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杯清露百花酒,开始慢条斯理地品味起来。
“琼肜,慢些吃。”
这时候这四海堂主终于记起自己的教化职责来,便提醒眼前专心食物的少女。听得哥哥提醒,琼肜也立即放慢食速,开始减缓将一只只甘甜莲子放入小嘴中的速度。见得这样,醒言十分满意:
“嗯,这样从容进食才是好习惯!”
“嘻!”
这时候那灵漪公主,见醒言这会儿一本正经,便在一旁捂嘴偷笑;莞尔嘻笑时,白玉般的粉颈一颤一颤,又向四外分散出许多涟漪,连续不断——
面对着这样宜笑宜颦的如花美眷,享受着海外神湖彻骨的清凉,此情此景如何不教人心旷神怡?一时间醒言彷佛忘却所有的烦恼忧愁,视野中只有这样的佳人莲湖。
这时候,绿荫环绕的莲湖中又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风,漫过微漪的湖面,向举杯闲饮的少年轻轻拂来;这藕丝一样的清风从远处层叠的荷阵中生起,将几丝清甜的荷香酝酿在风里,吹到少年跟前时已变得清醇无比。这一缕清醇甘凉的风息,恰似那扫愁的帚钓诗的钩,当它沁入肌理心脾之时,连日来被许多沉重忙碌压抑得没真正快乐起来的风雅少年,忽然只觉得心胸俱畅,块垒全消;这样时候,当年饶州季家私塾的学生已是诗情发作,对眼前两位女孩儿欢然说道:
“灵漪,琼肜,许久没听过我念诗了吧?”
“唔唔,是啊!”
“有兴趣听吗?”
“有有!”
听得醒言之言,嘴里还塞着食物的小琼肜忙不迭地含混回答。而灵漪则欣喜问道:
“醒言,你是要为眼前湖景赋诗么?”
“哈~”
听了灵漪之言,醒言却是哈哈一笑,快活说道:
“不是,却不是为景色赋诗。我眼前那两女孩儿,宛若画中仙,更比美景胜十分;因此这诗歌,只得赋她们了!”
“好啊好啊!”
听到这里琼肜赶忙彻底停下手中饮食,给堂主哥哥鼓掌叫好。
“嗯,好了,听着,这第一首词儿就写给你灵漪姊——”
醒言此刻面对琼肜,却是说给两人听:
“灵漪,你是:
不屑人间胭脂粉,翩翩别有风姿。
相携一笑浑无语,秋水如神冰玉肌。
等闲一笑万人痴!
——如何?”
醒言慨然诵完,便问灵漪。
“……”
却见豪爽公主晕生双颊,满面霞飞,檀口中如蚊吟般低低回道:
“诗是好诗,只是赞得太过……”
“好诗!”
这却是小少女拍手欢叫:
“好诗好诗!——可是哥哥说有两个女孩儿像仙子,灵漪姐姐一个,另一个在哪儿呢?”
“……真是个可爱的傻丫头!”
见琼肜如此娇憨可爱,醒言心中刚才还拿不太准的一两句,已有了定稿。只听他清声说道:
“琼肜,另一个画中仙,就是你啊!——琼肜你听好,这首诗儿是哥哥专门送给你的:
靥浣明霞色最鲜,颜似妖花更妍。
更余一种憨憨态,柔云何敢压双肩?
消尽人魂实可怜!
——这诗如何?喜欢吗?”
一遍诵完,醒言也和刚才一样,问这位娇憨小妹感觉如何。而等他刚刚问罢,小琼肜已拍手欢欣说道:
“喜欢,很喜欢!”
“琼肜数了一下,哥哥送的诗儿字数跟灵漪姐姐一样,喜欢~”
“呵……”
望着小丫头那兴奋得通红的脸蛋,醒言却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暗暗忖道:
“这懵懂小妹妹,数目字倒是学得不错!”
这番风雅过后,这三个小男女便在这离湖岸不远的开阔湖面中发呆。醒言吃饱喝足,仍旧端着玉瓷酒杯,一边朝远近闲看风景,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慢慢喝酒,正是怡然自得。灵漪此时则依旧双眸盈盈,如漾秋水,颊边红晕还未褪尽,显然还在回味醒言刚才诗句。琼肜这时则望着远处西南角那片田田的荷叶发呆,也不知道看到什么,竟难得地发呆出神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琼肜最先耐不住,忽然开口跟醒言说道:
“哥哥,你看得见那朵莲花苞吗?”
