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在山头上烧起火堆,黑烟冲天,不知何故?”话犹未了,又听得外面尖锐的号角之声响了起来。
号角急响,但却并无贼人冲来。云重道:“不好,他们点燃烽火,吹起号角,定是招集援兵,只怕拂晓之前,还有一场恶斗。”叫随从们仍按以前的战斗部署,两人一组,散在帐幕四边。
贼兵的号角响了一阵又停下了,只有火烟随风飘来,外边一片寂静。云重上前仔细察视澹台镜明,问道:“好一点么?”澹台镜明道:“舒服多了。”秀眉一竖,忽道:“我看这些贼兵,不是普通的强盗。”云重道:“怎么?”澹台镜明道:“若然是志在偷营劫物的普通强盗,他们也不必蒙着面孔了。”云重道:“你以为是蒙古兵么?休说也先不敢如此胆大妄为,那三个被我们打死的蒙面人,我已叫人检查过了,都是汉人。”澹台镜明道:“那他们为何要蒙着面孔?蒙古境内,又怎会有这许多汉人强盗?”云重眉间一皱,忽地说道:“他们是怕被我们认得,用毒手伤你的那个蒙面人身形好熟,我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似的。”澹台镜明道:“你再想一想。”云重道:“哦,我记起了,那是我在校场比武,夺武状元之时,所见过的。只是那时来比武的举子甚多,我又没有和他交手,却想不起他到底是谁。”
歇了一歇,云重叹息道:“可惜刚才没有将他擒着。”刚刚说到此处,帐篷忽然如受重物所压,凹陷下来,云重大惊跃起,只见帐篷陡地裂开一个大洞,一个人丢了下来,正是那个伤了澹台镜明的蒙面家伙。云重叫道:“哪位高人与我相戏?”忽见从裂口处又跃进一人,哈哈笑道:“我替你将恶贼擒来,怎说相戏?”澹台镜明喜极而呼,原来来的竟是张丹枫!
云重睁大了眼,做声不得。心道:“张丹枫端的神出鬼没,不可思议。”张丹枫道:“你将他的面具拉下一看。”那蒙面人似乎是被张丹枫点了穴道,摔倒地上,动弹不得。云重拉下他的面具,原来却是沙无忌,云重记得他在校场比武之时是被铁臂金猿的师侄陆展鹏打下擂台的,当时只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举子,却料不到他是纵横两国边境的大贼。
云重怒气冲冲,道:“张兄,你把他穴道解开,待我审问他。”张丹枫一笑道:“他们已来了援兵,还有高手相助,就要再来进攻,哪有时间容你细细审问?”澹台镜明知道张丹枫智计多端,沙无忌又是他所擒来,必知底细,立刻说道:“张大哥,咱们人少,只恐不耐久战。还要请你设法。”张丹枫道:“云兄,那就请恕我毛遂自荐,借箸代筹了。”云重此时对张丹枫亦是甚为佩服,道:“请你施令便是。”
张丹枫道:“立刻撤走!”云重道:“黑夜之中,不知敌人虚实,又有妇女,撤走岂不更为危险?”澹台镜明微微笑道:“张大哥必有高见。”云重默不作声。张丹枫道:“你将要交与瓦剌的礼物,都放在一匹马上。叫其他的人都弃了马匹,随我冲出,保你毫无伤损,而且可立大功。”
云重半信半疑,瞧了澹台镜明一眼,澹台镜明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能走路。”一跃而起,张丹枫道:“原来是澹台妹子受了伤么?既能走动,便走无妨,过一个时辰,我替你治。”叫女兵选了一匹好马,将厚绒包着马蹄,把要带的东西都放在马背上。云重也叫侍卫出去传令,一个传递一个,不一会,十八名随从都集中起来,卷起帐篷,背起伤者,悄悄地随着张丹枫撤走。临走之时,张丹枫叫他们在每匹马的屁股上都插上一刀,那些马负痛狂嘶,齐向敌人的阵地冲去,威势极是吓人,黑夜之中,敌人只以为他们反攻偷袭,慌忙迎敌,张丹枫趁着敌人混乱之时,已带着众人蹑手蹑脚地排成一条散兵线从西边的一条小路冲出。
