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他的眼前落下。那房中有复壁暗门,张贼身一靠墙,立刻躲了进去,我跳进去一抓,只抓紧了他的一幅衣角,就在其时,有人突然跳出,一掌将我推得仆倒桌上,蕾儿,你猜那人是谁?”
云蕾冲口说道:“莫非是澹台灭明没有外出,故作圈套?”说了之后,猛然想起上月月初,自己在雁门关外,还曾和金刀周健合战过澹台灭明,甚是怀疑,接着说道:“可是澹台灭明怎能有分身之术?但若非澹台灭明,又有谁有那么高强的武艺?”
潮音和尚冷冷一笑,大声说道:“若是澹台灭明,那倒毫不足怪,这人却是与我情如手足的同门兄弟谢天华!”云蕾惊道:“是三师伯?”潮音道:“不错,是谢天华!这才把我气得死去活来。我喝问他道:‘十年之约,你忘记了吗?你是复仇还是事仇?’他瞪我一眼,刷、刷、刷,一连三剑,将我逼出屋外,紧紧跟踪追出。在同门之中,他的武功最强,我明知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这时恨极气极,反转身来,便要和他拼命!
“可怪他在屋内那样狠心,在屋外却并不动手,避我数招,却忽地低声说道:‘你知道张宗周是什么人?’我怒极骂道:‘凭你如何说法,总不能把张贼说成好人!’劈面又是一刀,轻身夜行,不便携带禅杖,我带的乃是短刀,使来甚不趁手,哪能斫得他着?只斫了两刀,猛听得他低说了声:‘好糊涂的师兄!’忽地欺身直进,一伸手就点了我的软麻穴,将我背了起来。这时相府内已是人声鼎沸,守夜的武士都已惊起,他背着我窜高纵低,转弯绕角,转瞬之间,便到了园中一个静僻的角落,那里有一个精致的马厩,他从马厩中牵出一匹白马,解开我的穴道,低声说道:‘多年兄弟,难道你还不知我的为人?快走,快走!’我不肯上马,对他说道:‘你若不与我说个明白,我决不走!’他面色一变,忽然厉声说道:‘你若不走。休怪我手下无情,不但要走出相府,我限你三日之内,离开蒙古,否则取你性命!’我大怒挥刀再斩,刀却给他抢去折断,一下子将我抛上马背,喝道:‘你真的不想要命了么?’我绝料想不到他如此反面无情,自思:他既如此弃信背义,我白送了性命,有谁知道他是本门叛徒?不如权且避开,以后再找他算账。那匹白马神骏非凡,不听人骑,幸而我还有点功夫,强力将它制服,骑马冲出相府,背后数十百骑,纷纷追来,声势汹汹,只听得那些人都在喝骂:‘好大胆的贼人,居然敢偷了丞相的宝马!’哈,原来这白马竟然是张贼的坐骑,怪不得如此神骏,它被我制服之后,放开四蹄疾跑,真如追云逐电一般,不消多久,便把那些人都撇在后面,再也追赶不上。那一晚我虽被气得死去活来,却也意外地得了一匹宝马。”那匹白马就系在厅中,似乎知道潮音和尚说它,又嘶了一声。云蕾细看,这匹白马和张丹枫那匹“照夜狮子马”甚是相像,只是颈上多了一撮黄色的鬃毛,想来都是同一马种。
潮音和尚道:“蕾儿,你在出神想些什么?”云蕾道:“三师伯若是甘心事仇,又焉肯将张宗周的宝马也送了给你?”潮音道:“所以我是十分不解呀!若非这匹宝马,我也逃不出蒙古。”云蕾摇头道:“此事实是费人疑猜!那张宗周是什么人?难道——”潮音“啪”的一掌,又将玉几打掉一角,怒道:“那张宗周是奸贼世家,历代在瓦剌为官,助瓦剌整军经武,图谋吞并中华,这样一个天下皆知的大奸贼,你说他还能是好人吗?”云蕾想起爷爷被他折磨,在冰天雪地里牧马二十年之事,心痛如割,颤声说道:“他是万恶不赦的奸人,是我家的大仇人!但,你看他是不是另有来历?”潮音眼珠一转,忽然似想起什么事情似的,从袋中掏出一团纸团,展开说道:“那晚我行刺张贼,一击不中,被天华一掌将我推开,恰巧仆倒在张贼的书案上,我随手一抓,拾起了这团纸团,就是那晚张贼所写的。