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在他们后面追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
终于,塔索停了下来。“我们可以在这儿歇会儿,喘口气。”
亨德里克斯一屁股坐在残垣上。他喘着粗气,擦掉脖子上的汗。“我们抛弃了克劳斯。”
塔索一声不吭。她打开枪膛,灌进新弹药。
亨德里克斯困惑地盯着她看。“你是故意把他丢在那儿的。”
塔索扣上枪,面无表情地研究着周围凹凸不平的碎石地,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什么?”亨德里克斯问道,“你在找什么?有东西过来了吗?”他甩了甩脑袋,想弄清楚情况。她到底在干什么?她在等什么?但是他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周围除了灰烬,就是废墟。偶尔还有一些烧焦的树干,光秃秃的没有一枝一叶。“是什么——”
塔索打断了他。“安静。”她眯起眼睛。突然,她端起了枪。亨德里克斯立马朝她视线的方向转过身去。
在他们过来的路上出现了一个身影,正踉踉跄跄地朝他们走过来。它的衣服破烂不堪,一瘸一拐地慢慢往前挪,不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歇口气。有一次它差点摔倒。它停了一会儿,努力稳住自己,然后继续前进。
是克劳斯。
亨德里克斯站起身来。“克劳斯!”他朝他走过去,“你到底是怎么——”
塔索开枪了。亨德里克斯往后弹开。她又开了一枪,子弹擦过他,传来一阵热气。光束直冲进克劳斯的胸膛。他被炸飞了,零件和齿轮在空中散开了花。就这样,他居然还向前走了一会儿。然后他开始前后摇晃,最后跌倒在地上,两只胳膊飞了出去。又有一些齿轮往两边滚开了。
一片寂静。
塔索转向亨德里克斯。“现在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鲁迪了吧。”
亨德里克斯慢慢地坐了下来,摇摇头,全身麻木。他已经不能思考了。
“你看见了吗?”塔索问,“你明白了吗?”
亨德里克斯没有回答她。周围的一切都从他身边向远处滑去,越来越快。接着,一片黑暗翻滚着将他吞没。
他闭上了眼睛。
亨德里克斯慢慢地睁开眼,觉得浑身都痛。他试图坐起来,但是手臂和肩膀都像针扎般巨痛。他大口喘着气。
“别起来。”塔索说。她弯下腰,把冰凉的手搭在他额头上。
已经入夜。头顶上的星星穿透团团尘云,洒下点点星光。亨德里克斯躺在那儿,咬紧牙齿。塔索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用木头和杂草生起了一堆火。火苗咝咝作响,轻舔着悬在火堆上的铁杯子。万籁俱寂。火光外绵延着凝滞的黑暗。
“所以他就是第二代。”亨德里克斯喃喃道。
“我一直都这样觉得。”
“那你怎么不早点干掉他?”他不明白。
“是你不让。”塔索跨过火堆,看看金属杯子,“咖啡。应该马上就能喝了。”
她坐到他旁边,打开手枪,拆开击发装置,专心地摆弄着。
“这是把好枪,”塔索低声说,“设计非常巧妙。”
“那些利爪们怎样了?”
“炸弹的冲击波消灭了大部分。它们比较脆弱,只不过组织性比较强而已,反正我这样觉得。”
“戴维们呢?”
“也被灭了。”
“你怎么会有威力那么大的炸弹?”
塔索耸耸肩。“是我们设计的。你不应该低估我们的技术,少校。没有那枚炸弹的话,我俩都活不了。”
“是帮了大忙。”
塔索伸直两腿,把脚放在火边取暖。“我很意外你当时没发现,他杀死鲁迪的时候。你为什么觉得他——”
“我跟你说了。我觉得他是被吓坏了。”
“真的吗?你知道吗,少校,我也怀疑过你。因为你不让我杀他。我以为你在掩护他。”她笑起来。
“我们在这儿安全吗?”亨德里克斯过了一会儿问。
“暂时还行吧。它们得从其他地方调集武力。”塔索用一块布头擦拭枪膛。她扣上枪,来回抚摸枪管。
“我们真是幸运啊。”亨德里克斯喃喃道。
“是的,非常幸运。”
“多谢你把我拉开了。”
塔索没有接话。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里映着熠熠火光。亨德里克斯检查自己的手臂。他的手指动不了了。半边身子都麻木了。体内持续不断地传来阵阵隐痛。
“你感觉怎么样?”塔索问。
“我的胳膊怕是废了。”
“还有别的伤吗?”
