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道佛各门高手也纷纷坐了下来。
烟花绚烂,爆竹轰隆,乐舞百戏重新开始了。人潮欢呼阵阵,又恢复了热闹喜庆的气氛。
楚易此刻却再也无心观赏,霍然起身,道:“事不宜迟,乘着他们还没动身,我们先到慈恩寺潜伏下来。”
楚易抱着苏曼如,隐身匿形,和唐梦杳一齐朝东南疾掠。狂风扑面,鼓号声、音乐声、喧哗笑语……越来越淡,渐渐听不见了。
长安城南原本就不如城北繁华,今夜元宵灯会,百姓都潮水似地涌向安福门,城南反而更显冷清。
月光如霜雪,照得四下一片明亮。街上空空荡荡,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无数红灯笼沿街挂满了檐角,随风摇荡,蔚为壮观。
夜空湛蓝,大雁塔巍然矗立,远远望去,在漫漫灯海的衬托下,显得雄伟而又寂寞。
三人去势如电,转眼便越过了伽蓝殿,掠入大雁塔顶层。
方甫冲入塔室,楚易心头忽然一沉,大觉不妙,只听一个声音笑道:“楚公子,贫道在此恭候多时了!”
眼前忽然金光大作,咻咻激响,楚易三人波光摇荡,瞬间显现出身形。几在同一瞬间,两股真气一左一右,迅雷急电似地朝他猛冲而来!
左面的真气锐利刚猛,当属金;右面的真气生生不息,当属木,强沛已极,都已臻散仙之境!
楚易大凛,蓦地大喝一声,下意识地将唐梦杳、苏曼如二女往身后一推,旋身飞起一脚,与右面那道真气撞了个正着。
嘭!
光芒爆舞,楚易右脚几乎震痹,只觉一股气浪冲入足少阳胆经,滔滔奔走,将他掀得翻身飞起。
楚易灵光霍闪,乘势陀螺似地急速飞旋,将那股外来木属真气瞬间引入手少阴心经、手太阳小肠经等火属经脉。五行木生火,体内轰然一热,真气汹汹席卷,直冲双掌。
轰!
赤光怒舞,两道太乙离火刀破掌冲出,霎时间与左面那道金属真气迎面相击,眼前登时荡开巨大的光漪。
楚易喉中一甜,险些喷出一口鲜血,翻身朝后疾退。
那人惊咦一声,喝彩道:“好一个借花献佛!”
原来这电光石火间,楚易竟鬼使神差地使出《五行谱》中五行相化的秘诀。虽然只不过是最基本的借气相生,并没能将那木属真气化为自己体内真气,运用也尚谈不上纯熟,但发挥出的威力却已颇为惊人。
楚易略一踉跄,翻身立定,心中又惊又疑。定睛望去,只见塔室内站了一男一女两个道人。
那道士花白胡子,落拓不羁,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打了许多补丁;斜背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笑容满面,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自己。
右面的道姑白发如雪,但肌肤却晶莹如玉,看不出究竟有多大年纪。姿容秀丽,翠衣鼓舞,左手托着一面金光闪闪的石印,右手反握着一柄青黑色的木剑,仪态温雅而沉静。
“师尊!”唐梦杳又惊又喜,泪水登时夺眶而出,上前跪倒,哽咽道,“徒儿不肖,没能完成师命,反倒连累师尊蒙受不白之冤……”
“虞夫人!”楚易吃了一惊,想不到这美若天仙的道姑竟然是将近两百岁的道门第一女真。
她手中的金石玉印,想必就是上清派的镇山之宝七玉女印了,难怪竟能打破混沌珠的法力,将自己照出原形。
而那柄木剑,必定就是以太古东海的扶桑木树根所制的沉香剑了。
虞夫人凝视着唐梦杳,眼波中满是爱怜之意,摇了摇头,柔声道:“傻孩子,这是天定劫数,为师也无法避免,与你何干?”
那道士笑道:“唐丫头,你师尊没有怪责你,只是担心你和楚狂歌这魔门浪子搅在一起,坏了清誉名节。”
唐梦杳俏脸晕红,飞快地瞟了楚易一眼,低声道:“顾师叔,楚公子不是楚狂歌。若不是他一再援手相救,梦杳今日又怎能见到你们?”
楚易一震,肃然起敬,“原来前辈是青城派洗心道人顾鲸仙,难怪有如此神通!”