每个人都有轻功的底子,马蹄包上厚绒,走路也无声音,又是在混乱之中,敌人竟没发觉。走了一阵,云重奇道:“这条路怎么没有敌人把守?”张丹枫笑道:“这条路没有出口,是个绝地,有十来个哨兵给我结果了。小心,下面一段路越来越险了。”两旁山石嶙峋,荆棘遮道,张丹枫手挥宝剑,牵着马儿,领先开道,众侍从都是一身武功,披荆斩棘,不一刻就到了外面,月黑风高,只有几点疏星,黑黝黝的看不清外面的地形,但觉得外面是一大片宽阔的草地,似乎是两山之间的峡谷。
云重嘘了口气,道:“冲是冲出去了,但纵马之计,只能骗过一时,前面有大山挡路,黑夜之中如何越过?终须给他们发觉。”张丹枫笑道:“我正要引他们到此地来。”指挥众人抢上高地埋伏,过了一刻,只见火光蜿蜒,有如长龙,果然是贼兵发现,追踪前来,张丹枫待敌人踏入草地,忽地哈哈大笑,笑声一发,四面山鸣谷应,黑夜之中,敌人不知道他们躲在何方,四处乱扑,骤然间,忽听得呼号救命之声四起,张丹枫喝道:“将石头滚下,打这些王八羔子!”山上多的是磨盘大的岩石,寻常人数人推之不动,云重的侍从却个个都有数百斤气力,一声令下,大石纷纷向山下滚去。火把光中,只见贼兵在草地上挣扎乱滚,十之八九都好像矮了一截似的,站不起来。乱石一滚,压在身上,更是惨不忍睹。
云重仔细看时,只见草地上泥浆有如沸了的水一般,层层涌起,原来下面竟是一个大沼泽,上面覆着绿萍,黑夜望去就像一大片毛茸茸的草地。贼人陷在沼泽之中,已是难于挣扎出来,给石头滚中的更是断手折足,立遭没顶。云重大吃一惊,原来他们刚才竟是从沼泽边缘通过,要不是张丹枫熟识地形,黑夜之中,定然失足。
澹台镜明道:“饶了他们吧。”张丹枫下令停止滚石,却对云重笑道:“喽兵可恕,首恶难饶。我和你去捉他们一两个人。澹台妹子,你在这里稍待片刻。”
张丹枫带云重从山坡绕出,这时从沼泽中挣扎得脱的贼兵已是溃不成军,纷纷逃走,张、云二人悄悄掩出,只见适才那蒙面老汉和另一个蒙面人殿后,一路吆喝,要乱军聚合,张丹枫与云重陡地跳出,张丹枫向那蒙面老者一剑刺去,疾若飘风,那老者向旁一闪,呼的一掌横扫,岂知张丹枫身法比他更快,似是早已料定他的退路,剑锋一偏,恰恰刺中他的肩头,那老者一掌劈空,早已失了重心,又中了一剑,立刻一个倒栽葱跌在地上,张丹枫一把抓着他的衣领,像麻鹰捉兔一样将他提起。云重扑向那蒙面人,反手一掌也正打着,却听得声如败革,那人晃了一下,竟未跌倒,原来他里面穿有护身的犀牛皮套,云重一掌将他的皮套震裂,左右开弓,第二掌跟着连环疾扫,那人哼了一声,骈指向云重腰间一戳,迅即反身一脚,脚尖上挑云重的手腕,这两招用得狠疾非常,竟是西藏天龙派的上乘武功,那一戳一踢本不稀奇,但连接而用,却教人非闪避不可,云重只得撤掌防身,那人溜滑之极,立刻逃跑。
张丹枫擒了那个蒙面老者,转过身来对个正着,那人猛发一拳,张丹枫将蒙面老者往前一挡,一个闪身,左手一扬,只听得那蒙面老者杀猪般地喊将起来,中间杂有尖锐的叫声,却是那逃走的蒙面人所发,张丹枫哈哈大笑,看那蒙面老者,却已经被同伴的拳头打得晕死去了。
云重指着那逃人的背影道:“这人的武功最强,只稍逊于我辈,在今晚来暗袭的敌中,以他最为高明了。张兄何故放他逃走?”张丹枫笑道:“当捉便捉,当放便放,这个人嘛,还是放他逃走的好。”云重觉他故弄玄虚,颇为不悦,但又怕他另有神机妙算,只有不再诘问。
两人回转原来的地方,还未到一顿饭的时刻。澹台镜明赞道:“好快!关公杯酒斩华雄亦不过如斯!”张丹枫道:“好啦,今夜没事了,他们可以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啦。至于你我,可还有些未了之事,云兄,现在是该你升堂审问了。”叫众人搭起帐篷,各自歇息,他和云重、澹台镜明三人却用冷水喷醒那个蒙面老汉,扛进帐幕。
