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端,给朱驹做帮闲。赵大人听了面色甚窘,同是三品为官,职位和气度可无法与薛景忠并论。惶然之下举手灌了一杯老酒来遮羞,又给薛大人也倒上了一杯。
薛大人没动那酒,他把目光扫向席间诸人,朱驹的眼神和他交会之下有些闪缩。赵天泽望着桌面,没有抬头。刘礼在军伍中虽然威风,对上这位老大人也是有些气短。孟义山却是恍若无闻,目中无人。他什么都不管,左手一口菜,右手一口酒,在那里品的津津有味。招来大伙的怒目而视。
朱驹见场面有些发僵,连忙笑着岔道:“花月之地,莫论别事!”
小郡王想缓和一下气氛,张了张手上湘妃竹制的朱点折扇,笑道:“诸位平日事忙,难得有此闲暇聚聚。小王准备了一席歌舞,都是府内的乐伎,唱唱俗曲。哈哈,聊以解忧!”说罢呼喝从人们去布置周遭,燃点明烛彩灯,召唤乐伎们上来弹奏清唱。
月白风清,又是身处花月楼这种温柔乡,几位大人自是客随主便。暂时放下了心中疑虑,看赏郡王府的伶人舞姬表演。
小郡王所选的乐伎多是容貌姣美的二八佳人,约有十数位,四人抱持着琵琶筝鼓,余下皆是白裙水袖的舞姬,浅言默笑着与诸位大人见过礼后,便开始了夜宴上的丝竹歌舞。
冬夜冷寒,孟义山等人的身侧却是添放了炭红如火的精巧泥炉,暖得一室皆春。阶下的美人们抱琶弹筝,奏起一曲“春江花月夜”袅袅突突的筝声如行云流水,琵琶音似珍珠玉溅,高低相和无间。水袖旋舞,带起脂粉余香四溢,罗裙微束,柳腰更添三分妖娆。花月楼的周遭好似都寂静无声了,只有美人袖舞的微风和动人心弦的曲乐传荡在诸人的身畔耳际。
布政使赵天泽胖面带笑,一边观赏着歌舞,一面与薛老大人温言细语地化和着方才的不快,朱驹一个劲地在刘礼和孟义山之间周旋,对两人连吹带捧。朱郡王位高气盛,奉承话自他口中说出,甚是生涩不周。但他如此自低身份,已让刘礼和老孟自觉大有面子。
孟义山对朱驹没什么好感,方才赵大人说什么这小子在永宁勤于政务,老孟却是心中雪亮,那朱郡王贪花好色,良家妇女糟蹋了不少。政绩没个半分。早就在心里大骂这小子:“空心草包王八蛋!”
他聆听了一会曲乐,对着软软绵绵的靡靡之音着实不感兴趣,不耐之下直接站了起来,托词说道:“兄弟我肠胃不好,方才吃多了,嘿嘿,方便一下!”扭身就向花厅外面走去。
留下严文芳支应席上诸人,莫魁和宋继祖寸步不离的跟过来护卫。来到廊下,孟义山止住了步子,破口骂道:“小王八蛋想收拢人心,呸!还有赵天泽这鸟官!”
他扭头对宋继祖吩咐道:“老宋,你下去给我抓个郡王府管事的人来问问,看看这朱驹和赵天泽有什么勾搭。”
宋继祖一怔,暗道这个孟检使行事倒是毫无顾忌,他被白莲教五省十门所放逐,从一派宗主沦为跟班的附庸,命运朝不保夕。行为越发谨慎起来,心中虽然在担心卷入老孟和朱驹的斗争后更加危险,但还是恭声应了,下去遵命抓人。
严文芳神色冷然的静坐在阁内一侧,聆听着曲调,看赏着妙舞,渐渐眉头微皱,心中暗叹:“朱驹心性轻薄,从此曲一听便知。荒淫人也,不能成事!”
这曲“春江花月夜”原名夕阳箫鼓,本意映出夕阳映江面,熏风拂涟漪的意境,乃是琵琶曲中的绝唱。被朱驹的这些舞姬乐伎一演,大有淫靡之风拂面,荡意之火侵身的感觉。将原有的淡雅曲格洗刷的一干二静,隐约变为以色娱人的胡地舞蹈。大失本来意趣,也显出了郡王府主人的低俗格调。
严先生正在磋叹,猛然瞥见那罗平海正在目露不善的打量席间诸人,眼角的余光不时扫向那些歌舞中的妖娆美女,大有忿然不平的贪恋之意。严文芳心中暗笑这年轻人还是稚嫩了点,把欲求都写在了脸上,比好装傻充愣的老孟差的远了。
宋掌教办事十分利落,去了不到盏茶功夫就回来了。在老孟耳边回道:“朱驹在月前与赵天泽的二女儿订了亲,不日即要完婚。”
孟义山嗤笑道:“嘿嘿,成了翁婿,难怪布政司这样捧护朱驹这小子!”
