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是这一次都刺空了。
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忽然倒了下去,也像是一滩泥般倒了下去。
因为阿吉的双手一切,就切在他们的咽喉上,他们倒下去时,连叫都叫不出来。
车夫的脸色惨变,一步步向后退。
阿吉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站住。”
车夫居然很听话,居然真的站住。
阿吉道:“我本来不想杀人的,你们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他垂着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眼睛里充满了悲伤和痛苦。因为这双手上,现在又已染上了血腥。
车夫忽然挺起胸,大声道:“你就算杀了我,你自己也休想走得了!”
阿吉道:“我绝不走。”
他脸上的表情更痛苦,一字字接着道:“因为我已无路可走。”
车夫看他垂下了头,突然出手,一把飞刀直掷他的胸膛。
可是这把刀忽然又飞了回去,打在他自己的右肩上,直钉入他的关节。
他这只手已再也不能杀人!
阿吉道:“我不杀你,只因为我要让你活着回去,告诉你的铁头大哥,告诉你们的大老板,杀人的是我,他们若想报仇,就来找我,不要连累了无辜。”
车夫满头冷汗如豆,咬紧了牙,道:“好小子,算你有种。”
他转身飞奔而出,忽然回头:“你真的有种就把名字说出来。”
阿吉道:“我叫阿吉,没有用的阿吉。”
暗夜,昏灯。
凄凄惨惨的灯光,照着床上老婆婆的尸体,也照着娃娃和老苗子惨白的脸。
这是他们的母亲,为他们的成长辛劳了一生,他们报答她的是什么?
阿吉远远地站在屋角的阴影里,垂着头,仿佛已不敢再面对他们。
因为这老人本来不该死的,只要他有勇气面对一切,她就绝不会死。
老苗子忽然回头看着他,道:“你走吧!”
他的脸已因悲痛而扭曲:“你替我们的娘报了仇,我们本该感激你,可是……可是现在我们已没法子再留你。”
阿吉没有动,没有开口。他明白老苗子的意思,他要他走,只因为不愿再连累他。
可是他绝不走。
老苗子忽然大吼,道:“就算我们对你有恩,你已报答过了,现在为什么还不走?”
阿吉道:“你真的要我走,只有一个法子。”
老苗子道:“什么法子?”
阿吉道:“打死我,把我抬出去。”
老苗子看着他,热泪已忍不住夺眶而出,大声道:“我知道你有功夫,就认为可以对付他们了,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阿吉道:“不知道。”
老苗子道:“他们又有钱,又有势,他们的大老板养着的打手,最少也有三五百个,其中最厉害的,一个叫铁头,一个叫铁手,一个叫铁虎,据说以前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被官家搜索得太紧,才改名换姓,躲到这里来。”
他又在吼:“就算你功夫还不错,遇见了这三个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阿吉道:“我本来已无路可走。”
他垂着头,他的脸在阴影中。老苗子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却听得出他的声音里的悲痛和决心。
悲痛也是种力量,可以让人做出很多平时不敢做的事。
老苗子终于长长叹息,道:“好,你既然要死,就跟我们死在一起也好。”
只听一个人在门外冷冷道:“好,好极了。”
“砰”的一声响,很厚的木栅门已被打穿了一个洞。
一只拳头从外面伸了过来,又缩回去。
接着又“轰”的一响,旁边的砖墙也被打穿了一个洞。
这人好硬的拳头。
阿吉慢慢地从阴影中走出来,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群人,身材最高大,衣着最华丽的一个正用左手捏着右拳,斜眼打量着阿吉,道:“你就是那个没有用的阿吉?”
阿吉道:“我就是。”
这人道:“我就叫铁拳阿勇。”
阿吉道:“随便你叫什么名字都一样。”
铁拳阿勇冷冷道:“我的拳头却不一样。”
阿吉道:“哦?”
铁拳阿勇道:“听说你很有种,你若敢挨我一拳,我就算你真的有种。”
阿吉道:“请。”
老苗子的脸色变了,娃娃用力握住他的手,两个人的手都冰冷。
他们都看得出阿吉已不想活了,否则怎会愿意去挨这只一下就能打穿砖墙的铁拳?
可是他们反正也只有死路一条,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死又算得了什么?
“去他娘的,死就死吧!”
老苗子忽然冲出去,大吼道:“你有种就先打老子一拳。”
铁拳阿勇道:“也行。”
他说打就打,一个直拳打出来,迎面痛击老苗子的脸。
每个人都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碎的却不是老苗子的脸。碎的是铁拳阿勇的拳头。
阿吉突然出手,一拳打在他的拳头上,反手一拳,猛切他的小腹。
铁拳阿勇痛得整个人都像虾米般缩成了一团,痛得满地直滚。
阿吉看着他后面的人。一群人都带着刀,却没有一个敢动的。
阿吉道:“去告诉你们的大老板,想要我的命,就得找个好手来,像这样的人还不配!”
