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武士的额吉多之上,而这两位被也先当作左右手的人物,却被敌人不费吹灰之力,杀死刺伤,而且只不过是一两招的功夫!设若这两人到太师府行刺,何人可以防御?令也先忧愁的是:这两个汉人明明是从中国来的,却暗护瓦剌皇室,还看出他的心意,只怕篡位之谋也要受到莫大障碍。
也先逼张丹枫回复他昨晚的问题,张丹枫一笑说道:“太师你久历戎行,想必熟知兵法。”也先道:“怎么?”张丹枫道:“兵法有云:备多则分,力薄则败。最忌几方面同时作战,所以在中国春秋战国之时,那是一个群雄割据的局面,各国都要争取‘与国’(按:“与国”这一名词本是中国古代的用语,至近代又复通用),联横合纵,只想多树与国,少树敌人,就是这个道理。”也先道:“这道理我岂能不知?所以才想你我携手,先统一了瓦剌再说。”张丹枫笑道:“我父子的力量有限,中国的力量无穷。”也先默然不语,张丹枫道:“我这次深入中原,深感中国地大人多,若用得其当,不要说一个瓦剌,就是十个瓦剌也动摇不得。”也先道:“你是给明朝作说客么?”张丹枫大笑道:“我的身世,你岂有不知,我何至于为明朝作说客。若定要说我是说客,那么我是为了中国,也为了瓦剌,前来向你游说。”也先道:“好,你说。”张丹枫道:“目下中国于谦当政,整军经武,上一次你进兵中国,尚可以打到北京,设若你下一次再进兵中国,只怕打入边关也未必可能。非但此也,设若中国知道你想篡位称王,再图称霸,它索性挥兵北进,与阿剌联盟,为瓦剌平乱,你又如何?”
也先不由得心中一怔,张丹枫这话若是半年之前所说,他必定大笑不已,那时他以为中国指日可平,哪会将明朝的军队放在眼下;经过北京这一场大战之后,他才感到中国实是不易吞并。到了最近,于谦整顿边关,又靠了彭和尚遗下的地图,接连打了几次胜仗,将瓦剌寇边的军队都驱逐回去,也先更是心惊,渐渐感到反了过来,明朝的军队也足以构成他的威胁了。这时听了张丹枫的话,表面虽然不露神色,好像不以为意,其实却是心中暗惊。张丹枫又道:“这次我深入中华,察觉中国民气激昂,确实是不可轻侮。尤其他们的皇帝在土木堡被你所俘,举国上下,更认为是奇耻大辱。恐怕你未挥军南下,他们已先自要北上报仇了。太师你兵力虽强,也未能外御中华举国之兵,内抗阿剌南部的劲旅吧?”也先干咳两声,神色渐变,却仍是硬着头皮说道:“我拥有雄兵十万,战将千员,即算中国与阿剌内外夹攻,最多亦不过玉石俱焚而已,大丈夫生不为霸主,死亦当为鬼雄,有何足惧?”张丹枫哈哈大笑,道:“若是尚未出师,就死于非命,那又如何?何况成王败寇,自有公论,只怕太师自命英雄,后人却未必将你比为孟德(曹操)。”也先被他说得气馁,道:“明朝朱家朝廷,真是如此恨我,要派人刺杀我么?”张丹枫道:“据我所知,明朝确是派有剑客前来,会不会杀你,那就要看你的所作所为了。”也先想起昨晚之事,不觉汗毛直竖,却仍不愿示弱,故意笑道:“明朝有高手剑客,难道我没有力足斩蛟伏虎的勇士么?”张丹枫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你的勇士只是一批酒囊饭袋,中什么用?只怕真要碰着高手之时,不过一招,就要被人削掉脑袋了!”也先一怔,跳起来道:“昨晚之事,你知道么?”张丹枫道:“什么事情?我不过说说罢了,你的武士真的被人一招削掉脑袋么?”也先惊疑不已,心道:“他昨晚烂醉如泥,足不出户,敢情真是随口说说。不过他说的倒非假话。”张丹枫又笑道:“是哪位勇士给人杀了?”也先道:“没什么,昨晚是有刺客,不过已被我们逐走了。我们也有一、二人受伤。”张丹枫嘻嘻一笑,道:“那就真算你们造化了!”其实昨晚之事,原来就是他的策划。杀掉青谷法师,削掉麻翼赞耳朵的人,乃是谢天华与叶盈盈。
也先口虽强硬,心中却是越想越慌,只听得张丹枫又道:“太师目前的图谋,恐非善策。”也先道:“那你又有何高见?”张丹枫正欲畅言,忽听得外面人声嘈杂,也先眉头一皱,唤进人来,问是何事。
那人道:“有几个叫化子要闯进府中强化,讨厌得很!”也先皱眉道:“要么就随便施舍一点,要么就赶他们出去,这也值得大惊小怪么?”挥手叫那人出去。张丹枫心念一动,正自思量,只听得也先重问道:“张世兄,那你又有何高见?”
