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
“是的。”凯西轻声回答说,“在我戒毒之前,有一次我吸过量了——你就别问是什么了——然后我的心跳停止了。从医学角度来说,我当时死了好几分钟。但是他们打开了我的胸腔,通过心脏按摩和电击,竟然把我救活了。那段时间我经历了一些事情,应该就和那些进入中阴身的人一样。”
“那种感觉比活着好吗?”
“不比活着好,”她说,“但却是完全不同的体验。那种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我不是说它是模糊不清或不真实的。我是指它的逻辑,还有那种失重的感觉。明白吗,那就是最大的差别。你摆脱了地心引力的束缚。你肯定想象不到这会带来多大变化,就想想梦里那种失重的感觉吧。”
约翰尼说:“然后你就变了。”
“我努力戒掉了毒瘾,如果你是指这个的话。我学会了节制欲望,我的贪婪。”凯西停在一家报刊亭旁,盯着今天的头条新闻。“你看。”她说。
震惊科学界的外太空之音
“有意思。”约翰尼说道。
凯西拿起报纸,看了看报道正文。“太奇怪了,”她说,“他们接收到一个有机生命……你也看看。”她把报纸递给他。“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在我休克的时候……我飞出了太阳系,先是摆脱了行星引力,然后摆脱了太阳引力。不知道这人是谁。”说完她又把报纸拿回来重新看了一遍。
“一毛钱,先生或女士。”机器人小贩突然发出声音。
约翰尼丢过去一枚硬币。
“你觉得会不会是我爷爷?”凯西问。
“不会吧。”约翰尼说。
“我觉得是。”凯西抬起头来,目光越过他望向远处,陷入沉思。“一定是。刚好在他去世一个星期后,一光周的距离之外。时间完全吻合,这里还有说话的内容。”她指着报纸说,“都是关于你的,约翰尼,还有我,还有克劳德·圣西尔,就是他解雇的那个律师,还有那场大会。全都在这里,只不过比较混乱而已。在死亡过程中,思维就是这样;全都被挤压在一起,不分先后顺序。”她对约翰尼笑了笑。“我们碰上大难题了。我们可以通过肯尼迪环形坑的无线电望远镜听见他。他却听不见我们。”
“你不会真的——”
“噢,千真万确。”她斩钉截铁地说,“我就知道他不会满足于中阴身状态。他正处于一种全新的生命形态,飞进太空,越过了我们的星系。我们根本没办法干扰他。不管他在做什么——”她继续往前走,约翰尼跟在后面。“不管他在做什么,我都相信,他一定会取得更加辉煌的成就。你就相信我吧。你害怕吗?”
“拜托,”约翰尼叫道,“我根本就不相信你说的,怎么可能害怕?”但是话说回来,也许她是对的。她看上去自信满满。他不禁油然起敬,将信将疑。
“害怕是正常的。”凯西接着说,“在那儿,他可能力量无穷。说不定他可以随心所欲,产生巨大的影响……甚至能影响到我们,改变我们的想法、行为和信仰。或许他不需要无线电望远镜也能联系到我们。或许他正在和我们的潜意识进行交流呢。”
“我还是不信。”约翰尼说。但事实上,他已经信了,尽管他不承认。她是对的。这完全是路易斯·塞拉皮斯的办事风格。
凯西说:“等大会召开了,我们就会知道。他那么在乎这场会议,肯定会有动静。上次他没能让加姆当选,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失败之一。”
“加姆!”约翰尼惊奇地说,“他去哪儿了?还活着吗?他不是四年前就失踪了吗?”
“我爷爷不会放弃他。”凯西若有所思地说道,“他还活着,在木卫一某个农场里养火鸡呢,还是鸭子什么的。总之,他还活着,一直在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什么时机?”