宋继祖点点头,接着补充道:“赵天泽开始是属意朱蟠的,想把女儿嫁给伊王世子,但求亲被拒。听说是王爷那边都同意了,朱蟠自己坚持不应。弄得赵天泽十分羞恼,退而求其次,选了朱驹这个女婿。”
老孟一愣,心说难怪这赵天泽如此为难朱蟠,暗里放冷箭。
了然了这中间的关系,他嘿然笑道:“咱们进去,看看这老少两个混蛋玩什么把戏!”布政使虽然位列三品,但在老孟眼里可就不入流了,赵天泽趋炎附势,把女儿当做筹码推给朱家兄弟。朱驹好色无德的恶名哪个不知。赵大人却把女儿许他。如此小人,孟检使心内十分不屑。
孟义山转回去重新落了座,先和严先生交换了一下眼色,严文芳以目暗示他小心提防。在严文芳看来,席间这几个人掌握了洛阳多半的军政势力,有这些人的支持朱驹想不当上世子都难,别说朱蟠地位不保,就是伊王也得忌惮三分。关键是永宁郡王能否说服诸人为他出力,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明月东移,远处谯楼打出初更鼓响,场中妙舞的佳人和看客都已露出疲态,朱驹含笑拍了拍掌,示意将歌舞停下,取了赏赐与领头的伶人,让她带着这些舞姬下去了。
雅阁中立时显得有些空旷,有些残席以毕的样子。朱郡王的神情却是出奇的振奋,不比方才的曲意逢迎。用扇骨敲打着桌子说道:“天色已晚,散席前小王有一言以奉诸位……我兄长不善为政。伊王大位由他继承,我看不大妥当。”
小郡王的口气忽然硬了,有些逼迫之意。看来薛大人方才的一番严斥并没有收到效果,薛景忠当即就把脸色拉了下来。
方才一听散席,刘礼的酒也醒了,刚支持着从桌边坐起。孟义山又给他续了一杯,孟检使能赴宴都是因为要留意伊王要他办的事。他本身对朱驹憎恶万分,根本没把小郡王放在眼里。
朱驹见了眼皮一抖,冷笑道:“赵大人方才已经把话挑明了,诸位都是聪明人,回应却很囫囵。小王只想知道,各位能否真正的支持我继承王位!”
场中一时无人做声,从沉默的情况看这几位明显是没有好措词来回答。老孟心道这小子变得如此嚣张,定是有所倚仗。打破沉寂说道:“嘿嘿,推举你做藩王……只怕登位当天老子就得从洛阳卷铺盖滚蛋。”
小郡王心头恨道:“明伦堂上三箭,本王紧记在心。最想杀的就是你这刀疤汉!哪能留你生出洛阳。”他故做大度的站了起来:“如果孟兄是指龙门赌坊那场仇怨,些许小事。小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我敬孟兄一杯酒,杯释前嫌,在座诸位都可做个见证。”
孟义山只是一阵冷笑。并没有做出回应。当即就把擎杯在手的朱驹僵在了席上。
小郡王本就心胸狭窄,吃老孟这样奚落冷遇,哪里还按捺得住。他执杯的手一紧,强自饮了那杯酒。酒力和怒火冲得心头发热,终于直白的说道:“诸位皆是关洛栋梁,为何不能助我!”话中已露狂态:“我命运不济,生来即是庶出。继承不了王位……难道便不能夺么!”
薛景忠面沉似水,起身说道:“郡王醉了,请恕老朽少陪!”一拂衣袖,转身便要出阁。
刘礼见朱驹有些图穷匕现的味道,看出场面不对,也想及早抽身。连忙说道:“是啊,天色不早。刘某要回卫所查夜。改日再找各位大人喝酒。”
朱驹在心内暗骂:“这些狡徒!”沉着脸摆手止道:“几位稍待!”