他心中陡然大宽,顾鲸仙与虞夫人都是颇具长者风范的道门名宿,就连萧太真临死之际,也让他找这二人相助。眼下正是将一切和盘托出,与他们化敌为友的良机!
顾鲸仙微笑道:“阁下身怀道魔两大散仙的元神,亦正亦邪,贫道是该称呼你楚天帝呢,还是李道兄?”
楚易笑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在下是楚天帝,还是李芝仪,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弥陀佛,想不到楚施主竟有如此慧根,善哉善哉!”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楚易一凛,回头望去,大悲方丈竟已领着峨眉慧慈师太、九华山法相、玉虚子、齐雨蕉等数十人,从旋梯处缓缓地走了上来。
众人神情各异,正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目中直欲喷出火来。
楚易心下大寒,暗呼糟糕。想不到自己慎之又慎,竟还是中了李思思的奸计!
这妖女必是料定自己便藏在安福门周围,所以故意当众说出将晏小仙送往慈恩寺,诱使自己抢先一步,自投罗网。
眼下这些人无一不是道佛顶尖高手,与李芝仪、楚狂歌或多或少都有点纠葛过节,生性又大多自私贪婪,倘若见宝起意,公报私仇,一齐围攻而上,自己纵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抵挡!
楚易气怒交集,哈哈笑道:“冥顽不灵,助纣为虐。阿弥陀佛,想不到老和尚你竟如此没有慧根!善哉善哉!”
他身形一晃,正想冲出窗口,却被顾鲸仙抢身封了个正着,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楚公子佛偈还没打完,何必这么急着就走?”
人影闪动,神兵乱舞。霎时间,众人已将他团团围住。
大悲方丈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就算你能冲出这大雁塔,又能冲得出慈恩寺、冲得出长安城么?三教九流,天罗地网,楚施主,今夜你是插翅也难飞了。”
第七章 天南地北双飞客
狂风鼓舞,月光斜斜照入塔室。
人影纷乱,神兵、法宝霓光闪耀,纵横交错地投射在楚易的护体气罩上,叮当脆响,激蹿起万千绚丽的光环。
唐梦杳大急,起身挡在楚易身前,叫道:“师尊,楚公子他不是坏人,你别抓他……顾师叔、大悲方丈,你们抓错人啦,李玄和李思思才是魔门妖类……”
她温柔淡雅,原本就不善言辞,情急之下,彷徨四顾,更不知该如何劝解才是。
楚易哈哈笑道:“唐仙子,多谢你为我辩解。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以为他们真是为了公理正义才来抓我吗?小心再说下去,你也变成了楚某的同谋啦!”
虞夫人蹙眉道:“梦杳,你快退下。此人虽曾救过你性命,但魔门中人奸狡多诈,焉知他救你是否别有所图呢?况且道魔不两立,我们又岂能因私而废公?”
齐雨蕉微微一笑道:“唐掌门,令师所言极是。这些日子,天下都在传言你与楚狂歌勾结谋反,亏得大家齐力为你辩白,才得以洗脱罪名。难道你现在要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唐梦杳置若罔闻,颤声道:“师尊,楚公子绝不是这样的人!他……他……他为了救梦杳,几次三番拼着性命也不要,我又岂能只顾自己名节,在这时舍他而去?”
群雄哄然,虞夫人脸色微变,低喝道:“荒唐!还不快退下!”右手一抖,沉香剑嗡嗡轻震,碧光破舞而出。
楚易心中大暖,朗声道:“唐仙子,你有这番心意就足够啦。楚某能认识你,实是三生之幸!”
人群中有人阴阳怪气地笑道:“原来不仅要做同命鸳鸯,还已经缘定三生了呢!难怪拼着性命、名节不要,也要袒护情郎啦。”
唐梦杳又羞又急,脸颊红得像火,泪珠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转。
她对师尊素来言听计从,极为崇敬,被她这般呵斥,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失望,想要退走开来,但看见楚易孤身独立,心中登时又是一阵如绞的疼痛,竟怎么也迈不开步来。
正当此时,忽听号角呜鸣,金锣铿然,塔下有人高声叫道:“皇上驾到!”
过不片刻,果见唐元宗、李思思等人在众随从的簇拥下,沿着旋梯慢慢地走上了塔顶。
众人齐呼万岁,但生怕楚易乘隙溜走,姿势不变,就连视线也不敢移转开来。
瞧见楚易身陷重围,李思思妙目一亮,嘴角勾起惊喜而得意的微笑,嫣然道:“七哥,你瞧清楚了,那日绑架你和伍娘娘的,就是这妖贼吗?可别冤枉了好人。”
那“李玄”拍掌笑道:“就是他了!陛下,这妖贼化做灰,臣弟也认得!”
