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内息急欲归于丹田汇聚,亦将“六月蛹”一并带来……
小弦对景成像极具信心,倒也不怕,口中尚笑道:“景大叔尽管下手好了,待我伤好了可要好好出去玩几天……”想到来鸣佩峰十余天,别说去温柔乡、蹁跹楼看水柔清和花想容,便连这点睛阁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巴不得早日伤愈后好去舒活一下筋骨。
小弦正在胡思乱想巾。景成像以指按于他小腹不动,忽抬眼望来,神情极为内疚,涩声道:“小弦,景大叔医术浅薄,对不住你,这一指下去,只怕你终身亦不能动武了!”“啊!”小弦大吃一惊,脑子一时尚未转过弯来。
“你全身经脉俱损,这一生再无可能修习上乘内功……”景成像目中满是一种复杂的痛楚之色,“莫怪叔叔,就算没有武功,好歹也是捡回这条性命。”
小弦脑中“嗡”地一响,少年的雄心壮志尽皆被这一句话击得粉碎。曾几何时,他还幻想着能随暗器王一并闯荡江湖、快意恩仇,而一切就在这刹那间俱成空言!一时张大了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骤觉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恍惚中,小弦但觉景成像轻飘飘地一指按下,似有什么东西蓦然跳出了体外,然后又有一股劲力直透自己全身各处经脉间,体内一炸,浑身欲裂,大叫一声,昏晕过去……
第二十二章 四个故事
小弦伤势初愈,蒙头大睡了几天,待景成像给他服下软筋散的解药,便觉得一切均如从前,再无手足酸软之状。只是每每想及那些经脉穴道,体内虽隐有一丝感应,却再不似前几日那般意动气生、犹使臂指。而小腹下气海大穴更是窒闷生涩,如叠块垒。
要知武学高手平日修身炼气,全赖体内相通的经脉将浑身各处散气聚于气海丹田,再沿四肢各经脉发出,就如雪融成水、集水成川、百川汇海般将体内潜能集于一处,方能有飞花伤人、隔山打牛等等常人不及的异能。而景成像那一指不但引出“六月蛹”气,亦令小弦全身经脉大损,更是伤及丹田气海。纵使小弦日后再修习武功,虽仍可汲天地精华,却无处汇集。就若零星水珠散乱各处,却不能汇聚成流,更断不会再有惊涛骇浪、翻腾奔涌之势。其实小弦目前仅是伤及经脉与丹田要穴,令散乱内息无法集聚,其他均与常人无异。但景成像本就觉得对他有愧于心,再加上忙于行道大会前的诸般准备事宜,有意避开与小弦见面,就连一日三餐都是使下人送来,更没有机会解释其中的道理。
小弦不明其理,还以为自己这一生已与废人无异,心头气苦,沮丧万分,也不去找水柔清和花想容,每日昏睡,房门也不出。或是随便翻翻书,或是对着空屋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日在书柜中看到一本《老子》,《天命宝典》本就传承老庄易经之学,常常引用老庄之语以做注释。许漠洋未读过《天命宝典》,所知均是巧拙心授,对小弦也只是略加讲解一二,是以小弦虽是心灰意冷至极,见到这本颇熟悉的《老子》,终耐不住好奇拿来翻看。似懂非懂中,忽读到一句“夭之道,其犹张弓”。由这个“弓”字令他蓦然想到了暗器王林青。
算算来到鸣佩峰已然半月有余,与林青也分开了近一个月时间,想到临别时林青之言,只怕过不了几天暗器王便会与父亲一起来接自己。忆起在涪陵城雨林青、虫大师分别时,心头尚满是雄心壮志,一意日后要做个像他们一般行侠江湖、笑傲武林、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谁曾想自己如今已成一个废人,别说日后随林青去京师挑战明将军,就是陪着父亲重回清水小镇亦是一个累赘……种种思潮席卷而至,再一想到数日不见、生死未卜的父亲。小弦平日虽也坚强,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再也按捺不住满腹委屈、凄怨,但觉悲从中来,泪水涟涟而落……