凯西说:“等我爷爷再次联系他。就像四年前那场大会一样。”
“但是没人会投加姆的票了!”他不解地盯着她看。
凯西淡淡一笑,没有接话。她捏了捏他的手臂,抱了抱他。就好像她又感到害怕了,他想,就像昨晚在电话里一样。害怕程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ol></ol> <ol><li>贝尔富特的原名为Barefoot,凯西戏称他为Funnyfoot,开了他一个玩笑。——编者</li> </ol>
死者的话 三
一个相貌英俊、身材精干的中年男子穿着背心,系着一条老式领带,一看见克劳德·圣西尔走进圣西尔——费恩事务所的外间办公室,就立马迎了上去。“圣西尔先生——”
圣西尔瞟了他一眼,小声说:“我很忙。麻烦你先和我的秘书预约一下。”话音刚落,他就认出了这名男子。在他眼前的正是阿方斯·加姆。
“我这儿有封电报,”加姆说,“是路易斯·塞拉皮斯发来的。”他伸手去掏口袋。
“不好意思,”圣西尔冷冷地说,“我现在为菲尔·哈维先生干活。我和塞拉皮斯先生的商业合作关系已经在几个星期前结束了。”但是他心生好奇,停下了脚步。四年前总统大选的时候,他对眼前这个男人了解颇深——事实上,他曾亲自为加姆打过好几场诽谤官司。加姆只做过一次原告,其他都是被告。他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
加姆接着说:“我前天收到的。”
“但是塞拉皮斯不是已经……”克劳德·圣西尔打断了他,“让我看看。”他伸出手去,加姆把电报递给他。
电报是路易斯·塞拉皮斯发给加姆的。路易斯向加姆保证,自己将全力以赴地支持他在即将到来的大会上参与竞选。加姆没有撒谎,这封电报确实是三天前到的。但这讲不通啊。
“我也无法解释,圣西尔先生。”加姆无力地说,“但这的确是路易斯的口气。他希望我再次参与竞选,你也看到了。我自己从没起过这个念头。我一直以为我的政治生涯已经完全没戏了,打算做一辈子的珍珠鸡生意。我本来以为你会知道这封电报到底是谁发来的,为什么这样做。”他补充道,“如果不是老路易斯亲力亲为的话。”
圣西尔问他:“路易斯如何亲自发?”
“我在想,也许是他生前事先写好的,然后让人在这个时候发给我。我本来以为这个人是你呢。”加姆耸耸肩,“看来我错了。那么,有可能是贝尔富特先生。”他伸手去拿电报。
“你真的打算再次参选吗?”圣西尔问。
“如果路易斯要我这么做的话。”
“然后再失败一次?就因为一个固执己见、怀恨在心的老家伙,你要连累整个政党再失败一次——”圣西尔语锋一转,“回去养你的珍珠鸡吧。死了从政这条心。你就是个废物,加姆。党内每个人都知道。全美上下,每个人都清楚。”
“我怎么能联系上贝尔富特先生?”
圣西尔说:“我不知道。”说完他转身要走。
“我需要法律帮助。”加姆说。
“帮什么?谁又告你了?你需要的不是法律帮助,加姆先生,而是精神病医生。只有精神病医生才能解释你为什么还想参加竞选。听着——”他向加姆凑过去,“如果路易斯活着的时候都不能让你当选,死后更不可能。”说完他就走开了,丢下加姆一个人站在那里。
“等等。”加姆喊道。
克劳德·圣西尔不耐烦地转过身。
“这次我一定能赢。”加姆说。他听起来不像开玩笑,声音也一改平日惹人烦的尖细,变得坚定沉稳。
圣西尔不安地说道:“那么,就祝你好运吧。祝你和路易斯两人好运。”
“所以他的确还活着。”加姆的眼睛突然闪烁出光芒。
“我可没那么说。我是在讽刺你。”
加姆却若有所思地说道:“但他的确还活着。我敢肯定。我一定要找到他。我去过好几家亡灵馆,都没有他的踪影,要不就是他们不肯透露。我会继续找下去,直到我能亲自和他交流。”接着他又补充道,“这就是我从木卫一赶过来的目的。”
圣西尔终于摆脱了他。真是个没用的家伙,他自言自语道。完全就是一个受控于路易斯的傀儡。想到这,他冷不丁地一抖。老天保佑我们,千万别让那个男人当上我们的总统。
想想看,如果我们都变成加姆那样,那该多可怕!