“嗯?哪朵?”
醒言顺着琼肜指点的方向朝西南边看去,只见远处那片粉白的莲花大都开了,其中还没绽放的莲苞并不多。饶是如此,隔得这么远琼肜这样大略一指,醒言一时也不知道她是在说哪朵。见他迷惑,琼肜便更加明确地指示:
“哥,就是那朵——它真有本事,居然能叫蜻蜓立在尖儿上!”
“……原来是那朵!”
这位今后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妖王”温言搭话,耐心地陪小妹妹聊天:
“是啊,它真的很有本事,厉害呀~”
只不过虽然醒言态度认真,这答话也就是随口一答。谁知,听醒言这么一说,那小妹妹却认了真,和先前她灵漪姊多此一举去踩踏水车一样,琼肜当即双眸烁烁,睫毛一闪一闪地跟堂主哥哥认真承诺:
“琼肜也能让蜻蜓立在鼻头!”
说罢,不待她哥哥答话,琼肜便已经一划一划,浮在水面上的小脑袋快速地朝那片荷花丛移去。
“呵呵,呵呵!”
无语傻笑声中,醒言望着那小女娃儿游到远处荷花畔,闭上眼睛,翻过身子,只留一只小脸仰露在水面上。这时候她那粉玉一般的玲珑面容,便随着涟漪微微浮动,樱唇微绽,粉靥微涡,倒也真像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样。
“说不定她真能成功呢……”
没等他来不及发更多感想,身畔另一个女孩儿也忽然出声:
“哎呀醒言!”
只听灵漪一声惊呼:
“我、我光顾着出神,这边耳上的坠子却不见了!”
“啊?!”
醒言一听,顿时大急;几乎是本能反应,他赶紧接茬说道:
“灵漪别急,等我潜水帮你找,一定找到!!!”
“嘻~不用了。”
见醒言着急,刚刚惊呼的少女却反变得泰然自若:
“嗯?!”
醒言见状十分诧异:
“为什么不用,那个该值——”
“该值得你去全力打捞么?”
只听得一半灵漪儿便满心欢畅,喜孜孜说道:
“谢谢醒言!不过你小看我了喔,我可是堂堂的龙宫公主,水里的事情我很行~”
一言说罢,四渎龙女便粉颈微垂,在荡漾的水光中俛首轻轻念了几句复杂难明的咒语;细碎的咒语刚刚停住,醒言便忽听近处湖面哗剌一响,转脸看去,一尾锦鲤已破开水面,朝这边摇头摆尾游来。
“谢谢你!”
龙公主取下锦鲤口中衔着的那只银色水滴状的耳坠,笑着跟它道了声谢,然后便低叱一声,又发放它回去。
“……”
虽然这些天来醒言已努力适应身边这诸多仙幻神人之事,但今天直等看到这条点了点头然后沉入湖底的鲤鱼,醒言才突然意识到,此时在自己面前温婉相陪之人,不是凡人,却是位神通广大的龙宫神女。
如此又过了一些时候,当那正午的阳光渐渐西移之时,醒言拿眼瞧了瞧那边守株待兔的小妹妹,却发现她的耐心早有了成果:
一只翅翼淡绿透明的蜻蜓,正静静停在那小女娃宛如雪玉的粉鼻上,黄橙色的身子一动不动,只有两对翅膀向两边铺开,不时微微扇动几下,保持身体的平衡。看得出,那只闲停琼肜鼻尖的蜻蜓,正是悠然自得。
见得这样,醒言心中也是十分佩服,心道这琼肜也算有毅力,竟然真能平心静气坚持等到引来蜻蜓。只是佩服之余,他还有一点疑问,因为他对这小丫头性情再熟悉不过,按理说到了这时候,无论是鼻头被立得发痒还是见到可爱小虫子到了近前,她总是要忍不住伸手去抓。为何今日这蜻蜓都立到鼻头上这么久,还不见琼肜有动静?醒言心中嘀咕,凝目仔细一看,却发现那丫头原来竟已是睡着!望着她那平静安详的面容,醒言心中便对她更加佩服——佩服她居然能在睡着后还能保持着原先姿态,半浮在水面并不下沉!
