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股劲地往前直追!
追风踏月,骏马飞驰,一后一前,追逐了百数十里,残月西下,晓色云开,不知不觉已是清晨时分,也不知追到了什么地方,但见前面又是一片丛林,蒙面人回头叫道:“失陪了!”白马四蹄翻飞,没入林中。
云蕾怒道:“你跑到天边,我也要追你!”拍马飞赶,刚到林边,忽听得白马嘶鸣,林子中有人怪啸!云蕾一勒马缰,只见那匹白马闪电般飞奔出来,马背上的人已不见了。云蕾吃了一惊:那蒙面人的武功非同小可,难道竟然给人暗算,只逃出这匹马来?
林子里怪啸之后,又传来了呼喝之声,云蕾略一思索,翻身下马,施展上乘轻功,跳到一棵树上,只见林子中追出数人,叫道:“可惜,可惜!给那白马跑了!咦,还有一匹红马,呀,可惜,也跑了!”云蕾的马是久经训练的战马,懂得自行躲避,但只要主人叫唤,又会回来,云蕾不用担心,在树枝上展开轻灵的身法,从这一棵跳到另一棵树,片刻之间,已到茂林深处。
林中人语嘈杂,云蕾隐了身形,偷偷窥下,见前日所遇的那个书生箕踞在一块岩石上,他的蒙面巾已解开了。在他周围,高高矮矮,围着了七、八个人,沙涛父子也在其内,另外还有一个披发头陀,一个青衣道士,相貌奇特,最为惹人注目。
只听得沙涛冷冷笑道:“饶你这厮溜滑,也终难逃我的掌心,你想要命么?”那书生摇头摆脑道:“夫蝼蚁尚且贪生,况属人乎?”沙涛道:“你既然要命,快快把你的照夜狮子马唤回来!你的珠宝我们可以不要,这匹马却是非要不可!”那书生又摇摇头道:“宝马神驹,岂能轻易易手!”沙涛冷笑道:“你的保镖已在黑石庄作娇客了,谁来替你保驾?”那书生忽然把手一指道:“竖子何知,我之保镖来矣!”忽然声调一转,大声叫道:“保镖的你还不快快下来救驾么?”正是:
波谲云诡难预测,柳暗花明又一村。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名士戏人间 亦狂亦侠奇行迈流俗 能哭能歌
那书生把手一指,大声叫道:“保镖的你还不快快下来救驾么?”云蕾冷不防给他一口喝破行藏,心中虽是气恼,却也不得不飘然落地。那披发头陀面色一变,一扬手就是三枝利镖,联翩飞至,云蕾身子悬空,尚未拔剑,抵挡不得,躲闪亦难,忽听得叮叮叮三声连响,那头陀所发的三枝利镖全都落在地上。头陀大吃一惊,伸手又取暗器,沙涛沉声说道:“且慢,谅这小子插翼难飞!”把手一挥,七八个人四边站定,将云蕾围在核心。
沙无忌一见云蕾,又妒又恨,眼都红了,磔磔怪笑,扬声喝道:“好小子,你不在黑石庄作娇客,到这里做什么?轰天雷的手臂再长,也不能伸到这儿庇护你了!”扬刀欲上,沙涛一把拉住,问云蕾道:“是石英叫你来的么?”沙涛忌惮石英,未问清楚,一时之间,尚未敢造次。那书生箕踞岩石之上,哈哈大笑,接声说道:“我说的话,你们听不见么?是我叫他来的!他是我的保镖,你们要谋我的财,害我的命,他怎能够不来?保镖的,你吃我的,喝我的,我而今遇难,你怎么还不动手呀?”