房门“吱呀”一声响动。小弦抬头看去,泪水迷蒙中只见一午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人房内,在床沿边坐下。他还道是景成像来看自己,生怕被笑话,连忙擦去眼泪。
来人却不是景成像,而是一个四十余岁、面貌极为英俊的蓝衣男子。他静静看着小弦略显慌乱地拭去泪水,面上没有一丝同情之色,反是极为诚恳。小弦奇怪地望着来人,一时尚微微抽噎,也不说话。
二人对视一会儿,蓝衣男子先笑了起来,一拍床沿:“来,到这里坐下,叔叔陪你说会儿话。”他的声音磁性十足,非常好听,每一个字都似是从胸腔逸出,充满了一种饱经沧桑的感觉。
小弦见他一笑之下眉头先皱成一个“川”字,再缓缓朝两边舒开,显出一副与他清隽面容决不相符的优郁,就如平日都少有笑容一般。小弦本就是性情中人,修习《天命宝典》后更对世间万物极为敏感,此刻心伤自身际遇,心神紊乱、定力大减,再听到蓝衣男子低沉浑重的声音,一瞬间似也感应到对方也是迭逢不幸、优患实多,虽不知他来历,却已将他视做与自己同病相怜……
强按心头酸楚,小弦缓缓坐到床边,待得那蓝衣男子的大手轻轻抚上额头时,鼻子蓦然不争气地一酸,只恨不能抱着这陌生的男子痛哭一场。
蓝衣人长叹,也不劝解小弦,待他心情稍复,这才开口道:“我听清儿说起过你,早想一见,只是今日方才觅得一丝闲暇。”小弦听他语气彬彬有礼,更觉亲近。这些日子景成像对他不管不问,每日在屋中看书发呆实是太过孤单,此刻听到水柔清的名字,精神一振:“她还好么?为何也不来看我?”蓝衣人微微一笑:“你这两个小孩子倒也有趣,她在我面前总说你如何如何可恶,但不让她来看你,却又是不依不饶……”
小弦奇道:“为什么不让她来看我?”“是我不让她来。”蓝衣人肃容道,“我怕你知道自己武功全废后,见了她会不自在。”小弦一呆:“为什么会不自在?”蓝衣人定睛看了小弦好久,方才缓缓道:“看来是我错了。本以为你定是如我少年时一般的心高气傲,谁知并非如此。”小弦更是不解。
突然,蓝衣人语出奇锋:“你觉得清儿是你的对头么?”
小弦眼中蓦然跳荡出水柔清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对自己说话的样子,纵是脸上尚挂着泪珠也忍不住嘻嘻一笑,随即又想到了她的百般“可恶”,鼻间一哼:“是呀,她总是一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的样子,处处看我不顺眼,我可不服气了。不过她现在虽然懂得比我多,武功也比我高,可总有一天……”说到此处心头猛地一震,终于明白了蓝衣人所说的“不自在”是何意思:自己这一生中,至少在武功修为上再也无法赶上水柔清了。
“不错,你现在既已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练成高深武功。”蓝衣人拍拍小弦的肩膀以示安慰,口中却半分也不客气,“那你还愿意见她么?”听到蓝衣人如此明白无误地说出,小弦呆了半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心想若是以后见了水柔清都要听她冷嘲热讽,还真不如不见。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蓝衣人面色漠然,抬头望向屋顶,过了良久方长吁出一口气,“从前有一个少年,出身名门剑派,天资聪颖,再加上勤奋刻苦,十八岁出师,小过两年的时间便已在江湖上闯下了不小的名头。他家世显赫,便有一帮江湖闲客四处对人鼓吹,说他是什么中原第一剑,一手家传剑法出神入化、所向无敌。而少年好名,却也不加制止。当然,真正的武林高手倒不屑与他争名夺利、一般见识。所谓少年轻狂,意气风发,这少年自此便有些目空一切,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剑,越发骄横起来。
