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厉胜男说起三百年前之事,好像颇以她的祖先为荣,说起乔北溟师徒当时大闹中原,杀得各路英雄闻风远避的事迹,兀自眉飞色舞。金世遗不禁起了隐忧,心想:要是帮她找到了乔北溟在海岛上埋藏的武功秘笈,她除了报仇之外,会不会藉此而成为一女魔头呢?不过金世遗已答应了她,如今又一同出海,当然是不能再反悔的了。
还有一点金世遗不解的是:据厉胜男所说,乔北溟出海之后,厉抗天便隐入深山,那么厉胜男又怎知乔北溟已在海外练成正邪合一、超迈前人的绝顶武功,因此便要急急找寻他后半世的武功心得?金世遗也曾试探过她,厉胜男狡猾得很,一碰到金世遗试探,就把话题绕开。
最初几天,海面平静,船行平稳,厉胜男也常常站到船头眺望海景。到了第五天的中午时分,厉胜男正在船头钓鱼,忽见海上鱼群跃出水面,奇奇怪怪无所不有,有张了翅膀的飞鱼,有像伞子一样的水母,有一张嘴便吐出一大团漆黑墨水的大墨鱼……厉胜男正要叫金世遗来看,忽觉船身动荡。金世遗叫道:“快回舱来!”话犹未了,忽听得海啸如雷,狂涛陡起,一股巨浪突然冲上船头,厉胜男吓得腿都软了。金世遗一把将她抓住,拖了回来,厉胜男衣裳尽湿,但见金世遗神色惊慌,喃喃说道:“天色晴朗,怎么突然起了海啸?”厉胜男问道:“什么海啸?”金世遗道:“那是海底受了震动,波浪卷起的啸声。现在并没有大风暴,难道是哪一处的火山提前爆发了?”厉胜男道:“咦,你是知道有哪个海岛的火山,要在什么时候爆发的么?你说的提前爆发是什么意思?”
话犹未了,一个巨浪像山峰般冲来,小船随着洪峰抛起,厉胜男从未受过风浪之苦,如何禁受得起,但觉眼前金星乱冒,有如腾云驾雾一般,急忙卧倒船舱,双手牢牢抱着一个米袋。小船随着波涛起伏,厉胜男的五脏六腑都好像要翻转过来,登时大呕特呕,连隔夜的宿饭都呕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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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头一个一个地打上船头,金世遗也变成落汤鸡了。好在他惯经风浪,立即斩断桅杆,卸下风帆,镇定把舵。一面运用“千斤坠”的内家功力,稳住船身。小船在急流巨湍之中打了几个盘旋,终于脱了险境。可是船身已破了几个裂口,金世遗只得把积存的十几袋米堵住。然后将厉胜男扶了起来。
厉胜男呻吟道:“早知道风浪如此险恶,我宁可不要什么武功秘笈了。”坐起来抬头一看,但见金世遗笑容满面,虽然浑身湿透,却好像高兴非凡。
厉胜男嗔道:“我快要死了,你高兴啦!”金世遗笑道:“你死不了,好好地躺一会儿,我找药给你吃。哈,你知道我为什么高兴?”厉胜男道:“谁知道你安着什么坏心眼儿?”金世遗大笑道:“我本来不是好人,但这次却是安着好心眼儿。你觉得吗,海水是冷的。”厉胜男道:“海水不是冷的难道还是热的吗?”金世遗道:“若然火山爆发,海水就是热的了。哈,哈,我看错了,火山并没有爆发。这次的海啸,大约是因为海底地震,而且震动得也还不算剧烈。”说到此处,忽然又有点忧形于色,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会引起地震?难道是火山快要爆发的预兆?”厉胜男忍不住问道:“喂,你说了好几次火山爆发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金世遗忽地面色一沉,郑重说道:“你怕不怕死?你若怕死,我把船修补好了,送你回去,我一个人出海。”厉胜男虽然觉得海上的风浪实在难受,但要她离开金世遗,要她舍弃了有希望可以找到的武功秘笈,她到底还是不愿。当下立即答道:“若然船破人亡,我死了你也大约不能活了,我怕什么?”金世遗道:“不一定是因为巨浪覆舟,比如说我现在要去冒一个性命之险,你也愿跟我去吗?”厉胜男道:“你能去我就能去,本来去找乔北溟的武功秘笈,我就是准备冒性命之险的。”金世遗道:“好,那么你不必问关于火山爆发的事情,到时你自会知道。”厉胜男心想:“那幅画中的海岛有一个火山,莫非金世遗说的就是那个火山?可是他也没有到过那个海岛,他又怎知海岛上的火山会在什么时间爆发?”
