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义山把洗好的牌随意倒了下位置,从中切出一叠,开始分牌,几个人将牌依次抹到面前,准备下注,高侯爷随手取出一千两银票,都押上了。
赵天泽看了看,也跟着押了五百两。刘礼豪气的叫家仆取了一箱金锭,哗啦一声倒了一小半出来,也不数过,便算这局的赌资。
本钱不厚当不了庄,各家押的赌注都得能吃下,老孟将手伸进袍袖里一探,摸出小半沓银票,约莫有三千多两,嚣张的嚷道:“来者不拒。”
高昌泰把牌摸到手里,才发现这张骨牌的质感特异,触手润滑,墨黑中透着微绿,牌身在灯火掩映下泛着淡淡的玄光。
侯爷仔细的瞧了瞧,诧异的询问道:“这可是墨王制的?”
刘总兵得意的一笑:“正是将一整块和阗产的墨玉分割,礼请高手匠人精琢细刻出来的,一点瑕疵都没有!”
勿怪刘礼自夸,他这副骨牌是选好墨玉中的精粹,比寻常所见的灰玉要胜出良多的上品玄玉雕琢而就,牌身刀凿流畅,工巧浑成,任一人见了都是赞叹不已。
寻常富家搜寻到这和阗美玉,不是琢成龙凤佩就是拿去刻麒麟镇纸,用来制成这种豪奢的赌具可是十分罕见。
眼前倒是大有欣赏之人,高昌泰就是对这副王牌有些心爱,放在手里把玩着,有心想请刘礼割爱。
还未等他开口,刘总兵就知机的探问道:“这副牌虽好,留在我这用处也不大,没什么空闲摸它,不如送与高侯如何?”
高侯爷不置可否,他也是个老奸,不会直言收下,只是笑道:“这牌很名贵啊!就是有些不趁手,不如象骨。回头再说,打牌打牌!”
高侯爷转过头去催促孟义山:“快出啊!”
刘礼见他态度不冷不热,没有严辞拒绝,知道这份心意是送对了,只等这赌局散了,就派人把这副墨玉牌送到侯府。
如有高侯在伊王面前稍加提点,他的官位是更加稳固。这等打通关节,联络感情的事以后不妨多做做。
孟义山在旁不动声色,把刘礼的举动都看在眼内。心说这老高就是好赌,姓刘的投其所好的本事可不赖,老子得跟着学学。
刘礼的心情正爽,冷不防老孟将摸到的两张牌推了出来,翻开了左边那一张,开门见红,是张地牌,点子很大。
孟检使笑着向其他三家看了看,再翻开另一张,通红的八点,又叫人牌。这两张凑在一起有个名目叫“人地相宜”,俗称地杠,是小牌九赌法里赢面极大的牌。
赵天泽见了面容一沉,犹豫着翻开了自己的牌,赫然是张鹅牌配上无名五,合起来九点。本来很大,跟老孟的地杠一比就相形见绌了。
高昌泰看到庄家开局就翻出一副地杠,心道:“除非拿到天杠和对子,不然这一圈是输定了。”
高昌泰随手将拇指在反扣的牌面上摩挲了两下,表情变得有些懊恼。侯爷把牌一揭,天牌配武七,一副天子九,比地杠就差一筹。
刘礼满怀期待的挽了挽袖子,开了他那副牌,文牌四与六,绝配!没点的大瘪十。气得他连声骂娘,直说他娘的这牌邪了!
开局这一轮三人全输了。
“哈哈!通吃!”孟义山兴高采烈的把赌注都往自己面前一搂,得意的倨于庄家之位。
赵天泽看不惯他猖狂的样子,气哼哼的自怀里又掏出一千两的银票,押在台上,又把戴在中指上的碧玉扳指褪了下来,也放在面前,今晚布政使大人要大干一场。
高侯爷兴致高涨,紧跟着加注到一千五百两。
刘礼上把输的有些郁闷,如夫人嫣红见他脸色不快,赶忙一番细语安慰,又把娇躯紧靠进总兵大人的怀中,娇媚柔顺的样子让他那点输钱的不愉早就飞到爪哇国去了。
老刘抓起如夫人的小手,哈哈笑道:“小红,看本将军这把怎么赢!”说着也取了二十锭金下注。
哪知道孟义山赌运昌隆,这把开牌,又翻出了一副“杂七”小对,再次通吃了三家。
检使大人疤脸带笑,将各家赌资全数搂走,刘将军英雄铩羽。
刘礼输了不少金子,眼睛都瞪起来了,把如夫人推到了一边,嚷道:“今天刘某高兴,谁也不许走!咱们赌他一夜,二千两一注。”
高昌泰这个大赌鬼随声附和:“对!倾夜尽欢。”
高侯爷和赵天泽本是贺喜而来,身上银两带的都不多,让老孟当庄这两铺通杀搞得钱财见底,赶紧打发下人回府取银票,准备大赌。
孟义山赢来的赌金加上原来带的,约有万两左右。但看几人这架势要下大本钱!赌注再次抬升,他当庄就有些吃力了。
老孟心道手里这点钱不够推庄,但又岂能示弱,大声说道:“奶奶的,老子今晚痛快一把!”
