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
又呆呆看得一阵,这位俊雅公子忽然注意到那两位妙人儿檀口中正在享用的食物,立时眉头大蹙:
“嗟!如此玉人,怎能吃这样猪狗才用的食物!”
又愤愤看了一阵,等到那个十一二岁瓷玉娃娃一般的少女,邀功般将吃得一粒米不剩的陶碗给那位不懂怜香惜玉的无知少年看时,这华服公子再也按捺不住,立时拂袖而起,径直朝那张僻静食桌奔去!
见他如此,那几位正在用饭的护卫如同事先约好,唰一声齐齐站起,追上小公爷朝那桌少年食客一齐逼去。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醒言忽见被人团团围住,顿时大吃一惊,立即长身而起;又见这无事包围之人竟个个携刀挎剑,少年更是眉毛一跳,一伸手就将背后铁剑拔在掌中,高声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来寻衅?”
此时琼肜雪宜二女也迅疾站起,将堂主背后紧紧护住。面对这一群不速之客,琼肜脸上更是一副好斗神色,正是跃跃欲试。见他们这副剑拔弩张的模样,聚福楼中其他那些食客伙计顿时乱作一团。而此刻醒言心中却忍不住想道:
“这些人大动干戈,不会是为了琼肜刚才这点芝麻大的事儿吧?奇怪,他们来得挺晚,又咋会发现?”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却见眼前这位丰神如玉的青年公子挥退手下,然后一拱手,微微一笑:
“小兄弟你误会了。今日公子我并非前来寻衅,还请你少安毋躁!”
听他这般发话,聚福楼中众人愣了一下,便都松了口气,重又恢复常态,各忙各的去了。听他这般说,醒言也还剑入鞘,摆了摆手,让雪宜琼肜重新坐下,然后微笑还礼,问道:
“那不知公子前来有何赐教?”
虽然此刻这位俊美青年公子来到近前,无形中一股气势逼人而来;但醒言已是今非昔比,见识过不少神样人物,此刻在如此举世无双的俊雅仪容前倒没怎么手足无措,仍是对答如常。
见他如此,这位俊俏公子倒是一愣:
“看来兄台也非寻常人物,却不知为何做出如此事来?”
“呃?此话从何说起?”
见眼前少年面露疑色,这位公子哈哈一笑,然后正色认真说道:
“看兄台样貌气度,也非俭啬刻薄之人,却为何忍心让这两位仙子样的女孩儿,吃这样粗陋的食物?”
听他这么一说,醒言倒有些哭笑不得。如此气势汹汹而来,却只为别人吃得不好。其实对于醒言他们几人而言,特别是琼肜雪宜,虽未能像仙人那样吸风饮露,却也只需尝些山中果露便可过活,对菜肴好坏倒没太多讲究。只不过少年现在对这点也甚是懵懂,此刻只是苦笑着回答这位路见不平的公子:
“不瞒公子说,只吃这些菜蔬,实是因为我囊中金尽,点不起贵重菜肴……”
听他这么一说,这位显是高门贵族的青年公子微微一笑,手一挥,便从袖中滚落一锭大银,直落到雪宜琼肜二人面前桌案上,然后雍容一笑,对醒言说道:
“观阁下气度,也非庸人;以后切不可再游手好闲,委屈了这两位仙子般的姑娘。今日我且先助你五两银子;日后你可来替我做事,本公子定不会屈了阁下之才。今日我还有事,不便多留,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还不待醒言回话,这位华服公子竟是一挥手,已领着手下人飘然出门而去。见此情形,张堂主追赶不及,只好捧着这锭赠银,透着窗户目送街道中这些人上马挥鞭而去。在一片溅起的烟尘中,正是人如玉,马如龙。
呆呆看了一阵,醒言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
“白受了这人银两,却还不知他名姓……”
他这话只是自语,孰料话音未落,旁边竟是一阵哗然。那些食客们一片啧啧称奇,只管喧嚷道:
“这世上还真有不知无双公子之人!”