沙涛喝道:“果真与轰天雷无关么?”云蕾甚是气恼,可是在此情形之下,势又不能不为书生动手,青冥宝剑,拔在手中,怒声喝道:“什么轰天雷,轰地雷?俺就是凭这口手中利剑,独来独往,从不藏奸弄鬼,缩在一边,叫别人出头!”这话明是骂贼,暗中实是骂那书生。那书生又是哈哈大笑,道:“好呀,好呀!这个保镖请得不错,果然是个有种的!”沙涛一声怪笑,道:“好小子,既然与轰天雷无关,那就是你的死期到了!”双掌一错,连环拍出,那披发头陀和青衣道士也猱身疾上,群起围攻。
云蕾一个盘龙绕步,青冥剑扬空一闪,便照沙涛肩后的“风府穴”疾刺,忽听得“当”的一声,那头陀戒刀一立,将云蕾震得虎口发麻,猛地里青光一闪,那青衣道士的长剑又堪堪刺到,云蕾急展“穿花绕树”的身法,斜里一闪,未及回眸,只听得刷的一声,衣袖已给剑尖撕去一块!那头陀与云蕾刀剑相交,虽把云蕾震退,戒刀却也缺了一口,大声叫道:“这小子使的乃是宝剑!”青衣道士笑道:“好极,好极!名马宝剑都已有了!”回剑一削,云蕾反剑相迎,不料那道士倏然一缩,剑到中途,突然变势下刺。喝声:“着!”道士变招已快,云蕾变招更快,一招“颠倒阴阳”,上下易位,疾刺道士小腹,随着剑势,剑诀一指,也喝声:“着!”云蕾的师祖玄机逸士当年创了两套剑法,一套名为“百变阴阳玄机剑”,一套名为“万流朝海元元剑”。“百变阴阳”剑法,顾名思义,乃是以奇诡见长,这一招“颠倒阴阳”,尤是其中妙着,本以为道士非中剑不可,不料一剑刺出,只听得“刷”的一声,搠了个空,头陀的戒刀已斜刺劈到!
饶是那道士躲闪得快,束道袍的丝带,已给云蕾利剑割断,吓出一身冷汗。云蕾这一招绝妙剑法,刺不着那道士,也是吃了一惊,腾挪闪展之下,架开了头陀的戒刀,躲开了沙涛的一抓,青衣道士又提剑冲上。沙无忌叫道:“捉不了活的,死的也行!并肩子上呵,乱刀斫这小子!”率领盗党,将云蕾围得个风雨不透。
沙家父子已非庸手,那披发头陀和青衣道士,武艺更是高强,两口戒刀,一口长剑,互为呼应,叫云蕾无法施展宝剑之长。云蕾被困在核心,圈子越缩越小,沙无忌恨他抢去石家小姐,在戒刀与长剑掩护之下,当头急攻;激战之中,头陀、道士、沙涛的刀、剑、掌同时袭到,云蕾一招“力划鸿沟”,奋力招架,沙无忌觑着破绽,鬼头刀搂头直劈,另一名盗党的勾镰枪也斜刺勾到,云蕾不是三头六臂,敌那头陀、道士、沙涛的一刀双掌一剑已是吃力万分,沙无忌的鬼头刀和盗党的勾镰枪又同时袭来,那是万万躲闪不了。
沙无忌咬牙切齿,这一刀出手极重,陡然间,手腕关节之处,忽似给人用利针刺了一下,不由得大叫一声,鬼头刀脱手飞去,寒光一闪,冷气沁肌,竟从云蕾的颈侧飞过。云蕾吃了一惊,只见那使勾镰枪的也大叫一声,勾镰枪倒勾回来,伤了自己,竟然一跤跌倒地上,爬不起来。原来他也似给人用利针刺了一下,握着枪把的手因痛一缩一弯,那勾镰枪一弯即拐,因而非但伤不了云蕾,反把自己胸胁撕开了一大片皮肉。
云蕾何等机灵,趁着敌人惊慌之际,倏地从沙无忌原来占着的空档跳出,只听得那书生笑道:“妙极,妙极!保镖的,你这手暗器打得真不坏呀!”云蕾给书生一语点醒,心念一动,想道:“敌众我寡,是非用暗器不行!”趁着这空隙,腾出左手,掏了一把梅花蝴蝶镖扬空一洒,遍袭敌众,云蕾出道未久,即得了“散花女侠”的美名,这蝴蝶镖的功夫自是十分了得。只听得叮叮连响,一片叫声,除了头陀、道士和沙涛能格开暗器之外,其余的盗党全都给打倒了。
那披发头陀和青衣道士乃是沙涛邀请来的黑道高手,见状惊疑不定,不知先前那暗器是不是云蕾放的?若是云蕾放的,则“他”在围攻之下,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放暗器,这种本领实是骇人;若然不是云蕾放的,则那暗中相助的高手更是劲敌,如此一想,三个围攻云蕾的强敌都不觉胆寒。披发头陀叫道:“松石道兄,你把他钉牢,沙寨主,你抢他的宝剑,我去看看!”猛然间“咝”的一声细响,头陀的手腕又似给利针刺了一下。三人之中,青衣道士武功最高,留心之下,已瞥见那个箕踞在岩石上的书生身形微动,急忙叫道:“师兄,是那羊牯捣的鬼!”长剑一展,疾如鹰隼穿林,从云蕾身边飞窜而出,一剑向那书生搠去!
