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却都寒不过,他那漠然无情的双眸。
只是,莫苍然至今仍记得,那似乎七情不动的眸子,在得知纳兰玉被重打,几乎致死时,一瞬间浮起的怒气,就似一个孩子,纵然对曾经心爱的糖果,忽然讨厌了起来,却也绝不肯让别人把它扔弃践踏。
眼看着大队人马远去的烟尘渐渐消散,雪衣人终于站了起来。
一瞬间,莫苍然几乎以为,他想要飞身追过去,忍不住张张嘴,想要说什么。话还不及出口,雪衣人已经如一片飘飞的冰雪,姿势无比美妙地自高楼跃下,直落向院墙之外。
莫苍然急忙也纵身跃下,待落至院外后巷中时,才惊觉,自己跟随的主人,并不曾追向远方,只是冷眼冷心,冷然而立。在他身前,倒着一身血迹斑斑,喘息不止的赵承风。
草苍然忙上前去扶赵承风:“你怎么了?”
赵承风满头大汗,脸色青白,颤声说:“我们上当了,那批药材是假的,押运的是庆国人,那凶婆娘太厉害,幸亏我跑得快……”
他话犹未落,忽的闷哼一声,整个人被生生抛飞三丈,直撞到围墙上,半边院墙,刹时倒塌。一片烟尘之中,赵承风吐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院内四方哗然,各处都有衣袂掠风之声,几乎所有雪衣人留在院内的下属好手都在飞快奔来。
草苍然脸色苍白,望向刚才倏然举袖一挥的雪衣人,骇然道:“主上,承风虽办事不力……”
雪衣人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冷冷望着小巷尽头处,声音冷若万古不化的寒霜:“出来。”
“他并不是有意出卖你,他只是没有发现我跟着他。”清明爽朗的声音,伴着坚定有力的脚步同时响起。明明隔着一堵墙,声音却清晰得像在每个人耳边传来。
这所院落的后墙,邻着一个平常绝不会有行人的死胡同。封死小巷的墙壁,在这一声传出之后,忽然间整个迸裂,像是突然被一个绝大绝强的力量,狠力打击,无数砖石化为碎片,在强劲的力道下,往四方射去。
普通的砖石碎片,因为碎裂的锋利棱边,再加上强大的气劲,混在漫天灰尘中,难以发觉,忽然间,就具有了无比强悍恐怖的杀伤力。
院子各处正迅速聚拢的人,纷纷向四周退去。
莫苍然也不敢在一片烟尘,四野不清的情况下,应付这无孔不入的怪异暗器,只得飞快扑向赵承风,把晕迷的他一把抱住,伏地一跃,已是退出老远。纵然他退得奇快,但因为距离太近,还是弄得灰头土脸,被灰尘呛得咳嗽不止。
只有雪衣人一动也没动,漫天灰尘、劲石碎砖,好像全被无形的力量所阻隔,不能*近他身周一尺之内。无限烟尘之中,他一袭雪衣却依旧点尘不染。越是灰尘漫天,他那一身雪白,更是卓尔不凡。
他只凝眸望着前方,漫天烟尘渐落,露出墙后的人。
那人慢慢收回刚才击出一拳的手,明朗地笑一笑。
然后,几乎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看到了太阳,几乎每个人,都会冒出同一个想法。
这,应该,或许,可能……是一个女人吧!
