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舱内的空气沉凝厚稠,仿佛泥浆。
他确实没想到谢晓兰竟刚烈至此,一怒之下,竟要自戮。
“你这是做甚!!啊——?!”萧月生心中怒气剧升,被她这般不爱惜自己之举大大激怒了,说话便有些像咆哮,声如响雷:“自戕,呵呵,你竟然寻死!”
他忽的起身,身上衣衫须发俱凛凛而动,目光似电,金光隐隐。
忽忽向东踏了两步,又转身踱了两步,复又转身,砰的一脚,锦墩飞起,撞向舱壁,还未撞到,便“砰”的一声,粉身碎骨,爆炸开来,化为齑粉,将舱壁染上一朵灰白之花。
谢晓兰贝齿紧咬,面目清冷,一言不发,转过脸去,看也不看团团转的萧月生,周围的空气厚重,声音震耳,令她颇为难受,但不知为何,心中反而有些甜蜜。
萧月生心中的怒气翻腾不休,恨不能长啸一声,以抒怒气,他走上两步,便看她一眼,反反复复,几十眼看去,仍是不见她转过头来。
江南的天色渐亮,舱外站着的李无风与孙大娘迎风而立,却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一直奇怪不已,怀着好奇之心一直静静细听,还以为舱内二人一直未曾说话。
忽然间一柄短剑自舱顶飞出,直飞入天际,竟只能见到短剑的残影,眨眼间,已是消失不见,两人虽吓了一跳,但想想萧月生在其中,没什么可担心,于是并未出声。
可舱内仍是悄无声息,颇显诡异。
李无风忽然拍了拍自己面庞,恍然想起了庄主有静音符,能够禁锢声音,不使其外传。
孙大娘见识过萧月生的本领,并未怀疑李无风的话,只是却开始担心,舱内的两人定是闹翻了,连短剑都用上了,不会是萧庄主要霸王硬上弓吧?
“小姐,小姐?”她心中一沉,顾不得别的,忙轻叫两声,在寂寥的河面上传荡开来。
萧月生虽在盛怒之中,仍是手指虚空轻点,悬浮的玉佩顿时黯淡无光,孙大娘的声音传入舱内。
“大娘,我没事。”谢晓兰抬头,平静的说道,一幅若无其事的模样,她觉得这是自己与那个冤家的事,不想让别人知晓。
孙大娘在外面放下心来,她能够听出小姐的声音有些沙哑,心中暗笑,必是两人正在吵架,小姐的脾气平时温柔可亲,一旦遇到了萧庄主,便换了个人似的,坏得很,定是吵着吵着,便动了剑。
“那好,小姐,有什么事,平心静气的说,不要吵架。”孙大娘忍不住唠叨了一句。
“知道了,大娘!”谢晓兰扬声答应,有些困窘,大娘一直把自己当小孩子一般。
孙大娘大是放心,不再多言。
萧月生又轻弹一指,哗哗的流水声便又消失,舱内恢复宁静。
被孙大娘这么一打岔,萧月生的怒火倒是不知不觉中平息下来,他的道心极坚,对心的控制极强,刚才只是太过关心,才导致怒气填膺,不克自制。
“唉——!”萧月生长叹一声,有些无奈的盯着对自己不理不睬的美貌女子,“你何苦如此呢!”
他此时想坐下来,却没有了锦墩,轩窗旁的案几下倒还有一个。
“你真的不愿做萧某的夫人么?”萧月生走至她身旁,俯视坐着的谢晓兰,声音低沉,双目炯炯,焕发着摄人的光芒。
谢晓兰看了他一眼,忙垂下眼睑,不再敢再看他,她能听出他问得极为认真,想要拒绝,却又有些胆怯,脑海中闪现着他刚才认真的神色,心怦怦跳得厉害,陷入情网中的女子,本已绝望,却又忽然出现了希望,患得患失之间,实是煎熬,经过刚才的一剑,全身的激愤仿佛被抽走了一般。
萧月生手中凭空出现一只碧绿玉簪,正是镇神簪。
玉簪被缓缓插入她烟云葱茏般的云鬓上,她欲要挣扎,却浑身无力,两腮绯红,娇艳异常。
第96章 欲建
萧月生抓起她的一只小手,眼睛直视她清澈如泉的灵眸,神情郑重,声音铿锵:“从今日起,你谢晓兰便是我的妻子,沧海桑田,永不相弃!若违此誓,天雷轰顶!”
