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儿吹出来的五音,正对应那五行属性:宫为土,商为金,角为木,徵为火,羽为水。若将这宫商角徵羽五音按一定的法门排列起来,再用那本就不是凡物的玉笛神雪吹出,与那用道力辅助咒语,再施展出法术,有着相同的效果。具体为何会这样,我便也讲不清楚啦。”
“那曲『水龍吟』,听说还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已经有好多好多年啦,我都数不过来了。这首『風水引』,却是我爷爷特地写给我的,因为那『水龍吟』我吹不来。”
说到这儿,灵漪儿扮了个鬼脸;心下却想到,爷爷还是蛮疼自己的。
这首『風水引』,在她家里其实还有个别名,叫作“漪之思”。只是不知怎的,灵漪儿却突然觉得这名字有些羞人,在这少年面前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醒言听了灵漪儿这番讲解,倒也是似懂非懂。虽然还不甚明了,但好歹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现在别看醒言脸上那神色一如往常,可那内心里,却深深的感到一种震撼。这种震撼,对他来说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即使那晚马蹄山上那样诡异的电闪雷鸣,也没能让他的心弦,像现在这般激动。
少年终于知道,自己以前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自己曾经认为的巧合。这些个能够呼风唤雨、招雷引电的法术,在这世界上竟是确确实实的真切存在!
特别让他感到兴奋的是,听灵漪儿刚才所言,这种种神奇玄妙的法术,竟似乎皆有义理可循!
——这灵漪儿“师傅”的一席话,便似在这位懵懵懂懂的少年面前,划过了一道耀眼的电光,突然为他打开一道光华绚烂的大门,隐隐让他看到了一幅以前从未敢想象过的壮美景图!
且说灵漪儿,说完这席话,便发现自己眼前这少年,不知为何竟发起呆来。正想要伸手去他眼前晃动,却不防这方才还有若木鸡的少年,竟忽地站起身来,朝楼梯口大叫道:
“伙计!拿一坛酒上来!”
然后,这位脸上因兴奋正现出几分血色的少年,对眼前这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的灵漪儿,便是深深一揖,诚声说道:
“多谢师傅教诲!请受小子一礼~这就让徒儿请你喝酒,聊表感激之情!”
闻听醒言此言,刚要推说自个儿不太能喝酒的灵漪儿,却突然也不想扫了少年的兴头,那句推却话儿,还是咽回肚里,温言道:
“嘻~些许小事嘛,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待小二将那小酒坛送上来,醒言先给灵漪儿斟上一杯——看来他也怕少女不胜酒力,手下便没有倒满。然后,又给自己那酒盅满满的斟上,就和灵漪儿推杯换盏起来。
醒言以前在家也常喝那自酿的松果子酒,倒也练得几分酒量。虽然那时的酒水,俱都是清醇不辣,颇难醉人,因此才有那“千杯不倒”的夸张说法。但像醒言现在这样口不停歇的连续五六杯下来,那张清秀的脸上,还是现出了好几分酒意。
灵漪儿这时倒没想要捉弄他。她自己只是浅浅的抿着酒水,还间隔着劝说醒言不用喝得太急。
只是,醒言心中正是快活,倒没怎么听那少女的劝说。待到那喝得兴起之时,那几分醇厚的酒意也冲上了额头。霎时间,在醒言的脑海中,那轻歌曼舞的凌波仙子,如仙似幻的梦里伊人,那鄱阳湖上的满天风雨,马蹄山头的电闪雷鸣,那碧玉笛、榆木妖、无名剑、水龍吟,还有那数年来为谋衣食的卑颜岁月,那些快乐的、忧伤的、愁苦的、过往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似走马灯般在他那双朦胧醉眼前倏然闪过。
刹那间,这位一向恭谨求活的市井少年,那所有横亘于胸臆之间的块垒,似也被这杯中之酒浇化;醒言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沧桑悲豪之气,直冲上自己的额头。只见他忽的站起身来,擎着杯缶,对着窗外的绵绵秋雨,用筷儿敲着节拍,曼声唱道:
曾邀明月饮高楼
红妆佐酒
醉击金瓯
踉跄随风唱晚秋
天也悠悠
心也悠悠
谑言呓语偏温柔
樽中鬟影
梦里兰舟
冷夜清魂何处留?
