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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看起来年岁不算太大的青年穿着一身简朴的红色长袍,脸上看不出喜怒,然而被这样居高临下的一盯,匪徒头目心里却生出一丝惊悸——他已经好多年未曾感应到过的惊悸,就好像多年前那次战败逃亡路上被一只暴躁的红龙堵住时心中的情绪,直觉中就是一阵毛骨悚然,他看了一眼这黑发青年身上的袍子,一时想不起该做什么反应。
而附近的其他匪徒和暴民们也随之陷入了沉默。
这个浮在天空上的黑发青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力,与出现的瞬间让他们感到手足无措。
浮在天上的人?
法师?
冒险者们被震慑了一下——这段时间里他们还没见过能飞的人,以前能飞的,在那蓝焰爆发之后,大多数都死了,少部分活下来的,也失去了飞翔的能力。
这个时候见到一个能飞的人,他们当然会感到惊异。
那群暴民也是如此。
潘尼心中充斥着暴戾的怒火,他看着狼狈不堪的兰妮,以及被人用剑架着脖子的薇卡,听着车厢中传出来的女儿们的啼哭声,狂怒的情绪让他继续用那种无喜无怒的目光盯着站在车上的匪首:“哦~这位先生,你似乎没听清楚我刚才的问话,我再问你一句:您刚才说……已经死掉的大法师,指的是谁?”
匪首嘴角抽搐了一下,稍稍恢复运转的思维让他感到自己刚才的恐惧似乎有些毫无来由,不过是一个能飞的巫师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很快他就想到,眼前的人就是那个“大法师”,这让他产生了新的犹豫,他无法判断眼前这个巫师还残留有多少法力——据他所知,蓝焰过后幸存下来的施法者大多都受到了损伤,眼前这个也不可能例外。
但若这位大法师仍旧保持着原有的力量……
他在心底反复权衡着,手中架在女士脖子上的长剑和周围的手下让他多了一些信心,这让他再次露出了那样的笑容:“哦,先生,您是法师?真厉害,我还没想过现在的费伦还有人能飞。”
他嬉皮笑脸地闲扯着。
不能让这个嘴上没毛的巫师轻易就吓走了,万一这是个最多只能使出飞行术的小巫师在虚张声势,他的退让岂不是显得很可笑?
三个极品的美人儿啊,还有奴隶,物资,马……
强烈的占有欲望让他决定冒险。
“把你的剑拿开。”巫师看着匪徒首领的手。
“很抱歉,先生,这些女士杀了村庄里的人。”匪徒首领不退让地与潘尼对视着。
“不留下点东西,别想走!”几个匪徒大着胆子帮腔道。
“留下点儿东西?”潘尼的视线扫过一众匪徒,轻描淡写地问:“你们想要什么?”
这包含着退让意味的话语让众匪徒发出一串大笑,匪徒首领心中的不安却爬升了一个台阶,他当然听得出来,这个青年巫师的语气,和他说出来的话丝毫没有相符之处。
就在这个时候,车厢中传出了一阵孩童啼哭声,脸色红涨的兰妮目光扫过围住马车的众盗贼,抬头狠狠地瞪了潘尼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装模作样?萨莉饿了,快点解决他们!”
