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般的脸庞飞上两团红晕,忙转身去溪边掬了一捧水,跑了过来,送到他嘴边。
青衣男子张开嘴,待她手中的水全部滴入嘴中,连着鲜血,咕嘟一口喝下。
声音不再那般嘶哑,他温声说道:“我叫萧一寒,字月生,小师父的法号是……?”
小尼姑合什一礼,神情端肃无比,声音娇媚:“我叫仪琳,是恒山派弟子。”
“原来是仪琳小师父,”萧一寒嘴角扯起,温和一笑,略点了点头,温声说道:“你便叫我萧大哥罢,……我身子不能动,你扶我坐起来,好不好?”
仪琳点点头,伸手扶着他的后背,吃力的扶他起来,靠到他身后的大石头上。
仅是这般移动,便令他仿佛破风箱般呼呼的喘气,倚着石头而坐,他摇了摇头:“唉,真是没用了!”
“萧……萧……萧大哥,你的伤……?”仪琳瞥了一下他腹部,便忙转开,娇声道:“我有天香断续胶,给你敷上罢。”
虽然有师父叮嘱,天香断续胶调制不易,不能给坏人使用,仪琳觉得眼前的萧大哥是一个好人,待人温和,眼神清正,自是毫不吝啬。
“那便多谢小师父了。”萧一寒点点头,毫不客气,望了望身边,停在仪琳腰间的长剑上,温声道:“要不,先把火生起来,我身子虚弱,有点儿冷。”
仪琳点头,爬到山腰,去寻找没被雨淋着的干树枝树叶。
萧一寒出神的看着山腰上她婀娜的身影,摇头苦笑,没想到,这一次的运气不佳,竟然附体于一具受伤垂死的男子身上,且是外伤致死之人。
他附体之际,这具身体失血过多,刚刚失去生机,灵魂已经消散,记忆却被他捕捉。
强大的元神冲击之下,他强行再次聚起一丝生机,但如此逆天之举,元神损耗极大,已枯萎得如常人无异,运气之差,远甚前两次。
他自然便是萧月生。
他目光朦胧,苍白的脸上神情不断变幻,想起了温玉冰她们几女,还有完颜萍她们,思念之心宛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心宛如被刀剑用力绞动,疼痛难忍。
元神损如常人,他坚凝的道心已然消失,不复原本的超然心境,再也无法压制住七情六欲。
仪琳很快拾了一捧枯枝,在他旁边生起了一堆火,火焰升起,温暖袭来,他的脸色好了不少。
“将剑在火上烤一烤。”萧月生努力抬起右手,指了指她纤腰上悬着的长剑。
“哦。”仪琳点头,抽出长剑,瞧了一眼:“萧……萧大哥,这剑是师父赐的,不能弄坏。”
萧月生摇头失笑,温和笑道:“烤一会儿即可,放心罢,弄不坏的,……只烤剑尖就成!”
仪琳放下心,将剑尖伸到火焰上,跳跃的火光照在她脸上,宛如初绽的玫瑰一般娇美。
“成了。”萧月生伸出手。
仪琳将剑柄递上,紧张的看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
萧月生并未动手,只是吹了吹剑尖,自然露出一种悠闲神态,温和笑道:“这柄剑倒也不差。”
过了半晌,剑尖凉下来,他低头瞧了瞧血肉翻起的伤口,长剑一挥,伤口泛白的肉顿时飞了去,鲜血顿时涌出。
仪琳忙拿出天香断续胶,抬头时,见萧月生手指用力点了两下伤口附近,便在那里呼呼的喘粗气,脸色更加苍白。
“萧……萧大哥,天香断续胶能止血,我给你敷上吧。”仪琳忙跪在他旁边,小心的自瓷瓶中挖出天香断续胶,抹到他伤口上。
“好……好罢。”萧月生点头,呼呼喘着粗气,摇头苦笑:“唉——!真……真是不成了!”
伤口涌出的血已经极慢,再涂上天香断续胶,很快便止住。
萧月生不敢用力转身,抬头看了看天,温声说道:“仪琳小师父,天色已经不早,你该回去了吧?”