张丹枫早料到是谁,拉下面具一看,果然是沙无忌的父亲沙涛。张丹枫冷笑道:“你叛友求荣,通番卖国,百死不足以蔽其辜,今夜之事,幸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否则两国之间,岂不是又给你搅起一场战事?”云重也喝道:“大明的使者与你何冤何仇,你何故要将我们杀害?快快从实招来,否则有你苦吃。”沙涛叫道:“我完全无意将你们杀害,更非想挑起两国干戈。”云重道:“那你为何带领喽兵,前来偷袭?”沙涛道:“这,这……”讷讷不敢出口。张丹枫冷笑一声,道:“你说不说?”骈起双指,向沙涛胁下一戳,沙涛顿感有如千百银针刺体,痛苦难当,道:“你饶了我吧,我说,我说。”张丹枫向他的相应穴道一拍,解了这独门点穴的功夫,道:“若有半字虚言,再叫你挨我一指。”沙涛道:“都是也先指使我的。”云重吃了一惊,道:“胡说。”沙涛道:“也先本意叫我们将你掳去,然后再由他派兵救回。伪作是官军打贼,这样你便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由你不对他感恩戴德。”云重一时之间尚想不通,张丹枫笑道:“这计策好毒,真是一石三鸟之计。第一是先折你天朝使者的威风,叫你扫尽颜面。”澹台镜明说道:“他将你救回,你落在他的手中,等于是俘虏的身份,说话也不响啦。”张丹枫道:“这样,在缔和之时,他便可占尽便宜,提出屈辱的条件,你在他的掌握之中,硬也硬不起来啦。当然,这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云重仔细一想,自叹脑筋迟钝,不及张丹枫和澹台镜明的心思灵敏。
张丹枫道:“也先派来的官兵,和你们在什么地方相约碰头?”沙涛道:“就在前山山口。”张丹枫笑道:“果然你并无虚言,好吧,饶你不死。”在他身上拍了两下,将他的琵琶骨震碎,把他的气功全都破去,叫他终身残废,纵有毒掌,也不能运用伤人。又将沙无忌提来,也依法炮制,将他们二人推出帐外,叫他们自己觅路逃生。
云重道:“明儿如何应付瓦剌的官兵?”张丹枫笑道:“你先好好地睡一觉,养足精神,自能应付。总之你绝不会丢脸便是。”澹台镜明道:“张大哥神机妙算,真是人所不及,怎么事事都像在你的意料之中?你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云重也有许多疑惑,想请张丹枫解释,张丹枫一笑摆手道:“天机不可泄漏,明儿一早,你们全都知道,何必急急。云兄,你们都该睡啦。”
云重满肚皮纳闷,正想去睡,张丹枫忽道:“我几乎忘了一事,你且等一会儿。澹台妹子,你的脚感觉如何?”澹台镜明试走两步,道:“好像有点不能用劲。”卷起裤脚一看,云重惊呼道:“腿肚子都红肿啦,丹枫,你不是说有办法包她治好?”张丹枫道:“不错,但要你给她来治。”取出一枚银针,道:“你在她脚跟的涌泉穴刺两针,再在尾闾的凤尾穴刺两针,明儿一早,红肿便消。好,你不必着忙,我再详细教你针灸之法。”指手画脚地说了一遍,又道;“瓦剌气候不好,许多人都会得关节疼痛之症,我这针灸之法,不但能治筋骨麻痹,连脚跛了都能治好,云兄,你不可不学。”云重心道:“她又不是脚跛,要你这样啰唆?”对张丹枫的絮絮不休,甚感心烦,道:“改日再学也不迟。”张丹枫道:“非学不可!你怕麻烦是不是?好,我将这秘本都交给你啦。澹台妹子,你非督着他学不可。”摸出一本书,将其中之一章撕下,硬塞到云重手中。云重大为奇怪。正是:
深心君不识,好意后来知。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力抗金牌 舍生救良友身填炮口 拼死护檀郎
澹台镜明心思灵敏,见张丹枫一定要将那几页医书塞到云重手中,料知其中必有缘故,笑道:“既然是张大哥一番好意,你就接下吧。”云重最听她的话,见她这么一说,也就拿了过来,心中却是暗暗奇怪。
张丹枫道:“好啦,你替澹台妹子治伤,我不打搅你们啦。”一笑掀帘而出。
第二日一早,张丹枫便把云重唤醒,问道:“澹台妹子伤势如何?”云重笑道:“你所传的那针灸之术,真是神奇极了,下针之后,不过半个时辰,她已能行走如常了。”张丹枫道:“那么咱们现在便可拔队出发,还有一场好戏在后头呢。”云重满肚皮纳闷,不知张丹枫何以会知道他们昨夜遇难,更料不到他还有什么神机妙算,只好任从他来摆布。
