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业,不知振兴,反而为了保住荣华富贵,把偌大家产,拱手让人的人……”
楚韵如和安乐,竟异口同声道:“是你!”
二人不约而同开口,说完又互视一眼,彼此嫣然一笑,本来,立场不同、处境不同,应该彼此暗自防范的两个女子,反生起相怜相惜之意。
容若咬着牙,惨白了脸,半晌才道:“为了自身安宁,竟然将自己至亲的女子送给敌人以献媚的……”
这次没有人答他,两个绝美女子都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
容若愣愣的,看看这个,再望望那个,然后终于惨叫一声,痛不欲生地大喊:“谁来杀了我算了,六月飞雪啊!惊世奇冤啊!”
他一边说,一边双手掩面,做悲不自抑状。
安乐倒底没见过人这样做张做致,不觉一愣。
楚韵如却已是司空见惯,漫声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就慢慢祸害世人去吧。”说着径自上前,挽了安乐的手,笑盈盈道:“我们不要理他。”
楚韵如真是头也不回地留了容若一个人在原地捶胸顿足,只和安乐携手在梅林中徐徐而行。
旁人远远只见两个绝世美人,踏雪寻梅,笑语嫣然,若无一个长相平平的臭男人满脸沮丧站在那里,指天骂地,大煞风景,这还真是一幅绝美画面。
只可惜,远观的人,不知道那两个小声说、大声笑的女子,谈的绝对不是好笑的事。
“你当日是因不愿嫁给容若才逃的?”
“是。”
“又被捉回来了?”
“不,当初我与容公子行过礼后,赵俊过来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公主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不知,是否也不在乎这位公子的性命?”
楚韵如微微一震。
安乐的语气却轻淡平和:“所以我回宫了。”
楚韵如凝眸深深注视,雪光耀着阳光,更加辉煌明亮,照着安乐比白雪红梅还要清绝美绝的容颜。这样的女了,以怎样的勇气,抵抗圣旨,放弃荣华,不惜一死,也不肯屈从一个不如意的姻缘,却又为了一个一面之缘,只偶然伸手相助,甚至连姓名都不知道的男子,轻轻放弃了不惜代价争来的一切。
安乐浅浅一笑,神色安然和乐:“你不要误会,我这样,并不是为了容公子而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可能逃得脱皇兄的追捕,就算有容公子之助,躲过一次,也躲不过第二次。我逃跑,只是一种姿态,只是向皇兄表示我的决心,纵然明知反抗不了,也一定要反抗一下,仅此而已。既然一定逃不了,与其连累旁人,倒不如回去算了,更何况……”
她语声微微一顿,然后用轻淡至极的语气说:“后来我才知道,整件事,都是皇兄在暗中操纵。我以必死的决心,舍弃一切所做的事,其实不过是皇兄股掌中的玩笑。所以,你无需为此感动。”
楚韵如先是一怔,但立刻猜出秦王的安排,心中也是一阵冰凉,看安乐依旧这样从容而笑,更是说不出的难过起来。
安乐只是淡淡微笑,即使连笑容也是沉重的。
然后,一声惊叫猛然响起。
雪团在她头上爆开,洒了她满头满身的雪白。
第四章似是故人
安乐愕然抬头,满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了什么事。
她是公主,什么人胆敢如此无礼?
