,你半夜反锁着门不让我进去哪,自己在里面睡大觉,你用得着跑吗?”老爷爷反唇相讥,两个人一边说还一边看着已经远去的沈智与邓家宁。
老太太是个碎的,还在说:“夫妻呀,谁没个牙齿碰舌头,有话好好说,跑什么呀,下雨天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惊叫起来,“要死啊,撞到车来!”
7
撞上车的那一瞬间,沈智以为自己是看到了幻象。
雨水模糊了她的眼睛,身后邓家宁的叫声又让她恐惧,邻里的目光更是刺目,她在冲出小区门口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在意四周的一切,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跑到哪里去,属于她的世界已经全都变了,没有人相信她,她也无法相信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她这样拼命地跑着,渐渐眼前就有了幻象,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情景,瘦高的少年的背影,就走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仿佛下一秒就会回头向她伸出手来,对她微微地笑。
泪水模糊了沈智的眼睛,不,这只是梦,她明白,这一切都只是梦,即使在梦里,她也从没有追上过他,她也从没有等到他的回头。
看,她最想要的,居然是她最着力逃避的,但就是这样的坚持与逃避,也没有一个人愿意给她一点信任,那些该是她最亲的人,给她的只有怀疑与鄙视,还有暴力!
少年的背影仍在雨水中朦胧隐现,心痛让她不能再多看一秒,沈智在奔跑中情不自禁地闭上眼,再也没有了,她这一生,再等不到那样的一刻。
然后就是惊呼声,伴随着一声奇怪的闷响,跌倒前的那一瞬,她恍惚看到唐毅,不是背影,是他的脸,成年男子的深刻五官,眉聚长峰,只是眼中全是惊愕与急痛,让她不忍。
她仓促间竟想走过去安慰他,即使她明知那只是一个幻象,但身体重重跌在地上,完全是动弹不得。
眼前漆黑一片,但最后所看到的他的脸仍旧清晰可见。她紧闭双眼,心下难过,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即使我不能与你在一起,我从不想你不快乐。
“小智!”有人叫她的名字,就在她的耳侧。
沈智猛睁眼,身上痛,但手脚都在,也没血溅五尺,幻象中的唐毅还在,从未见过的青白脸色,可怕到极点,让她几乎以为刚才被撞到人的是他。
她恍惚开口,喉咙剧痛,声音破碎,像年少时那样,受了委屈,伤了痛了,只想说给他听,即使他不能代她替她,只是想他知道。
“唐毅,没人信我,我撞到车……”
他痛得心脏紧缩,“我知道,没有关系,车是停着的,你看看,是停着的。”
沈智撞上的是唐毅的车,与沈母还有王梓琳的父亲谈完之后,唐毅没有再在公司里待下去,开着车就走了。
受伤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开过车,停在公司地下车库的车身上蒙着一屋薄灰,刚刚拆除石膏的左手仍旧隐隐作痛,但他没有丝毫迟疑,发动车子,踩油门,利落地打方向。
车开上高架,穿过半个城市,下匝道,转入熟悉的街区,最后在她家门前停下,一切自然如江河归海,甚至不用他为之思考。
沈智家的小区大门在一条小路上,这里曾是他在这城市中最熟悉的几个地方之一,他曾无数次在这儿等她出现,靠在自行车上,看着她从小区深处奔出来,远远地对他笑,目色晶莹。
他想见到她,这被压抑的冲动在沈母的一番激烈言辞之后前所未有地翻江倒海。
他要做些什么?他能做什么?这一切都已经不是他所能考虑的了,他只想将她带走,带她离开这荒谬的一切。
这冲动逼迫着他,排山倒海,让他无法再做出思考,无法再顾及任何人与事。
他后悔了,他一直以为,沈智已经做出了选择,她的婚姻,她的生活,他没有权利替她决定一切,更没有权利破坏这一切,他爱她,这么多年,对她的爱已经成了他身体中的一部分,他比谁都希望她幸福,他比谁都希望能够给她她想要的生活,即使这意味着他必须走开。
但是她过得不好!
他又想起初见她时自己所见到的那些伤痕,那些烫伤、淤青,那引起让他不敢相信又真实存在的伤痕,原来都是有原因的,即使她不说,现在他也明白。她过的并不好!
他错了,即使会遭到所有人的指责,即使会失去许多唾手可得的东西,至少他应该告诉她,应该让她知道,他从来没有走开,他一直都在。
他这样想着,胸口涌动着令人窒息的闷痛,雨天,前窗雨刮不停,面前仍是蜿蜒模糊,他不再等待,将车熄火,伸手去推车门。
突然地,沈智的身影在雨雾中出现,奔跑着,向着他所在的方向,他第一是无法置信,但她转眼便奔到眼前,隔着车窗上的雨水,他看不表她脸上的表情,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车身一震,她已经狠狠撞在了他的车头上。
他为这一声闷响惊恐,直到现在双手托住她,有了她完好无损的实感,指尖仍旧无法克制地在抖。
“沈智!”又有叫声,沈智一震,雨水中慢慢转过头去,看到立在不远处的邓家宁,用一种可怕的目光看着她。
原来是真的!