十八名跟随云重出使的卫士,在昨晚那场激烈的战斗中,只是轻伤了三人,都能骑马。沙涛的贼兵,一半陷在沼泽之中,早已惨遭没顶,丢下的马匹,遍地都是,云重叫随从选了二十多骑好马,列队走出山谷。
刚出前山,便听得远处有马队奔驰,还隐隐杂有呼叫之声。云重奇道:“好像是一队溃兵。”张丹枫笑道:“好戏就要登场了,你等着瞧便是。”转过一个山坳,忽见前面尘头大起,一队蒙古兵迎面而来,只有二三十骑的样子,衣甲不全,马嘶人喘,军容凌乱,显然是曾打了一场败仗。
云重惊疑不定,只见前面的一名蒙古军官,依着中国武士的礼节,在马背上抱拳说道:“云使臣驾临敝国,我们有失迎迓,请使臣恕罪。”云重问道:“你们是些什么人?”那军官道:“我们是奉太师之命,接使臣到敝国京城的。呀,张公子也在这里?那好极了。”这军官正是也先帐下的第一名武士额吉多,他见着了张丹枫,不由自已地显出尴尬的神色,虽然寒冷,额上却沁出汗珠。
张丹枫微微一笑,道:“你们的太师照料得真是周到。”策马上前,蓦然伸手一抓,将额吉多旁边的一名军官硬生生地从马背上倒拽过来,那军官也好生了得,被张丹枫出其不意地从马背上抓起,身子腾空,还居然踢出两脚,但迅即被张丹枫点了麻穴,不能动弹。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外,额吉多喝道:“张公子,你岂可如此无礼!”张丹枫双手一撕,将那名军官的军衣撕下,又剥开了他里面所穿的护身皮套,将他一旋,露出背脊,只见背脊上刺着一个草书的“贼”字,张丹枫大笑道:“是谁无礼?你也曾读过中国之书,这个贼字你认得吗?哈,幸亏我早就做下记号。”将那军官一抛,云重身边的卫士急忙接过。张丹枫道:“云使臣,这厮就是昨晚脱逃的那个蒙面贼人,名叫麻翼赞,又是瓦剌太师帐下的武士,你带着他,送回给也先吧!”
额吉多大吼一声,拔刀便斫,张丹枫举剑相迎,挡了几招,忽而纵声大笑道:“你昨晚受的苦头还不够吗?你愿落在我的手中还是愿落在你太师仇家的手里?”额吉多怔了一怔,骂道:“昨晚的事情原来都是你这小子从中捣鬼!”一招“力劈华山”,刀锋直落,一副拼命的神气,张丹枫暗运内劲,借力反削,举起白云宝剑向上一撩,只听得叮当一声,刀剑相交,额吉多的厚背斫山刀刀头竟然断了!额吉多拨马便走,张丹枫笑道:“你走也走不掉啊,你瞧是谁来了。”
只听得一声马嘶,马蹄急响,远远望去,只见一团白影,转眼之间,便到了面前,端的是声如奔雷,势如闪电,澹台镜明一声欢呼,大叫“哥哥”,原来来的乃是澹台灭明,他的坐骑正是张丹枫的那匹照夜狮子马。
额吉多吓得魂飞魄散,刚叫得一声:“澹台将军……”澹台灭明大笑道:“贼厮乌,今日叫你识得俺澹台灭明!”劈面一拳,将额吉多击倒。澹台灭明在也先下令围困张宗周的府邸之时,曾受够了额吉多的气,而今他辞了官职,无所顾忌,这才泄了心头之愤。
额吉多的残兵虽然还有二三十骑,但谁不知道澹台灭明乃是瓦剌国中的第一员虎将,被他一喝,胆子小的有几个竟然倒撞马下,其他全都逃了。澹台灭明将额吉多绑个结实,澹台镜明正待和他叙话,忽见前面又是尘头大起,云重惊道:“也先居然敢如此妄作胡为,派了大军来吗?”澹台灭明笑道:“这不是也先的兵。”片刻之后,那队人马来到,经过澹台灭明引见,原来是瓦剌一个部落的酋长,这个部落的老酋长被也先所杀,强迫现在的酋长归附,至最近也先与阿剌互相争权,这个部落自然而然地投了阿剌。额吉多本来带有五百名精锐骑兵,昨晚被这个部落偷袭,几乎全军覆没,刚才逃走的二三十骑,也都给他们活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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