她是一个女人,但却有着比男人还英朗硬气的眉眼;她是一个女人,却有着比普通男人还要高大的身量;她是一个女人,却比男人还要不修边幅,素面朝天,不加妆扮,连满头乌黑的长发,也只是随便拿根布带一绑,任它被风吹得纷纷乱乱。
虽然冬天已经过去,但初春的寒风,同样侵骨冻髓,可是,她居然只是随便在身上裹两块兽皮,腰上随意系一把刀,就敢在法典森然的秦国到处走动。手脚完全暴露在外,更显得她手足硕长,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似平都充满着活力。
兽皮所能遮掩的部位有限,连她的半个胸膛都暴露出来,可是,她是这样落落大方,自然而然站在众人之前,竟让人连一些美妙的联想、有趣的绮思,都不好意思泛起来了。
雪衣人神色也不觉微微一动。
他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女人,在他看来,美丽的女子,都如星如月,但这个女人,本身,就已经是太阳,纵然漫不经心,却在浑然自在中,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动人的女子,大多如花如水,这女人,却是苍松挺立,高山巍然,竟似在这天地之间,无所惧,无所畏,纵地陷天裂,也可凭一己之力支撑。
她甚至算不上美人,脸不够清秀,眼不够水灵,眉不够温婉,皮肤可能因为晒了太多太阳而有些黑,粗手大脚之外,身体裸露出来的部位都有大大小小的伤痕。可是,她只随便站在那里,那种发乎自然的,野性的美就逼人而来。那种灿烂到耀人眼目而不自知的光芒,更不是任何女子可以相比的。
她就这样在漫天骄阳下,朗声说:“我是庆国人,我叫做鹰飞。你抢了神农会的药材,其中有我们庆国的货,请还给我。”
雪衣人不觉一笑。
他本来冷若霜雪,这一笑,却似冰雪消融,云散日出。
真是有趣啊!一个叫做鹰飞的女人。这名字和她的人一样,都比男人还像男人。
他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问:“你打算用嘴让我还你的药材吗?”
鹰飞眼中绽亮出星子般的光芒,然后,伸手,拔刀。
哪怕是隔得再远的人,在这一盼间,都感觉到整个空间,仿佛突然扭曲了一般。稍近一点的,同时发现自己失去了呼吸的能力。离得更近些的莫苍然,闷哼一声,身子一摇,几乎吐出一口血来,忙不迭地再往后退。其他人也大多被空气中无形的力量,逼得纷纷后退,个个面无人色。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天地之间,在那雪衣如霜,面冷如霜的男子身旁驱散一切。
鹰飞拔不出刀,刀就像和鞘溶在了一起。平时已做过千千万万次,无比流畅的动作,此刻却艰难得像似要举起一座山峰,劈开整个天地。
然而,她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所有人身不由己地后退,她却在前进,每一步踏前都无比缓慢,但依旧坚定。
雪衣人仍然站立原处,他只是看似无意地把手搭在了剑柄上,然后,天地之间,剑气呼啸。
无形无相的剑风在他的周围布下密密的罗网,似九幽的恶魔,森冷地狞笑,等待着猎物然而,鹰飞眼也不眨一下地踏了进来。剑气激荡,她的手臂、足踩,甚至脸领,忽的凭空出现数道血痕,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肌肤流淌下来,她却只是眼也不眨一下地盯着雪衣人。
她依然在拔刀,明知要面对的力量如此强大,如此不可对抗,她依然拔刀。她的手臂,青筋迸起,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仿佛在向世人昭示,这个可以轻松一拳打破墙壁,面不改色的女人,拔刀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雪衣人一动不动,鹰飞步步而来。除了漫天飞腾的剑气,除了沉重的脚步声,天地间再无其他声息。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厉叱大喝,更没有兔起鹘落的华丽身姿。这样凝重的画面,这样沉默的战斗,却让每一个人都感觉到无以伦比的压力。
然后,刀出鞘。
仅仅出鞘半寸,鹰飞的虎口已然迸裂,鲜血迅速顺着刀身流下去。而她微笑,微笑着更加发力拔刀,微笑着让手上的伤口裂得更大,微笑着让鲜血如泉涌出。
尽管所有观战的都是雪衣人的手下,但此时,几乎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让这一切停止,让鹰飞拔出那把钢刀吧!让这个艰难到刺心的动作,就此结束吧!