却见容若双手乱挥,面貌狰狞地大喊:“赔我的精神损失费来,你要为我脆弱心灵受到的伤害负责。”举手间又是一个大雪球扔过来。
安乐还只会站奈手掩脸,惊慌莫名。楚韵如却是飞快把安乐往旁一推,避了过去。
安乐惊魂稍定,那边雪球竟是连珠一般射来,楚韵如不慌不忙,素手轻招,来一个接一个,来两个接一双,往安乐手中一递:“别客气,还击。”
安乐犹自昏昏乱乱,接了雪球,用力扔过去。
容若故意避开一个,却让第二个打中,唉哟大叫一声,满脸雪花,狼狈不堪。
安乐见其惨状,不觉低笑一声。
那边容若怪叫连连地冲过来,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竟是一个没站稳,跌了个大跟头。
安乐见之大笑,容若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双手在雪地上乱抓,安乐再也不用楚韵如提醒,转身要跑。
楚韵如却一把拉住她:“别怕,对付恶人就该打到他听话为止。”说着拖着她亦去揉雪团。
一时间,三个人在梅林之间,飞奔来去,那雪球飞来飞去,转瞬散开,化做无尽晶莹飘絮。
尖叫声、惊呼声、欢笑声、隆叫声,此起彼伏,竟是响彻深宫。
在远处遥遥观望的太监、宫女们,无不面色惨白,人人两眼灰朦朦,恍若梦游。
肯定是做梦,绝对是做梦,一定是做梦。
他们最美丽、最温柔、最大方、最有风度的公主殿下啊,怎么可以这样肆意地奔跑,这样纵情地欢笑,这样肆无忌惮地玩闹呢?
遥遥高楼乙上,有人倚栏而立。天地之间一片飘絮,那远处的红梅独艳,夺人眼目,比红梅更夺目、更耀眼的人,却在梅林中,玩笑无忌。
那样的笑声里,听不出一丝忧虑。半点烦愁,谁能想像得出玩笑的人,其实陷于绝境之中,个个都有万种烦恼。
宁昭轻轻叹息一声,为什么总能欢笑,为什么总能带动别人一起欢笑,为什么所有的困境烦忧,都仿佛不存在?
他伸手搭在栏杆上,或许天气大冷了,所以指尖一片冰凉。
“皇上……”身旁的总管太监梅公公关切地低声唤。
他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回这最高处的殿阁之中,大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那遥遥传来的欢快笑声。
他只是静静走向案前,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中随手抽出一本。
很久以前,也曾有过,大雪天,欢笑着堆雪人、打雪仗的小小男孩,而现在,飞雪飘飘,红梅经霜,他却再无心情去赏玩,再无时间去玩笑了。
欢声笑语,仿佛,那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不过,谁又在乎呢?王者快乐与否,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决定千千万万人是否快乐。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快乐,真的从来都不重要。
容若累倒在雪地上,仰面朝天,望着朵朵红梅,浩浩长天。
多久没有这样畅快欢笑过了,他自己都已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当宫女们又急又忙找过来时,同样半倚在树边,笑到无力的安乐,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在宫女的簇拥中回宫。
临行时,她没有回头再多看一眼,却只是轻若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们。”
那样轻柔的道谢,却让容若一阵心酸。
谢他什么呢?他能做的,也无非是在遥遥见到这女子带着忧伤的容颜时,故意扔一个雪球过去,胡闹一番,让这美丽良善而高贵的女子,暂时忘却烦忧,仅此而已。眼前的困局,他解决不了,他连自己都帮不了,又如何还能助得了旁人。
逸园的侍卫们,终于赶了过来,人人脸色古怪地走到近前施礼。
容若笑一笑,勉力站起,拍了拍身上的雪,又拉起*坐在树边的楚韵如,淡淡道:“好了,玩完了,回去吧!”
打了一场雪仗,越全身筋骨,但是雪花顺着衣领化成水流进去,终究还是不舒服的。回逸园后,两人急急换了衣裳,又令人热了酒来驱寒取暖。
容若出奇地没有和楚韵如多说什么,只是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
楚韵如静静地等待着、陪伴着,既不劝他,也不拦他。
容若一连喝了十几杯,微微有了点醉意,才轻轻一叹:“宁昭到底有多狠的心肠,怎能这样利用自己的妹子。”
楚韵如淡淡道:“安乐与我们半路巧遇,是宁昭的安排。而今天,我们能一路顺利出去,碰到安乐,在一起玩笑,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拦、一个人来扰,想必,也同样是宁昭的安排。”
容若沉默着点点头,那样一个清华绝世的女子,纵然忧伤,依然微笑,纵然悲凉,依然只会柔声对人道谢。越是如此,才越发让人心痛。
门外一连声的请安,打断了容若的凝思。
“参见公主。”
容若一怔,楚韵如已盈盈立起。厅门之前,安乐合笑而立,换下了白衣金环,却也依然是雪般衣袍,水样纹帝,淡淡妆容,浅浅笑颜。
容若脸上本来的沉重,转眼即逝,笑道:“贵客临门,请坐请坐。”
安乐也不客气,径自而入,依着楚韵如身旁,徐徐坐下,笑道:“我来,是为了找容公子要一件东西。”
容若眉花眼笑地说:“公主想要什么,只管开口。”
安乐笑道:“当日送公子的那把金刀,可否赐还?”