“哎呀!……仪和师姐定会说我的!”仪琳这才想起,好像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了。
“你的仪和师姐待你很凶吗?”萧月生倚着大石头,喘息渐平,温和笑道。
“仪和师姐待我很好,只是她性子有些急。”仪琳摇头。
“原来如此,”萧月生点点头,笑道:“那你便快回去吧,莫要让她骂你。”
“嗯。”仪琳点头,随即迟疑的望向他:“可萧……萧大哥你怎么办?……能走么?”
“现在不成,”萧月生摇头,苦笑一下:“待我歇歇看,说不定,待回复了力气,便能走动。”
仪琳蹙着眉头,用力的想啊想。
萧月生好笑的看着她,感觉这个尼姑说不出的娇美可爱。
“啊,这里不远有个山洞,”仪琳露出笑容,说道:“萧……大哥先去那里,我过一会儿送吃的给你,好不好?”
“好啊。”萧月生点头,笑了笑。
仪琳小手合什,低声诵念了一遍经文,神情庄严,弯腰扶着萧月生的胳膊,将他搀起,沿着小溪,慢慢向前走。
萧月生缓慢举步,每一步皆感吃力,眼前一阵阵发黑,将要昏厥过去,他努力调整呼吸,以一种奇异的节奏缓缓呼吸,将自己不断从昏厥边缘扯回来。
仪琳一边搀着他,一边注意他脸色,见他面色越来越白,冷汗刷刷流个不停,心下颇是替他担心,不停的问:“要歇一歇吗?”
萧月生不说话,只是摇头,咬着牙,一步一步慢慢走。
约走了百步,转过一个弯,面前是一个山谷,树木林立,各种各样的树俱有,绿意盎然,被晚霞一照,更显幽静。
这里地势平坦,小溪自树林旁边绕着流出,仿佛一条玉带环绕。
他们沿着小溪往前走,在萧月生即将坚持不住,完全昏厥时,转过了树林,眼前是一个不大的水潭,宛如一面椭圆形的镜子。
“萧大哥,山洞便在那边。”仪琳声音欢快,指了指水潭旁边。
萧月生勉强笑了笑,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抬头看了看,看到了不远处隐隐约约的洞口。
这座山洞被树枝挡着,里面颇是干净,铺着干草,还有两个蒲团,洞内带着淡淡的香气。
看他左右打量,目光落在蒲团上,仪琳秀脸泛红,低声说道:“这里是我与师姐她们玩耍的地方。”
“是个好地方。”萧月生温和一笑,慢慢坐下来,几乎瘫软,却仍盘起腿:“将洞口掩上,你快回去罢。”
仪琳答应了一声,急忙转身出去。
看着她婀娜的身影消失在洞口,簌簌响起中,洞口被树枝掩起,萧月生摇头苦笑。
自己虽然运气不佳,但还算不错,总算有人搭救,否则,还不知会是如何情形,想起来,便是一身冷汗。
如今这幅身体,虚弱不堪,气血皆损之又损,若要恢复,怕是得费一番手脚了。
他微阖双目,掐指成诀,缓缓运气。
双眸蓦的大睁,他再次泛出苦笑,这才想起,这幅身体的功力已被人废去,打斗时,小腹被重重踢了一脚,下丹田被摧毁,内力震散,已然成了废人!
他再次闭目,脑海中呈现回忆中的一幕。
那是一个玄衣老者,剑光如电,武功奇高,自己偏偏有眼无珠,身为镖局的趟子手,仗着一股蛮劲,竟逞强的一直跟在他身后,想要探得他的老巢,以便将来回镖局禀报,追回这趟镖。
老者剑法奇快无伦,出手仅是两三招,自己便无招架之力,中了一剑,再挨了他一脚,顿时功力散去。
老者拿出手帕拭了拭剑,将剑归鞘,瞥自己一眼:“小小的一个趟子手,竟有这般劲头,倒也难得,姑且饶你一命!”
说罢,转身一跃而去,身形比自己更快几分。
想到此处,萧月生睁开眼,心下暗自叹息,自己这幅身体倒是死得有些冤了,若是身上带着伤药,若是没有下这一场大雨,倒还不至于死去。
原本的萧一寒,委实有些实心眼,仅是镖局里的一个趟子手,何苦这般拼命?这般没有眼力劲儿,确实难在江湖上活得长久。
在他眼中,这个老者功力奇高,但在萧月生眼中,却是不值一提,但如今萧月生元神不复强大,体内没有真气,却实在与废人无异,且还虚弱不堪,若是遇到这个老者,怕仍是性命难保!