但是,雪衣人的心,却比玄冰更冷,比铁石犹坚。他依然不动如山,冷眼看着鹰飞这样艰难而徒劳地搏斗。
换了任何人面对这样如神如魔,不可抵挡的力量,都会斗志尽溃,只求退走,但鹰飞,却依然固执得不放弃拔刀的姿势,不放弃进逼的权力。
她仍在一步步*近雪衣人,每一步落下,地上都会有深深的足印。刀仍在慢慢地一点点出鞘,她的整个手臂都在颤抖,可是,明亮的刀锋,毕竟是一寸一寸出现在众人眼中。
然后,雪衣人轻轻冷哼了一声,天地间的无形压力忽然成倍暴涨。
鹰飞全身一颤,刚才出鞘一尺的刀锋,猛然完全滑落到刀鞘中。
鹰飞脸上,仍然没有一丝的沮丧、悲哀、愤怒、无助,她闭了闭眼,慢慢调匀呼息,然后,重新聚力发劲,重新再经历一次这样艰难无助,困苦草名,而又无比沉闷的战斗。
哪怕有那么多人在旁观,她却丝毫不在意难堪,专心致志,一心一意,只是为了在一个如此强大的敌人面前,拔刀而战。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在所有观战者都忍不住想跪倒在地,替她哀求,早早结束这一切之时,在经历了无数次反覆,无数次重来,无数次痛楚之后,她的刀,终于出鞘。
那只是一把普通的阔铁刀,本来明亮的刀身,已染满她自己的鲜血。她全身都是汗水,脸色也苍白如纸,整个身体都因为在这样漫长的搏斗中耗尽力气而颤抖,可她的眼睛依然星子般闪亮,完全没有仇恨、怨怒、悲伤、绝望等一切负面情绪。
她肃容正色,举刀施礼。尽管她的手似乎已经软弱得连刀都握不住了,可她的脸上却满是兴奋,飞扬起无对无匹的斗志。
然后,她说:“请!”
雪衣人终于动容:“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微笑,不是笑容如阳光,她本来就已经是阳光。
“为什么还要和我对战?你明知,无法战胜我。”雪衣人不解。
他平生遇过高手无数,除了性德过于高深莫测,还没有任何人,在了解他的力量之后,还会主动对他挑战,更何况,这还是个女人。哪怕是他所欣赏,并认为有机会成为自己对手的董嫣然,对他,也依然抱着避之则吉的态度。
鹰飞傲然而笑,她并没有慷慨陈词,只是平静得像在述说再简单不过的事一般:“只有懦夫,才专在不如自己的人面前拔刀。”
雪衣人也不觉肃容:“是,只有强者,才会向更强者拔刀,但是,就这样战死,值得吗?”
“对庆国人来说,拔刀而战,是对自己和敌人的尊重,纵然一战身死,又有什么关系。庆国人从不染指别人的国土、侵犯别人的利益,但庆国寸土,不容他人践踏,庆人的财富,不容他人掠夺。凡犯庆者,皆我举国之敌,庆人必持刀而战,不死不休。今日我纵战败,他日庆国还会有其他人来找你索债,只不知你的剑锋到底有多利,可能砍得尽,天下庆人头?”
鹰飞平静地说完,然后再次道:“请!”
面对这样的敌人,她竟仍然不肯先一步抢攻。
雪衣人不知为什么,忽然苦笑了一下,手按在剑上,却始终没有别的动作。
鹰飞眉头微皱,然后道:“难道你也要用嘴,来保护你抢来的东西吗?”
雪衣人轻轻叹息,然后淡淡地说:“我道歉。”
他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却让四周扑通之声响成一片,一大群功夫好手,连基本的马步都扎不稳,直接跌倒在地。
天上下红雨了吗?今天的太阳肯定是从西边出来的吧!
不,一定是我的耳朵出问题了,或是脑子坏了。
咱们那位心如铁石,冷酷无情,而且死要面子,做错一万件事,还坚持是对的,容不得旁人说一个“不”字的主子,居然说出了那三个字。
天啊!苍天啊!谁来打我一拳,让我知道这是不是做梦。
有人在心中惊叫,有人已经喃喃低语起来。
雪衣人的眉毛微微一跳,这帮小子,是该好好磨一磨了。但嘴里,却仍只是平淡地说:“我愿意把抢夺你们的东西,加倍还给你。”
鹰飞也是一愣:“为什么?”