容若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笑道:“公主好生小气,送出去的东西,还好意思要回来。”
安乐悠然道:“此物本是当年皇兄所赐,皇兄说,必选天下英才为我之婿,我若心仪,便以金刀赠之,此人从此便是金刀驸马。”
容若一口酒差点从嘴里喷出来,老天,他这么聪明绝顶,随机应变,温柔体贴的绝世好男人,哪一点像郭靖那个傻小子了,还金刀驸马。
他哪里还敢再迟疑,双手一个劲在自己身上乱摸,摸了半天没摸着,叫了一声:“等我一会。”转身冲进房里去了,然后就传来“光当”、“兵砰”,诸如此类的古怪声音。
安乐虽然下定决心,不嫁容若,但见容若这样拚命地想把金刀找出来的样子,心里也微微有些不悦起来。可明明是不高兴,明明应该很生气,不知为什么,却还是好玩地笑出声来。很奇妙的人啊,不管心思有多么沉重,不管在什么时候看到他,都会很自然地忘掉一切烦忧,就这样真心欢笑。
上一次,这样肆意而笑,是什么时候,已经记不起来了。恍恍然,仿佛那是前世的事。
耳旁听得一声欢呼:“找到了!”
接着就见满头大汗的容若一阵风般冲出来,手中献宝也似捧着她的小金刀递过来,满脸欣然:“找到了,找到了。”
安乐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扭过脸,不理会容若若,更谈不上去接了。
容若傻乎乎捧着刀发呆。
楚韵如轻轻叹息一声,怎么有这么笨的人,就算不想真娶她,也不该这么紧张、这么着急地表现出来,叫人家女儿家的面子往哪里放。
她伸手接过刀,狠狠瞪了仍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容若,这才温柔一笑,把刀直接塞到安乐手中。
安乐微笑着接过来,笑着起身告辞,楚韵如也笑着送出门去。
容若看到两个美人并肩而行的身影,很郁闷地摸了摸鼻子。他有这么不讨人喜欢吗?一收回金刀,就赶快离开。他有这么不招人待见吗?名声惨成那个样子,人家大美人听到他的恶名声,紧赶着逃婚倒也罢了。可是,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十足十的大好人,还急忙要求收回金刀,这可就太伤人了。虽说自己本来就没打算娶她,不过,自尊心还是小小地受了点伤的。
他郁闷地翻翻白眼,脱口道:“就这么走吗?”
安乐一怔,回过头来。
容若也只是随口说一句罢了,却见安乐唇边淡淡的笑容,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是一惊。
这么美丽的笑容,却这样冷淡和疏远,几乎让人不敢相信,这就是不久前,梅林中肆意欢笑,纵情嬉闹的女子。
她还如此年少,却已经学会了对所有人,如此完美而冷淡的微笑了。
她为什么要逃婚,她为什么要回宫,她为什么要取回金刀?身为秦王的妹妹,她的生活是怎样的?面对兄长安排的婚事,她的心情是怎样的?她对秦王心中的打算到底知道多少?她能够帮助我和韵如吗?
所有的疑问、所有的杂念,突然间全部忘怀了。容若忽的涌起一种冲动,他想看她笑,像任何一个青春美丽的少女那样,在阳光下肆意欢笑,仅此而已。
一转念间,他已经笑了起来:“大家一场朋友,好不容易见了面,总要喝几杯才走吧!”