第十三章 青衣军事
后园中的枫叶已红了,秋菊却灿烂如黄金。
大老板背负着双手,站在菊花前,喃喃自语:“等到阳澄湖的那批大螃蟹送来,说不定也就恰巧是这些菊花开得最好的时候。”
他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又喃喃道:“那真是好极了,好极了。”
他身后站着一群人,一个穿着蓝布长衫,看来好像是个落第秀才的中年人,距离他最近,手上缠着布的铁拳阿勇,站得最远。
不管站得近也好,站得远也好,大老板在赏花的时候,绝没有一个人敢出声的。
大老板弯下腰,仿佛想去嗅嗅花香,却突然出手,用两根手指捏住只飞虫,然后才慢慢地问道:“你们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青衫人看看铁拳阿勇。
阿勇道:“他叫阿吉,没有用的阿吉。”
大老板道:“阿吉?没有用的阿吉?”
他用两根手指一捏,捏死了那只飞虫,忽然转身,盯着阿勇,道:“他叫没有用的阿吉,你叫铁拳阿勇?”
阿勇道:“是。”
大老板道:“是你的拳头硬,还是他的?”
铁拳阿勇垂下头,看着那只包着白布的拳头,只有承认:“是他的拳头硬。”
大老板道:“是你勇敢?还是他?”
铁拳阿勇道:“是他。”
大老板道:“是你没有用?还是他?”
铁拳阿勇道:“是我。”
大老板叹了口气,道:“这么样看来,好像是你的名字叫错了。”
铁拳阿勇道:“是。”
大老板道:“那么你为什么不改个名字,叫废物阿狗?”
铁拳阿勇惨白的脸已经开始扭曲变形。
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的青衫人,忽然躬身道:“他已经尽了力。”
大老板又叹了口气,挥手道:“叫他滚吧。”
青衫人道:“是。”
大老板道:“再弄点银子叫他养伤去,伤好了再来见我。”
青衫人立刻大声道:“大老板叫你到账房去领一千两银子,你还不谢恩。”
阿勇立刻磕头如捣蒜,大老板却又在叹气,看着这青衫人叹着气苦笑道:“一出手就是一千两,你这人倒是大方得很。”
青衫人微笑道:“只可惜我这也是慷他人之慨。”
大老板大笑,道:“你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会说老实话。”
等他的笑声停止,青衫人才悄悄地道:“我还有几句老实话要说。”
大老板立刻挥手,道:“退下去。”
所有的人立刻都退了下去。
庭院寂寂,枫红菊黄,夕阳已下,将大老板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
他在欣赏着自己的影子。他肥而矮小,却欣赏长而瘦削的人。
青衫人瘦而长,可是他弯下腰的时候,大老板就可以不必抬头看他。
他弯着腰,声音还是压得很低:“那个没有用的阿吉,绝不是没有用的人。”
大老板在听。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大老板总是很注意地在听。
青衫人道:“铁拳阿勇是崆峒出身的,近年来崆峒虽然已人才凋零,可是他们的独门功夫仍然有它的独到之处。”
大老板道:“崆峒不坏。”
青衫人道:“在崆峒弟子中,阿勇一直是最硬的一把手,还没有被逐出门墙时,就已经干掉过少林的四个大和尚,武当的两把剑。”
大老板道:“这些事我都知道,否则我怎么会花八百两银子一个月用他。”
青衫人道:“可是那个没有用的阿吉,却一下子就把他废了,由此可见,阿吉这个人很不简单。”
大老板冷笑。
青衫人道:“奇怪的是,这附近方圆几百里之内,竟没有一个知道他的来历。”
大老板道:“你调查过?”
青衫人道:“我已经派出了六十三个人,都是地面上耳目最灵通的,现在回来的已经有三十一个人,都没有查出来。”
大老板本来一直在慢慢往前走,突然回头站着,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青衫人道:“这个人留在附近,迟早总是个祸害。”
大老板道:“那么你就赶快叫人去做了他。”
青衫人道:“叫谁?”
大老板道:“铁头。”
青衫人道:“大刚‘油头贯顶’的功夫,的确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大老板道:“我亲眼看过他一头撞断一棵树。”
青衫人道:“只可惜阿吉不是树。”
大老板道:“他的硬功夫也不错。”
青衫人道:“比阿勇的铁拳功也强不了太多。”
大老板道:“你认为他也对付不了那个没有用的阿吉?”
青衫人道:“不是绝对不行,只不过没有把握而已。”
他慢慢地接着道:“我记得大老板曾经吩咐过,没有把握的事,绝对不能做。”
大老板微笑点头,觉得很满意。他喜欢别人记住他说的话,最好每句话都记住。
青衫人道:“我想来想去,我们这边有把握能对付他的,只有一个人。”
大老板道:“铁虎?”