书生尖声叫道:“救命呀,救命呀!”身躯颤抖,犹如雨打花枝。这青衣道士名叫松石道人,乃是当今武当门下的第二代弟子,武当派的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法天下闻名,这一剑去势何等快捷,刷的一声,却从他胁下穿过,连衣带也没沾着。松石道人的剑法是一招接着一招、绵绵不断的连环剑法,霎眼之间,连进四招,书生乱嚷乱跳,看似手忙脚乱,却是每一招都躲闪得恰到好处,任他剑光霍霍,剑影纵横,却是毫发无伤,状同戏耍!
云蕾自松石道人跳出圈子之后,虽然压力减轻,但那头陀力大刀沉,沙涛的毒砂掌亦须防备,奋力战来,不过打成平手。听得书生连叫救命,入耳惊心,心想:“难道我看错了人,这书生真的不会武艺?”激战之中,分了心神,斜眼一瞥,险险被头陀一刀劈中,气得云蕾心中火起:“这书生真真可恶,我为他与强敌性命厮拼,他却戏弄于我!这次事情过后,再也不理睬他了!”
云蕾给那书生戏弄得心中火起,却不知松石道人更是给他戏弄得七窍生烟!松石道人一剑紧似一剑,总是刺那书生不着,那书生连叫了几声“救命!”忽然纵声笑道:“哈,原来你是同我玩的,好玩呀!一、二、三、四……八、九……十二、十三……十九、二十……”道人刺一剑,他就数一下,片刻之间,已数到二十。沙无忌中了一针,受伤不重,这时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了鬼头刀,偷偷走近。那书生一面数一面闪,目不旁视,沙无忌从石头后面冷不防地跳了出来,一刀斫去,书生忽而反手一掌,不歪不斜,恰恰打中了沙无忌的鼻梁,顿时冒出鲜血。书生纵声骂道:“你这蠢材,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却想要我的性命,不打你一掌你也不醒,你有家教没有?沙老贼是教你恩将仇报的么?”
此言一出,沙涛、沙无忌和云蕾三人都恍然大悟,那一晚沙无忌与副寨主到古寺偷袭,本来要丧命在云蕾的青冥剑下,暗中有人相助,用暗器将云蕾刺了一下,叫云蕾的剑势失了准头,沙无忌才能逃走。事后沙无忌曾对父亲言及,二人胡乱猜测,却怎么也猜不到竟然是这个书生!
沙涛不觉一呆,云蕾正自以攻为守,剑势迅疾异常,刷的一剑,将沙涛的护头盔劈裂两边,沙涛大怒,心中想道:“我儿要劫他的珠玉宝马,他却会暗中相助?世间上无此道理!”十指屈伸,向云蕾面门又抓。那头陀也给云蕾剑锋捎带一下,险险受伤,这两人都是黑道上的高手,骄横已惯,几曾受过如此折辱?两人急怒之下,竟然不理书生说话,欺云蕾年轻力弱,狠狠急攻,意图打倒云蕾之后,再联手对那书生。云蕾给他们一轮急攻,前遮后挡,几乎透不过气来。激战之中,再也无暇瞧那书生。
耳中只听得那书生连声数道:“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九、四十……四十三、四十四……四十八、四十九、五十!好呀,武当派的好剑法,领教了,领教了!我没工夫陪你玩啦!”声音一断,忽听得松石道人怒叫一声,原来就在一霎眼之间,松石道人的长剑竟给那书生劈手夺去!
云蕾正在吃紧,刚避过了沙涛的当胸一掌,那头陀的戒刀又劈面斫来,云蕾一招“倒卷珠帘”反削上去,那头陀刀锋斜闪,手腕一翻,刀背反磕,这一招用得甚为怪异,云蕾尚未及变招抵御,忽见青光一闪,“喀嚓”一声,火花飞溅,只听得书生叫道:“你这秃驴最为可恶,给你留下一点记号!”头陀惨叫一声,和沙涛飞身便跑。原来就在那一瞬间,书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突然飞掠而来,将夺自松石道人的长剑,向戒刀一削。松石道人的长剑剑身较戒刀为薄,按说刀剑相交,长剑还要吃亏,而书生轻轻一削,竟把头陀的戒刀削断,若然这把长剑是像“青冥”剑那般的宝剑,那是不足为奇,但松石道人的剑却不过是普通长剑!这书生内家劲力之神奇奥妙,实是足以骇人,即算书生不随手再削去头陀的一只耳朵,那头陀也要和沙涛舍命奔逃了!