她猛醒,低头看到扶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再将目光向上移,直到对上唐毅看着前方的侧脸。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唐毅来了,在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象的时候,他真的来了。
眼前的情景让邓家宁崩溃,她与他抱在一起,她这样拼命地逃开他,就是为了逃进这个男人的怀里!
他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直接的刺激,咬牙切齿,声音憎恨,“沈智,唐毅,你们这对狗男女!”
身上一空,突失扶持,沈智差点再次跌倒在地上,但眼前错乱,却是唐毅,一个大步跨过去,猛地出手,给了邓家宁重重的一拳。
又有无数惊叫声,邓家宁跌倒在泥水中,狼狈不堪,却并没有爬起来的意思,只是躺在那儿恶毒地重复。
“狗男女,你们这对狗男女。”
“走吧。”唐毅回身,拉住沈智的手,打开车门送她上去,然后自己坐上驾驶座,发动机咆哮了一声,围观众人被吓得散出一个缺口来,而他一踩油门,黑色车身转眼消失在重重雨幕之第十二章非婚之过
当我们深爱过之后,其他的人,最多只是可爱的,可能爱的,即使我们选择了另一个人与之共度一生,这也是永无可改变的事实,若你不能接受,那么,再好的婚姻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令我们分开的,非婚之过。
1
车在雨中前行,沈智浑身湿透,地上带起的泥水,很脏,濡湿的了副驾驶座的皮面,潮泞泞的。
但车厢里很暖,他在她身边沉默地开车,速度极快,没有人说话,数分钟后,他的右手离开方向盘,并没有看她,只是伸过来,紧紧抓住了她一只手。
她觉得烫,身上的湿气像要被蒸发,转眼升腾起水雾那样,然后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涨满了眼眶,让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
“停车吧。”她终于开口,声音喑哑。
他的手仍与她握在一起,从没有这样过,有无数的话想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力收紧十指,怕她会消失,怕自己会再也找不到身边有她的实感。
“我不能跟你走。”她用力抽回手,藏在自己的身后去,这才抬起头面对他,看着他因沉默压抑而更加线条分明的侧脸,嗓子仍是哑的,但一字一字,吐字清楚。
“即使我心里已经这样与你离开了一千一万次,但我不能这样跟你走。”
“为什么?”掌下一空,随之而来的是整个人的空虚感,他开口,呼吸沉重。
“你不明白吗?”
“我明白,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小智,我已经回来,我要你知道,我已经回来了。”无法再将车向前驶去,他停车,面对她说话。
他早该把这句话告诉他,他早该让她知道,无论时间这去多久,无论他们经历了多少改变,她仍是他心上的那颗小痣,他仍为她心疼,难过,他仍为她的快乐与不快乐努力着,他为她回来,他愿意回到她身边。
他的话让她晕眩,这是她这一生最渴望的句子,她无数遍幻想过这个场景,无数遍想象他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小智,我回来了。”可当这一切真正来临;她反而没有任何的喜悦。
不,她没有麻木,她只是长大了,只是能够看到喜悦与欢欣的背后,只是不能再不顾一切地享受浮沙上的幸福,或者她原本就是这样的女人,知道得到与失去是一对孪生子,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当年她要让他走?为什么她没有留下他?她并不伟大,她只是胆小,怯懦,她只是恐惧未来。
他仍看着她。四目相对,那是黑色的两道旋涡,要将她整个吞噬,沈智寻找着自己的声音,寻找着挣扎在旋涡中即将灭顶的自己。
“不,唐毅,一切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都与你无关,我们已经错过了。”
“不可能,小智,你看看我,我在这里,你也在这里,我们只是错了,一切的错误都可以被改正,我们不可能错过。”
“你的未婚妻呢?”她克制地呼吸,怕自己被空气洞穿,“你的大好前程呢?唐毅,你又和其他男人有什么两样?你回来了,你是怎么回来的?你已经与她在一起了,你享受着她带给你的光彩夺目的人生,现在你对我说,你已经回来了,那么,你要把我置于何地,你要我做你的什么人?”
他呆住,像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说出这样一席话来,但他随即开口,怕她会打断那样,“我的事业不是任何人带给我的,没有人会把一切交给一个毫无能力的人,那些数亿的工程,没人会用它们开玩笑。”
“是,你有能力,但这世上有能力的人成千上万,为什么人家的父亲选中你?为什么只有你脱颖而出?如果你没有这样的未婚妻,这一切可能吗?就算可能,那也是三十年之后了,三十年!你等得起吗?”