“一些内伤。”
“炸弹爆炸的时候你没趴下吧?”
亨德里克斯没说话。他看着塔索把咖啡从杯子里倒进一个金属平底锅,端到他跟前。
“谢谢。”他挣扎着起身喝咖啡。难以吞咽。他觉得肠子里翻江倒海,于是把平底锅推开。“我喝不下去。”
塔索把剩下的都喝了。时间流逝着。夜空中,团团尘云从他们头顶飘过。亨德里克斯躺在地上休息,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塔索正站在一旁,低头凝视着他。
“怎么了?”他低声问。
“你感觉好点没?”
“好点了。”
“你知道,少校,要不是我当时把你拉开,你早被它们干掉了。你早死了。像鲁迪一样。”
“我知道。”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上你?我完全可以把你丢在那儿。我可以不管你的。”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塔索用一根棍子搅了搅火堆,平静地凝视着火光,“没有人可以在这儿活下去。等它们的援军到达以后,我们必死无疑。你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仔细考虑过了。我们大概还有三小时的时间。”
“你指望我带你离开这儿?”
“是的。我指望你带我离开。”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没有其他办法。”在黯淡的光线中,她两眼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明亮而坚定。“如果你不能让我俩逃离这里,不出三小时,我们就会被它们干掉。我想不出其他办法了。怎样,少校?你准备怎么办?我已经等了一个晚上了。你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一直坐在这儿,等着,听着。现在已经快到黎明了。黑夜就快过去了。”
亨德里克斯想了想。“真奇怪。”他终于开口了。
“奇怪?”
“你居然认为我能把我俩弄出去。我想知道你究竟认为我有多大能耐。”
“你不能把我俩弄到月球基地上去吗?”
“月球基地?怎么去?”
“一定有什么法子。”
亨德里克斯摇摇头。“没有,据我所知没有。”
塔索不说话了。有一瞬间,她那坚定的目光犹豫起来。她低下头,猛地转过身去,然后站了起来。“还要咖啡吗?”
“不要了。”
“随便你。”塔索静静地喝着。他看不见她的脸,只好静静地躺在地上,陷入沉思,努力集中精神。实在是难以思考。他的头还是很疼,而且身体似乎还处于麻木状态。
“也许有一个办法。”他突然说道。
“真的?”
“还有多久天亮?”
“两小时。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
“这附近应该有一艘飞船。我没亲眼见过,但我知道它存在。”
“什么样的飞船?”她的声音尖锐起来。
“火箭巡航舰。”
“它能载着我们起飞吗?能带我们去月球基地吗?”
“应该可以吧。它是专门留作应急用的。”他摩挲着前额。
“怎么了?”
“我的头。实在是很难集中精力。炸弹弄的。”
“飞船就在这附近?”塔索滑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离这儿多远?具体在哪儿?”
“让我想想。”
她的手指掐进他手臂的肉里。“在这附近吗?”她的声音像钢铁一般坚硬,“会在哪儿呢?他们会不会把它埋在地下?藏在地底下?”
“对。在一个贮藏库里。”
“我们怎样才能找到呢?有没有什么记号?有没有编码?”
亨德里克斯聚精会神地思考着。“没有,没有任何记号。也没有编码。”
“那怎么找?”
“有一个指示牌。”
“什么样的指示牌?”
亨德里克斯没有回答。他茫然地盯着摇曳的火光。塔索的手指掐进了他的手臂。
“什么样的指示牌?快告诉我。”
“我想不起来。让我歇会儿。”
“好吧。”她放开手,站起身。亨德里克斯再次躺下,闭上了双眼。塔索走开了,两手插在口袋里。她踢开脚边的一块石头,抬头望着天空。天边已经泛白。天要亮了。
塔索抓着手枪,围着火堆绕圈子,来回踱步。亨德里克斯少校躺在地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天边越来越亮。周围的景物依稀可辨,能看见往四处延伸的荒原了。灰烬和废墟,这儿那儿的断墙、水泥块,还有裸露的枯树桩。
空气冷得刺骨。远方传来一只小鸟的悲鸣。
亨德里克斯动了动,睁开眼睛。“已经天亮了?这么快?”
