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忆前事,忽地甩脱了金世遗双手,叫道:“不对,不对,厉姑娘呢?呀!你怎么可以和我单独相对?你的厉姑娘就在这里,你怎么不去陪她!”
金世遗道:“是她害了你,也怪我来迟了一步!她已经跑了,从今之后,咱们都别再理她!”谷之华低声道:“你说什么,别再理她?你和她不是一同来的?”金世遗道:“当然不是一同来的!早在几个月前,我就与她分手了!呀,我真想不到她的心肠如此恶毒!不过,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之华,你愿意和我终生相伴么?”
谷之华呆了一呆,身躯微微颤战,却坐不起来,金世遗双手扶她,谷之华忽地叫道:“不成,不成!世遗,多谢你这次将我救活,但最好咱们今后别再相见了!”
谷之华似是因为太过激动,喘着气说了这几句话,便连连咳嗽,但觉浑身无力,四肢僵硬。金世遗垂泪道:“都是我连累了你,害得你几乎丧命,难怪你不肯饶恕我!”
谷之华道:“不,我一点也不怨你。说实在的,厉胜男下毒手害我,我反而欢喜得很!”金世遗不觉愕然,谷之华忽地微微一笑,说道:“傻子,这个也不懂吗,你试想想,她为什么要害我,若是,若是……”咳了几声,说不下去,脸上泛起一片娇红。
金世遗恍然大悟,要知厉胜男之所以害谷之华,那当然是因为金世遗爱谷之华的原故,而谷之华遭了毒手反而高兴,那也就表露了她已知道了金世遗的心意了。
金世遗在她身边低声说道:“你累了,好好躺着吧,我替你把那两句话说出来。‘若是,若是你令她称心如愿,她还会向我下毒手么?’谷妹妹,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两句话?”谷之华倚着枕头不作声,但她脸上那一丝苍白的笑容,已不啻默认金世遗说得不错了。
金世遗道:“妹妹,那你该相信我了吧?为什么你还不肯答允?”谷之华道:“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天山雪莲只能令我苟延残喘,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金世遗抓着她的手道:“我服侍你一生一世!”谷之华眼泪盈眶,那是伤心的眼泪,也是感激的眼泪,这刹那间,她几乎就要开口答允金世遗的求婚,可是她说出的仍然是那两个字:“不成!”
金世遗道:“为什么!”谷之华道:“我已答应了曹师姐,今生今世是决不嫁人的了。”金世遗道:“何必让死了的人拦在咱们中间?”谷之华咬着嘴唇道:“不,我答应了曹师姐在先,这是不能更改的了!世遗,我死了也会感激你,但是,我不能做你的妻子!话已说尽了,你走吧,今后也不必再来看我了!”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已是累得不堪,说到后来,气若游丝,声音都听不清楚了。
其实,她心里已是一百二十个愿意,但正因为她感激金世遗的挚爱深情,所以才不愿金世遗为她牺牲,才不愿以残废之躯,连累金世遗一生一世,她将对曹锦儿的允诺拿出来,不过是作为一面盾牌而已。
金世遗呆了一会,再仔细咀嚼谷之华的话语,他本来是个聪明的人,渐渐也猜到了谷之华的心意,知道若要得她答允,除非她已恢复如常,这样她和自己结婚,才不会觉得是拖累了丈夫。可是怎样才能令她恢复健康,这却不是金世遗所能为力的了。
金世遗放下纱帐,低声说道:“过去的是一场恶梦,不要再想它了,你好好睡吧,我会回来唤醒你的。”谷之华微笑道:“我心里宁静得很,你不用为我担忧,如果今夜有梦,那也一定是个好梦。世遗,你让我把好梦做得长久一些,不必忙着来唤醒我。我想,你也一定会在梦中见着我的,就让咱们在梦中相见,不更美吗?”
金世遗又是欢喜,又是辛酸,欢喜的是:雨过天青,误会终于消解;辛酸的是:只怕这果然只是一场梦,纵使恶梦变成好梦,梦也不会成真!