“有一日,他来到一座山中,正在饱览山中景色,忽听到琴音阵阵。那琴音如高山流瀑,在山谷中缭绕不休,极为悦耳。这少年本是世家出身,略通音律,平日也常附庸风雅地弹奏几阕,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世上竟有人能将琴声弹得这么美、这么柔,简直便是人间少有的天籁仙音……”小弦见那蓝衣人说到此处,微微偏起头,面露温柔之色,就仿佛正在侧耳倾听音韵一般。他有了听日哭鬼故事的经历,料到蓝衣人口中所说的少年只怕就是他自己。看他如痴如醉、几近失魂落魄的样子,似还沉醉在那日的琴韵之中,心道此人言语不俗,若非那琴声妙到毫巅,也断不会让他如此失态。不由对那弹琴者大起兴趣。
蓝衣人呆想了好久,方又续道:“少年呆呆听了一会儿,那琴声忽变,流畅的曲意一转为铿锵,只奏出一个个单音,若断若续、铮然有声。那琴声虽不成曲调,每个音节却又清清楚楚透入耳内,挑拨着心底最深处的一点遐思……那少年心知必是位高人临山抚琴,有心相识。循声觅去,果在山顶的一棵大树下发现了一具古琴,可四周却是无人。他心中奇怪,走得近了,才发现树上竟然有一人手执着一根长索击敲在琴弦上,怪不得那琴音忽变单一。那长索一下下击在琴上,落劲却是恰到好处,只奏出琴声却不毁坏古琴。少年心中大奇:只怕从古到今,从没有人能如此弹琴,竟还能弹奏得如此好听……
“树间那人见到少年上得山来,便从树上一跃而下。那少年登时吃了一惊:原道能弹出这般佳妙音韵的必是位前辈,不料对方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少女面蒙轻纱,看不清相貌,但体态婀娜、身法灵动,显也是武林中人。少年为她琴声所动,犹觉得心中怦怦乱跳,有心结识,便上前搭话,言语中自不免把自己吹嘘了几句……”小弦听到这里,想到自己初识水柔清时亦是在涪陵城的三香阁中大摆派头,用计赚费源的银子,做请客之举……现今才知道原来这天下少年人的心性都是略通的,见到好看的女子便不由自主要显摆一番,想到这里心有所通,微笑点头。
蓝衣人继续道:“那少女听了他的名头,不但不以为喜,反是脸露不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什么中原第一剑?我早想会会你,不如就在此处比划一下。’少年哪会把她的武功放在眼里,何况刚听了她的琴声,如何肯做这般大煞风景的事,只是推托。可那少女琴声虽柔,言辞却甚是犀利,极尽尖酸刻薄,一副看不起他的样子,终惹起了那少年的火气……”小弦想到自己与水柔清初见时她何尝不是如此,心头大乐。
蓝衣人眉目间满是温柔之色:“少年只怕误伤了少女,出手时留有余劲,不料几招下来,竟给迫在下风,终在百招后被少女一索缠住足踝,跌了个仰面朝天。少女哈哈大笑道:‘什么中原第一剑,原来都是江湖人吹出来的。’就此扬长而去。那少年心气极高,刚才本是故意留手,被少女占了先机,如何肯服,当下拼命追赶,一心要再比一场找回面子。那少女索法高明,轻功也是不弱,二人由江南追到塞外,又从塞外追回关中。这一路上打打停停,少年纵是偶占上风,但那少女灵动机变,各种花样层出不穷,竟是不能奈何她半分……”
小弦见蓝衣人原本颇含凄苦的脸上奕奕生光,似是从回忆中找到了久违的快乐,忍不住插口道:“我知道了,最后少年定是把少女打败了,不但让她心服口服,还让她做了自己的妻子。”蓝衣人哈哈大笑,重重一拍小弦的肩:“好小子,真有你的。”小弦见他这一笑意兴飞逸、豪气尽显,不由将刚才的忧伤抛到一边,与他一起大笑起来。
蓝衣人笑道:“那少年与少女皆是心高气傲之辈,虽是感情日笃,却依然谁也不服对方,似将彼此当做对头一般。呵呵,纵是婚后有了宝贝女儿,还常要比划几下。”小弦倒是一心想听听少年如何追求少女的情形,想他二人一路打打闹闹、日久生情,必是十分有趣,只是蓝衣人不说,自己也不好出口询问。
蓝衣人渐渐止住了笑,脸上重回那份漠然:“那少女出身于江湖上一个神秘门派,几与世人不相往来。何况她在门中地位不底,门中长辈自是不同意她嫁与那少年,虽经她苦苦相求仍是不准,其间反反复复几经争执,二人的感情亦饱经磨难。那少年爱极了她,最后自愿入赘女家。他知道那少女门中长老大多看不起自己,便有意做出一番事业。那少女支持夫君,宁可放弃自己在门中的大权,专心替他抚养女儿。少年为了贤妻爱女亦收起旧日狂傲,奋发图强,一步步在门中崭露头角,终于获得了门中长老的认可与信任……