菊花巷内
烟雨竹楼
一曲唱罢,回首望望灵漪。却见她听得自己这首杂言诗儿,正是一脸痴痴,目不转睫的望着他。
此刻,在醒言醉意朦胧的双眼之中,只觉得面前这灯下的少女,口鼻似仙,眉目如画,当下一股快然之意,油然而发。少年又看向窗外那蒙蒙秋雨之中的一湖烟水,抗声而歌曰:
“菊花万株兮秋风寒,登楼览胜兮水流光。美人歌曲兮韵幽扬,寒香飞舞兮鸾鹤回翔。翩翩轻举兮遨游帝乡,俯仰大块兮月白烟苍,清绝一气兮千载茫茫!……”
这悲慨寂寥的高歌,便似那洞里苍龙的鸣啸,久久回荡在这烟光浩淼的万顷湖波之上。
醒言歌罢,回身时却是一个不稳,就此醉伏在灵漪儿面前的几案之上。
乍见他醉倒,方才沉醉于醒言那荡气回肠歌赋之中的灵漪儿,一下子倒有些手足无措。
拈带沉思良久,灵漪才似下定决心,招呼来小二,将帐结了,便努力扶起这位醉酣不醒的少年,小心翼翼的走下楼梯,走出这望湖酒楼,沿着湖堤踉跄着向前走去。
虽然现在这天上仍是细雨连绵,但奇怪的是,雨中这两人身遭数尺之内,竟是一缕雨丝也无。那满天的雨丝风片,到了这二人附近,便似那分花拂柳一般,俱向两旁飘去,一丝一毫也沾不到两人身上。
走得一会儿,来到一僻静之处,灵漪儿朝四下小心察看了一下,见四处悄然,并无人踪,便将醒言斜靠在湖旁一株歪脖柳树上。
只见她略理了理方才被醒言压乱的衣髻,低头垂首,口中默念咒语。片刻之后,念诵完毕,便见灵漪将她那如葱赛玉的手指,朝那兀自浑浑噩噩的醒言一指——便见这位正歪歪斜斜倚在柳树身上的少年,身上立时腾起一阵幽幽的清光。
见那法术生效,灵漪儿便走上前去,将醒言再次扶倚在自己的肩头,挽着他的手臂,走到那涛声如缕的湖边。
只见她略扶了扶身畔沉醉的少年,然后双足一点那湖堤,竟是带着醒言,翩然跳下湖去。
坠得湖中,这两人只是略略停顿了一下,便自双双没入了水中……
雨打平湖,寂静无声。
这清冷寂寥的秋湖,只在那一瞬微微打了个漩儿,便又沉默如初。
第十一章 心旌摇动蕊珠宫
<p >十里光腾星宿海,千层焰映蕊珠宫。
<p >——《青溪风雨录》
待这二人没入水中之后,却见那灵漪挽着醒言之臂,娇躯柔摆,便似那游鱼一般,在这秋湖之中瞬水而逝。
片刻之后,两人身旁那色带深黝的秋夜湖水,却渐渐转为明亮。不一会儿,灵漪二人便来到一处奇异所在——
在这烟波万顷的鄱阳湖水下,在那幽远的湖底深处,有一处却似笼罩着一团硕大无朋的明色水膜,隐隐散发着明亮的光华。
来到这层映照着明月之色的水膜之前,灵漪儿却没有丝毫的停顿,曳着醒言,竟直接没入这个奇异的光幕之中。
……
在这巨硕的光团之中,却似乎有着另外一个洞天。只见其中那贝阙珠宫,连绵不绝,隐隐发出各色的毫光;充斥在这琼楼玉宇之间的,却是一种似水非水似气非气的清霭。数不清的琪花瑶藻,便在这似水似风的空明中,摇曳飘荡。
想不到,这个以前曾和醒言蛮缠不清的灵漪少女,竟是住在这样一处神仙洞府!