这个想法让他浑身不自在。他顿感疲惫,失去了工作兴致。偏偏还有忙不完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今天,他将作为菲尔·哈维的律师,向代表威廉敏娜公司的凯西·夏普太太——也就是曾经的凯西·埃格蒙——提出交易申请。将会进行股票交易;他想重组具有表决权的股票,让哈维掌控威廉敏娜。鉴于威廉敏娜的市值已无法估算,哈维准备以地产作为交换筹码。他在木卫三上拥有大片土地,都是十年前苏联政府为回报他提供的技术支持转让给他的。
凯西会接受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是他们还是会提出交易请求。接下来——想想就让他心惊胆战——哈维的运输公司和她的运输公司将有一场恶仗要打。据他所知,她的公司正在走下坡路。自从那老东西死了之后,工会又开始找他们的麻烦了。以前路易斯最痛恨的事终于要发生了:工会开始进驻阿基米德公司。
他倒是和工会一条心。是该他们扬眉吐气了。当年那老头耍出那么多卑鄙手段,再加上他精力旺盛、冷酷无情,还具有面面俱到的先见之明,才一直成功将他们拒之门外。凯西不具备任何一点。而约翰尼·贝尔富特——
你还真指望一个辍学的人怎么样?圣西尔在心里嘲笑道。还真当他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旷世奇才?
目前,贝尔富特正集中精力为凯西打造形象。但是还没等他准备就绪,工会就开始发难了。一个曾经的瘾君子,现在的宗教狂,还是监狱的常客……为这样的人包装,真是再适合约翰尼不过了。
在这个女人的表面形象上,约翰尼的包装倒是有点成效。她长相甜美,温柔纯洁,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圣洁。约翰尼很好地把握住了这一点。他没有让媒体转述她的话,而是请摄影师专门为她拍摄了一组照片——抱着小狗的,和孩子在一起的,出席政府活动的,参观医院的,还有参加各种慈善募捐会的——应有尽有。
但不幸的是,凯西本人却出其不意地摧毁了约翰尼为她费尽心思建立起来的光辉形象。
凯西一直声称她和她爷爷有交流,而且认为肯尼迪环形坑接收到的信号正是她爷爷从一光周以外的地方发过来的。她说她能听见他,而且认为全世界都能听见。不仅如此,她还认为奇迹出现,他也能听见她。
圣西尔乘电梯去顶楼的直升机场,不禁大笑起来。她对宗教的偏执当然逃不过八卦的专栏作家。凯西在公开场合说得太多,不管是在餐厅还是在小型的高档酒吧。就连约翰尼在场的时候也是如此。连他都封不了她的嘴。
还有一次,她在一个派对上突然把自己的衣服全部脱掉,声称救赎的时刻就要来临。她还用深红色的指甲油在身上到处乱画,说那是一种宗教仪式……当然,她是喝多了。
圣西尔想,现在经营阿基米德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女人。不论因公因私,我们都应该把她赶出去。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全人类托付给他的神圣使命。恐怕只有约翰尼不这么认为。
圣西尔琢磨,看来约翰尼是喜欢上她了。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我倒是想知道,他好奇地想,萨拉·贝尔现在是怎么想的。
想到这,圣西尔振奋起来。他上了直升机,关上舱门,插上钥匙,发动了引擎。然后他又想起了阿方斯·加姆。刚才的好心情瞬间一扫而空,他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现在只有两个人,他心想,只有两个人相信老路易斯还活着。凯西·埃格蒙·夏普和阿方斯·加姆。
刚好是两个最惹人厌的人。而且他还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去跟他们合作。看来这真是他的命。
他想,现在的情况并不比我为老路易斯卖命的时候好。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更糟。
直升机升上天空,一路开往丹佛市中心的菲尔·哈维大楼。
想到要迟到了,他按下通讯机的按钮,抓起话筒,打给哈维。“菲尔,”他说,“听见我说话吗?我是圣西尔,正在往西边赶。”然后他专心地等待着。
听筒那头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在低声说话,但是言语词汇完全是混乱地搅在一起。他认出了这个声音,正是电视新闻里反复播放过好几次的声音。
“……虽然你受到那么多人身攻击,但你还是比钱伯斯强,他那个样子,当个看大门的都勉强。你要相信自己,阿方斯。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能认清谁才是好人,会去珍惜这个人。你要耐心等待,滴水穿石。相信我,看看我一生的成就……”
这不正是——圣西尔想到,那个从一光周以外的地方传过来的声音吗?现在,它的信号在逐渐增强。它竟然能像太阳黑斑那样,干扰正常的无线电传播了。他大声咒骂起来,啪地挂上听筒。公然扰乱正常通信,他想,这肯定是违法的。我应该咨询一下联邦通讯委员会。
他战战兢兢地开着直升机,飞过下面的广袤农田。上帝,他心想,听起来真的就是老路易斯!莫非凯西·埃格蒙·夏普是对的?