金世遗待她换过了衣服,便在药囊中找了几颗药丸给她服下,厉胜男不久就入了梦乡。第二日醒来,上船头一望,远远看见一片青色的陆地。
海风吹来,竟是热呼呼的,热得令人难受。厉胜男吃了一惊,高声叫道:“世遗,世遗!”一回头,只见金世遗早已站在她的背后,笑嘻嘻地问道:“什么事情,这样大惊小怪?”厉胜男道:“海上的天气真怪,清晨时候,就这么热!”咱们到什么地方了?”金世遗道:“再过一会,还要热呢!”海船顺风,疾如奔马,过了一会,那海中的孤岛看得更清楚了,好像水彩画似的,一大片青绿的颜色中抹上一笔深红,那是岛中的一座山峰,山头光秃秃的尽是红岩,天气果然越来越热,厉胜男汗如雨下,叫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赶快离开它吧!”金世遗再扯起一面风帆,对着那海岛驶去。厉胜男心中一动,想道:“莫非这就是乔北溟当年所住的那个海岛,这样热法,只怕岛上真有火山。”心念未已,只听得金世遗笑道:“这是我的老家啊,非常好的一个地方啊!你怎么诅咒它?”厉胜男奇道:“你是在这个海岛长大的么?难为你受得了这个气候。”金世遗道:“不错,我在这海岛上整整住了一十三年,从前的气候没有这么热的。不管怎样,我到了老家,总得回去探望。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客人?”厉胜男实在不愿意在这海岛停留,可是金世遗执意要回老家,厉胜男没法,只好和他上岸。
海滩上的砂石热得似火炭一般,厉胜男的脚上起了热泡,金世遗扶着她走,厉胜男心中甜丝丝的,也就不觉得怎么热了。
海风中带来浓郁的香气,走到海滩的尽头,厉胜男一眼望去,突然大吃一惊,失声叫道:“蛇,蛇!”迎面一排树木,树上盘着的、挂着的尽都是蛇!那些树木也怪得很,树干弯弯曲曲的,俨然蛇形,树上又本来挂有长蛇,骤眼望去,整株树木就好像是无数大蛇小蛇纠结而成。那股浓烈的香气也是这种怪树发出来的。
金世遗一声长啸,登时树上的蛇都像箭一般地飞射下来,厉胜男吓得魂飞魄散,一扬手便想打出一把梅花针,她玉腕方抬,金世遗忽然伸指在她的虎口一弹,那一大把梅花针都射上了空中。金世遗笑道:“它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有我在这里,他们不会咬你的。但你若伤害它们,我可就不能给你做保镖了。”只见那一大群毒蛇游到金世遗的身边,都昂起头来,发出嘶嘶的叫声,果然像是欢迎老朋友一般。金世遗笑道:“多谢你们还没有忘记我!”携着厉胜男的手从蛇群之中走出,那些蛇两面分开,待他们走过,又再跟在后面,厉胜男手足酸软,紧贴着金世遗,后来见这些毒蛇并不咬她,这才稍定心神。正是:
岛上毒蛇迎旧主,却教魔女暗惊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欲消祸患筹良策但愿同心化险夷
金世遗带领厉胜男向岛中心走去,厉胜男不再畏惧毒蛇,心神一定,便又感觉热得喘不过气来。岛上的树木很多,但却是十居八九都是光秃秃的,有些树木甚至只剩下一截焦黄的树干,好像是给火烘过一般。幸而那些蛇形怪树,倒是有花有叶,甚为茂盛,只是怪树所发出的奇香,厉胜男还未习惯,吸了进去,感到有点晕眩,但也没有法子,只好在怪树下面遮荫。金世遗笑道:“你别讨厌这种怪树,它叫麻疯树,是治麻疯的圣药呢。”厉胜男叫道:“麻疯树,真可怕!”金世遗冷冷说道:“我的师父便是个大麻疯,幸亏到了这个蛇岛,吃了这树的树叶才医好的。麻疯树和蛇岛这两个名字都是我师父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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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胜男越来越感到害怕,说道:“咱们回到船上去吧,海上的风浪虽然险恶,到底要比在这岛上好得多。”