张丹枫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太师若欲安内则必须先和外,这才可免受内外夹攻。中华地广人多,物产丰饶,瓦剌若不侵它,它一定不会进兵侵你。我看,不如把大明天子送回中国,缔结和约,是为上策!”也先沉吟不语,张丹枫笑道:“你以前在土木堡之时,千方百计,将明朝天子俘虏,不过是想持此以为要挟罢了。目下于谦已另立新君,再留他在此,反而是个祸胎。”也先细想,确是道理。道:“我与明朝大小数百战,胜多败少。难道要我送明朝天子回去,向于蛮子求和吗?”张丹枫听他说话,知他已是情愿,只不过为了面子问题,遂笑道:“两国缔和,各以兄弟之礼往来,有何屈辱?太师若不欲先提和约,那就请中国先派使臣,到瓦剌议和,亦未为不可。”也先眼珠一转,道:“你怎敢替于蛮子答允此事?你,你是何人?”张丹枫道:“实不相瞒,我这次重回瓦剌,事前见过于谦。我所说的相信不会违了于谦之意。”也先颓然坐下,过了半晌,说道:“你忘了世仇,居然为朱家天子效力吗?”张丹枫哈哈一笑,从容说道:“我不是为任何人效力,而是为中国与瓦剌效力。请问和约缔成,岂非两国苍生之福?”也先又默然不语,过了半晌,说道:“两国议和之后,你留在何方?”张丹枫道:“我是中国之人,自然回到中国。”也先道:“那你是要与我作对了?”张丹枫道:“太师若不进兵侵入中国,我又岂会与你作对?”也先道:“你父亲呢?”张丹枫道:“我亦必劝他回国,以度晚年。”也先道:“你们不怕被明朝天子杀害吗?”张丹枫笑道:“那也是我们心甘情愿,不须太师过虑。”
也先搔首徘徊,心中思潮起伏,想起张丹枫之言,果然有理,权衡利害,自己若欲统一瓦剌,实是不宜再与明朝为敌。又想道:“张宗周父子雄才大略,留在瓦剌,又不能收为己用,那也只是徒增劲敌而已。不如也让他们回国,乐得安心。待我他日统一瓦剌之后,兵精粮足,和约随时可撕,那时再侵入中华,又岂怕张丹枫与我作对。只是女儿婚事怕不能如愿了。”
张丹枫道:“大丈夫一言而决,太师尚有何疑虑?”也先双目炯炯,毅然说道:“好,我依你所言便是。只是我也先亦不是受人欺负的人,明朝若派刺客来暗算我,我即下令给部下诸将:我若有不测,要他们即刻挥军南下,拼个玉石俱焚!”