半醉半醒之间的醒言,浑不知自己已置身于这个奇异的所在,被身旁的少女半扶半曳、半走半飘,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处素壁粉垣的幽雅庭园之中。
过了月亮洞门,步上那晶莹鹅卵石铺就的甬道,却见那小道两旁,间隔错落着一株株流光溢彩的珊瑚宝树。这些瑞彩缤纷的珊瑚树顶端,俱都顶着一只圆硕光洁的湖蚌;每个青色蚌壳里,皆噙着一只人间罕见的夜明珍珠,正柔柔的发出淡黄的毫光,将这个雅致的庭园映照得如梦如幻。
一路飘过,灵漪儿长袖轻拂,那些个噙着明珠的湖蚌,便如通人语,在二人走过之后,次第自动阖上。待灵漪与醒言走到舍内,这整个的庭园之中,便在也没有夜明珠的照耀,那些株珊瑚宝树,也俱皆黯然。这个素洁的院落,便也似那夜色降临了一般。
而那两扇雕着水藻图纹的门扉,待二人走到跟前之时,便是无风自启。
待二人行到屋内,那原本似乎空无一人的房舍内,立时便有四五个雏婢妖鬟,从旁奔出。
这些个灵漪儿的侍女,正待像往常一般,向她请安,服侍灵漪儿歇下——却突然不约而同的张口结舌,说不出半句话来:
原来,她们俱都看到,自己这位素来冷傲无俦、对那些个同龄男子一向不假辞色的尊贵公主,此刻却用她那只娇贵的手儿,竟然正小心翼翼搀扶着一位显是喝醉了酒的陌生少年!
——这事对她们而言,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一时间竟无人说得出话来!
怔仲了半晌,终于有位平素甚得灵漪欢心的婢女,鼓起勇气问道:
“公主,这人是……”
满腹心思全用在支撑住身畔少年的灵漪,这时才突然想起自己这些婢女的存在。听得侍女问起,这位年方少艾的公主,努力用一副淡然的口吻答道:
“本宫今日傍晚在那湖畔游玩,偶尔发现这少年正醉酒伏于道旁——嗯~本公主见他实在可怜,便把他顺便带回来。”
轻描淡写的说完这番话,灵漪儿便又小心翼翼的专注于扶住身旁的少年,往那内室中行去。
扶得醒言又走了数步,正要转过那海玉莲花屏风,那威严的公主又似乎想到什么,忽的停了下来,回首朝身后这些个仍在怔怔呆呆的侍女,认真吩咐道:
“今日之事,你们便只当没见过——本公主只是一心救人,可不想惹来什么闲话。你们可都要给我记住。”
“是。”
这群侍女应声而答。
“嗯,那就退下去各自安歇吧。这事本宫自己安顿,毋须你们服侍。”
闻得公主命令,这些个艳婢雏鬟,也都一一散去。
见侍女全都消失不见,这位刚才还威严无比的“公主”,现在却是轻抚胸口,似是长松了一口气。
打发走那些个侍女,再看看身旁这位依然浑浑噩噩的少年,灵漪儿脸上倒现出几分怜色,赶紧将他扶曳到自己那珊瑚玉床旁,撩起那幅浑似轻烟一般的鲛绡霞帐,小心翼翼的将醒言扶躺到床上。
看着仰面躺在自己那香罗床上的醒言,灵漪倒是没来由的好一阵耳热心跳。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这少年衣履都未脱掉。想到此节,这从来未与男子如此亲近的少女,那嫩脸是红了又红;在内心里挣扎了好久,才似终于下定决心,伸出手去,帮这位兀自酣醉的少年,脱下他那足上的布履。
说起来,这位自幼便是锦衣玉食,事事都有人替她办好的水族公主,又何曾做过这样的事体——何况,他还是位少年男子!
现在这手腿俱都有些轻颤的灵漪,花了好半天功夫,才将醒言的双履褪下。待她再想替少年除去外衣,正解他襟扣之时,却是那醒言突地略转了转身,口齿不清的嘟喃了一句。少年这一动不要紧,却吓得这位向来骄宠的灵漪公主,霎时间便似只受了惊吓的白兔一般,猛的便跳到一旁,那芳心之中恰如鼓擂,便好似刚刚做了什么坏事一般!