潘尼点了点头,这个动作一瞬间让匪徒首领心中的不安抬到了最高,他一把抢到薇卡身侧,想要将她夹持起来:“等等!你不想要你的……”
潘尼抬起了手,一串晦涩的音符仿佛瞬间从虚空中破开,刺透匪徒首领的耳膜,这巨大的文字让他头脑一阵晕眩,长剑已经掉落在了地上。
再次回复清醒的时候,他惊恐地发现,原来不过比他高上一截的马车车厢,现在却变得如同高楼大厦那样巨大,而刚刚他试图挟持的女人,他抬高视线,也只能看到她的晃动的裙摆。
他掉落的长剑斜搭在马车的踏板上,他伸出手去抓,却看到一个畸形细小的爪子……
光秃秃,滑溜溜,圆球型的指头间长着蹼。
无限的恐惧让他发出咆哮,却听见一声响亮的“呱”声从喉咙里面蹦了出来。
他惊恐地跳了起来,同时听到更多的“呱呱”声在四面响起。
宽阔的视野里面,马车旁边不知多少只青蛙在呱呱地大叫着。
他瞬间明白了一切,然而过度的思考却让他感到了头痛——很显然一只青蛙的脑子负担人类的思维还是有些困难的。
“这是给你们的‘交代’,再见。”迷迷糊糊之间,他听见这句话从马车顶部飘下来,随后他被一只鞋不轻不重地踢飞到了道路边的草丛间。
马车绝尘而去,大群青蛙用尽全力地跳跃着,徒劳地追赶着奔马拉动的车队。
如果这些可怜的青蛙能够用曾为人类的额思维稍稍思考一下,就会知道即使追上了马车也不会恢复原状,但他们混沌的思维已经被一片恐惧包围住了,甚至连后悔这种复杂的情绪都还没来得及在过于简单的新脑子里酝酿出来。
曾经的匪首激动地冲在蛙群的最前面,然而过于活跃的思维却让他在一阵晕眩中落到了蛙群的后面,他昏迷了好一阵子才醒过来,这时候蛙群却已经散开了,他简单的头脑还没来得及想些什么,一个黑点从眼前掠过,几乎是本能般地,他的舌头从嘴巴里“嗖”一下弹出去,将卷回来的东西直接吞入肚子。
他愣了一阵,经过缓慢地思考,他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人类的残余情感让他干呕起来。
就在他呕出半只苍蝇之后,一股危险的感觉蓦地缠绕上了他越来越简单的思维。
他跳转身子,回头却看到一双竖着的瞳孔。
村庄周围一直有些野山猫出没,这些狡猾的小型掠食者一向擅长避开人类的视线,并在合适的时候出来觅食。
剑术高超的佣兵团长可以轻松地杀死这样的小兽,但一只可怜的青蛙则要飞快地逃遁以免成为掠食者的美餐。
他发出一声惊惧地呱呱大叫,转身一跳出几尺远,却被同时起跳的野山猫一把按住后背。
尖锐的猫爪陷入了他滑溜溜的皮肤,让他的叫声越加尖锐,山猫望着这在它爪子下挣扎的小家伙,伸着舌头舔了一下这圆溜溜的脑袋,开始犹豫要不要一口把它吃掉。
对于它们来说,青蛙不是首选的食物,不过最近村庄食物短缺,这些游荡的掠食者,也经常陷入三餐不继的窘境。
山猫的舌头再次滑过曾经的佣兵团长的脑袋,猫科动物舌头上的倒刺经过那光滑的皮肤,留下一道道血丝。
连串的呱呱叫声再次爆发,又很快重新落回低潮……
“混蛋!”她双拳愤怒地捶打着巫师的后背,虽然这双手已经被证明不能如同一年多之前那样挥舞巨剑杀死成排的敌人,但仍然让巫师因为脊背受到连串地重击而痛得脸皮扭曲。
“混蛋混蛋混蛋!”兰妮不断地捶着,脸上的恼火却在捶击了几十下之后仍然没有消退的迹象,直到萨莉和奥蕾再次发出啼哭,她才瘪着嘴巴,抱起萨莉,一面哼哼着一面温柔地抚摩着萨莉的头发,让她安静下来。
潘尼感到脊柱差点变了形,呲牙咧嘴的表情持续了良久,伸展了几下上身之后,才感到稍稍好受一些,他望向一样啼哭不止的奥蕾,却见希柯尔已经把她抱进了怀里。
目光再次转移,挪到了昏睡不醒的柰菲丝身上,潘尼表情微微一暗,伸手摸上了小女孩有些冰凉的额头。
幸亏还没死……
他只能如此庆幸。
只是这昏迷不醒让他感到棘手,不知她何时才能清醒,如果醒来,还会是原来的柰菲丝吗?
那蓝焰的伤害直接针对思维,很容易造成严重的精神伤害。
或许,永远也醒不来了?
他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忘掉这个可能性。
“咳。”一直表情严肃的薇卡咳了一声:“潘尼,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她吐了口气:“蓝焰爆发之后,真是差点把我吓死,你不知道我当时心中是多么的害怕……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希柯尔的眼圈也有些发红。
“真抱歉。”潘尼握着老板娘的手:“我也很担心你们。”
“是么?”兰妮冷哼:“这次回来,是有了决定了?”