“福威镖局……”萧月生喃喃一声,摇了摇头,这幅身体这般浅薄的武功,竟能成为福威镖局的一名趟子手,确实有些幸运。
福威镖局非是寻常的小镖局,在武林中也是颇有名望,横跨十省,如今的总镖主林震南极善经营。
林家祖上林远图,一手辟邪剑法纵横无敌,打败天下英雄,福威镖局有如今的规模,多是他的威名所致。
萧一寒乃是福州人,父亲是福威镖局的一名镖师,后来在护镖途中以身相殉。
萧一寒的资质一般,但有一股蛮劲,虽然不聪明,却能够埋头苦练,毅力过人,只是父亲死得早,母亲又跟着去了,自己一人,未得明师真传,只是埋头苦练,性格便有些孤僻。
林震南看在他已故父亲的颜面上,让他进了镖局,成为一名趟子手,算是衣食无忧。
这一次是他第一次出镖,没想到,刚进了山西境内,便被人盯上,最终这个老者出手,将史镖头打伤,轻巧的劫镖而去。
萧一寒虽然武功低微,却有一股认真的劲头,死死追在老者身后,而老者也不紧不慢的赶路,任由他吊在身后。
最终,经过恒山脚下时,老者忽然出手,将萧一寒打伤,萧一寒伤重致死,方令萧月生附体。
第2章 九转
萧月生坐在山洞中一个蒲团上,摇头叹息,感慨运气之差,一身修为尽化为流水,原本引以为傲的元神,也被打回原状,与常人无异。
本已修成不死,元神不灭,如今骤然被打回原状,成为了凡夫俗子,在尘世中轮回,这般天堂地狱一般的境况,即使如他,也难免摇头叹气。
他想了半晌,如今之计,一切皆虚,身体恢复,捡回这条小命最是重要。
再次掐诀阖目,欲要入静。
人之身体,本是奇妙之物,生死皆有回复之天赋,如疲劳,如伤病,一切总枢,皆归于心,一切病痛,皆源于心的燥动。
静,实乃还根复命最上乘之法,若是心神进入寂静,则身体恢复的速度最快。
半晌之后,萧月生睁开眼,无奈的摇头。
如今自己入静,宛如当初开始修道之时,乍一闭眼,万千思绪纷涌而至,念头庞杂,心如乱麻,脑如跑马场,根本难以入静。
本欲行动功,但小腹的伤口未愈,不能有大的动作,且如今的体力,虚弱不堪,怕是未能行功,便已累得趴下。
若是能用归元指,自是最佳,但归元指繁复无方,需得深厚的内力支撑,自己如今毫无内力,指望不上。
若是有药材,他倒是可以配个方子,医一医自己的伤,但不能动弹,远水解不了近火。
他无奈之下,只有行吐纳之术一途,但小腹的伤口,又不能深吸深吐,高深的吐纳术无法施展,唯有轻吸浅呼,徐徐行之,虽然效果差了许多,总比自行调养要强一些。
盛夏的白天格外长,恒山派诸人吃完了晚膳,天色仍旧未黑。
缁衣的袖子极宽,仪琳将两个馒头藏在袖子里,外人看不出,她趁着师姐们不注意,偷偷跑出白云庵,到了山下,跑到萧月生所在的山谷,轻轻扒开洞口的树枝,钻了进来。
洞内昏暗,仪琳轻唤道:“萧大哥,你在吗?”
她一边行动,一边默念佛经,并非自己想要欺瞒师父与师姐们,只是萧大哥吩咐,不能让别人知道,且萧大哥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
萧月生睁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感觉胸腹间一片温暖详和,宛如泡在温泉中一般,自己所修的吐纳术颇有成效。
若是以前,这般浅显之术,他看过即不再理会,没想到,如今却成了救命之术。
他温声开口:“仪琳小师父,吃过饭了?”
“嗯,刚刚吃过啦。”仪琳轻悄悄的走近。
“萧大哥,你可好些了?”她蹲下来,将宽袖中的两个馒头取出,还冒着热气,递到萧月生面前:“我取了两个馒头,萧大哥快些趁热吃吧。”
萧月生伸手接过馒头,温声问:“让你师父跟师姐她们瞧见了吗?”