此言色厉内荏,实是恐怕自己的生命会有危险。张丹枫微微一笑,道:“中国之人,最讲信义。你若真心与中国缔和,中国岂会派刺客杀你。”也先道:“好,那便一言为定。待明朝的使者到来,我便与他议和。至于削平阿剌的叛乱,这事你又有何高见?”张丹枫道:“我父子既已决意回国,你们瓦剌的事情,我们再也不插手了。”也先道:“好,但求你们置身事外,我也不为难你们。你回去吧,明日可叫你父亲上朝,亲递辞呈。”张丹枫自晨至午,费尽心力,将也先说服,心中欢喜无限,当下以待长辈之礼告辞,跨出房门,忽又想起一事,举步踌躇。也先道:“你尚有何求?”张丹枫道:“若蒙太师恩准,我尚欲见明朝天子一面。”
也先想了一想,道:“也好,你说与他听,也叫他知道我的好意。”叫了两名一级武士进来,又想了一想,忽道:“我也与你一齐去吧。”两名武士见太师居然引张丹枫去见明朝的皇帝,心中甚是骇异。
明朝被俘的皇帝英宗祈镇原来就被囚在太师府里一个供奉佛像的石塔内。石阶三层,每层都有武士把守,秘密之极,连瓦剌国君,都不知道俘虏被囚之所。
祈镇被囚石塔已达三月。所受的种种气苦,难以言宣。这日在石塔之中听外面朔风怒号,北雁南飞,哀鸣天际,不觉悲从中来,难以止歇。他身上衣袍已破,北地苦寒,也先却仍然不给他添换新衣,想起六宫粉黛,旧日繁华,正自伤心欲绝,忽见石门开处,也先与张丹枫并肩走入。祈镇吃了一惊,只听得也先问道:“你认得他吗?”祈镇猜不透张丹枫的来意,惊魂不定,嗫嗫嚅嚅,含糊答应,也先笑道:“他是你的仇人,又是你的恩人,你知道吗?”张丹枫道:“求太师准我与他单独面谈片刻。”也先道:“好吧,你们中国人做的事情,真是令我猜想不到!你们两家曾争夺天下,如今却又要促膝谈心了!”石塔顶层间为两边,祈镇被囚在内进的斗室之中,也先自出外边与守卫的武士们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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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镇瑟缩不安,只觉张丹枫的眼光似利剪般在他面上扫来扫去,忽地笑道:“你做惯皇帝,从未尝过人生苦味,吃一点苦也好。”祈镇大愤,怒道:“原来你以前是假作好心!我亦知道庶民之仇易解,天子之仇难解,你既是也先的亲信,我但求你准我全尸,要杀速杀,天子不能受辱!”张丹枫似笑非笑,全然不理会他的说话,自顾自地说道:“你受了这场苦难,以后也应知道该怎样去做皇帝了吧?将来你回宫之后,可不要忘了今日所受之苦呵!”祈镇怔了一怔,忽地跳起来道:“你说什么?”
张丹枫淡淡说道:“最多不过几月,你就可以回去啦!”祈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说道:“真的,是也先亲口对你说的么?他肯放我归国,让我重登宝座,哈,重登宝座?”张丹枫道:“不是也先愿意放你归国,是于谦要接你回去。”祈镇笑容顿敛,似是从暖室之中突然掉进冰窟,脸上现出一派愤怒而又绝望的神情,指着张丹枫骂道:“我虽被囚,还是天子,你怎敢再三戏弄于我?”张丹枫既觉可气,又觉可怜,盯着祈镇说道:“你若指望敌人自愿放你回去,那是终生休想。只有中国的人要你回去,你才有一线生机。你以为只有也先才操有生杀之权么?实话对你说吧,你的命运操在于谦手中,于谦说你能够回去,你就能够回去!”这霎时间,祈镇只觉张丹枫的眼光、神气和语调都含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叫人不敢怀疑,祈镇顿时被他镇慑住了,嗫嗫嚅嚅地道:“这是怎么个讲法?”张丹枫道:“就因为你好坏也算是一国之君,留在敌人手中,总是中国的耻辱,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们要你回去。有中国做你的靠山,也先怎敢不放你回去?”约略地将中国和瓦剌的当前形势分析给他听,祈镇又惊又喜,道:“我若能够回去重登宝座,必然封你做一个大大的官,你说你欢喜做什么?御林军统领还是九门提督,再不然就做兵部尚书,我总能如你所愿。”张丹枫冷冷说道:“你回去之后,是否再做皇帝,那是你们皇室内部的事情,这个我和于谦都管不着。我也不希罕你的官儿!”祈镇稍感失望,喃喃说道:“能回去就好,能回去就好!”似乎想起什么,忽又精神一振,道:“满朝文武多是我亲信之人,祈钰抢不了我的宝座的,我回去之后,他自然要让我再为天子。你不做官也行,我可以随你欢喜,给你赏赐。”张丹枫厌烦之极,冷冷说道:“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一事。”祈镇道:“什么事情,我都可以答应。”张丹枫道:“你回去之后,若然重为皇帝,你对于谦怎样?”祈镇道:“这个——”张丹枫道:“他在你被俘之后,另立新君,你心中一定很恨他了?”祈镇忙道:“不,不,我回去之后,马上将他连升三级。”于谦目下已是内阁学士(相当于丞相)兼兵部尚书,官居一品,根本就不可能再升三级,祈镇口不择言,胡说一通,张丹枫又好气又好笑,道:“于阁老也不是贪图富贵的人,但愿你回去之后,手下留情,饶他一死就好啦。”祈镇连连说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张丹枫厉声喝道:“你话可真?”祈镇怔了一怔,大声说道:“天子无戏言!”