安乐眉峰微蹙,兄长多方安排,就是让她接近容若夫妇,让他们彼此培养感情,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一定要乘他的心意。
但是,推托的词句还不及出口,容若已经睁大眼睛,满是期待地看过来:“天天闷在宫里,不能乱走,除了韵如,连个聊天的人没有,这里的太监、宫女、侍卫,光长相打扮就让人见之伤心,好不容易来了个认识的朋友,你不至于就这样扔下我们不管吧?”
明明是个大男人,可是这一瞬的表情,简直像个摇着尾巴乞求食物的小狗,安乐怔怔地望着他,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变化。
容若两眼放光地说:“好吗,好吗,乘着今天有雪有花有酒,咱们聚一聚,乐一乐吧!”
安乐的脑子完全跟不上身体的本能动作,愣愣地点了点头,耳旁听到容若发出的欢呼之声,心中却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雪后乍晴的夜晚,有星有月,星月光华映着莹莹雪光,天地间一片银辉,耀人眼目。
月下的红梅,灼灼如烈焰,殷殷若胭脂,越发美得惊心动魄。
今夜,有星有月,有雪有花,有酒有诗,有歌有乐。
仗着公主的面子,容若和楚韵如大模大样离开了逸园,在红梅林外,摆了美酒佳肴,一边品酒,一边赏雪看梅。
安乐见容若这般兴致,有心让他高兴,又令召了宫中乐女来助兴。
琴弦动,笛箫起,再衬着美人清歌助兴,声轻韵雅,趁着这明月轻风,天地俱寂,红梅白雪,异样风光,当真听得人烦心顿释,万虑齐除。
就连楚韵如也不觉抛开满心愁绪,闲饮美酒静相赏。
容若天生不是个雅人,艺术素养太差,只是觉得歌好奏乐好,倒也没什么大的感慨。
他时不时偷眼看安乐,见她依旧只是淡淡地笑着,从容饮酒,时不时微微点头,轻轻说上一声“好”。
容若叹了口气,歌虽好,韵虽佳,公主大人可是从小司空见惯,早看得平常了,情绪是调动不起来了。
安乐见他叹气,只道他心中犹觉不足,笑道:“容公子稍待,咏絮娘子就快到了。”
“咏絮娘子……”
“是宫中歌舞供奉第一人,公子既有这番雅兴,我自然要招她来助兴。”
容若没皮没脸,没礼没仪地朝天翻个白眼:“公主,我说的赏雪作乐,可不是指听歌看舞。”
安乐不解地秀眉微蹙,显然完全不理解,除了听歌看舞饮酒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作乐方法。
容若叹口气,万恶的封建社会啊,禁锢人类灵性的礼法规条啊,可怜出身帝王家啊!
安乐看容若七情上脸,忽怒忽愤,茫然不知何解,楚韵如却在一旁暗笑不已。
三人对话之间,远方雪地中,却见几点红光灯影,渐渐接近,到了近前,执灯的内侍向两旁退开雪地上,灼灼灯影里,一人盈盈而立,只是一身的夺目红色,衬着月华雪色。
灯光,竟把满林红梅,也比下了三分。
她穿的是是描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面白狐狸皮的鹤氅,束一条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雪帽低低垂着。
此时站住脚步,她轻轻伸手,那么简单的姿势,却自然而然,令得旁人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紧跟着她的双手,慢慢掀开雪帽,一分一寸在灯光月华下,露出清眸倦眼,绝世容颜。
雪帽被掀开时,黑色的发瀑布也似披落下来,随着夜风轻轻飞舞,恍然是一场悠远的梦境。
然后,她敛衽,施礼,动作轻柔得像是月下的飞雪:“咏絮拜见公主。”
容若与楚韵如的眼神都定定凝注在她的身上,半晌也移动不得。
安乐看了不觉好笑:“容公子,咏絮之才华容貌,便是太皇太后也是赞不绝口,爱之惜之,今日为助公子雅兴,我连她都请动了,足以让公子欢喜了吧!”
容若没答话,只是扭头和楚韵如传递了一个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的眼神。
这美人,实在似曾相识。清眸倦眼;淡淡风情,这样的风采神姿,只有苏侠舞才拥有。
咏絮的容颜与苏侠舞并无大多相似之处,但神韵气质,竟如此相近,实在让人心中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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