说罢,自头上拽下几缕头发,掷向空中,手指轻划,长发顿时被斩为数段,飘飘落于地下。
谢晓兰怔怔的望着眼前男人,精致无比的脸庞神色复杂。
萧月生忽然将她的小手送至自己雪白牙齿间,在她不由轻“啊”的娇叫声中,雪白手指涌出鲜红血珠。
他对谢晓兰轻轻一笑,手指轻弹,一道指甲大小的金光射出,状如圆珠,轻轻缓缓,似飘似浮,金光掠起谢晓兰手上的一滴血珠,飞至她鬓上插着的玉簪,消失不见。
仍有些怔然的谢晓兰忽觉头上百会涌入一股清凉的内息,自上而下,循经脉而行,很快流过周身,她内息自然运转,抵御清流的涌入,却作用全无,这股清流仿佛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玄妙异常。
“此簪名曰镇神,有护体宁神之效,萧某的诸位夫人们,皆有一支,算是萧门女子的标志,戴我镇神簪,入我萧家门!呵呵……”
萧月生放下谢晓兰的小手,端详了一番她戴着镇神簪时的模样,微笑着说道,心下大是满意,在莹莹碧光下,谢晓兰精致的面庞越发娇美脱俗,楚楚动人。
“谁……谁说我答应了……?”谢晓兰被那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羞涩,垂下粉脸,说话的声音仿佛变了一个人,与刚才冷面利齿,怒发冲冠之人迥然不同。
她心中虽仍存怨气,但欲要斩钉截铁的说不,却又做不到,萧月生那从未有过的深情蜜意,令她这个深陷情网中的女子欲拒无从,仿佛沾入蛛网的飞蛾。
萧月生是花丛老手,她的言不由衷又太过明显,不由微微一笑,探头轻啄了一下她低垂的粉颊。
“啊!”谢晓兰忽闻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气息,脸颊一湿,抬眼欲瞧之时,樱唇与正欲离开的大嘴轻触了一下,她如被电噬,不由惊叫一声。
待看到萧月生略带得意的笑容,已是明白刚才发生之事,不禁又羞又怒,自己冰清玉洁,除了他,从未与其它男人碰触一下,即使是那些追杀自己的男子,也无法做到,没想到今日接二连三的轻薄,毫不顾惜自己,让她怎能不生气。
她用力瞪着萧月生,气急而带着凛然之色说道:“萧庄主你若再肆意轻薄,小女子便自断心脉,自绝于你面前,将欠的那条性命还给你,也强过任你欺负!”
萧月生微微一笑,不再相逼,施施然的来至她的对面香几前,大袖一挥间,轩窗下的锦墩平平移至身下。
他信手一招,头上悬浮的绿莹莹玉佩缓缓飞入手中,被他收入袖内。
顿时舱内充满了潺潺流水之声,其它船上的吵闹之声亦不时传来,李无风刚才的长啸已经将周围河面上的船客吵醒,河面寥寂不再,倒多了几分生机。
“孙大娘,无风,你们进来吧。”萧月生对船外的两人说道。
他说话不疾不缓,如与对面之人交谈,并不需扬声叫嚷,功力所致,如同在耳边轻语。
待两人进来,他端坐肃容,指了指对面的谢晓兰,对李无风吩咐道:“无风,从此以后,这便是观澜山庄的兰夫人。”
李无风虽不够圆滑,却并非口拙嘴笨之人,忙抱拳呵呵笑道:“小人李无风,见过兰夫人,恭喜兰夫人!”
谢晓兰有些意外,大觉突然,猝不及防之下,有些慌乱的看了看萧月生,见他温和的对自己笑,本欲否认的言语顿时消失无踪,抑制不住的羞涩,微微向李无风点头。
孙大娘在旁听得大喜,那张美丽依旧的面庞顿时露出微笑,眉眼间皆蕴着喜悦,她替自己的小姐激动不已,相思得偿,苦恋有果,恰似那金风玉露终相逢,岂不是人生乐事?
只是她仪态极佳,虽是心中激动,却也只是微笑着道贺一句。
谢晓兰听到孙大娘的恭喜之声,更感羞涩,自己的心虽深藏于心,但有时会忍不住向孙大娘倾诉几句,她定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喜悦,被人看穿的感觉,有时会产生羞涩。
“无风小子,快滚出去行船!”