又过得许久,见这少年只是沉沉睡去,不见有何动静,灵漪儿这才敢走到近前,曳过那那香罗软衾,轻轻覆在少年的身上。
那惯于受人服侍的公主,现在替少年做着这样的事情,心里却充溢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柔情。
现在,在灵漪儿的眼前,这位困惫多过酒醉、身上粗布衣裳犹打着补丁的少年,就这样沉沉睡倒在这软似云霓的绮罗堆中。正是:
气喷兰馥醺疑醉,身被琼霓睡欲仙。
且不说醒言在那一旁安然睡去,这位将他扶回的灵漪公主,却是没了睡处——她这闺室之中,只有这一张珊瑚玉床。好在,灵漪现在却没有多少睡意,便坐在这绮罗床边,静静的听着身畔这少年均匀的呼吸。
正是无事的少女,现下不住的回味少年今晚那些个词曲歌赋。细细品味这些个发自少年内心的词句,少女颇觉得是齿颊留香,脸上也不觉现出几分笑意,想道:
“这少年,却也不似想象那般惫懒。他这一烟花之所的小小乐工,竟能有这样的才思,实在是颇为难得!他唱的那曲杂言诗儿,可比往常听到的那些个规规矩矩的四言五言诗儿,要有趣多了。”
这灵漪便在醒言的身旁,以手支颐,神思缥缈。两人头顶那袭鲛绡帐上,正缀着一只圆润通透的夜明珠,静静的散发出柔和的清光……
…………
……
“咦?俺这是在哪儿?花月楼?”
过了好几个时辰,酒酣睡去的醒言,才终于醒来。
朦胧睡眼初睁之时,没看清周围的景况,尚不以为意。待歇得一会儿,那睡意完全消褪,醒言才发现,自己已是在一个陌生的所在。
“我这是在做梦吗?”
睁眼盯着头顶那袭薄若晨雾的粉红霞帐,还有那颗世所罕见的硕大珍珠,醒言直以为自己还是在那梦中。
待略略支起头,看到眼前的情景,醒言才有些明白过来——
昨晚那位凌波而舞的灵漪少女,现在却似一只乖巧的猫儿一般,蜷靠在自己的身上;少女那俏婉的螓首,正侧伏在自己的胸前,那满头的乌丝,如云般的散开,覆在自己身上那绮罗被上。
见灵漪睡得正是香甜,醒言不敢稍动,生怕一不小心惊醒了她。
正好,可以利用这当儿,静下来琢磨一下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醒言那心思向来玲珑,心中几下翻转,回想起这少女以前种种的玄妙事体,再感受到身周那份似气非气、似水非水的柔顺空明,醒言突然想到一种惊世骇俗的可能:
“难道,我已经到了传说中水底的龙宫?!”
“这位灵漪儿姑娘,便是那龙宫的公主?!”
“……不错!应该就是了——昨晚依稀记得,这云中君的孙女灵漪儿,好像是自称过什么‘公主’!”
“这么说,那位云中君老丈,便是那水底的龙神了?!云中君、水龍吟……”
醒言心里翻来覆去不住念叨着这俩词儿——突然之间,眼前恰似有一道灵光闪过,少年忍不住出声叫道:
“‘风从虎,云从龙’,这自号云中君的老丈,定是那湖里龙神无疑了!”
“想不到俺这一介市井小儿,竟有如此际遇!”
这几日来一连串的奇遇,少年那原本坚强无比的神经,却是再也承受不住;一时间,醒言不禁是激动万分——
可是,他这一兴奋不要紧,却忘了那正蜷睡在自己胸前的少女;只见他身子蓦的往前一仰,那灵漪儿便顺着这爽腻的绮罗,滑到少年的枕旁。
见到惊动了正自熟睡的龙神公主,醒言立时也大吃了一惊,赶忙小心翼翼转过脸来,看看这灵漪儿醒了没有——却见她仍是一动不动,呼吸匀称平和,想来应是还在那黑甜梦乡之中——
现在,两人靠得是如此之近,以至于灵漪儿那略带清香的呼吸,一阵一阵温温的吹在醒言的脸颊上;呼吸着这莫名的香气,醒言一时间只觉得分外的宜人,忍不住一阵胡思乱想:
“今日观之,古人称那‘吐气如兰’,诚不欺我也~”
“——嗯,难怪是那水中的仙子,这灵漪儿生得实在好看……”
瞧着眼前这张似水中芙蕖般的俏脸,一个奇怪的念头,却突然浮现在少年的心头。
这念头一经浮现,却是再也驱逐不散;终于,醒言做了他这辈子迄今为止最为胆大妄为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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