听得这样言语,醒言自然要向周围食客请教这“无双公子”究竟是何人。受了些异样眼光,他才得知刚才与他近在咫尺说话的青年,正是当今天下几与“倾城公主”齐名的无双公子。
这位无双公子,自幼文采出众,在京城颇有神童之誉,得了当今圣上皇弟昌宜侯的赏识,被收为义子;以后更在他十八岁时就被破格举荐为郁林郡郡守,两三年内将合郡治理得井井有条,博得远近煊赫的声名,正是其时天下第一等少年得意之人。
而如今——据周围食客的说法,醒言他今日有幸搭上无双公子的边儿,真个是祖宗坟头上冒青烟,以后出人头地就指日可待了!
听众人七嘴八舌的说完,醒言便在一片艳羡的目光中又回到琼肜雪宜身边。掂了掂手中这锭沉甸甸的银子,醒言小心收好,然后对二女说道:
“这锭银子我先收着,以后有机会,咱一定要报这位无双公子赠银之恩。”
此刻少年也不知,日后他会与这位萍水相逢的无双公子有怎样的纠葛;而他更无从知道,在他们走后,负责招呼他们的伙计竟遭了掌柜一顿训斥,原因是老板发现,这粗心的小伙计竟在客人桌上摆了两罐盐。
经过这番周折,醒言便领着二女一路寻访,五六天后终于让他们寻到路人口中那处神秘的庄寨,镇阴庄。甫一进镇,醒言立即便感觉出这处庄寨的不同来。
与一路上所经的那些乡间村寨不同,这处镇阴庄中,街道干净整洁,家家门前都有竹篱草坪环绕。这些青翠的草坪修剪得极为光洁,常有五色的花朵点缀其间,甚是好看。街上的商家店摊,也都是秩序井然;街中的行人,各个容光焕发,袍服整洁,显是生活得甚为富足。
虽然市容雅洁,但乍看下也看不出有其他特异之处。只有在醒言问过镇上行人之后,才知道镇子上这样整洁干净的环境,正是因为有鬼仆在夜间修剪清扫的缘故。
白日中,这些匪夷所思的话儿还只能算道听途说;但到了夜里,便真让醒言琼肜几人大开眼界:
灯火辉煌的街道上,往来叫卖的商贩,都是空着手在前面悠闲的摇摆行走;他们的摊担挑子,竟跟在他们身后凭空自动随行。食坊酒肆中都不用伙计传递,那些果盘肴碗,都在空中鱼贯而行,一个接一个自动飞到客人桌上,毫无谬误。而那灶间的炉火,也是无风自燃,没人看管。
听得镇上土人解说,如此种种,便都是镇上居民在役使鬼神;别处世人眼中可怖的鬼物,却在此处被驱使来为仆为奴,让它们在暗夜之中替镇上居民出力。
往日深信“敬鬼神而远之”的少年堂主,见得此景当然大为称奇,便跟面相和善的镇上居民相问原因。原来,这镇上住民有如此能力,都是拜他们祖先所赐。他们族内先祖之中出过一位法力无穷的道士,一日云游至此,得知此地百鬼横行,便发大法力,在此处立下一塔,名为“镇阴”;此塔八个侧面上都刻有灵符,镇住八方阴魔。
据说,这座镇阴石塔立下之后,原本凶悍无比的鬼灵便都镇住,再也不能为祸当地居民。于是这位道士的后人,便在这石塔周围修建居所,渐渐便有了今日村镇的规模。也不知当年他们那位先祖与鬼灵立下什么契约,这位立塔道士的后人们,便都能在灵塔周围方圆十里内驱使鬼魂。
听了镇上人自豪的介绍,醒言便带着二女前去拜访这座居于镇中的灵塔。到了塔前一看,这镇阴塔果然不凡,八面石壁上的符纹如龙蛇般灵动,红色的条纹鲜艳如初,光华艳艳,正向四周的黑夜中散发着一阵阵彩气毫光,远远看去,真是霞光万道,瑞彩千条,如若神境一般。
围了这灵璧一样的镇阴宝塔转了几周,四海堂主心中自然对立下这塔的道门前辈赞叹不已。而见过宝塔之后,这塔玲珑圣洁的模样,俟后又始终在他心中徘徊。于是第二天早上,醒言又带着琼肜雪宜去那塔前膜拜——只是此时,却见这灵珑宝塔瑞气全无,完全只是一副顽石模样。
许是这样毫无生气的景象与昨晚相差太大,醒言不免便拉住旁边行人问是怎么回事。不料,这样问话却被旁边路过的这位镇上汉子耻笑一番:
“这位小兄弟,怎么这般不知理?你看这大白天的,太阳当空,阳气上升,又哪用得着担心那些见不得阳光的鬼物?只有在夜里辰时之后,才需要镇阴宝塔镇住那些阴邪低贱的鬼怪,让他们乖乖替我们干活!——你可曾见过有人白日点蜡烛看书?若是大白天宝塔也要发光,岂不是一样白费法力!”