萧月生笑骂,他看到李无风眼睛快要瞪出来一般,目光被羞涩娇美的谢晓兰粘住,不禁心中大气,这个小子实在丢了观澜山庄的脸,定力太差,庄中皆是俊男美女,还未能将他面对美色的免疫力锻炼出来,实是莫大的失败。
李无风笑嘻嘻的跑了出去,孙大娘也是知机的告退,置小姐的急声挽留而不顾,只是抿嘴轻笑,盈盈转身出舱。
舱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谢晓兰面红耳赤,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忽然间害羞起来,坐在他面前,即使不说话,自己也心中异样,会忍不住胡思乱想,会害羞。
“夫人,不知你想没想过重建灵鹫宫?”萧月生端着茶盏,漫不经心的问道,打破了舱内暧昧的安静。
“重建灵鹫宫?”腮上红霞未褪的谢晓兰一怔,既而心中一动,随即颓然,她摇了摇螓首,叹息而道:“怕是不成的。”
灵鹫宫烟消云散已有几十年,即使是最年轻的弟子,已成枯枯老妪,况且飘散于世间各处,踪迹杳然,根本无处可寻,世上本就少人知晓灵鹫宫之名,召集弟子之行,实是渺茫。
但这个心愿,实是她潜于心底,承自恩师的夙愿。
重建灵鹫宫!
师父郁郁而终,至死未曾说出此话,但她的心愿,又怎能瞒过朝夕相处的弟子,提到灵鹫宫三个字,师父眼中的复杂神采,语气中无形的变化,莫不说明她对灵鹫宫的牵挂与深情,而身为师父唯一的弟子,她又怎能无动于衷,只是她自知力量微薄,自身难保,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在嘉兴的几年时间,是自己一生中最安逸快乐的时光,闲暇之余,也曾想过重建灵鹫宫,但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拼杀,对武林中的打打杀杀已是避如蛇蝎,心生恐惧与厌倦,丝毫不想沾染,要重建灵鹫宫,自然免不了这些,于是便将这种念头束之高阁。
见到眼前娇美女子黛眉轻蹙,若有所思的模样,萧月生又展动如簧巧舌,鼓动连连:“夫人,你想,那灵鹫宫本是偏僻奇险之处,最是安全隐秘不过。如今正逢乱世,生灵涂炭,人如蝼蚁,无依无靠的孤儿无数,成立灵鹫宫并非要在武林中争名夺利,而是收容这些孤苦无依的孩子,让他们有个家,有个依靠,如何?”
谢晓兰这一番话怦然心动,孤苦无依,她深有体会,故更是同情,如能收容她们,自己当然万分愿意。
她抬头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如在以前,她定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他是悲天悯人的慈悲仁怀,但见识过他的无赖与霸道,便十去其八,心中弄不大准。
见谢晓兰不停打量自己,一反刚才的冷淡与羞涩,明亮的目光想要看透自己的内心,萧月生不由好笑,将茶盏放回几上,捕捉住她澄澈的目光,送出自己心底的柔情蜜意,令她忙不迭的退缩,目光躲闪开来。
她虽然坚强刚烈,但毕竟是黄花女子,未通男女之事,对逼入眼帘,涌入心底的灼热不曾有半分抵御之力,唯有躲避。
“夫人,灵鹫宫当初创自天山童姥,亦是由无至有,集腋成裘,你如今的武功不亚于当初的天山童姥,为何就不能再建灵鹫宫?比起从头开始,重建可是要简单得多!”
萧月生继续鼓动唇舌,再接再厉,务求一举说服。
有了灵鹫宫,便是往她身上加了一层羁绊,有了目标,人便活得有劲头,免得她总是觅死觅活。
萧月生一通话说来,令谢晓兰有些心动,心生跃跃欲试之感,是呵,祖师能做之事,自己为何就不能?!如能重建灵鹫宫,为天下孤苦之人寻一庇佑之所,也是一大美事!
“那……”她又有些迟疑,自己真的成么?除了琴与武功,自己一无所长,根本就没有祖师的雄才大略。
萧月生忙摆摆手,带着自信的语气说道:“放心放心,夫人尽管放心,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之人,为夫岂会让他们再猖狂?!随后让子明与他们好好的谈谈,让他们明白我萧家之人,非是他们可以欺凌!”
