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大喜,心中想道:“师父所创的剑法,果然是神妙得不可思议!”
谢、叶二人所使的剑法与张、云二人适才所用的一模一样,但功力不同,威力又强了几倍,那老婆婆道:“今日才见识玄机逸士的真正武功。”竹剑一抖,顿时只见紫竹林中,四面八方都是那老婆婆的身形,白发飘拂,衣袖挥舞,竹叶飘落,配上竹剑的神奇招数,威力也煞是惊人!谢天华不慌不忙,双足钉牢地面,将师父剑法,一一使开,叶盈盈也学他的样子,把百变玄机剑法,使得风雨不透,双剑夭矫,有如玉龙相斗,任那老婆婆的身形如何飘忽,功力如何深湛,却总被双剑拦住,不能进到离二人八尺之内。
张丹枫与云蕾看得目眩神迷,越发领悟双剑合璧的妙用。两方厮拼了约有五十招,忽听得谢天华叫道:“请恕小辈冒犯了。”身形疾起,有如大雁,叶盈盈也一个盘旋,飞身反手一削,双剑出手骤攻,只听得裂帛之声与破竹之声同时发出,那老婆婆的竹剑被削为四片,两边的衣袖也都给割了一截!
谢天华与叶盈盈同时收剑,连道:“得罪。”那老婆婆弃了竹剑,颓然说道:“我留不住你们,你们走吧。”她在紫竹林中虔修了几十年,自以为可以与玄机逸士一比,哪知还是败在玄机逸士徒弟的手下。
四人走出竹林,飞天龙女叶盈盈道:“这个老婆婆的武功,确是远非我等所及,我看当今之世,除了咱们的师父与上官天野这个老魔头之外,恐怕就要数到她了。”云蕾插口说道:“若然他们较量起来,那才好看呢。”谢天华笑道:“也许他们早已较量过了,只是你我生得太迟,没福得见罢了。”叶盈盈道:“我看她与咱们师父必有渊源,三哥,听你的口气,你好像知道她的来历。”谢天华道:“咱们这派知道她的来历的,除了师父之外,恐怕只有大师兄。我隐约听大师兄说过,说是师父与上官天野的仇怨,不单只是为了争武林的盟主,其中还牵涉了一位本领极高的奇女子,当时我便问其详,大师兄却不肯说师父的往事。”叶盈盈道:“大师兄呢?”谢天华道:“我多年没见着他。听说你们对我颇有误会?”叶盈盈道:“正是,你在瓦剌十年,到底是干些什么事情,怎么会投到张宗周的门下?”谢天华笑了一笑,道:“丹枫,我给你引见。四妹,他便是张宗周的儿子,也是我在瓦剌所收的徒弟。”叶盈盈好生惊讶,道:“你收得好徒弟,怪不得他刚才与云蕾双剑合璧,在五十招之内,居然能与那老婆婆打成平手。”心中甚是疑惑:难道谢天华就只是为了要收一个好徒弟,而不惜屈身投到张宗周的门下?谢天华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先去找二师兄吧。”四人到了山脚,云蕾与师父同乘于谦所赠的大内良马,张丹枫与师父乘照夜狮子马,不消半个时辰,已跑到雁门关外的原来约会之处。一路都不见潮音和尚的踪迹,叶盈盈奇道:“二师兄到哪里去了?”谢天华道:“咱们马快,走遍这雁门关外方圆百里之地,总可以找得着他。”张丹枫道:“那么咱们便分头去找吧。”谢天华道:“不必你们一起,瓦剌国中,酝酿巨变,你父亲也许会有危险,我若不是为了二师兄之约,今天还不会来呢。你和云蕾快马加鞭,先入瓦剌吧。”张丹枫急道:“什么危险?”谢天华道:“也先已怀疑你父怀有异心。他退兵回国之后,对篡位之事,图谋更急,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怕在旦夕之间,就要举事了。”张丹枫听了师父的话,似乎自己的父亲已改变初衷,愿意暗助明朝,正是既喜且忧,当下也无暇再问,立刻向师父告辞,与云蕾策马而去。谢天华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笑道:“他们比我们幸运多了。”飞天龙女不禁面上飞红,张丹枫与云蕾看来正是她与谢天华的影子。