正在他对着琼肜的方向沉思之时,他身边明净的湖面上不知不觉升腾起淡白的薄雾。当朦胧的轻烟薄雾弥满身际,那多情的龙女便渐渐靠到近前,口中喃喃诉说着体己的知心的崇敬的牵挂的话语;喁喁低言之时,那一双半垂的星眸中早已似水一般的温柔……这一刻,婆娑树影外那滔天的大浪都似已经远去,存留在二人眼底心间的,只有这温暖话语中浓浓的情意……
略去这其中种种儿女情长不提,却说这一晚,灵漪儿按着情郎吩咐,特地在伏波洲自己莲花鸾帐旁设下一顶幽静雅洁的轻罗小帐,给那位据说是连日争战有些精神恍惚的小妹妹安住。
“嗒嗒”“嗒嗒”……
当疼爱自己的哥哥姐姐脚步声终于远去消失,那刚刚依言闭眼的小小少女,却忽然偷偷睁开双眼,纯净的目光穿过粉罗帐那一片几乎透明的水晶纱顶,怔怔望向那一方无穷无尽的海夜星空。这时候,她粉颈之下枕的是龙宫怀梦枕,珊瑚床畔金炉中燃的是菩提定魂香,再配上头顶这只几乎能隔去所有海浪声息的东海龙鲛纱帐,这样地悉心安排下,按理说她应该能很快入睡安眠。
只是,如果灵漪或者醒言此时还在身畔,便会发现这个一向心无挂碍的小小少女,眼中竟已添了几丝忧愁。在那幽幽杳杳怀梦安神的香烟中,这小女娃却似乎一直努力地睁大双眼,竟似是害怕入梦睡着!
这时候,她头顶那一片小小的夜空中依旧繁星灿烂,明亮的星星一闪一闪,就像在跟她不停地眨眼。就这样呆呆地仰望那片神秘的星空,挨得许久,不知不觉里她那星月清光中皎洁面容上,忽已是泪流满面……
第六章 暗潮汹涌,藏沧海之奇势
入夜的海岛静谧安宁,群星闪烁的夜空下静静卧着一角小小纱帐。
如果说当初的罗阳竹野还有竹叶遮眼,往日的罗浮山崖还有山岚萦绕,那现在这四望无际的海岛夜空便显得格外寂寥。黑暗深邃的夜空中,清亮的星光一泻如水,缓缓流淌在静卧女孩儿的身上。
流泻的星光颇有些清冷,但冷辉中眠卧的小少女却是心潮澎湃,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难道以前那些梦、都是真的么?”
到了这夜深人静时候,一向无忧无虑的小琼肜却不可抑止地想起那个自己最害怕的问题。那高耸入云的喷火高山,那片羽不浮的无底怪水,在最近的梦境中越来越清晰,彷佛她这个醒言哥哥的笨小妹,真地曾长出过完整的翅膀,在一座火焰熊熊的大山中自由翱翔;当翔游疲惫后,又好像真的去过那落羽即沉的怪河中,凌波微渡,临流照影。
也许,这些离奇的梦境对这个从不知恐惧为何物的糊涂小女娃来说,其实算不得如何恐怖;但此刻她却害怕得紧紧缩成一团,紧张地躲在被褥下,只敢留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在被外,望着那高天中那一点点亲切温暖的光华——琼肜这越来越清晰的怪梦,正好像一位藏在暗陬的坏人,向自己一步步逼来;这样怪梦反复出现,一直在努力动摇她一向信以为真的事实,那就是:
她,张琼肜,多年前出生在罗阳山野中,存在这世上许多年,只是为最后等到那个最疼爱她的哥哥到来。
这样纯洁而又深刻的念头,自从琼肜脱离那风吹日晒的罗阳郊野起,便一直在支配支撑着她的全部生活。在琼肜小小心眼里,已将这个外人看来幼稚可笑的想法上升成一种信念,自始至终,坚信不移。正是这样简单得有些盲目的信念,让她无论是在清淡单调的千鸟崖上,还是在那些和少年一起走过的艰险旅途中,都能自始至终保持着真心的快乐。
只是,到了现在,这支撑起她全部天空的坚定信念,却如她曾经不小心打破的茶碗般出现了一丝裂痕,特别是她今天早晨突然脱口说出的那句奇怪话儿:
“仙子教炊灵芝饭,瑶台亲剪凤凰毛。”