她不间断地说着,双手仍深深地藏在身后,攥得太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中,锥心的痛。
“事情不是这样的,小智,你不能这么看我。”他紧皱眉头,肯里尽是阴霾。
“这一切都是事实,为什么我不能?”她咬着牙,忍着痛,反手去推门,他有些失魂落魄,但仍是一把拉住她,不说话,只是拉住她。
冰冷雨水从打开的车门缝隙中扑面而来,手腕的热滚烫,她不能回头,心里有可怕的声音在尖叫。
还要她再说些什么?让她走吧!他已经看到了她最狼狈最可悲的场面,她已经对他说出了最伤人最羞辱的句子。
她不想他知道她与邓家宁之间的龌龊,但他知道了。他也一定不想她知道王梓琳对她说的一切,但她也知道了。
还能怎么样呢?她离开的男人,用一段关系换来的从泥到云的飞升,换来了年少有成的光芒,而她选择的男人,她与之同床共枕,生儿育女的男人,用怀疑、阴郁、暴力,一步步灭杀了她对他的所有感情,最后还掉进犯罪的泥淖里去。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早已聋了哑了,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什么都没有听到。
沈智抽手,第一次没有成功,但她坚持着,一根一根手指地抽出来,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指掌分开的一瞬间,她清楚听到自己身体中崩裂的一声响,还有他的声音,不知对她说了些什么。
沈智没有听清,也不想停留,她只是攥紧了拳头,在漫天雨水中,背对着他,奔向另一个方向。
沈智回到家,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面颊上,雨水滴落脚边,脸色惨白双目空油,像是一个孤魂野鬼。
钥匙和手机都没有带,沈智敲门,叫妈妈,很久都没有人开,天已经全暗了,走廊的声控灯亮起又暗下,她渐渐明白,家里并不是没有人,只有妈妈有用自己的方式惩罚她。
惩罚她这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追逐自己的丈夫面前,与另一个男人一同离去的,背叛婚姻的女人。
她慢慢收回手,忽然又重重敲了上去,速度更快,声音更急,门开了,她最后的这一下就几乎敲在自己母亲的脸上,背对着屋里的灯光,母亲的脸落在阴影中,条条岁月刻下的沟渠都带着怒气与沉重,“走开,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安安在她身后奔过来,一定是看到了沈智,伸着手叫妈妈,沈母回过头,一把抱起孩子,“别去,外婆带着你。”说完转过身,就在沈智面前把门合上了,砰的一声,像是砸在她的身上。
沈智呜咽着,低低叫了一声妈,连自己都无法分辨的微弱声音。
算了,她累了,不想再解释,不想再申辩,她只是慢慢蹲下身来,坐在自己家的铁门边上,蹲在邓家宁曾经长跪过的地方,手抱住膝盖,脸埋在双膝之间,尽可能地把自己缩起来,缩进只有自己的地方。
没有了,这世上再没有人愿意保护她,除了她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响,然后是一声惊呼,“姐!你怎么坐在外头!”
是沈信,他已经一个人在外头住了一个多月,一是早已想好了,不能老是让母亲照顾自己,二也是为了支持自己的姐姐。
她不是要和邓家宁离婚吗?他一千一万个支持,怎么支持,不但是精神上还得有实际行动,离婚是个持久战,既然姐姐要与安安常住回来,他就得给腾出地方,让她住得名正言顺,也让自己老妈没理由再把老姐赶回家去。
就这样,沈智出院之后没几天,沈信就手脚麻利雷厉风行地找好房子搬出去了,手头工作多,也确实忙,自住过去之后很少回家来,今天难得没有加班,想好了回家来蹭顿饭吃,没想到一上楼就看到浑身狼狈、孤零零坐在门边上的姐姐。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直觉就是家里出事了,一步跨过最后几节楼梯,奔上去就把她扶起来。
“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沈智这时候看到弟弟,就像是黑夜里看到了一团光,不及开口一双手就把他拉住了。
“妈不让我进去。”她声音虚弱。
“为什么?安安呢?”
“在里面。”
“是不是又为了邓家宁的事情?我跟妈说去。”沈信皱着眉头换钥匙。
“不,现在不要。”沈智按住他的手,略带着哀求,“你不明白,你得听我说。”
“好好,我听你说。”沈智模样凄惨,沈信也知道自己妈妈的脾气,不知道现在进去又会怎样的天天雷地火,想了想拉着姐姐往楼下走。
“走,到我那儿去说。”
2
沈信所租的公寓在另一个区,离他公司很近,方便上下班,简单的一个小套,一室一厅,原来就家具齐全,居然弄得很干净,完全不像是一个单身汉待的地方。
沈智浑身湿透,进屋先去浴室换衣服,热水冲在身上的感觉竟是痛的,这才觉得浑身一直紧绷着,水流过皮肤,寸寸都在惨叫。
沈信有干净的运动裤和T恤,搁在洗衣机上了,沈智从淋浴房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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