“我很少敬佩别人,但我真有点佩服你了。”雪衣人依旧平淡若水地说:“我不杀我敬佩的人,而且……”
他凝视鹰飞:“能在我全力的威压下,依然拔刀出鞘,你的确足够强大,而毅力斗志,更是我所遇女子之中最强的,现在让你死在我手中,太可惜了,假以时日,等你有了足够的成长,再来一战,方才痛快。”
鹰飞不以为然看着他:“庆国人都是战士,战士的荣耀,不在于战斗本事,而是在于守护国家和百姓。你侵犯了庆国的财产,我为国拔刀而战,自然是宁死不退。既然你打算把药材还给我,我就没有理由再和你打架。”
她看着雪衣人,甚至有些不屑:“为了什么无敌、什么决斗的快乐而把大好生命轻掷,真是无聊。”
还从来没有人对雪衣人武学上的追求,采用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他心中微怒,不知为什么,却又觉得,对这样一个女子生不出气来。
心念只一转,他已是纵声长笑:“好啊!等到我觉得你足够强大,可以和我一战时,就再去抢你们庆国一批药材好了。”
鹰飞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忍不住道:“难道,你抢我们的药材,就是为了和庆国人打架?”
“是为了给我治病。”
自从鹰飞出现之后,雪衣人和她之间,就隐隐有无形的气场流动,强大的气劲,压得其他人站立不住,除了后退之外,别无其他方法。他们身上奇异的威慑力,令人连发出一线声音都觉得做不到。可是这个清清朗朗,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就这样从从容容,响在耳边。
鹰飞一扬眉,脸上露出好奇之色,举目望去,然后,她看到了性德。
第七章求婚宣言
隔着破裂的院墙,十几个人东倒西歪,只有那飘逸的身影,卓然而立。
明明是艳阳高照,却因为有他的存在,似乎让清幽月色,在一瞬间洒遍人间。
鹰飞怔怔地看着性德。
她是太阳,自有无线生机和光华,他却是明月降落人间,飘逸出尘得让红尘万丈都因为他而黯淡了。
明明是晴空万里,鹰飞却分明觉得,有电闪雷鸣,有什么在一瞬之间,把她击个正着。
然后,她走向性德。雪衣人就拦在她面前,她却连眼角也没瞄他一下。
雪衣人平生还从不曾被人如此忽视过,若是旁人,他早就挥挥手,像捻死一只蚂蚁一样要了那人的命。可这却是一个女人,尽管那个女人比男人还要强悍,但她毕竟还是女人。
只是一迟疑之间,鹰飞已经从他身旁走过,走到性德身边,然后声音清楚响亮地说:“漂亮男人,嫁给我吧!”
又是一阵扑通连声,刚才跌倒后好不容易站起来的一干人等,再一次与大地做亲密接触去了。
很好,很有趣,这个古怪而强大的女人,向另一个古怪而诡异的男人求婚,真的很正常,太正常了,正常到所有人都想翻白眼。
就连万事不惊的性德,此刻也不觉一愣。
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雪衣人,这时侯也不觉又气又笑:“真是荒唐,你只看他一眼,就向他求亲?”
“有什么荒唐的,我只看一眼就知道我喜欢他了。对喜欢的人,最大的诚意,不就是婚姻吗?一边说着我喜欢你,却又退退不愿谈及婚嫁,难道你喜欢这种不负责任的人?”
鹰飞一句话,就堵得雪衣人脸上一阵泛白。
鹰飞也没空过多理会他,只是专心望着性德,笑着问:“嫁给我,好不好?”
难得性德居然可以心平气和地说:“不好。”
“为什么?”鹰飞皱起眉:“我很能干的,也很有钱,我可以保护你,还会尽力让你过非常好的生活,对了,你不是生病了吗?需要人参、熊胆吗?你不管用多少,都由我来供应,我会对你非常非常好的,我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是我人很好啊!你以后就会发现了……”
她这里滔滔不绝说个不休,和那一拳击毁墙壁,面对雪衣人无双威压,仍能逞勇不退的斗士形象完全不符。
雪衣人额角青筋直跳,而性德也有点要出汗的样子了,不得不打断她的话:“不是这些问题。”
“不是这些问题?”鹰飞眨了眨眼,忽然间若有所悟地说:“对了,你们都是男人娶女人,那好啊!你娶我吧!我很好的,什么事都能干,有人欺负你,我能帮你打架,而且,不但不用你养,还可以养你……”
她又开始滔滔不绝,介绍她做妻子的好处,以说服性德娶她。
性德终于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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