“嗯。”潘尼点了点头。
三个女人看了他一眼,随后暗淡地转开了视线。
“这么说,我们还是要留在费伦。”薇卡叹了口气:“潘尼,你终于下定决心了。”
“对不起。”巫师有些无奈地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去更安全的地方。”
“不要说了,潘尼。”希柯尔摇了摇头:“既然你要留下来,我们也会留下来。”
“这不一样……因为现在在费伦的任何一个地方,我都已经很难保证你们的安全了。”潘尼苦笑:“你不知道,那两位大人为了对付我,已经开始使出一切能用上的卑鄙伎俩了,如果你们留在费伦……”
“噢?这么说你还是要走?”兰妮挑起眉头:“这回又要把我们丢在什么地方?银月城?”
“潘尼……你还要,暂时离开费伦?”薇卡试着询问。
“恐怕是的。”潘尼点了点头。
最后一段钥匙,不知道随着被莎尔抛弃的贝利亚到了什么地方,包括密瑟能核,亚莉克希亚……
他有预感,想要找到她们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想着这些事情,目光就恍惚起来,不过很快身体感到的温暖让他回过神来。
睡着的萨莉和奥蕾被放到了马车的另一边,薇卡和兰妮从左右两侧抱住了他的腰和脖子,希柯尔则在正面靠进了他的怀抱。
他的身躯被一片温暖包围。
“无论你在什么地方……”
“我们都会陪着你……混蛋……”
“永远陪着你的……”
……“谢谢你们……”
第460章 重归
车队掉头向西,进入了博德之门。
对于这座剑湾著名的大城市,潘尼闻名已久,虽然规模远不及深水,但独特的地理位置让他成为了附近地区最重要的贸易都市之一,这座城市的繁华远近知名,更有着无数动人的故事发生在这里。
毫无疑问,博德之门是费伦上最有名的大城市之一,规模和人口远远超过贸易之路另一端的西门。
在灾难之中,这座城市基本保持了原貌,除了一场并没有造成多少损失的水灾之外,并没有遭遇更多困境,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潘尼的到来却并非为了瞻仰这座伟大的城市,若是为了瞻仰,深水城明显更值得一去——他已经去过了,没有好好看过什么风景,倒是在山下晃悠了一圈,并放出了居心叵测的海拉斯特黑袍,现在想想,那实在不算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可以说,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那趟深水之旅起着巨大的推动作用。
他调转马车头来到博德之门,只是为了城市东北角的伊尔玛特神庙。
这座受难之神的庙宇最著名之处在于它连通着一间名为“地窖”的高级妓院,不过有着众多美人在旁,潘尼可不是为了那事情而来。
一向认为自己没什么坚定信仰的他,是真心为了拜会神明而来的。
听说眼前这位带着几个大美女姗姗来到的年轻男人,居然一开口就是要觐见伊尔玛特殿下,而且不是神像,而是要觐见真身,那衣衫褴褛的牧师就有些头脑短路的感觉。
大多数的人光临神庙,是为了求取治疗,或者拯救命不该绝的人的生命,亦或是求得祝福,或者是信徒前来做祈祷。
不过牧师很明显就看出来,这群衣着华贵的来客绝不可能是伊尔玛特殿下的信众——众所周知这位神明的所有信者的通用装束都是破烂的乞丐服,立誓为众生承担一切痛苦、有着圣人般觉悟的人。
眼前这些明显养尊处优的家伙当然不可能有这个觉悟。
“这位先生,伊尔玛特殿下只回应他的信众。”牧师皱起一张典型伊尔玛特式的愁眉苦脸:“恕我直言……您……”
“祷告,他一定会见我。”潘尼指了指伊尔玛特的神像:“就说,潘·迪塞尔求见伊尔玛特殿下,或是淑妮殿下。”
这笃定的口气让牧师眉头大皱,他面见这个访客脸上的坚定表情,最终选择妥协,转身朝神庙做了一段祷告,随机一股强大的意志降临在了他的身上,牧师转身,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气质已然截然不同。
“哦,是你……不太讨人喜欢的救世勇者。”伊尔玛特皱眉看着潘尼:“你找我做什么?巫师,为了讨取奖赏?是的,你完成了我们的任务,打倒了莎尔,这值得奖赏……但你应该去找提尔或者渥金,我很穷。”
这位受难之神愁眉苦脸地说。
“并非如此,大人,但我确实需要帮助。”潘尼恭敬地欠了个身,手向后指了指身后的家人:“我的妻子和孩子们需要一个避风港,希望能够得到诸位殿下的允许,进入明水之殿。”
巫师身后的众人听到潘尼竟然要把她们送进神国,都有些傻眼。
那可真是个安全的地方。
她们压抑着心中的惊叹,感到生活真是越来越丰富多彩了,竟然还有机会以凡人之身入住神明的国度。
“哦,不可思议,凡人之身入住神国?”伊尔玛特皱眉询问:“你确定这是个合理的要求?”