我想那奸贼深夜不眠,所写的可能是什么机密文书,就把它带回来了。可恨他写得那么潦草,我斗大的字虽还认得几个,就认不出这龟儿子写的是什么东西。你给我看看,每一行都是七个字,不多不少,一共只有二十八个字,莫非不是什么文书,是什么诗呀词呀之类的玩意吗?”云蕾忍俊不禁,噗嗤一笑,将那张纸接过来,细细一看,沉吟不语。潮音问道:“这龟儿子写的是什么?”云蕾道:“是一首诗。”念道:“谁把苏杭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哪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古愁!”也正是张丹枫展图感慨,曾经对云蕾吟咏过的那首诗。
潮音眉头一皱,道:“那奸贼深夜不眠,写的就是这么样的一首诗吗?什么愁不愁的,长江怎么会愁呢?哼,不通,不通!”云蕾忍不着又是噗嗤一笑,道:“这是宋朝一个名诗人的诗,长江自古以来是南北交战的战场,我看这首诗感慨很深。”潮音尴尬笑道:“那么就算是我这老粗不通,你给我说,他写这首诗是什么意思?”云蕾沉吟半晌,忽道:“这本是宋朝谢处厚写的一首诗,但头一句和尾一句都给张宗周改了一个字。原诗头一句是:‘谁把杭州曲子讴?’给他改成‘苏杭’,末一句本是‘万里愁’,给他改成‘万古愁’,末一句是将‘地域之愁’改为‘时间之愁’,那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不必去理会它。头一句本来只是说杭州的,他却硬添上一个苏州,这可是为什么呢?嗯,宗周,宗周,宗周……”潮音奇道:“你尽念这汉奸的名字做什么?”云蕾忽道:“你说那张宗周的相府,建筑有像江南一带的园林,我没有到过苏州,但亦知苏州的园林最是有名,不知那张贼所经营建筑的,是不是与苏州的园林一个模样?”潮音道:“正是一样,看来张贼特别喜爱苏州。”云蕾想得出了神,又低头念道:“宗周、宗周、宗周……”
潮音和尚惊道:“蕾儿,你中了邪么?”这霎那间,张丹枫给她说过的一个故事,从心头闪过,云蕾突然抬起了头,道:“我明白了,张宗周乃是张士诚的后代!”这时距朱元璋开国不过七八十年,张士诚的事迹还流传民间,潮音怔了一怔,道:“张士诚?就是与太祖争夺江山的那个张士诚吗?”云蕾道:“张士诚在苏州称帝,国号‘大周’,张宗周的名字,不是明明说出他所‘宗’的仍是他祖先所建的‘大周’,而不是朱元璋所建的大明吗?”潮音和尚奇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转弯抹角想到这么多东西?好像猜哑谜一般。”云蕾低首沉思,对他的话,如听而不闻。
潮音和尚大声说道:“管他是不是张士诚的后代,他助瓦剌入侵,总不是好东西!”云蕾苦恼万分,道:“二师伯说的是!”心中再翻起与张丹枫一路同行的种种事情,想道:张丹枫坚决逃出蒙古,想来不是他父亲那一路人。但谢天华师伯,侠义名传天下,若张宗周果是万恶不赦的奸贼,他为何不将他刺杀,反而护他?这种种疑团,真是百思莫解。但不管张宗周、张丹枫是好是坏,他们总是云家的大仇人,是云蕾爷爷留下血书,指名要斩尽杀绝的人!
潮音和尚叹了口气,又道:“我绝想不到天华师弟鬼迷心窍,居然会助这奸贼。我如今与他兄弟之情已断,此次回来,就是准备去恳求师祖,请他提早三年,准你的师父下山。你师父的武功与天华在伯仲之间,我与她联手,那就定能将他杀掉!”云蕾猛又想起自己下山前夕,师父替她置酒饯行,醉后所吐的衷情。师父面壁十年,还念念不忘天华师伯,可知他们相爱之深,若然师父知道此事,不知道多伤心呢!
潮音和尚又笑道:“他送我这匹马正用得着,骑它到小寒山去,用不了一个月头。这真是一匹宝马呀,哈,哈!”