“是的。”
他稍稍欠起身。“你刚才想知道什么?你在问我什么?”
“你想起来了?”
“是的。”
“是什么?”她紧张地问。“是什么?”她尖锐地重复道。
“一口井。一口枯井。在井下的贮藏库里。”
“一口井。”塔索松了口气,“那我们赶紧去找吧。”她看了看表。“我们大概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少校。你觉得我们来得及吗?”
“拉我一下。”亨德里克斯说。
塔索收起手枪,把他拉起来。
“这可有些困难。”
“是的。”亨德里克斯抿紧嘴唇,“但我觉得我们不用走太远。”
他们开始行动。初升的太阳洒下些许温暖。大地平坦而荒凉。几只飞鸟慢慢地盘旋在他们头顶。“发现什么了吗?”亨德里克斯问,“有利爪出没吗?”
“没有。暂时还没看见。”
他们穿过一片废墟,上面竖着水泥块和砖块。一个水泥地基。附近有老鼠出没,塔索警觉地往后跳。
“这里以前是个小镇,”亨德里克斯说,“一个村庄。曾经有大片的葡萄庄园,就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
他们来到一条废弃的街道,龟裂的地面上杂草丛生。右边竖着一个石砌烟囱。“小心。”他提醒她。
前面有一个塌下去的深坑,一间开口地下室。管道参差的端口突在空中,扭曲得变了形。他们经过一座房子的一角,看见一个浴缸侧躺在那儿,还有一把坏椅子、几把勺子和瓷盘碎片。街道中间陷了下去。残砖、野草和尸骨构成一幅绝望的画面。
“到了。”亨德里克斯咕哝道。
“这边?”
“右边。”
他们走过一辆废弃的重型坦克。亨德里克斯的计数器发出不祥的咔嗒声。这辆坦克应该是被放射性武器炸毁的。离坦克几英尺远的地方,一具干尸趴在那儿,嘴巴张得大大的。路的另一边是一块空旷地。除了石头和杂草,还能看见一些碎玻璃。
“就在那儿。”亨德里克斯说。
地面上竖着一口石井,井口下陷,破败不堪,上面担着几块木板。井口的大部分都塌在了碎石堆里。亨德里克斯蹒跚地朝井口走去,塔索跟在他旁边。
“你确定吗?”塔索问,“看起来不像啊。”
“我确定。”亨德里克斯坐到井边,咬紧腮帮。他的呼吸愈发急促,不停擦拭脸上的汗。“这是专门为高级官员逃生准备的。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比如说,碉堡沦陷了。”
“这是你的专船?”
“是的。”
“飞船在哪儿?就在这里吗?”
“就在我们脚下。”亨德里克斯抚摸着井口的石头,“识别器只认我的眼睛,别人都没办法。这是我的专船。起码初衷是这样的。”只听见一声尖锐的咔嗒声。过了一会儿,他们脚底传来一阵巨大的闷响。
“往后退。”亨德里克斯喊道。他们迅速离开井口。
一块地面像盖子一样往后滑开。一个金属架从灰烬中缓缓升起,把砖块和杂草挤到一边。待一切停顿下来,一艘飞船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就是它了。”亨德里克斯说。
飞船很小。它静静地悬在保护网里,看起来就像一根磨钝了的缝衣针。一阵尘土泄进飞船升起后留下的缺口里。亨德里克斯朝飞船走去。他爬上保护网,旋开门栓,拉开舱门。可以看见飞船里的控制键和气压座椅。
塔索走到他身旁,探头往飞船里面看。“我不熟悉飞船驾驶。”过了一会儿,她说道。
亨德里克斯看了她一眼。“我来开。”
“你来?但是我只看到一个座位,少校。这飞船应该是给单人设计的。”
亨德里克斯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仔细研究飞船内部。塔索是对的。只有一个座位。这艘船只能载一个人。“必须要选一个的话,”他缓缓地说,“这个人应该是你。”
塔索点点头。“当然。”
“为什么?”