这句万分古怪的话儿,第一次在白天让琼肜感觉到,也许,有些事情可能真的不是那样,也许她张琼肜,在那个翠竹如海的罗阳山野出现前,真有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经历;而这种种以往未知的经历,越来越让她那颗本来洋溢幸福的心儿一天天地往下沉——也许有一天,她这个出身火山怪水的卑微“小妖怪”,真要离开这自己无比爱戴的哥哥身边。
一想到这,心地晶莹若雪的小小少女就变得格外哀伤,陷在种种自己想象出来的悲苦离别中不能自拔,泪水带着星光夺眶而出,漫溢流淌在悲伤的小脸上。泪湿沾襟时,小琼肜朦胧的泪眼始终不敢合上,只是努力睁着仰望帐顶的星空苍穹,生怕一闭眼又要进到那栩栩如生的噩梦中去。
只是,饶是如此抗拒,但她从昨天下午起就一直劳碌奔波,虽然中间在偶尔休息了半晌,到此刻却还是神思困倦;对着那汹涌而来的睡意抵抗了小半晌,她最终还是不知不觉昏昏沉沉沉入梦乡中去。
暂按下这些悲伤难明的少女心思不提,再说这眼前的战局。
话说南海之中有一处奇岛,名为“炎洲”;炎洲之中有火林山,山中有火光兽,形如巨鼠,毛长三四寸,或赤或白,取之织纺,号为火浣布,乃是南海异宝。“南海有火浣布,东海有不灰木”,便是对这两样并称异宝的赞誉。
只是,这样享誉海外的声名对生活在炎洲中的火光兽来说,却只是意味着灾难与不幸。在归顺南海水侯之前,炎洲火光兽族便面临着多方捕杀;等归顺南海水侯之后,灾难却并未如期结束。虽然在孟章命令下,南海中那些力量强大的神怪不再捕杀修成人形的火光兽灵,但暗地对火光兽的捕杀却从未停止。
面对这样局面,火光兽灵力量弱小,虽然痛彻入骨,却拿不出什么实际办法,只好几次去龙域中哀求,哀求主事的神灵对这样滥杀严令制止。只是那个雄心勃勃的水侯那些年里一直心系天下,这等疥藓小事如何顾得及;每次炎洲中使者前来哀求,他便总是温言劝慰,偶尔也徉怒一番,但却总是没什么实际行动。于是这炎洲中得到的仙灵,眼看着族人日渐减少,也只是无可奈何。
只不过,南海龙宫这样的轻忽,到了今日终于酿成严重后果。炎洲火光兽族,在协同惊澜洲巨灵一起火烧神树岛时,只不过被玄灵四渎妖神联军稍一冲击,便立即弃械投降;此后当四渎龙军完全控制神树岛,他们又和流花洲、银光洲的蝶女蜂灵一起顺着四渎心意,向南海各方宣告不承认孟章统领南海的权威,而是转去拥戴那个四渎檄文中支持的龙神大太子伯玉!
这样宣告一出,立即四海震动。因为,只要大略知道南海地理的灵族都知道,在南海龙族驭下的四岛十三洲里,至此以神树岛为中心,东边的银光洲,西边的息波洲、伏波洲、隐波州、流花洲,还有南边的炎洲,都已落入讨伐联军之手。而居于南海正中的神树岛失陷,四渎玄灵妖神联军便可坐镇中央,虎视四方;流花洲的归顺,则基本宣告了孤悬南海钟摆岛链最西端云阳洲的失陷;再等到炎洲火光兽族投敌,则又把屯兵神树岛的联军战线向东南龙域推进两千里,兵锋直指龙域外围九井、惊澜、乱流三洲,威势直逼风暴女神镇守的神怒群岛。
对比这样战局,这些海外灵族中的有识之士倒有些唏嘘。曾几何时,那方布满险恶复杂阵法的九井海洲,还是南海十分靠内的驻军补养基地,谁曾想四渎征战爆发后短短十几二十天,便已被大军压境成了前线!
而这些还只是表面;如果仅仅只是这些,还可能被归结成只是南海策略,在气势汹汹而来的敌人面前收缩防线积蓄力量,等合适时再给这些远道而来的讨伐军致命一击。只是,现在这情况,已经不能简单地归结为南海不在乎一洲一岛的得失;前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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