两人谈了半天,石翠凤与周山民已在里面弄好饭菜,端了出来。周山民将饭菜放好,也跑去端详那匹白马,啧啧的赞赏不休,潮音和尚大碗酒大块肉地倒入口中,风卷残云,不消片刻,连那三斤米饭也吃个精光,搓搓肚皮笑道:“好侄媳妇,你的手艺不错呀!饭烧得香,菜也做得美!”石翠凤气尚未消,淡淡一笑,撇过头看那宝马。潮音和尚又笑道:“这是匹宝马,但还有比它更好的宝马,我和尚这回可认栽了!”周山民善于相马,奇道:“什么,还有比它更好的马?”潮音和尚道:“是呀!世上居然还有比它更好的马!山民贤侄,你用金刀寨主的名义,与石英联名传下了绿林箭,此事我前天方知。山西省黑道上的成名人物,我都认得,我和尚素来好事,便骑着白马去打听,原来你们所要追捕的也是一个骑白马的书生,这人可真是胆大包天,现在已干下震动绿林之事!”
云蕾、周山民、石翠凤耸然动容,齐声问道:“他干了什么事?”神色各各不同。潮音和尚中指、食指相搭,“嚓”的一声,赞叹道:“周贤侄,你们所要对付的白马书生是何等样人,我先不问,看他的行径,可真是英雄本色!一般的人被绿林大豪,传下绿林箭追捕,躲避都来不及,他却先找上门去啦!”周山民诧道:“找上门去?他找了谁啦?”潮音和尚道:“只怕接到你绿林箭的人,他都去找啦!我前日到蓝大侠处打听,他刚接到那白马书生的留刀寄简,约他七日之后到‘震三界’毕道凡家里相会。”周山民、石翠凤惊起叫道:“震三界毕道凡?”云蕾虽然不知道“震三界”毕道凡是何等样人,但看他们惊异的神情,自必是非常的人物。
潮音和尚道:“正是震三界毕道凡。你说他可不是吃了狼子心豹子胆吗?我辞别了蓝大侠,下午到龙寨主那里,他也刚接了那白马书生的留刀寄简,也是约他在七日之后到‘震三界’毕道凡家里相会。蓝大侠与龙寨主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脚色,武艺岂是寻常,竟然被他偷进家中,留刀寄简,传声示警之后这才发现,这白马书生的本事,实是足以骇人。”云蕾初遇张丹枫时,被他几次戏弄,见识过张丹枫的轻功本领,倒也不觉奇异,周山民、石翠枫已是矫舌难下。
潮音和尚续道:“我好奇心起,仗着马快,便去追踪这白马书生,在崞县以北的平野,发现了他的踪迹,我飞骑急追,只听得他一路笑声不绝,遥遥喊道:你也接到了轰天雷的绿林箭吗?恕我不知你安窑何处,立寨何方,未曾拜访,七日之后,你也到震三界毕道凡家里去吧!原来他把我也当成是追捕他的人啦。我的马快,他的马更快,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只见旷野平畴之上,只有一个白点滚动,追不上啦!晚上我赶到代县之西郝庄主那里,才知他在黄昏时候,也接到了那白马书生的留刀寄简,看来他那匹白马比我这匹白马,要快了半日脚程!”
周山民道:“震三界毕道凡在黑白两道之外,行踪诡秘非常,这白马贼人新从蒙古而来,怎知他的住址?”此言一出,潮音和尚与石翠凤都同感惊奇,面有异色,潮音和尚是听到“蒙古”二字而惊奇;石翠凤则好似诧异周山民也居然知道震三界毕道凡的身份。
潮音和尚道:“毕道凡在河北、山西二省交界之处,在一个名叫‘获鹿’的小村庄居住,我也是前日刚从蓝大侠处得知,他从蒙古远来,却怎的对中原的成名人物,都知得清清楚楚?此事实是可疑,唔,莫非……”欲说又止。云蕾抢着问道:“你们尽说震三界毕道凡,这震三界究竟是何等样人?”此一问也,有分教:
引来伏虎屠龙手,道破孤臣孽子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滚滚大江流 英雄血洒悠悠长夜梦 儿女情痴
潮音和尚道:“你不问,我也想说。这震三界毕道凡一家,乃是武林中行事最怪的一家。他家父传子子传孙,都守着一条怪异透顶的家规:凡是男子,到十六岁成人之时,都要削发为僧,做游方和尚,做了十年之后,才准长发还俗,可是还不能成家立室,又要做十年叫化,做满十年叫化之后,才许结婚生子。所以毕家的男子,若要结婚,最少得在三十六岁之后。毕家人丁单薄,数代单传,或许与结婚之迟,也不无关系。毕道凡武功高强,神出鬼没,十年为僧,十年为丐,后来又还俗隐居,在僧、丐、俗人之中,都有过许多奇行异迹,因此得了‘震三界’这个美名。周贤侄,这毕道凡乃是跳出了僧丐俗三界之外,又不在黑白道之中的一个怪人,难道他也会接你们的绿林箭,伸手管这种闲事吗?”