青衫人点点头,道:“大老板当然也知道他的来历,这个人机智深沉,平时出手,从不肯露出他的真功夫来,却已经比大刚、阿勇高出很多。”
大老板道:“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青衫人道:“他这次差事并不好办,以我看,最快得再过十来天。”
大老板沉下脸,道:“现在我们难道就没法子对付那个没有用的阿吉了?”
青衫人道:“当然有。”
他微笑,又道:“我们只要用一个字就可以对付他。”
大老板道:“哪个字?”
青衫人道:“拖。”
他又补充说明:“我们有的是工夫,有的是钱,他们却已连吃饭都成问题,而且随时随地都得提防着我们去找他,一定也睡不着觉的,这样子拖个三五天下去,用不着我们出手,他们也要被拖垮了。”
大老板大笑,用力拍他的肩,道:“好小子,真有你的,难怪别人要叫你竹叶青。”
竹叶青是一种烈酒的名字。喝下去很少有人能不醉的,竹叶青也是种毒蛇,毒得要命。
大老板忽又问道:“就算我们不去找他,他若来找我们呢?”
竹叶青道:“一个人出来找人拼命的时候,能不能带着个受了重伤的蠢汉,和一个只会卖淫的婊子跟着他一起去?”
大老板道:“不能。”
竹叶青道:“所以他若出来找我们,一定只有把那个苗子留下。”
大老板道:“他可以把他们藏起来。”
竹叶青道:“城里都是我们的人,而且我又早已在他们家附近布下了眼线,他能把人藏到哪里去?”
大老板冷笑道:“除非他们能像蚯蚓一样钻到土里去。”
竹叶青道:“这次阿吉肯出来拼命,就是为了那兄妹两个,他们若是落入我们手里,阿吉还能翻得出大老板的掌心?”
大老板又大笑,道:“好,我们就在这里赏花喝酒,等着他们来送死。”
竹叶青微笑道:“我保证不出三天,他们就会来的。”
黄昏。
娃娃刚端起一碗肉汤,眼泪就一颗颗滴入了碗里。
肉汤不会让人流泪,让她流泪的,是买这块肉,煮这碗汤的人。
现在肉汤还在,人却已埋入黄土。这碗汤又有谁忍心吃得下去?
可是她一定要他们吃下去,因为他们需要体力,饿着肚子的人不会有体力。
她擦干了眼泪,才将两碗汤和两个馒头用个木盘盛着捧出厨房。
阿吉还坐在屋角的阴影里。她先送了一碗汤一个馒头过去,摆在他面前的桌上。
阿吉没有动,没有开口。娃娃又将木盘捧到他哥哥面前,轻轻道:“汤还是热的,你们快吃。”
老苗子道:“你呢?”
娃娃道:“我……我不饿。”
她真的不饿?一个已有两天一夜水米未进的人会不饿?
她不饿,只因为这已是他们最后的一点食物,只因为他们比她更需要体力。
老苗子抬头看着她,勉强忍住泪,道:“我的胃口也不好,吃不下这么多,我们一人一半。”
娃娃也忍住了泪,道:“难道我不吃也不行?”
老苗子道:“不行。”
他刚想将馒头分一半给她,阿吉忽然站起来道:“这碗汤给娃娃。”
老苗子立刻大声道:“不行,那是你的。”
阿吉不理,大步往外走。
娃娃过去拉住他,道:“你要到哪里去?”
阿吉道:“出去吃饭。”
娃娃道:“家里有东西,你为什么要出去吃?”
阿吉道:“因为我不想吃馒头。”
娃娃盯着他,道:“不想吃馒头想吃什么?是不是想吃铁头?”
阿吉闭着嘴。
娃娃的眼泪终于又流下来,柔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么样拖下去,连我都受不了,何况你,可是……”
她泪流如雨,黯然道:“可是你也该知道,城里都是他们的人,你又何必去送死?”
阿吉道:“就算是去送死,也比在这里等死好。”
夜色凄凉。
无论多么美的夜色,在凄凉的人们眼中看来,也是凄凉的。
秋风已起,一个卖糖炒粟子的妇人,头上包着块青布,缩着脖子,在窄巷中叫卖。
巷子口外面,还有个要饭的瞎子,缩在墙角里不停地在发抖。
阿吉走过去,忽又停下,道:“卖什么?”
妇人道:“糖炒粟子,又香又甜的糖炒粟子,二十五个大钱一斤。”
阿吉道:“不贵。”
妇人道:“你想买多少?”
阿吉道:“一百斤。”
妇人道:“可是我这里一共只有十来斤。”
阿吉道:“再加上你的人,就有一百斤了,我要连你的人一起买。”
妇人身子后缩,勉强笑道:“我只卖粟子,不卖人。”
阿吉道:“我非买不可。”
他忽然出手,一把揪着她的衣襟。
妇人大叫:“强盗,要强奸女人……”
她只叫了两声,下巴就被捏住。
阿吉冷冷道:“你若是个女人,怎么会长胡子?”
这人的下巴刮得虽干净,却还是有些胡茬子留下来。
阿吉道:“我看你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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