“那少年本以为自己功成名就,也替妻子在她门中争了一口气。随着年龄渐大,早忘了昔日跃马江湖、快意恩仇的时光,只愿与娇妻爱女就这般平凡度日、携手到老。谁知……”蓝衣人说到此处,长长叹了一声,“谁知他却忘了一件事。”小弦隐隐想到了什么,心中觉得不妙,看着蓝衣人俊面上露出痛苦之色,也不知应该如何安慰他。
蓝衣人叹了几声,又道:“原来年龄可以长大,性格却不会变。他与妻子斗气半生,如今自己在门中为众人所敬重,而妻子不过只是个贤妻良母,只道自己终于压服爱妻,偶尔不免便露出些骄狂之气。他妻子虽是隐忍锋芒多年,性格却一点未变,二人时有争执,各不相让,终有一日将话说绝,他妻子一怒之下接受了门中一项艰巨的任务,就此远走他乡,一意要做成一件大事来打击他的气焰。起初他还道爱妻不过一时赌气,断不会狠心留下几岁的女儿远走,也不肯服软认错。二人都是一般争强好胜的心性,这一赌气就是好几年,待得日久,彼此更是放不下面子……”
小弦呆呆听着,脱口问道:“他可后悔了么?”“是。”蓝衣人眼中隐有一层雾蒙蒙的光亮,“他这些年虽强忍一口气不去找回妻子,但每当夜深人静时心头确是在后悔,后悔不能放下一时的骄傲,退让一步,害得几岁的女儿从小就失去母亲……”他转脸望着小弦,“你可知我为何要对你说这些?”
此刻小弦已对此人的身份确定了八成,听他如此一问,心脏蓦然怦怦乱跳起来,脸上更是一片通红,呐钠道:“我,我与清儿其实也没有什么……”脑间竟然立时浮上“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俗语来。
蓝衣人疲惫一笑:“我只是给你举个例子,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原不必争一时意气,功成名就又如何?绝世武功又如何?有些东西失去了才会知道其珍贵,为人在世,须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
小弦此时方有些明白蓝衣人的用意,暗骂自己刚才胡思乱想:“你放心,我纵是日后不能练成绝世武功,也不会自暴自弃。”“你能懂我的意思最好。”蓝衣人点点头,“我曾听清儿说起你让棋的事,心中颇多感触。那少年若是早有你这份容让之心,也必不会让妻子与他抱憾终身。”
小弦听水柔清连被让子和棋那么丢脸的事都告诉这蓝衣人,对蓝衣人的身份再无怀疑,大着胆子道:“其实叔叔现在退让一步也来得及,我知道清儿很想念她的母亲……”蓝衣人一怔,再长叹一声:“我若能放下,早就放下了。”起身走到门口,略一顿足,转过脸自嘲般一笑,轻声道,“我还忘了告诉你,我叫莫敛锋,连老天爷都教我莫敛锋芒呢,哈哈哈哈……”言罢再不回头,扬长而去。
小弦在房中发了好久的呆,他早听水柔清说起父母反目之事,却不料其中竟有这许多波折。他对这等儿女之情似晓非晓,听莫敛锋的语意,对他的妻子实是爱之极深,却偏偏不肯放下那一份面子,实是令人叹息不已。一时竟大有感悟,觉得人与人之间许多事本是简简单单,却偏偏因一时意气闹得不可开交,委实令人难解。但转念一想,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若是自己是莫敛锋,又会如何呢?
他不禁摇头苦笑,自己当初与水柔清赌气时还不是一样,虽少了莫敛锋那份决绝,程度却也相差不远。想到水柔清,心中不由一动,这么久没见到她,也不知她如今可好。看看天色刚过午后,倒不如趁机去温柔乡走一趟,也可顺便见识一下温柔乡的索峰、气墙、剑关、刀垒。想那莫敛锋只是剑关关主,气度上已丝毫不逊于景成像、物天成等四大家族的首脑人物,也不知其余那几位又是何等英雄模样?仔细想想,自己这些日子不愿出门,原因之一是否亦缘于怕见到水柔清,拿不定她若知晓自己武功全废的消息是否又会嘲笑自己?如今听了莫敛锋一席话,胆气略壮,心想反正她就算武功比自己高,下棋总还是不如自己;再加上给自己找到个去温柔乡见识一下的借口,当下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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