翼仲牟等人正在等得心焦,忽见金世遗面色苍白,神情萎顿地走出来,不由得尽都呆了。好半晌,翼仲牟才鼓起勇气问道:“怎么样了?”金世遗颓然坐下,道:“她已经活了过来,现在又睡去了。”翼仲牟道:“只要没有性命之忧便好。”金世遗道:“性命大约是没有危险了,但要想复元只怕也很难。叶先生,你医道高明,不妨再去诊断一下。”
众人都是武学大行家,见金世遗累成这个样子,知道他为了救活谷之华已是耗尽精神。唐经天颇感不安,走上前来,施了一礼,说道:“世遗兄,我刚才错怪你了!”金世遗道:“连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怎能怪得你们。唉,这件祸事都是因我而起!”冰川天女已猜到了六七分,见众人惊愕,便微笑道:“世遗,你也累了,歇一歇吧,别再胡思乱想了。”
过了一会,叶野逸走出来道:“脉象和我的预料相同,性命可以无忧,但要想免于残废,还必须对症的解药!这妖女的五毒散太过厉害,她已经全身瘫痪了。”
这时,翼仲牟已把厉胜男前来闹事的经过,一一告诉了金世遗,最后叹口气道:“这桩事情,可真是令人难测。你说那妖女是成心要害死谷师妹吧,在谷师妹中毒之后,她当时便可要了她的性命,看来她好似是故意留下一条后路,好让人去向她讨解药的。”金世遗问道:“你们当时向她讨过没有?”翼仲牟道:“怎么没有?可是她不卖账,说是要讨解药,须得找个合适的人来。”
金世遗心头一震,他当然明白,厉胜男认为合适的人,除了他再无别个!看来一切都已在厉胜男算定之中,她算定了金世遗必上邙山,算定了金世遗可以将谷之华救活,也算定了金世遗必会寻她乞求解药。只是金世遗却算不准她会出些什么难题,然后才肯交出解药?
唐经天道:“这妖女不知与我天山派有何冤何仇,屡次与我作对,而且刚才在此闹事之后,还口出大言,说是总有一天,要到天山与我父亲较量呢!哼,她若真的敢来,那倒好了,省得咱们要到处寻觅她。”
翼仲牟道:“令尊武功盖世,降伏她自非难事,只可惜不知道要等到何时?谷师妹目前虽说并无性命之忧,但总是希望解药能够早日到手的好。”接着又叹口气道:“那妖女得了乔北溟的武功秘笈,又得了久已失传的七阴教的《百毒真经》,当今之世,能够制服她的,恐怕也只有令尊了。换了别人,即算是找到了她,也没这本领迫她交出解药,求她呢,又不知道哪个才是她肯卖账的人。”
金世遗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此事因我而起,不管她对我卖账也好,不卖账也好,总之这解药包在我的身上便是。救人如救火,请恕我少陪了。”向翼仲牟一揖到地,说道:“翼帮主,以后就全仗你小心照料她了!”转过身来,又对冰川天女一揖说道:“我辜负了唐大侠冯女侠和你的深恩厚望,从海外回来之后,又未曾到天山请罪,这其中实有难言之隐,你是明白我的人,我也不必多说了。”
众人目送金世遗走出观门,冰川天女低声叹道:“金世遗虽然有时行事乖谬,却到底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唐经天对金世遗虽然无好感,胸襟还相当阔大,笑了一笑,说道:“看来,他倒是把你当作知己呢。不过,我别样讨厌他,他的从来不会作假,我却是也颇为欣赏。你瞧,他不高兴我,就不和我说话,换了别人,绝不会这样。”冰川天女笑道:“你生气了?”唐经天:“几年之前,或者我会生气。现在嘛,我倒是有点可怜他了。但愿他能取得解药,早日成就美满姻缘。”
不说旁人的背后议论,且说金世遗下得山来,已是午夜时分,这一日正是中秋佳节,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金世遗百感交集,心中想道:“中秋节又名团圆节,想不到我和知心的朋友,却都是各自分离!胜男变成这样,更是我始料不及!”“唉,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然胜男不肯交出解药,我又将怎样对付她?”想至此处,连自己也答不出来。端的有如作茧自缚,惘惘然意乱情迷。这一晚他找遍了邙山周围百里之地,用“天遁传音”之术到处呼唤厉胜男,但厉胜男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自此之后,金世遗便在江湖漫游,到处寻访厉胜男的消息。春去春来,花开花落,霎眼过了两年,金世遗踏遍闹市长街,荒村野店,但厉胜男仍是踪迹杳然,江湖上也没有谁曾碰见过她。