他在好好两个字上语气极重,亦带着几分杀气。
谢晓兰带着几分嗔怒白了他一眼,以示对他张口夫人闭口为夫的不满,只是她也知自己有些口不对心,明明心下带着甜蜜。
“我,……我真的行吗?”谢晓兰垂头低首,大是羞涩,随即脸颊一红,为自己忽然转柔的声音而困窘,自己的语气不应转变得这么快,应该再狠一些的!她又抬起了头,只是受不住那个人的灼灼目光,不由自主的又低了下来。
萧月生抚了抚上唇的两撇小胡子,又摸了摸下颌,重重说道:“行,……一定行!”
见她还有些犹豫,萧月生放下手,微微笑道:“夫人,你的那些姐妹,萍儿芙儿小玉她们闲得很,到时尽管找让她们帮着你便是了!都是一家人,毋须客气!”
谢晓兰白了他一眼,无意间的风情,带着诱人的妩媚。
对于萧夫人这个身份,谢晓兰极为矛盾,欲拒无从,却又觉得答应得太过轻易,既被他看轻,也有些对不住先前的滔天恨意,便只能运“拖”字诀,装聋作哑。
她又自欺欺人的对自己说,自己并没有亲口答应,都是他强迫的,自己一个小女子,没有拒绝的能力,怨不得自己。
女儿家的心思,瞬间万变,古怪异常,即使是观心术在身的萧月生,也是无法了解的。
“嘿嘿,至于夫人发下的那个永不回观澜山庄的重誓,却也无甚关系,你想回去时,为夫便把山庄改个名字,换个匾额便是了。”
萧月生轻摇着盏中的淡绿茶水,只动口说话,没再动口喝茶,他发觉这茶品质差些,虽也算得上是好茶,便距离极品,还颇有距离,与观澜山庄的玉露茶相比,所差不可道以里计。
谢晓兰猛的望向他,震惊溢满明眸。
她心下震惊更甚,自己所下重誓,便是大娘也未曾知晓,只是在自己离开之前,在寒风中远眺观澜山庄,心中汹涌如浪,冲动之下,默默而发,他又怎会知晓?!
萧月生一手茶盏一手茶盖,双双挡在自己两眼之前,呵呵一笑,什么也不说。
“你……你胡说……什么啊?!”谢晓兰心中发虚,说话的底气亦虚了几分。
这句话说得自己也觉得软弱无力,羞愧不已,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总是束手束脚,真是冤家啊。
萧月生呵呵一笑,不再多言。
在微微的晃动中,舱内安静得落针可闻,谢晓兰听够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萧月生的话令她越发没有了抵抗之力,没有了这层顾忌,她实在再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她只顾着垂首想着心思,没看到萧月生正微笑着欣赏她精致绝伦的玉容,颇有秀色可餐的滋味。
两人对面而坐,一羞涩垂首,一端坐凝视,空气中仿佛飘着粉红色的旖旎桃幔,将空间笼罩其中。
两人只是呆呆对坐,期间谢晓兰醒神抬头,见到灼灼发光的眼神,又慌又羞,忙又低头躲避,过了一会儿,再次抬头,对面的眼光仍是灼热不减,她虽想鼓起勇气怒瞪他,却心慌得厉害,脸上像被火烧一般烫人,心下也有几分甜蜜与不舍。
这般软弱的小女儿神态,将萧月生迷得神魂颠倒,目不暇接。
“嘻嘻,干爹好难看哟!”
忽然空中出现一声清脆娇嫩的莺语之声,淅沥圆润,令人闻之如在炎炎夏日喝了一口冰镇酸梅汤。
陷于旖旎中的谢晓兰一惊,粉面通红,羞不可当,她听出了说话者是观澜山庄的小公主杨若男。
萧月生可是不知害羞为何物,见到舱内忽然出现的两位女子,懒洋洋的笑道:“你们可终于来了!”
两人正是一路追来的杨若男与小星,前者一袭黄衫,正笑得眼如弯月,眸如秋水,颈间缀着一颗明珠,珠辉莹莹,素雅而高华,后者则是月白罗衫,宽袖窄腰,纤瘦合度,素洁异常,她玉脸冷若冰霜,冰清玉洁的气质中隐隐透着几分妩媚之色,独特而动人。
“干爹——”黄影一闪,杨若男已经扑到萧月生身上,很自然的坐到他的大腿上,抱着他的脖子用力晃了晃,小嘴轻撅,娇声腻道:“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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