“你也没法走。你可能都活不过航程。你受伤了,不大可能到达目的地。”
“这想法有意思。但是你别忘了,只有我才知道月球基地在哪儿,而你不知道。你可能要飞上几个月,最后还不一定找得到。它的位置很隐蔽。不知道的人——”
“那就要看我的运气了。也许我找不到,光靠我自己可能的确找不到。但是我相信,你会把所有我需要的信息告诉我。因为你命悬于此。”
“为什么?”
“如果我能及时找到月球基地,也许我可以让他们马上派艘飞船来接你。前提是我能及时找到。如果我找不到,你就必死无疑。我想,飞船里肯定有足够的供给,让我——”
亨德里克斯迅速行动,但他受伤的手臂拖了后腿。塔索一闪身,敏捷地滑到一边。她举起手,闪电一般迅速。亨德里克斯看见枪托打了过来。他试图避让,但她的动作实在太快了。金属枪托狠狠地敲在他的脑袋上,就在耳朵上方。一阵巨痛传遍他全身,他的眼前一黑,跌倒在地上。
他模糊地意识到塔索站在旁边,用脚踢他。
“少校!快醒醒。”
他呻吟着睁开眼。
“听我说。”她弯下腰,用枪指着他的脸,“我得赶紧的。没时间了。飞船已经准备好随时起飞,但是你得告诉我所有相关信息。”
亨德里克斯甩甩头,想清醒一些。
“快点!月球基地在哪儿?我如何才能找到?有什么标志吗?”
亨德里克斯没做声。
“告诉我!”
“抱歉。”
“少校,飞船的供给很充足,起码够我飞上好几个星期。我迟早能找到基地。但是不出半小时,你就得死。你唯一的活路就是——”她突然停住了。
废墟旁的斜坡上有什么东西在动。躲在灰烬里。塔索迅速转过身,瞄准射击。火光啪地冲了出去。那东西立马往后跑,在灰烬中穿梭。她又开了一枪。利爪这才炸开了花,齿轮飞舞着。
“看见没?”塔索说,“已经来了个侦察兵。其他的也不远了。”
“你会派人来接我?”
“会的,我会尽快。”
亨德里克斯仔细地看着她。“你说真的?”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一种热切的渴望。“你真的会回来救我?你会带我去月球基地?”
“我会接你去月球基地。但是你快告诉我它在哪儿!没时间磨蹭了。”
“好吧。”亨德里克斯拾起一个小石块,勉强坐起身。“看着。”他在灰烬上画了起来。塔索站在他身旁,看着石块的痕迹。亨德里克斯勾勒出一张简陋的月球草图。
“这里是亚平宁山脉。这里是阿基米德环形山。月球基地就在亚平宁山脉的尽头,大概两百英里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坐标。地球上没人知道。但是等你飞过亚平宁,你就发射信号,一次红色,一次绿色,然后是连续两次红色。基地监视员将记录下你的信号。基地当然是设在地下的。他们会用磁性抓钩来引导你降落。”
“控制键呢?我能操作吗?”
“驾驶基本上是全自动的。你只要记得到时发射信号就行。”
“我会的。”
“起飞时,座椅会吸收掉大部分冲力。气压和温度都是自动调节的。飞船会带你离开地球,进入太空。它会自动和月球接轨,进入离月球表面大概几百英里的轨道。然后轨道会带你绕到基地上方。经过亚平宁山脉的时候,记得发射信号。”
塔索滑进飞船,坐到气压座椅上。臂锁在她周围自动合拢。她用手指摸着控制键。“真可惜你不能去,少校。这些都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但是你却用不上了。”
“把手枪留给我。”
塔索从腰间掏出手枪,若有所思地用手掂了掂。“尽量待在这附近。不然到时候找不到你。”
“好的。我就待在井边。”
塔索拉起起飞杆,手指滑过光滑的金属表面。“这飞船真棒,少校。造得很好。我很敬佩你们的工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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