周山民道:“我怎敢将绿林箭传与他。若得毕老前辈出手相助,正是我所欲也,不敢请耳。”石翠凤问道:“你请我爹联名传下了绿林箭,到底为了何事?那白马小贼究是何人?”周山民微微一笑道:“为了替你的丈夫报仇!那白马小贼是大奸贼张宗周的独生儿子,也是我云蕾贤弟的大仇人!”顿了一顿,沉吟半晌,说道:“我看毕老前辈多半会出手相助。可惜我不知道他便住在获鹿,否则我当请石老前辈与我爹联名写信与他。”石翠凤忽道:“云相公,那白马小贼真是你的大仇人吗?”云蕾面色苍白,道:“嗯,是,——是的。他是我家的大仇人!”石翠凤柳眉一展,笑道:“那么你该谢我才成。”掏出了一封火漆密封的信,道:“我爹早已想到他了。你们不敢请他,我替你们去请。”周山民一眼瞥去,只见信封上端端正正写着:“震三界毕道凡兄台亲启。”拍掌笑道:“石老前辈果是顾虑周详,早就想到这一着棋。这小贼今次真是自投罗网,贤弟,你可以亲手报仇了!”
石翠凤得意洋洋说道:“我一回到家中,他便写了这封信要我立刻送去。我奇怪他为什么这样急法,原来是要替你复仇。好爹爹,他把我蒙在鼓里,不肯将那小贼来历说与我知,原来那小贼,竟是你的大仇人!等会儿咱们一同赶去,也教你认识认识那大名鼎鼎的震三界毕道凡!”云蕾心头一震,问道:“你看过这封信吗?”石翠凤道:“你没听我说,我爹将我蒙在鼓里吗?若我早看了这封信,还不明白?现在,这封信不用看也猜得出他写什么,当然是请那震三界拔刀助你了。”云蕾满腹疑团:石英并不知道张丹枫是她仇人,自己又亲眼见过他对张丹枫是那么一副如仆人对主人的神气,他岂会写信叫毕道凡去杀张丹枫?这封信说的是什么?实在难以料测!石翠凤诧道:“云相公,你在想什么?我爹为你传下了绿林箭,又请人替你报仇,你还不高兴吗?”
云蕾强颜笑道:“我高兴极啦!石姑娘,你爹和那震三界毕道凡是至交吗?”石翠凤道:“不,他是我爹的对头!他可强横霸道得很呢,我还没见过谁敢像他那样欺负我的爹爹!”此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潮音和尚叫道:“谁说毕道凡强横霸道?”云蕾道:“嗯,他怎么欺负你的爹爹?”周山民叫道:“即是如此,你爹怎么还给他写这封信?”
三人纷纷质问,石翠凤辗然一笑,道:“他欺负我爹,可是我爹就顶佩服他!你问他怎样欺负我爹吗?说起来这已是十数年前之事了!
“那时我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虽然年幼无知,当日的情景可还记得清清楚楚。有一日,我家门外来了一个恶丐,家人给米他不要,给钱他也不要,口口声声要我爹给一件宝物与他。谁不知道我爹是做黑道上的珠宝买卖的,家人以为他是来讹诈勒索,有人便动手打他,哪知他动也不动,打他的人便给弹到数丈开外,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
“那日我爹正教我读书写字,家人进来禀报,说有这么一个来历不明,口气奇大的恶丐。我爹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挥手说道:‘好,请他进来。他进来后,谁也不许到内间半步,就是我给他打死了,你们也不准进来!’又叫我躲到卧房去不要出来。我听爹那么说,害怕极了,可是我还是不听他的话,待那恶丐进来之后,我就躲在外面的屋角偷看。
“那恶丐相貌奇特,乱发如蓬,面如黑锅,拿着一根叫化棒,就如凶神恶煞一般,进来之后,坐在我爹对面,一双怪眼,闪闪发光,瞅着我爹,好久、好久,两人都不说话。
“我爹叹了口气,走入内室,取了许多珍宝出来,堆在他的面前,说道:‘毕爷,我的家当都在这儿了。’那恶丐一声冷笑,将珍宝都扫在地上,道:‘轰天雷,你和我装疯作傻做
本文每页显示
6000字 共
70页 当前第
20页
首页 上一页 ← 20/70 →
下一页 尾页 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