“这当然很合理,殿下,我需要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够尽力为托瑞尔而工作,要知道,我唯一的儿子已经因为这个原因被敌人利用了。”潘尼认真地说道:“这并不是个过分的要求,殿下,而且诸位殿下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伊尔玛特看了一阵潘尼,过一会儿点了点头:“是的,你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不过我要问一下火发女士,你知道,她才是明水之殿的主人,你要稍等一下,巫师。”
“敬候佳音。”潘尼再次深深欠身。
伊尔玛特的意志脱离牧师而去,这牧师本体意识重新掌握身体,想起刚才的事情,顿时感到震惊无比,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着巫师,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
“希望那里够安全吧。”巫师喃喃自语,抬头看着伊尔玛特神庙破烂的棚顶,随后叹了口气,因为他明白,在当下的托瑞尔,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称得上是绝对安全的。
“等等,混蛋。”兰妮却用一种怀疑的视线盯着他:“你刚才说,你唯一的儿子……”
这句问话让潘尼瞬间收起一切担忧,表情立即变得尴尬。
不经意间居然泄露了这样一条如此容易挑起争端的信息。
希柯尔的视线同样充满怀疑。
“潘尼,我们有儿子了?”薇卡轻轻抬了抬眉毛,挽住了巫师的手臂:“亲爱的,他叫什么名字?他的妈妈是谁?”
一粒斗大的汗珠顿时出现在巫师的额角。
兰妮和希柯尔注视着他的视线里,分别带着逼迫和恳求的神情。
潘尼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难以开口。
兰妮抛了他一个白眼,却已经扯着希柯尔开始了推理:“有儿子了?按照时间来算,不可能是星幕的那条小狐狸……难道是提尔神庙的走狗?”
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失控的手劲让怀抱着的萨莉哇哇叫了起来:“还是又勾引到了别的小姑娘?”
希柯尔拽着她的袖子:“不可能的,潘尼不是说过了吗……不会再胡闹了……”
薇卡看着潘尼尴尬的表情,眼神变得有些埋怨:“真是的,潘尼……你这……唉……”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抬手掩住了脑门。
“别瞎猜了,是丽姬塔的。”趁着这些人的推论还没有离谱到超凡脱俗的地步,潘尼当机立断地公布了答案,这个答案却让三个女人的表情同时变得茫然。
潘尼很迅速地醒悟到一件事,似乎对于她们而言,丽姬塔并不是一个有着很深印象的名字。
毕竟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不过没有很深印象不等于没印象,兰妮思索了一阵,顿时暴怒:“好啊,原来是你在塞尔时候的那个女同事,她还威胁过我!你竟然和她之间还有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该死的!我非杀了她不可。”
突然高亢的怒吼让萨莉被吓得大哭起来,希柯尔怀中的奥蕾也一起凑趣,一向静谧的伊尔玛特神庙顿时聒噪无比,一些有心进入其中救治伤势的勇者刚刚靠近,就听见这些嘈杂的声音,以为是地窖里的服务者和客人在伊尔玛特的神庙里爆发出了什么纠纷,顿时收起了进入其中的想法,绕道往西去城北的海姆神庙去了。
兰妮心中涌起强烈的痛恨与嫉妒,当然是因为她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女红袍法师,更因为她居然有个男孩!
“这么说,已经两岁多了,他怎么样?”薇卡转移了话题,兰妮也勾起了好奇心,暂时压抑了怒火和妒火。
“他?”巫师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想起亚梵的情况,整个人看上去都变得阴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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