汉子这番话,虽然说得趾高气扬,神色与镇上其他人一样傲然,但醒言略想一想,发觉倒确实也是这个道理,便赧着脸儿,讪讪笑着称谢告辞。
只是,就在这汉子就要离去,醒言也正要拉琼肜雪宜去别处闲逛时,这头顶的天象,却已是陡然生变:
只在一瞬间,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何物扫着眼眉掠过,然后便只觉得眼前蓦然一黯,头顶那片刚才还晴天朗日的天空,霎时间已是黑云密布。转眼之间,浓重的云霾已将整个天空遮得密不透风。而这些遮天蔽日的黑云,还在不住沸腾翻动,似乎正要从云空扑下,将诡谲的阴霾布满整个人间。
一时间,宝塔前的少年只觉得如堕黑渊,无边的黑夜彷佛瞬时降临面前,再也看不见那近在咫尺的镇民汉子。漆黑的暗色中,只能凭着倚靠而来的感觉,感受到雪宜琼肜二人。
在这样诡异的天象面前,醒言也甚是惶惑。左右紧紧握住二女之手,抬头极目打量这阴霾密布、黑气森森的云空,上清堂主心中的疑惑也似头顶的乌云一样沸腾翻滚——
如此黑暗狰狞的云阵,真的只是夏日暴风雨到来的前兆?
抬首欲问天公,却只见黑云如墨,中有啸声呜然,如若鬼哭,动人心魄。
第六章 云暗烟暝,信有百鬼夜行
“不好!”
毕竟历练也算颇丰,面对乌云压顶的异像,才一愣怔,醒言立即就觉出其中异样。黑云涌动、阴雾喷吐,再加上一阵紧似一阵风声,有如鬼嚎,如此种种绝非是普通风暴来临前的天兆。
“镇阴庄……莫非是恶鬼反噬?!”
心中才一转念,就听到远处街道房舍中传来一阵阵凄惨的呼号;刚朝呼号声传来之处望去,却已见黑漆如墨的暗色之中亮起无数的火把,然后便人声沸腾,好像有无数人正在朝自己这边奔过来。
到了这时,已无需再加什么判断,便知一定有大事发生。愣了这片刻,醒言本就异于常人的敏锐眼眸,已适应了周围的黑暗,稍一转脸,便看到先前那个对答的汉子,正在自己身侧左前方原地仓惶打转,就如没头苍蝇一般。醒言一见,立即跨前一步,一把将他拉住,急问道:
“这位大叔,究竟发生何事?”
而这位中年汉子,被醒言一拽,吓了好大一跳。刚要惊叫,却听得醒言问话,才知是刚才说话的少年。稍微定了定心神,他才语无伦次的说道:
“要出大事了……要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一听他这么说,醒言赶紧追问。这时,琼肜已亮出那对朱雀刃,飞舞左右;红光烁烁之际,宛如两只红灯笼。
被这红殷殷的光辉一照,那个惊惶的庄民也镇定了许多,略微平心静气的回答起来。只不过,看来他也不知道多少底细,只是告诉这几位外乡少年男女,他们族长近半月来知会过家家户户,说是如果这些天看到异像发生,大家一定不要惊慌,要带着家中老幼秩序井然的朝庄中镇阴宝塔汇聚,定保无事。
才听他说完,醒言便看到庄寨上的居民,一群群一绺绺的汇聚到他们所站立的这处镇阴塔前。原本幽静的宝塔广场,转眼间就挤满了人众。
虽然得了族中长老的尽力维持,这些来避难的镇民来到宝塔周围之后,都不胡乱说话,但醒言听得出,周围到处都是嘈杂慌乱的脚步,显见大家心中并不平静。见得这景象,醒言心中暗忖道:
“也难怪这样。这一两天的游玩,看得出,这镇上之人个个都养尊处优,都以为自己是道门的遗泽、神明的子裔,役鬼驱魂,视鬼灵为奴役。现在突然遇上这样诡异之事,也难免惊惶失措。”
“只是,究竟发生何事?竟让全镇人都如此惊慌。”
心中正自狐疑,就听得已经渐转安静的街道中,突然又响起一声声凄厉的号叫。被这凄惨无比的号叫一激,醒言心中顿时一凛,赶紧从人群上方看去,见到那宽敞的街道中,不少奔逃不及的男女老少,竟突然被凭空抛起,又如同稻草把子般在空中翻滚不停,过得片刻便参差不齐的摔到青石街道上,或断手,或折足,惨叫之声立时响成一片!而在这片街道中,有氤氲着一团若有若无的阴影,时分时合,接连成片,伴随着阵阵鬼哭人嚎,转眼就把清明熙攘的街道变成阴气森森的修罗地狱。