金世遗道:“我要在这海岛上住下去呢。”厉胜男叫道:“什么,你要住下去?住多久呢?”金世遗道:“至少十天半月,甚至半年一载也说不定。”厉胜男急得几乎要哭出来,说道:“原来你是骗我的,你恨我捉弄你,就带我到这里来,哼,你的报复手段真是厉害,你为什么不把我一剑刺死?”金世遗道:“我并不骗你。”厉胜男道:“还说不骗我呢,你答应的是帮我去找乔北溟的武功秘笈的。”金世遗道:“我是要帮你去找呀。但迟一两年找到也无关紧要。”厉胜男气道:“我报仇的事情不要紧,你无原无故却要在这岛上住一年半载。好呀,你探访你的这些毒蛇倒比我的事情要紧吗?”金世遗一本正经地说道:“不错,的确是要比你报仇的事情重要得多!”厉胜男见他神气极是认真,吃了一惊,要想骂他,也不敢了。金世遗道:“咱们先弄饭吃吧,吃饱了,我还要到海岛上巡视一遍呢。”厉胜男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告诉我,我饭也吃不下了。”
金世遗拾了一些枯枝生火,他带来了一袋米,就叫厉胜男煮饭,他再去捉了几只野鸟来,一面帮着厉胜男弄饭一面说道:“我师父初来这个海岛的时候,天气很冷,后来一年比一年热了。我来的时候,气候最好,有四时不败之花,八节长青之草,毒蛇又不会害我们,那时当真是仙境一般。现在的气候却热得怕人,唉,你知道这是什么原故?”厉胜男道:“我怎能知道,不要卖关子了,快说吧!”金世遗道:“因为在这蛇岛底下,有一个海底火山。”厉胜男惊道:“海底也有火山?”金世遗道:“不错,海底的火山多着呢,不过在大海中心的火山爆发了最多引起海啸,殃及鱼鳖,这个海岛距离海岸不过几天航程,若是它下面的火山爆发,后果却是不堪想像!”
厉胜男半信半疑,问道:“你怎么知道在这个海岛下面有个火山?”金世遗道:“我带你去看!”吃过了饭,金世遗带她穿过怪树密布的树林,走到蛇岛的中心,但见在那座赭色的山峰底下有一个洞窟,山峰固然是光秃秃的,在洞窟周围的一大片土地也是寸草不生,更令人骇怕的是有无数毒蛇死在洞窟旁边,发出一股焦臭的味道。厉胜男掩着鼻子道:“我不要看了,走吧!”金世遗取出两朵在“麻疯树”上摘来的鲜花,这花的浓烈香气正是辟臭除腥的佳物,厉胜男一嗅花香,登时精神一爽。金世遗道:“你再看看。”拉她到洞口一看,但见下面的岩层发出暗赤色的光华,石壁也有无数死蛇。厉胜男这时虽然不怕死蛇的腥臭,但被洞窟中喷出的热气一冲,却几乎晕了过去。金世遗这才急急把她拖开。
树林里有个小湖,是岛中最清凉的所在,厉胜男俯下了头,让清凉的湖水浸了片刻,才说得出话来,叫道:“真可怕,真可怕!”
金世遗道:“本来我也不知道蛇岛下面有火山的。我师父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经过他的细心考察,查勘全岛,终于发现了地底的秘密,火山口就在刚才咱们看到的洞窟下面。窟里的毒蛇数以万计,现在恐怕都已死干净了。我师父生前曾缒绳下去察勘,推算这个地下火山的爆发,当在他死后十年左右……”厉胜男急忙问道:“你师父死了几年了?”金世遗道:“还差几个月就满十年!”厉胜男大吃一惊,金世遗笑道:“好在还未爆发,看这情形,最少还有一年半载,火焰还没有喷出来呢。”厉胜男道:“话虽如此,留在这里,究竟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金世遗道:“不错,我就是因为危险才来的!”歇了一歇,继续说道:“这洞窟的下面,有毒蛇口涎所积成的一个小潭,若然火山一旦爆发,只恐整个蛇岛都要化成飞灰,黄海边沿的陆地也可能波及,海中的生物更是遭逢浩劫了。而且那么大量的毒蛇口涎若流到海中,纵有未死的生物,受了蛇毒,后患更是无穷。我师父曾想出一个办法,要是有一个人不畏蛇毒的,在火山爆发之前数月深入洞窟,凿开一条通道,引来海水,然后在即将爆裂而尚未爆裂的火山口凿一个小孔,让火势慢慢宣泄出来。这样在海水巨流之中,毒火喷出,或者可无大害。时间要算准在火山爆发之前数月,是因为这个时候岩层被地火烧得松化,容易凿穿的原故。在这个岛上,还可以采集石绵,用来做防火的衣服。”厉胜男失声叫道:“原来你是奉师父的遗命来消弭这个祸胎的么?”金世遗道:“我是想挽救这场灾难,但却不是奉师父的遗命。唉,我师父对我十分爱惜,他生前一点也不让我知道这个地底的秘密。”