厉胜男虽然未曾露面,可是她大闹邙山之事,却已震动了整个武林,人人把她看作孟神通第二,武当、少林、峨嵋、青城等各大门派,都在小心戒备,准备一发现她的踪迹,便鸣鼓而攻。金世遗重现江湖的事情,也同时在武林中传遍了。
不过,这两件事情,虽然武林人上,几乎是尽人皆知,却还有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这个人就是李沁梅。唐经天回到天山,将事情的经过告了父母之后,唐晓澜夫妇与冯琳商议,决定暂时瞒着李沁梅,不让她知道金世遗已经回来;连带谷之华受伤的消息,也准备等到她结婚之后再告诉她,免得会发生变卦。
其实,经过了这几年的相处,李沁梅和她的师兄已是感情日进,而且她又早已知道了金世遗与谷之华原是一对恋人,因此,即算她知道金世遗尚在人间,大约也只是激动一时,欢喜如狂,却不会再移情别恋的了。
就在谷之华出事将近两年的时候,唐晓澜和冯琳选择了七夕佳期,为他们的徒弟、女儿完婚。
天山僻处西陲,距离中原太远,因此唐晓澜并没有遍发请帖,但由于他是武林领袖,闻得消息,远道而来的亲友也很多,贺客中有少林寺的监寺本空大师、峨嵋派金光大师的首徒青松道人、青城派名宿萧青峰夫妇、崆峒派的元老乌天朗等等。邙山派的翼仲牟不能亲来,也派了师弟白英杰作为代表,送来贺礼。翼仲牟已经从唐经天口中约略知道了金世遗与李沁梅过去曾经相恋之事,经过了邙山上那日发生的事,他也看出了谷之华与金世遗的关系,因此在白英杰临行之前,又再三叮嘱他不可泄露。白英杰是个机伶人,无须师兄多说,已是懂得应该怎样去做,到了天山,便即自行编造一套说辞,说是谷之华因新任掌门,事务繁忙,不能亲来贺喜。李沁梅果然毫无怀疑。
到了正日,冯琳、唐经天等人也自有些提心吊胆,生怕会有意外,直到新人交拜了天地,婚礼告成,冯琳方始松了口气。
钟展苦恋多年,今日方始得偿心愿,当真是乐在心头,喜上眉梢,他本来是个老老实实、不会应酬的人,在这个大喜的日子,更是乐得迷迷糊糊,好似在云里雾里一般,好些人客向他贺喜,他只会傻笑。这样一来,贺客们更是纷纷拿他打趣。
贺客中有杨柳青母女和江南、陈天宇夫妇等人,江南和杨柳青的女儿邹绛霞去年成了婚,杨柳青与唐晓澜乃是世交,因此带了女儿女婿前来道贺。陈天宇的妻子幽萍本是冰宫侍女,她嫁了陈天宇之后,冰川天女认她作义妹,因此也算得是唐家的亲戚。论起亲疏的关系,江南和唐家还要亲一层。因为杨柳青的父亲杨仲英曾是唐晓澜的恩师,故此天山派的弟子也都对江南另眼相看。
邹绛霞向李沁梅取笑道:“我来过天山几次,从未见师兄笑过,今天却是乐得合不拢嘴来,我敢写包单,新郎一定听你的话。”李沁梅也反过来取笑她道:“难道江南就敢不听你的话吗?我瞧他服服帖帖地跟在你的背后,一点也不像从前那个蹦蹦跳跳的江南了。我才佩服你的本领呢,不过一年功夫,就把丈夫驯服得好像绵羊了。”邹绛霞道:“他呀,他哪有钟师兄那样老实,我本不想带他来的,后来一想,叫他来学学别人做好丈夫的榜样也好。”
李沁梅向江南招手道:“江南,你今天怎的变成个锯嘴葫芦了?过来和我说话呀!”要知江南向来以多嘴出名,李沁梅想逗他说话,好转移众人取笑的目标。江南嘻嘻笑道:“好吧,我先给你说两句吉利的说话,祝你明年今日,添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李沁梅“呸”道:“一说话就没正经,我还当你改了脾气呢。”忽地发现江南虽是堆着满面笑容,却似笑得有些勉强,看来他是强打精神,故意插科打诨,引众人笑乐的。
李沁梅怔了怔,道:“江南,你有什么心事?”江南道:“我的心事嘛,就是想早日吃你的红蛋。”习俗添了孩子就要派红蛋,有人插口笑道:“天山上又不能养鸡。”江南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山雪鸡的味道比家鸡还好呢,想来雪鸡的蛋也一定不错。”
李沁梅道:“别胡闹啦,咱们总算是共过患难的朋友,还记得当年咱们在江南道上的事吗?你是什么话都肯对我直说的。记得有一次那厉姑娘骗我,还是你把她的谎话戳穿的。”李沁梅是心无尘垢的少女,她一直思念金世遗,即是对未婚夫钟展也从不隐瞒的,所以一见了江南,想起当年她和江南陈天宇等人寻觅金世遗之事,便不自禁地提起来。岂知这正触动了江南的心事,原来江南是个最重友情的人,他正是为了金世遗而伤感,李沁梅已经有着落了,金世遗和谷之华却还是磨难重重。
邹绛霞也曾叮嘱过江南不可胡乱说话,但这时江南给挑动了心事,却忍不住道:“是呀,我早就看出那个厉姑娘不是好东西,所以不待今天大家恨她我才恨她,我是早已恨她的了!”