楚易怒火上冲,化为狂放豪勇之气,哈哈大笑道:“好一个血口喷人,贼喊捉贼!李思思,你以为设下这陷阱,便能颠倒黑白,诱使我们自相残杀吗?嘿嘿,就算他们都被你蒙蔽,就算天下人都与我为敌,难道便能擒得住我吗?”
李思思“咦”了一声,格格笑道:“陛下,孤家身在深宫,足不出户,想不到这妖魔居然认得我,而且竟还如此抬举。唉,既然我有这等韬略计谋,陛下还不快封我做大将军?”
众人一齐哈哈大笑。
“李玄”笑道,“负隅顽抗,还敢发困兽之吼?大悲方丈,将他的狐狸精姘头拉出来,他若再不投降,立即先将狐狸精打个魂飞魂散!”
大悲方丈合十道:“阿弥陀佛!”大袖一挥,白光闪耀,晏小仙软绵绵地跌落在地。
她俏脸雪白,云鬓凌乱,妙目悲戚地凝视着楚易,泪光滢然,想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仙妹!”楚易仿佛被当头重击,几难呼吸。
他蓦一敛神,怒火熊熊,心中暗自立誓:无论如何,我也要救仙妹离开此地!思绪急转,苦苦思忖应对之策。
唐元宗缓步上前,冷冷道:“妖孽,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有今日,都是咎由自取。众位神仙、菩萨,还不动手!”
话音未落,塔室内人影闪烁,神兵乱舞,杀气凌厉纵横。
楚易心中大凛,纵声长啸,以快逾闪电之势矮身急冲,将晏小仙抄身抱起,右手早已顺势拔出天枢剑,碧光怒舞,罩如光球,向着窗口飞冲而去。
眼角扫处,他突然大愕,大悲方丈、虞夫人、顾鲸仙等数十人竟无一追来,反倒团团站在塔室的另一角,围得水泄不通。
再一细看,李思思、“李玄”竟然软绵绵地躺在群雄脚下,身上架满了各种神兵法宝,动也不动,显是霎时间被封住了周身经脉。
奇变陡生,楚易瞠目结舌,饶是他素来机变百出,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
唐梦杳、苏曼如二女更是睁大了妙目,又是惊愕,又是迷惘。
李思思惊怒交集地瞪着众人,娇叱道:“你们疯了吗?还不快放了我们,将那妖魔拿下!”
只听唐元宗淡淡道:“谁是妖魔,十九妹心底最为有数。朕说过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逃得过一时,便能逃得过一世吗?”
李思思俏脸陡然变色。那“李玄”更是脸色惨白,吓得牙关格格乱撞,先前的威风一扫而光。
楚易又惊又喜,拍掌笑道:“妙极妙极!原来陛下圣明,早已洞察一切。倒是让我白担心了一场!”
李思思眯起妙目,摇头颤声道:“陛下,你莫听信这妖人谗言陷害,挑拨离间!我身在深宫,潜心向道,又怎么会是什么妖魔?陛下,冤枉啊!”满脸楚楚哀怜的神情,珠泪纵横,泣不成声。
唐元宗沉声道:“好。你既自称冤枉,那朕就叫来证人,与你当面对质,免得日后有人冤枉朕听信谗言,骨肉相残。”
大悲方丈道:“阿弥陀佛,委屈两位女施主藏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可以出来啦。”从袖中取出一个洁白光滑的玉净瓶,轻轻一抖,光芒闪耀,掉出两个人来。
“仙妹!晴儿!”楚易陡然大震,惊喜欲爆。
那两人一个清丽绝世,一个纯真而又妖娆,笑靥如花,正喜悦地望着自己,赫然正是晏小仙与萧晚晴!
楚易忽然又是一凛,倘若这是晏小仙,那怀中之人又是谁?念头未已,只听那晏小仙格格笑道:“大哥,你抱着我的姑姑做什么?”
“姑姑?”楚易大奇,低头望去,怀中的“晏小仙”波光摇荡,渐渐变做了另一张妖艳妩媚的容颜,吃了一惊,急忙将她放倒在地。
“大哥!”“楚郎!”