原来关于这个蛇岛火山的秘密,毒龙尊者把他历年察勘所得,都详详细细地记在日记上,日记的最后一页,便是他对于火山爆发的推断,和他所拟的挽救浩劫的方法了。他也曾想到要金世遗将来去挽救这场浩劫,只是这委实是太危险了,他对金世遗爱逾亲生,又舍不得叫他冒这场奇险,所以他非但不让金世遗知道这个秘密,而且在临死之前,要金世遗火速离开蛇岛。后来这本日记被毒龙尊者好友——八臂神魔萨天剌的徒弟董太清在蛇岛上搜获,其后又经过许多转折才到金世遗的手上。金世遗这次之所以答应和厉胜男出海,有一大半原因就是因为火山爆发期近,想顺便到蛇岛来看一看的。
厉胜男听他讲完之后,饶是她邪气十足,亦不禁胆战心惊。金世遗郑重说道:“我早就问过你怕不怕死,你说不怕,我才带你来的。你现在若然后悔,我明天就修好船只,送你回去。”厉胜男道:“我回去碰到了孟神通也是一死。我这次出海,发了誓非找到了乔北溟的武功秘笈绝不回去的。”想了一想,又问金世遗道:“你刚才不是说过,这火山爆发最少还有一年半载吗?”金世遗听她一说,便知其意,笑道:“你是想去找到乔北溟的武功秘笈然后再回到蛇岛来吗?”厉胜男点了点头,怕他误会,又加了一句道:“找到了武功秘笈,我也绝不会抛弃你,让你一人冒险的。”金世遗心道:“你若抛弃了我,在我那真是求之不得。”但他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行。”
厉胜男道:“为何不行?”金世遗:“若是送你回去,那最多不过是来回二十天的航程,不怕误了大事。这还可以。但若是去寻找乔北溟的武功秘笈,大海茫茫,又有风浪不测之险,在半年之内,那就未必能够回到蛇岛了。还有一层,我小时候曾和师父经过乔北溟所住过的那个怪岛,我师父怎么也不许我上去。听他口气,岛中似有奇险!我不是畏惧,但我若是在那怪岛丧命,何如死在这里,还可以有希望消除这场灾劫。”厉胜男道:“不论什么奇险,总比不上地下有个火山,地面有无数毒蛇更为可怕吧?”金世遗想了一想,说道:“你既然急于取得秘笈,又这样不愿意居住此间,我倒有个两全之法。”厉胜男道:“怎么?”金世遗道:“在十天半月之内,我包管教会你驾驶海船,你自己也努力去熟习水性,我把这只海船送给你,你不怕冒险,你可以自去找那个海岛。我还记得那个海岛的方向是在蛇岛的正北方。遇着顺风平安的话,大约是四五十天的航程。”厉胜男不待他说完,便即笑道:“你不必赶我走,你决意留在这里,我也就决意陪你便是!”
金世遗冷冷说道:“你不是很讨厌这个地方么?”厉胜男笑道:“我讨厌这里,但却并未讨厌你啊!”歇了一歇,又道:“我自有生以来,虽然没有做过什么大恶事,但也没有做过什么好事,这次若然能够稍稍助你一臂之力,挽回这场浩劫,死也是值得的了。”她说得很郑重,其实却是揣摩了金世遗的心意说的。金世遗听了,既是欢喜,又是烦恼,厉胜男端的似他的影子一般,如此一来,更不容易摆脱了。
厉胜男忽地笑道:“你背过脸去。”金世遗怔了一怔,道:“你要干什么?”厉胜男笑道:“嗯,你对我真是关心得很,我做的每一样事情,都要告诉你么?”一面说一面解开衣服的纽扣,金世遗这才知道她是想洗澡,面上一红,急忙背转身子,走入树林,只听得“扑通”一声,厉胜男跳入湖中,格格笑道:“好啊,妙啊!湖水清凉极了。金世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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