按下谢天华与叶盈盈不表。且说张、云二人快马疾驰,深入瓦剌,七日之后,已驰骋在珠穆沁旗草原之上,穿过这个草原,再走二百余里,就可以到瓦剌的京城了。张丹枫与云蕾的坐骑,都是日行五百里以上的宝马,张丹枫心情稍稍舒展,笑道:“还有两日,就可以到了。”从马鞍上解下一个葫芦,葫芦中有路上所沽的马奶酒,道:“许久没有尝到这种酒的滋味,小兄弟,你也喝一点吗?”张丹枫数代在瓦剌居住,对瓦剌的山川物产,自有一股浓厚的感情,马奶酒虽然远远不如中国的名酒,他却喝得津津有味。云蕾摇摇头道:“我不喝,我怕这马奶酒的酸味。”张丹枫拔开塞子,把葫芦中的马奶酒倾入口中,放声歌道:“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小兄弟,这几句诗写塞外风光写得真好,你看这可不正是我们眼前的景致吗?”云蕾笑道:“你看雪片纷飞,雪意正浓,现在已是塞外深冬,雪海难行,比轮台九月更寒冷得多了,你还是快快赶路吧。”草原上黄沙弥漫,雪凝如海,远远望去,一片肃杀萧条的景象,张丹枫笑道:“冬天已深,那春天也就不会远了。”又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大口酒,继续高歌唐诗人岑参的这首《西征》诗道:“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呀,小兄弟,咱们虽不是汉家大将,但此行的重要,也不亚于大将出师呢。”一葫芦的马奶酒已给他喝得涓滴无存,酒意越发飞上眉梢。云蕾取笑道:“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你不为名士,却为侠士,岂不可惜?”张丹枫大笑道:“名士值多少钱一斤?侠士也不必存心去做。我但愿随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不必在临死之时,留有遗憾,那便不算虚度此生了。”话语中隐指他与云蕾的婚事,应该顺其自然,不应为了他人而违背自己的心意。云蕾听了,默然不语。张丹枫道:“小兄弟,你在想什么呀?”云蕾强笑道:“我在想,我在想——呀,为何我们行了多日,路上却总碰不见南下避冬的牧民。岑参的诗说:金山西见烟尘飞,咱们却只是但见尘飞,不见烟飞呢!”
蒙古地方,每到冬天,常有牧民南下避冬,兼做生意,采办日常用物,到开春之后,回去贩卖。这几日来,张丹枫也是好生奇怪,何以不见牧民的马群。正说话间,忽听得有驼铃声响,张丹枫笑道:“你瞧,这岂不是南下的牧民来了?”远远望去,只见一匹骆驼,几骑马匹,云蕾道:“看来也只是一家南迁的牧民。往年他们总是结集成群的。”张丹枫道:“你看,后面还有人——咦,不是牧人,是蒙古兵!”
前面沙尘滚滚,约有十多骑蒙古兵快马追来,不一刻就追上那几个牧民,拉拉扯扯,霎时间只听得男子的叫声与女子的哭声响成一片。云蕾道:“呀,是拉夫,怎么连女子也抢?哼,咱们见了,可不能不理!”说得十分气愤,张丹枫有了几分酒意,道:“好,咱们把那群蒙古兵都杀了,将马匹送给牧民。”云蕾道:“不,不,不准你杀一个人,将那群蒙古兵驱散也就算了。”张丹枫知道云蕾心慈,原是故意和她说笑,当下笑道:“好,依你就是。”
两人飞马上前,只见几个蒙古兵正在抢一个少女,另外几个却用弓箭指着两个牧民,大声骂道:“你们为何不听太师的命令,私自迁移?”那两个牧民一老一少,老的道:“我们随你们回去吧,我的女儿,你可不能抢走!”那些蒙古兵喝道,“你们违背了太师命令,全家都要处罚。”云蕾大怒,拍马上前。那些蒙古兵叫道:“咦,这两匹马可真不错,还是两个汉人呢!”一拥而前,张丹枫笑道:“你们要马,就送与你们吧,只是怕你们驾驭不了!”照夜狮子马四蹄乱踢,片刻之间,将那些蒙古兵都踢得人仰马翻,一个蒙古军官欺负云蕾是个女子,上前捉她,云蕾衣袖一挥,立刻将他摔了一个筋斗,张丹枫喝道:“你们若敢逞凶,请看此马!”信手一掌,轻轻拍出,用的却是大力金刚手的重手法,只一掌就把那蒙古军官的坐骑打得马脑开花,倒毙地上。