他设下这场夜宴的目的是想摸清这几个人对伊王储位的想法,准备厚币甘词结为奥援。赵天泽早在事先便恭身投靠,许下了助他成就王位的诺言。剩下几位朱驹本来也认为了解甚深,让他们效力易如反掌。没想到挨个碰了钉子。
刘礼能坐上副总兵,朱驹在中间出过不少力。这位刘军门在卫军中资历浅显,钻营的本事却不小,事先宴请了小郡王几次,走通了伊王府的门路,买通了上下官吏来向朱瞻隆推举,朱驹又在旁说了很多好话。王爷想驾驭洛阳卫军,正好将这位参将拔撰上来。便上书奏请洛阳府总兵遇刺,案情悬而未决,请早派武将接管关洛军务。暗中又示意京里兵部的官员,向朝廷举荐刘礼。
皇上看不出这暗里的往来,却对洛阳伊王周围的人事十分戒备。只下旨意升刘礼为副总兵,暂且掌理洛阳卫军,等待朝廷正式任命的总兵官选拔出来后再行交接。这让刘礼的美梦打了个折扣,产生了些怨气。朱驹认为可以利用,许下高官厚禄,劝诱他为自己效命。
结果没想到这位刘军门是官场上打滚多年的老滑头,只知稳稳跟定伊王,没有胆量随着小郡王夺储。
按察使薛大人自京里下来洛阳不久,朱驹听闻这老家伙喜欢吟风弄月。去些青楼楚馆消磨时间,便把这次邀宴定在花月楼,这种三品大吏不可收买,只有竭力奉承推许以结其心,哪知薛景忠铁面无私,丝毫不想掺入王家的长幼之争。
剩下一个孟义山更是让朱驹气结,原以为这疤面汉和他大哥因为争夺李知府的女儿有仇怨,兄长的敌人自然要拉拢。再说孟检使得王爷重用,还是小王子朱安的师父,正是当红之际,便想放下仇恨结纳。看来他估计错了孟山贼桀骜难驯的秉性。天王老子他也不服,何况本来就看不顺眼的朱驹。
夜色深沉,永宁郡王的心里觉得十分无力,和这些人比起来,他实在是有些年轻识浅了。看了看身侧的罗平海。这位少林弟子回应过来的眼色,让他心中下了决断。冲口说道:“既然几位不支持本王,那就请留下来。去郡王府盘桓两日罢!”他口气凶狠,名为邀请实则是想扣押。
薛景忠怒视了朱驹一眼道:“你想拘留老夫?”转身就向外走,没出两步朱驹就示意郡王府的两名侍卫将他拦了下来。薛大人双目一瞪,无形中的威严气派让这两人为之一窘。却还是尊从郡王的命令看守住按察使的行动不放。
罗平海笑着代替朱驹发话道:“大人请留步,还请回席。”殷切的笑容下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态度。薛景忠一介文官,没有解脱之策,面带怒容的回到了席上。举止不带一丝慌乱,反倒是想看看朱驹怎样对付外间传言无法无天的孟义山。
刘礼的心里可是大叫倒霉,没料到吃顿酒会演变成这样,朱驹居然撕破脸皮留人。但他料想朱驹这小子能为有限,也不敢把他这副总兵怎样,略为镇定下来后,也抱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心理重新坐了下来。
孟义山没那么好相与,起身喝道:“姓罗的兔爷小子,你有种便叫人拦阻爷爷试试。”他手撑着刀鞘,以目示意宋继祖去严文芳身边卫护。准备自己带着莫魁强闯出去。
罗平海面色嗔怒,一面摆手势要护卫将出路封死。一边走到雅阁的中心。眼里狠盯着孟义山,眼看就要出手。
剑拔弩张之际,严文芳却陷入了思索:“朱驹如此冲动的做法,根本就不正常。挟持这些官员也不可能让他登上王位,反倒多方数敌。这样损人不利己,除非……”严先生身躯一震,猛然想到其中关要之处,立时生出一身冷汗。这个平素行为温文有礼的文士竟从座中腾地站起,快步抢到南侧的窗前猛然一推,突兀的动作把众人都弄愣了。
严文芳居高俯下向外望去,楼前的大街上空无一物。只余风吹尘土沙沙作响的声音。淡青的月光将四周房屋映照得半明半暗。光影里能看出每间房上都伏着三四个人。手上执着的弓弩反出微弱的银光。两侧街头人头攒动。似有不少人手占据了长街两侧。花月楼已然被围成了铁桶一样的严实。
第五集 第八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
朱驹见严文芳窥破了他的布置,合起掌上折扇笑了一笑,道:“文芳先生,听闻先生随军多年,为朝廷抵御瓦刺立下大功。如此智谋弃于市井,我为先生叹息!何不留下辅佐本王,也好发挥你的长才。”
严文芳皱了皱眉,道:“山野之人,不敢奉诏。”心说你老子伊王才具更胜十倍,我尚避居不出,岂能屈于你这酒色之徒。
楼外的形势,孟义山等人隔着窗户看得一清二楚,莫魁人虽粗莽,也有三分心计,他乘着朱驹盘算严文芳的时候,暴起发难,五指运劲抓向小郡王的肩头,一举抓住朱驹威慑他的下属,才有希望护卫老孟脱离。
朱驹的武功本来稀松,眼看要被那一抓擒住,静守在侧的罗平海一拳捣出。
后发先至的击上了莫魁的掌心。砰然一声响,莫铁熊被这式少林长拳里的“弯弓射虎”打得连退数步,面上一阵赤红。显然被震得气血不平。
场中会武功的不由喝了一声彩,孟义山眉毛一动,没想到这富家公子一样的罗少爷倒有一身高明的武学。少林一派,古振声恶斗王河的武功就已刚强无比。这个罗平海也是不弱,少林寺绝对不可小看。
却不知罗平海也是心下惊异,那莫魁一爪之下,竟然将他的拳指关节震得发木。先天膂力浑雄的惊人。
孟义山正待呼喝莫魁往外冲,严文芳走过去拦住了老孟,说道:“孟兄别急着出去,郡王准备多时,你可知道为的什么?”