书生哈哈一笑,将长剑向松石道人一掷,道:“谋财害命,乃是不仁,不自量力,乃是不智,不仁不智,岂宜惹是生非?还你的剑,回去再练十年。”武当派的剑法乃是剑学正宗,门下弟子中颇多骄狂自大的,而尤以松石道人爱管闲事,所以他虽然不是黑道上的好汉,沙涛邀他同来劫宝,却是一邀便到,不料连刺五六十剑,连书生的衫角都未沾着,这时被书生奚落,哪里还敢逞强,接过长剑,神沮气丧,沉声问道:“请你留下万儿。”书生笑道:“你想找我报仇么?”松石道人道:“不敢。”书生道:“既然不敢,何必多问,你不敢与我为敌,我不欲与你为友,非友非敌,通姓名作甚?”书生这一番歪理,把松石道人驳得无话可说,长叹一声,愤然将长剑拗为两段,反身出林,发誓从此终生不再使剑。
书生哈哈大笑,道:“好,都给我滚!”绕场一匝,脚尖乱踢,被云蕾用暗器打倒地上的那些盗党,本来都被封了穴道,动弹不得,书生每人踢了一脚,立刻便把穴道解开,云蕾的蝴蝶镖打穴本是独门手法,被书生一举手一投足,便破了去,甚是骇异。只见那书生一面解穴,一面笑道:“昨晚你破了我的独门点穴,而今我也破了你的,彼此彼此,谁也不要怪谁!”云蕾看他解穴的身手,与自己所传的却又不同,又不似是同一渊源,心中更是莫名其妙。
片刻之间,盗党的穴道全都给书生解开了,沙无忌先前吃书生打了一掌,呆在场中,尚未逃跑,见书生救起同伴,忽然行近前来,向书生当头一揖,道:“你救我一次性命,打我一掌。他日我亦要饶你一次不死,还你一掌。”
书生笑道:“我救你一命,乃是看在沙老贼面上,不必你这小贼承情,饶我一次不死,那可不必,还我一掌,我倒等你。只是你比松石道人更不如,你要回去再练二十年,快滚!”沙无忌心胸最为狭窄,向书生与云蕾狠狠盯了一眼,带领盗众,走出树林。
书生摇了摇头,忽而仰天叹道:“一掷乾坤作等闲,神州谁是真豪杰?沙家父子在黑道上也有点虚名,谁知却是如此不成气候!”意兴萧索,一派失望的神情。林外马嘶,盗党已经远去。
云蕾本来要走,听他如此叹息,瞥了书生一眼,忍不住地大声问道:“雁门关外的金刀寨主如何?难道也不算真豪杰么?”书生面色略变,却微微一笑,掩饰神情,又摇了摇头,道:“金刀寨主与沙家父子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只是要说他就是真豪杰嘛,也还未见得!”云蕾气道:“好,普天之下,只有你才是豪杰!”一怒冲出树林,忽见眼前人影一晃,只听得书生笑道:“小兄弟,慢走,我说你才是豪杰。”云蕾左右腾挪,连使了几种身法,都被书生拦住去路,云蕾怒道:“你拦我作什么?”不理书生拦阻,腾身冲去,书生伸出一掌,向她胸前一按,意欲消解她的去势,将她拦住,云蕾瞪眼喝道:“你、你、你敢欺负……”“姑娘”二字冲到口边,忽又咽住,青冥剑猛地向前一挥,书生料不到她如此动怒,指未沾裳,愕然急退,忽听得云蕾叫了一声,向前倾倒,原来是她用力过猛,小臂脱臼。书生道:“我替你接臼。”云蕾怒道:“不要你理。”左右两手互握,用力一按,背过身去,卷起衣袖,擦了金创药,站了起来,又想奔跑,忽觉身体虚软,原来是激战半日,气力已将用尽了。书生走近前来,一揖到地,道:“我这厢向你赔罪了!小兄弟,你心地纯良,能急人之难,确是侠骨柔肠,我一路行来,所见的人物,只有你还够得上做个朋友。我生性狂放,有开罪之处,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一对明如秋月的眼睛,注在云蕾身上,云蕾面上一红,只觉这书生别有一种丰仪,令人心折,低头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要骂金刀寨主?”书生笑道:“你佩服的人,未必就是我佩服的,何必要强人同你一样。而且我也没有骂他,他为人也自有令人敬重之处。只是……说来话长,不说也罢了。”云蕾心中一动,道:“你是从雁门关外来的吗?”书生仰天一笑,吟道:“浮萍飘泊本无根,落拓江湖君莫问!”笑得甚是凄凉。云蕾心道:“这人想必也有一段伤心身世,与我一样。我的伤心身世也不欲人知,那又何必去盘问他?”如此一想,同情之心,油然而生,道:“好,那我不再恼你了,咱们就此分手吧!”书生忽又笑道:“小兄弟,你今日做我的保镖,我该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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