“没有,”仪琳忙用力摇头,羞涩的说:“我从厨房偷偷的取来,没让师姐她们瞧见。”
“如此便好。”萧月生点头,用力咬一口馒头,肚子早已饥肠辘辘,容不得他挑三拣四。
恒山派皆是女子,虽是练武之人,仍未改女人家饭量小的习性,馒头的个头极小,仅是一巴掌大,萧月生三两口便吃下一个,两个也就五六口,转眼之间,两手空空如也。
“我再回去拿两个罢。”仪琳明眸渐渐习惯了昏黑,看到他如此吃法,知道他未吃饱。
“罢了。”萧月生摆摆手,笑道:“我如今伤势严重,不宜吃得太饱,就这样罢。”
“嗯,”仪琳点点头,说道:“我本想跟师父求一颗白云熊胆丸,但不知该跟师父如何说……”
萧月生想了想,虽有主意,却嫌太损,弃之不用,摇头道:“多谢仪琳小师父了,我这身伤,怕是药石无效。”
“白云熊胆丸治内伤极灵验的。”仪琳说道。
萧月生摇头笑了笑:“你扶我出去走走罢。”
仪琳答应,低声念了一通佛经,男女授受不亲,但事急从权,为了救人性命,也顾不了那么多。
经过半个时辰的吐纳,他的伤势仍重,力气却增了几分,气息虽粗重,但未如开始时的眼前发黑。
两人出了山洞,慢慢走到水潭边,闻着清凉的水气,萧月生不由心神一畅。
这个椭圆形水潭隔着山壁不远,由地下的泉水涌出而形成,清澈见底,可以看到下面的水草与鹅卵石。
隔着水潭不远,便是树林,多是一些松树,夹杂着某些未名树种,生长得极为茂盛,郁郁葱葱,将炎炎暑气抵挡在山谷之外。
他们脚下踏着的草地极是平坦,因为水潭的关系,这里的草长得葱绿,踩上去软绵绵的,甚是舒服。
仪琳扶他慢慢坐下来,暮色蔼蔼,两人打量着晃动的潭水。
萧月生的话不多,神情一直是若有所思,仪琳则不知说什么话好,只能缄默。
他在思索自己这一世所需付出的力气,怕是远比前两世为多,修道之路,艰难无比,自己的成道,实是天成。
这一世如何修炼,却是费思量的一件事,不能如从前一般,只修得元神不灭,徒增痛苦。
不如,以此为契机,需得将身体也修成不灭才好,他笑了笑,自己如今可是好高骛远了,这幅身体,实是难之又难。
……
随后的日子,萧月生躲在这里养伤,仪琳不能一天三次过来,傍晚时分,吃过晚斋后,颇有空闲,她趁机赶过来。
萧月生做了一只鱼钩,在水潭里钓鱼,水潭乃是泉水,养得鱼儿肉质细腻鲜美。
仪琳开始并不知萧月生为何要铁针,后来见他制成了鱼钩钓鱼吃,心下极是内疚不安,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佛门弟子不能杀生,自己助纣为虐,罪过罪过。
她每次见到鱼钩,皆要诵上一遍往生符,再诵一番大解脱经,见她如此,萧月生也无心再钓,只好放过这里的鱼儿,让仪琳帮忙挖一些黄苓与香菇,吃起了素。
每次过来,看到萧月生在摆着奇异的姿势,一动不动,仪琳颇是好奇,曾问他在做什么,萧月生答曰练功,仪琳颇感奇怪。
萧月生如今下丹田破损,无法聚气,不能练内功,若是换作旁人,只能束手无策,弃了练功的心思。
他如今修为尽失,见识犹在,想起了曾经所创的九转易筋诀,恰是绝妙的动功,且别辟蹊径,并不练内力。
至于其余神功,如碧水诀之类,没有内力为基,却是不能修炼,只能徒呼奈何。
当初他创出九转易筋诀,传于别人时,仅是传了第一层的心法,用以改善体质,增强天赋,从未想到,自己竟有一日能用得到。
九转易筋诀神妙无比,仅是修练了几日,身体便有了力气,精神充沛,不复原来的萎靡不振,生机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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