借着到处燃着的火光中,醒言看得分明,在那片纷乱之中,有一位身躯魁梧的壮年汉子,不知何故竟竭力攀上一户民居的篱墙,然后跳到房舍屋脊上,还不及停留,竟猛然头朝下栽下屋檐,重重摔落在地;看那摔法,眼见便是不活了。见此惨事,醒言心中痛惜之余,突然想到前天在旷野中解救那位被迷道士的情景,顿时心中便如明镜一般:
“原来是恶鬼祟人!”
“看来,今日这惨况,定是往日被奴役的鬼物向镇民展开报复了。”
心中这般忖念,才要有所行动,却听得人群外围传来阵阵叫屈声:
“我说庄主大人!您就放过我们吧!”
“你们原本只是说,招些道士来做些超渡法事,谁想却是要我们跟恶鬼拼命——不怕各位笑话,我等法力低微,实在斗不过这些凶猛鬼怪……”
听这话音,想是庄上长者也曾见过一些不妙的端倪,便招了些劾鬼道士以防不测。只不过,一来许是怕声张出去人心浮动,二来怕吓跑这些道人,便没怎么说清楚。只是这样隐讳,事到临头时却出了些差池;很明显,这些招来的术士大都是混饭吃之辈,一见形势不妙,便想脚底抹油开溜。
见到这些重金聘来的道爷竟想临阵逃跑,镇阴庄寨中的首脑自然大怒;于是醒言便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威严叱道:
“咄!你们这些道爷好不尴尬,开始来时,个个说得天花乱坠,法力无边;怎么现在却比我这个老头子更不中用?——来人,把这几位道爷给我看牢了,一个都不准走!”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连串嚷痛声,原是有青壮后生上前,将这些术士扭住不让逃。紧接着,醒言就看到刚才说话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转身对身后骚动的人群猛一挥手,大声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不要惊慌。我们现在正在镇阴宝塔的庇佑下,阴邪鬼物不敢上前。各户家长请看好自家儿女,不要让他们乱跑!”
这么一说,原本骚动不安的人群,顿时又恢复了几分平静。果不其然,就和这族长所说相仿,那一阵阴森森的鬼气,逼到宝塔周遭的人群前不远,便再也止步不前,似乎镇阴灵塔积威甚著,那些恶物畏首畏尾,不敢上前。一时间,这个喧嚷纷乱的破败庄镇,又恢复了几分难得的安静;醒言耳中,只听到躺落四处的受伤居民口中不住的呻吟。
经过这当儿,这位上清宫少年堂主已挤到人群前,跟那位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的庄主兼族长见过礼,简略说明来历,愿为击退鬼物、保全镇子出一份力。只不过,虽然言明是上清弟子,但此时醒言穿的是一身青衫便装,再加上一副少不经事的少年模样,倒把这镇阴老庄主看得半信半疑。毕竟,这劾治鬼物并非儿戏,如果道行不够,便会反遭其害;若是因少年气盛强行出头,倒反而会害了这后生性命。
只不过,这份担忧也只是转瞬即逝,这族长毕竟年高德韶,也是见多识广。再细细打量一番,便直觉着这少年并非大话之人。而此刻,旁边这几位被囚住的道爷,虽然个个仙风道骨,貌似不凡,但显然并不顶事,还不如让
本文每页显示
6000字 共
285页 当前第
125页
首页 上一页 ← 125/285 →
下一页 尾页 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