朱驹的神色一变,不待他插言。严先生已然挑明说道:“拘押诸位官吏,并不能让郡王登上王位。反而平白树敌。在座都是洛阳要人。一举扣押,倒是能让关洛的军政瘫痪过半。”
本来薛大人被朱驹强留之下尚算沉稳,表现得十分怡定,此时听了也是骇然而起,刘礼也是脸色刷的白了。孟义山心想:“这小子好狠的手!”手腕一紧,已然将破军刀推了出来。
能让这几个人动容的,倒不是洛阳军政的告急,而是这样造成的后果。严文芳表情沉重的回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埋伏,说道:“布伏如此井然有序,声息全无。不是家奴护卫能干得了的,定是永宁郡王的府兵。这样的阵仗,不是专为围困我等吧?莫非是要效那‘李渊反隋’之事!”
说到那“李渊反隋”之时,严先生的语气转为了轻声讽笑。彻底点破了他的看法。
朱驹被这四个字刺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昔年唐朝高祖李渊身为隋朝官吏,胸蕴反志却缺乏勇气。其子李世民携势相逼,反隋立国,才有大唐三百年天下。
永宁郡王如果效此为之,那就是要剪除洛阳军政大吏,发动兵变,效法李世民逼父造反了。如此大逆,朱驹心中虽做此想,口里却终究不敢坦白说出。
场中气氛一时变得十分沉重,罗平海替他解了围,挺身言道:“伊王千岁明知世子不通事务,却一直不肯废除,我们王府家将心中不服气,准备率兵到伊王府向王爷陈情,一致拥立小郡王!”
赵天泽跟着帮腔,指着外面伏兵说道:“各位应该明白,永宁郡王年少有为,立为世子是众望所归!”
孟义山破口便骂:“望你奶奶,老子第一个不服!”手里紧握着破军刀,心想:“赵天泽这狗娘养的,过会要是冲不出去,砍了他来垫棺材背。”
布政使大人被九品小巡检的凶横目光看得心里直发寒,刚想再敷衍几句,薛大人冷哼了一声,对赵天泽说道:“小郡王如此胡为,自有朝廷宗人府过问。至于你赵大人,老夫自会奏上一折报与皇上,干预藩王废立,刑部天牢有你的位置!”
赵天泽被这话激得冷汗直流,但他快成了永宁郡王的岳丈,眼下说什么也不能后悔,只有跟着朱驹一条路走到黑,搏一把时运了。
薛景忠怒叱完赵天泽,对着朱驹说道:“小郡王想发动兵变,扣押老朽和刘总兵也就是了,将孟检使留在此地,可是有些说不过去。”言下颇有替老孟出脱之意。
在薛景忠看来孟义山这九品的小巡检还没有能耐干预洛阳府务。如果不是适逢其会,朱驹不会找他麻烦。
孟义山心道:“这老薛会做人,空口人情开脱一下,一会老子无论能不能出去,也得买帐帮他一把。”朱驹听了却把脸一沉,怒道:“薛大人,过了今夜小王就恭送你和刘总兵回府。这孟义山我可饶他不得。”
朱驹看着老孟坦言道:“孟检使,你在闹市斩杀了我的护卫,又在赌局殴辱本王!这些事我都能放过不谈,可是你不该答应我爹,去找刺杀王兄的刺客。迫我非杀你不可!”
孟义山心里一惊,这件事情只有王爷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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