在位于密歇根的阿基米德工厂里,约翰尼·贝尔富特按约定出现在凯西面前,发现她脸色阴郁。
“你还没发现问题吗?”她叫道,坐在曾经属于路易斯的办公桌后,“我这个老板不称职。每个人都知道。为什么就你不明白?”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不明白。”约翰尼说。但他其实很清楚,她说得没错。“冷静点,先坐下来。”他说,“哈维和圣西尔马上就到。你必须冷静地应付他们。”他一直希望避免这场会面。但是他也知道,迟早都得面对,所以才设法让凯西同意会见他们二人。
凯西说:“有一件很糟糕的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事?不会真那么糟吧?”他心头一紧,等她开口。
“我又开始吸毒了,约翰尼。这些负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快受不了了。对不起。”她低下头,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什么毒?”
“我不想说。就是一种安非他明。我看过说明,知道我服用的剂量会导致精神失常。但我不在乎。”她喘着粗气,转过身去。他这才发现,她消瘦了许多。她的脸色憔悴,两眼无神。原来是这么回事。过量的安非他明会让身体吃不消,会将物质转变成能量。她的代谢早已变异,当她毒瘾再犯的时候,甲状腺就会假性亢进,身体的所有机能全都随之加速。
约翰尼对她说:“我很遗憾。”他一直担心她再犯毒瘾。但是真的再犯时,他竟然没有发现。要不是她自己说出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觉得,”他说,“应该找个医生来看看。”他纳闷她的毒品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但是鉴于她那么多年的吸毒经验,这可能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东西让人情绪很不稳定,”凯西说,“容易暴怒,或者突然大哭。我希望你知道这一点,到时不要怪我。你要知道都是毒品惹的祸。”她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
他看在眼里,朝她走过去,一手搭在她肩膀上,说:“听着,等哈维和圣西尔来了,我觉得你最好接受他们的出价。”
“啊,”她点点头说,“好吧。”
“还有,”他说,“我希望你主动进医院就诊。”
“那工厂怎么办?”凯西苦涩地说。
“你最好离开一段时间,”他说,“摆脱阿基米德的所有重担。你需要好好休息,彻底地放松。不管是在身体还是精神上,你都已经极度疲劳了。如果你继续服用安非他明——”
“我迟早会崩溃。”凯西帮他接下去,“约翰尼,我不能把阿基米德卖给哈维和圣西尔。”
“为什么?”
“路易斯不希望我这样做。他——”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他说不行。”
约翰尼说:“但是你的健康,甚至你的生命安全——”
“你是指我的精神状况吧,约翰尼。”
“你的牺牲太大了,”他说,“让路易斯见鬼去吧。不要管什么阿基米德了。难道你现在就想把自己送进亡灵馆,进入中阴身?不值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笑了笑。这时,办公桌上亮起一道光,接着是一声嗡鸣。接待员说:“夏普太太,哈维先生和圣西尔先生到了。现在就让他们进去吗?”
“好的。”她说。
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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