还未直起身,二女已经欢呼着扑入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软玉温香,耳鬓厮磨,那感觉如此熟悉而又甜蜜。像只隔了片刻,又像是隔了生生世世。
楚易悲喜交加,想要纵声大笑,却有热泪滑落脸颊。再也说不出话,只有用尽全身力气,恨不能将她们箍入体内,永不分离。
众人侧立旁观,或微笑,或鄙薄,或嫉恨,神情各异。
唐梦杳怔怔地瞧着,嘴角微笑,又是欢喜,又是酸楚。
离她咫尺之距,苏曼如经脉未解,软绵绵地靠在墙壁上,眉尖轻蹙,脸上忽然泛起一阵晕红,垂下眼睫。
李思思惊怒交加,绝望、恼恨……尽数涌上心头,突然格格大笑起来,“原来你们这两个妖女没死,竟藏到和尚庙来啦!难怪我遍寻长安,也找你们不着!”
晏小仙心情大好,吐了吐舌尖,格格笑道:“现在才想明白,不嫌太迟了吗?三个事后诸葛亮,抵不过一个臭皮匠。”
挽着楚易的臂膀,笑吟吟地凝视着他,道:“大哥,那夜你走了之后,这妖女派了丁六娘一干虾兵蟹将前来捉拿我们。幸好萧姐姐眼尖,一下便瞧出了她们的破绽,连夜逃出了齐王府……”
萧晚晴挽起楚易的另一边臂膀,微笑道:“我们在长安城里东躲西藏了几日,到处打探你的消息。后来发觉顶替回来的李玄并不是你,猜到你必是中了妖女的算计,晏妹妹心焦如焚,也不知哭了多少次呢……”
晏小仙“呸”了一声,笑道:“你哭得就比我少吗?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也不知抹过多少回眼泪啦!”
看着她们无视大庭广众,真情流露,楚易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感动,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了,将二女往怀中一勒,在她们眼角各自温柔地亲了一口。
二女满脸飞红,嫣然一笑,心中都是说不出的喜乐甜蜜。
萧晚晴续道:“眼看着仙佛大会越来越近,你还是没有半点消息,我们思前想后,终于打定了主意,与其苦苦守候,倒不如反客为主,反戈一击。于是连夜潜入了慈恩寺,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悲方丈……”
晏小仙道:“我们当时早已做好了必死之念,心想,倘若不成功,便成仁,只当是陪大哥殉葬啦。所幸大悲方丈深明大义,感到事态严重,于是又带着我们连夜入宫,禀告给皇上……”
李思思格格大笑道:“原来如此!陛下,你口口声声说骨肉情谊重于世间一切,可是竟然宁可听信两个妖女的谗言,也不肯相信自己的亲生妹子!”
唐元宗摇了摇头,沉声道:“朕所有兄弟姐妹之中,最为心疼信任的,就是你和七弟。想不到……想不到你们竟然欺朕最深!若不是朕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实在不愿相信发生的所有一切!”
他顿了顿,道:“当日朕听两位姑娘说完,根本不愿相信。于是请大悲方丈和顾道长将丁六娘与李慕唐抓来对质。想不到他们所招供的,竟比两位姑娘说得还多!”
楚易“啊”了一声,心想:难怪那丁六娘没来赴约,原来早被关在密牢之中了。
唐元宗道:“虽然如此,但朕还是不肯相信。听说楚公子和唐掌门被你所害,藏在华山之上,朕又请顾道长等人前往华山找寻,可惜仍一无所获。
“这些日子,朕辗转难眠,一直在想着你的事,多么希望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多么希望你还是朕那活泼单纯的妹子……可惜,事与愿违,你已经不再是朕认识的那个十九妹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沉痛惋伤,说到这里,终于再也说不下去了。
李思思笑吟吟地只不说话,妙目中搀杂着愤恨、悲楚、凄凉、苦痛……诸多神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悲方丈叹道:“阿弥陀佛。仙宜公主,皇上对你可谓仁至义尽,虽然证据确凿,却始终不忍动手。若不是你今夜自露破绽,逼迫‘九尾狐’乔装晏姑娘,引出楚公子,皇上只怕还下不了这样的决心。”
萧晚晴嫣然道:“是啊,你知道那些番邦使者中,不少都是魔门眼线,所以故意逼迫‘九尾狐’当众演了一场好戏,将这位假的晏妹妹藏在慈恩寺,想引来楚郎,再借楚郎为饵,撩拨道佛各派自相残杀……”
晏小仙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眼下这慈恩寺周围,想必早已布满了魔门各派的妖孽,都想着乘着道佛两败俱伤的时候,再来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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