张丹枫微微一笑,正欲说话,忽听得外面传来了叫化子唱“莲花落”的声音。
张丹枫心中一怔,听得外面唱道:“一朵一枝莲花,皇帝也曾为叫化,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这里藏有个好宝贝,我们要向你讨化啦!”下面人声嘈杂,似是在向那些叫化子追逐,忽听得外边的武士大叫道:“有刺客!”接着“咕咚”一声,一个武士刚从窗口跳出,还未跳上屋檐,就给人打跌坠地。
张丹枫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化子好俊的功夫!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囚房的窗口给人打开,一个化子跳了进来,右手持棒,左手一伸,向着祈镇当头抓下,祈镇吓得“哇哇”大叫,张丹枫不及拔剑,骈指一戳,那人忽地叫道:“张丹枫是你!”身形一闪,迅即飞起一脚,又踢祈镇的膝盖!
张丹枫道:“呀,原来是毕老前辈!”毕道凡那一腿来势甚劲,张丹枫只得使出大力金刚手法,在他脚底轻轻一捺,毕道凡倒跃出去,背脊碰墙,气呼呼地叫道:“张丹枫,你闪开!”张丹枫道:“有话好说,不要吓唬这位落难的皇帝啦!”毕道凡怒道:“你怎么啦?你替也先做看门狗吗?”手起一棒当头砸下,张丹枫哪有时间细说,只得拔出白云宝剑,反剑一挥,“当”的一声,火花飞溅,两人手腕都觉酸麻,张丹枫叫道:“毕老前辈,你先走出此门,指定个地点,我再去拜候聆教。”毕道凡不容分说,连劈三棒,着着抢进,左手一伸一缩,仍然想抓皇帝。
这时下面嘈嘈杂杂,只听得兵器磕击之声,震耳欲聋,也先在外面大嚷大叫,叫些什么,张丹枫却听不出来。只见房门开处,两个武士提刀抢进,毕道凡一个盘龙绕步,降龙棒一招“云横秦岭”,自左至右,一封一扫,两个武士手中的单刀都给磕飞,毕道凡圆睁双目,猛地喝道:“避我者生,挡我者死!”毕道凡绰号“震三界”,这一喝神威凛凛,煞是惊人,两名武士不由自已地连连后退。这时只听得“格登格登”的沉重脚步声,哎哟哟的呼叫声,乒乒乓乓的碰击声,似是有人从下面直打上来。毕道凡满面杀气,极力想闯过张丹枫的阻拦,追逐皇帝。
张丹枫喝道:“你抓他做什么?”毕道凡喝道:“你忘了前代的冤仇吗?这厮不配做皇帝,你护他作甚?咱们将他劫回中国,另起义师。”张丹枫怔了一怔:原来毕道凡还有抢夺天下的雄心,正欲说话,只听得外面又是一声巨响,石塔第三层的塔门已给人打开,一个人粗声大叫道:“哈,妙极啦,你也在这里,先吃洒家三百禅杖!”却是谢天华与叶盈盈遍觅不见的潮音和尚。张丹枫一眼瞥出,只见也先躲在一个角落,正指挥卫士堵截。
张丹枫大吃一惊,心道:二师伯生性粗鲁,莫不要被他一杖打死也先,这事可就麻烦!也先的儿子和部将还有几十万大军,若因此而又引起两国的一场大战,只恐流血不止千里。欲要闯出,却又被毕道凡的降龙棒封住。张丹枫习了《玄功要诀》之后,武功虽已比毕道凡高出一筹,但迫切之间却是闯不出去,何况他又不想伤人。张丹枫心中大急,忽地叫道:“震三界,你还有江湖信义吗?”毕道凡怔了一怔,道:“什么?”张丹枫道:“要抢天下,也还轮不到你!”张丹枫初次入关之时,曾带了祖先的信物——那幅苏州藏宝图,到过毕道凡家中,当时两人曾比过一场,毕道凡输了一招,说过以后天大的事情都让张丹枫的说话,亦即是暗示张丹枫若要争夺天下,他只能帮助,不会作对。此时张丹枫此言一出,毕道凡虽仍心有不甘,降龙棒的招数却已缓慢下来,忽地叹口气道:“好,就让你啦!”身形一晃,从打破的窗口窜出。
祈镇吓得面无人色,兀自躲在角落喘气,张丹枫无暇再理会他,急忙一跃而出。只见潮音和尚将那根碗口般粗大的禅杖舞得呼呼风响,与他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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