那些蒙古兵给张丹枫这一手吓得魂飞魄散,掌毙奔马,少说也有千斤气力,马犹如此,人何以堪?一个个呆若木鸡。云蕾怒气稍消,见他们这副又惊又怕的神气,不觉噗嗤一笑,道:“你们还不快滚,想找死么?”那群蒙古兵发一声喊,各个跳上坐骑,没命奔逃,只可怜那个军官丢了坐骑,穿着一双羊皮马靴,跌跌撞撞地跑得十分狼狈。
那年老牧民上前拜谢。张丹枫问道:“他们说什么太师的命令,究竟是何命令?”那牧民道:“太师(也先)回国之后,就下了一道命令,说是今冬一律不准迁移,等抽了新兵之后,才准到南边牧马。许多小伙子都给拉去当兵了。我年纪已老,只有一个儿子和这个小妞妞(女儿),若然他被抽去当兵,我和女儿可就没法活啦。因此,才悄悄逃出来,若被查到,就当是早已南迁,还没有知道命令。谁知他们根本不容分辩,就要抢我的女儿。”张丹枫心道:“也先如此着急抽兵,只怕就要举事,篡夺瓦剌国君的皇位了。”挂念自己父亲的安全,无暇多问,便想告辞。只见云蕾拉着那个少女的手,忽然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人?你叫什么名字?”眼光中显出欢欣与奇异的神情。
那少女道:“我们是愕罗部落的人,本来是住在唐古拉山南面峡谷的,我名叫姬芝罗……”云蕾接口道:“姬芝罗·安美!安美姐姐,你好呀!”那少女给云蕾一口说出她的名字,怔了一怔,看看云蕾的面孔,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却又思索不起。张丹枫也好生奇怪,只听得云蕾声音颤抖,急声问道:“那位安芝罗·密云老大娘还在那里吗?”那少女道:“你是问那位嫁与汉人的老大娘?”云蕾道:“正是。”那少女“啊呀”一声,叫道:“你是云,云……”云蕾道:“我就是云蕾,你记得吗,小时候,我们时时到峡谷去看他们放羊?”
云蕾是七岁之时离开蒙古的,小时候的事情还依稀记得,这少女是她童年时候的朋友,她问的那位安芝罗·密云老大娘正是她的母亲。云蕾的父亲云澄在蒙古埋名隐姓之时,娶了胡女为妻,正是和那少女同一部落的人,云澄离开蒙古之时,怕走漏风声,连妻子也没有告诉。
那少女见了儿时的游伴,已成为一位身手非凡的女侠,心中自是欢喜无限,但听得云蕾问起母亲,神气倏又转为哀伤。那老人替女儿答道:“你们那年突然失踪,你母亲日哭夜哭,哭得眼睛都坏了,看东西模糊一片,酋长可怜她,就叫她去帮饲马,现在大约还在酋长家里。酋长还因此说汉人都是靠不住的,宣布从此不准与汉人通婚。”云蕾听了,嚎陶大哭,张丹枫道:“小兄弟,待我们的事情办妥之后,立刻去找你的母亲。好在伯母尚在人间,如今又知道了她的确讯,这是不幸中之大幸呀,还哭什么呢?”云蕾睨了张丹枫一眼,悲愤之意,溢于词表,但还是听张丹枫所劝,拭了眼泪,跨马登程。
张丹枫闷闷不乐,很为云蕾母亲的遭遇难过,尤其在想到云蕾母亲之所以至此,追究原因,归根到底,还是由于自己父亲的错误造成,心中更是自咎不安,只有暗中发誓,将来定要设法替父亲赎罪。
一路北行,蒙古兵越来越多遇到,幸在二人马快,一见就绕路而行,蒙古兵就是想盘问也追不上。两日之后,到了瓦剌的京都,张丹枫与云蕾早换了当地牧民的衣裳,当作是进京城来买东西过冬的。
张、云二人在一间中等客店住下,把马匹安顿好后,然后出门,张家相府靠近皇城,前面是十字大街,平时车水马龙,十分热闹,这日却是行人稀少,冷冷清清,张丹枫一踏上这条街,就感到一种异样的气氛,心中暗知不妙。本来穿过大街,就可望见相府,张丹枫临时变计,携了云蕾,从一条小巷绕去,躲在街角一望,只见巍峨的相府之前,有许多卫兵巡逻,而且这些卫兵的面孔,张丹枫一个也认不得,分明不是自己府中的武士。