李沁梅怔了一怔,道:“你说什么,厉胜男又在江湖上出现了么?”江南省起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难以转圜,只得支吾说道:“这个么,这个么……我倒没有听说。”李沁梅道:“不对,你不是说现在有许多人恨她么?”江南道:“她一向行事狡猾狠毒,当然有许多人恨她。”李沁梅道:“不、不,不对,你刚才说的是着重在‘今天’二字,不是说她过去。她一定是回来了,不知做出了什么事情,和人结怨,所以你才这样说。”
要知厉胜男当年是和金世遗一同出海的,若然厉胜男已经回来,金世遗就可能活在人间,即使不然,最少也可从厉胜男口中知道他死生的确讯。李沁梅是如此想,冯琳、唐经天等人也知道了她定是如此想。冯琳皱了皱眉,正想编一套说辞,李沁梅已急不及待地问道:“江南,你一定知道厉姑娘的消息,她在哪儿?”最欢喜说话的江南,这时却是一改故态,别人问到他,他也默不作声。
李沁梅接着叹口气道:“可惜谷姐姐今天没来。”她这话含有两种意思,第一,若是谷之华在此,她便可以有人商量,第二,她以为谷之华也像她一样,尚未知道金世遗生死之谜,所以恨不得早点告诉谷之华:厉胜男已经回来了,从厉胜男那儿便可以追查到金世遗的消息。原来在李沁梅答应钟展婚事的时候,心里早已经作了决定:即使金世遗活着回来,她也决意让与谷之华了。就在今天她的大喜日子,她也曾向上天祷告,预祝谷之华与金世遗能成就美满姻缘。
李沁梅刚刚说了一句,忽听得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笑道:“还是你不错,我以为你只惦记你的谷姐姐呢?却原来还记得我。我就在这儿!”
李沁梅大吃一惊,跳了起来,就在这时,只听得唐晓澜朗声说道:“是哪位贵客来了,请恕失迎。”原来厉胜男是用“天遁传音”之术,向李沁梅说话,别的人听不见,但唐晓澜的内功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他虽不懂“天遁传音”,却已发觉到了空气波动的异状。
只见大门外影子一闪,厉胜男格格娇笑,走了进来。担任知客的天山弟子,突然见一个美貌的女子出现,竟不知她是从什么方向来的,都吓得呆了。
说时迟,那时快,冯琳与唐晓澜已是同时出手,冯琳背朝着她,反手长袖一拂;唐经天亦已拔剑出鞘,向她挥去!与此同时,邹绛霞和李沁梅亦都发出一声惊叫,只见江南一个筋斗倒翻了出去,去势极急,直撞到了墙边,才给萧青峰拉住,险些撞得头破血流。正是:
新房不意来妖女,只为多言几丧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红烛未残妖女至冰峰较技掌门危
江南十分机警,一见厉胜男进来,便知她将对自己不利,立即用金世遗教过他的古怪身法,一个筋斗倒翻出去,也幸亏冯琳和唐经天已经攻到,厉胜男本想打他一记耳光的,由于腾不出手来,只得改用劈空掌的暗劲推他一把,令他稍稍吃了一点亏。
冯琳挥袖拍出,只听得“嗤”的一声,衣袖已给撕下一部,唐经天的宝剑疾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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