张丹枫扯了云蕾一下,急忙悄悄溜走,转过几条街,找到一间小小的酒店,张丹枫道:“咱们且先祭了五脏庙再说。”进入酒家,要了一斤卤牛肉,又要两斤蒙古最名贵的一种酒——香草红莓酒,卤牛肉是蒙古最寻常的食物,那小酒家自然备有,香草红莓酒却没有,张丹枫取出一锭大银,叫酒保到附近的酒铺去买。那酒保见这两个“牧人”出手豪阔,甚是惊异,买回来时,那酒保将酒捧上,正要伸手到腰封里取银子,口中说道:“一斤香草红莓酒要一两四钱银子,两斤是,是——”张丹枫一摆手道:“不必找了,剩下的钱都赏给你。”那锭大银,足值十两,两斤香草红莓酒价值不过二两八钱,张丹枫这一赏便是七两二钱,那酒保自是欢喜无限,谢了又谢。店中并无其他客人,酒保便一直站在张丹枫的旁边侍候。
张丹枫饮了几杯,装做漫不经心地问道:“前面那条大街那间大屋是谁人的?”酒保道:“客官不知道吗?那是右丞相张宗周的相府。”张丹枫道:“啊,怪不得那么大的气派。相府前面有那么多的卫兵,行人都不敢经过,在那条街做生意的岂不倒霉?”酒保小声说道:“以前没那么多卫兵的,听说这些卫兵是太师派去的。”张丹枫道:“是吗?是不是张丞相得罪了太师,所以太师把他的相邸占了?”酒保摇摇头道:“这,我们可不知道。但每天还见有相府的下人在卫兵看管下出街市买菜,听说张丞相还在府中。”张丹枫道:“你的消息倒灵。”那酒保得了赏钱,又给张丹枫一赞,又道:“我们与相府虽隔着一条大街,也算得是邻近的街坊,张丞相每天上早朝时,都要从我们这儿经过的,这几天却没见他上朝。张丞相最欢喜吃羊肝,这几天还是照样的买。”张丹枫心中稍宽,想道:“原来父亲是给也先软禁了,他既不敢下手杀害,却软禁我父亲作甚?”
消息探明之后,张、云二人回到旅店,张丹枫道:“小兄弟,你到隔邻的旅店去另开一间房子,晚上若没有事情发生,我再去找你同到相府一探。”云蕾道:“何故要如此布置?”张丹枫道:“有备无患,你听我的话便是。”云蕾道:“既然如此,依你便是。今晚我等你来。可是你的家中我是不去的!”张丹枫知她心中尚有芥蒂,一笑道:“也好,那就以后再说。我再求你一件事,你在附近的大街小巷,偷偷在各处墙脚刻上这些记号。”将师门约会的暗号说与云蕾,叫她依言行事。
吃过晚饭,已是日落黄昏,张丹枫正想去找云蕾,店小二忽进来报道:“有官人来访贵客。”张丹枫凛然一惊,只见房门开处,一个蒙古军官走了进来,正是也先帐下的第一名武士额吉多。
只见额吉多哈哈一笑,道:“张丹枫你真好胆量,还敢到这里来!”张丹枫笑道:“你也真好胆量,还敢到这里来,你的伤好了吗?”额吉多在沙涛山寨时,曾吃过张丹枫的大亏,又给石英打了一掌,幸有护身金甲,将养半月,已是痊愈。额吉多道:“拜君所赐,总算我的头骨还挺得住。不致给你见笑。”张丹枫道:“你今晚到此,竟欲何为?这里可不是打架的地方。”额吉多道:“我此来可不是找你报仇,当然,只要你愿意的话,咱们日后还可以再比。我此来是向你贺喜的!”张丹枫道:“喜从何来?”额吉多道:“你这小子好造化,太师已尽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对你还是特别施恩,今晚请你去赴宴。”张丹枫道:“哈,请我去赴宴?”额吉多道:“正是,你快换衣服,事到如今,也不必藏头露尾,假扮牧人了。”张丹枫边换衣服边笑道:“太师的耳目倒很灵通呀!”额吉多笑道:“你聪明别人也不傻呀!太师说你一生聪明但也有一时糊涂。”张丹枫道:“怎么?”额吉多道:“你出手豪阔,向酒保打探消息,那酒保过后一想,岂敢不报告官差?”其实此事早在张丹枫意料之中,他也料到也先可能会有此“邀请”,所以在酒家一回来后,就叫云蕾搬到别处。
额吉多又道:“你那位漂亮的小媳妇呢?”张丹枫道:“胡说,她是我的师妹。”额吉多道:“管你是媳妇也好,师妹也好,她在哪儿?”张丹枫一笑说道:“太师神机妙算,这也算不出来吗?我的师妹可比我聪明得多,我是拼了一死回到这儿来的,她可还要多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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