老孟当即写了一道文书,盖上检使官印,唤来了在前面吃酒的钱伦,让他拿着这张手谕去巡检司银库里提出二万两银子来,移做赌资。
钱帐房无奈的接过文书,心说:“大人你这是亏空府库!从给那超编的几百差役额外开饷,到现在一挪二万,这窟窿越捅越大,上边来人一查怎么收场啊?”忧心忡忡的下去了。
四个人接下来摸牌放对,几轮下来互有输赢,气氛开始热烈起来。总兵、侯爷皆是两眼圆睁,杀气腾腾!好似把这牌桌当成了战场。孟检使财力雄厚,当庄下来几把牌连赢不少,也是高兴得拍案蹬椅,恶形恶状。最有文气的赵大人也将两袖撸起老高,露出光秃秃的一双手臂,下力摸牌,高声追注。几人身分形象全都不顾,开始酣战在这方寸之间。
外间喜堂的喧嚣渐散,贺客们大多告辞而去,里间的几位大人却还精神健旺的在那里抹着骨牌,身外事浑然不顾,刘礼把入洞房忘在了脑后,无视新娘子哀怨的神情,只想着赢上几把,痛快一下。
夜色深沉,天边的上弦月也被乌云遮挡,晦暗的天色加上茫茫白雪,街上早已没了行人。
呼啸的北风刮动路旁店铺人家的红灯笼,摇晃中发出几声吃力的微响。长街尽头一片昏朦中突兀地转出一个人影,渐行渐近,可以清晰的听到夜行人那“咯吱咯吱”的踏雪声。
人影转过两条街巷,停在了一处院墙的下面,墙内就是洛阳府大牢,自从淫贼花蝶儿闹事之后,围墙加高了半丈。
来人将手按在了腰间,琅然一声响,黑暗中现起一抹寒光,是一把长刀。那人提刀望着高墙,冷冷一笑,身影一拔高飞数丈,如同一只轻飘升起的纸鸢,瞬间立在了墙头,藉着里面的灯火,眼神犀利的寻觅着目标。
院内的灯火明亮,将来人的形迹完全暴露出来,入侵者身躯高拔,浓眉大眼,颌上带着青渗的胡渣,光头上有戒疤,竟是少林寺的戒嗔和尚。
今夜正是达摩下院准备营救小郡王的时候,他没有去王府,却孤身持刀闯到了洛阳府牢。
戒嗔准备在这大闹一通,好给少林僧人潜入伊王府的行动做出掩护,等砸开牢门放出所有犯人,再顺便放把火,让这城中乱上加乱。
这些天洛阳捕快大肆清乡,访拿外来僧人,扰得城中僧侣日夜不安,达摩下院也被迫得东躲西藏,着实狼狈。
戒嗔心里憋着一口气想发泄一番。
他明目张胆的站在墙上,向下观看的同时,整个身形也暴露在了月色下。他连脸都不遮,头上的戒疤闪亮,真是一点顾忌都没有。
即使和官府中人照了面他也不怕,天下间野和尚多了,追查不到少林寺头上。
正思忖着应从哪里下手,一阵话语声传来,两个巡夜的差人手里举着灯笼,从院墙北侧踱了过来。和尚将手中的刀紧了紧,准备先收拾了这两个倒霉鬼。
天气冷,人也懈惰。知府李大人交待过,巡防的差人要人手一只告警铜锣,这两人嫌冻手,都给背在了背后,心里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只想着快点回到不远处的班房内烤烤火,对高处的墙头望都不望,走起路来目不斜视。
两个差人一巡到近前,戒嗔纵身一个虎扑,落在两人身后,抡起戒刀猛力一砍。“啊!”的两声惨叫,却夹杂着“铛铛!”的锣响,两个人让背后的铜锣救了一命,却也被这强横的一刀砸得口吐鲜血,仆地不起。
戒嗔没料到这一击会失手,愣了一下,静夜里刺耳的锣声已然惊动了四周。
“要死啊!瞎打什么锣?周老四出去看看。”班房里面传出了值夜班头的喝命。
差人周老四不情不愿的揭开了门帘,强睁起惺忪的睡眼向外一望,吓了一跳!巡夜的两个人正在墙边躺着,死活不知。一个高大的和尚站在那里,手上拿着把雪亮长刀!目光如炬,正往这边眺望。
老四的心里咯噔一下,惊惶着扯开嗓子喊了起来:“快来人!有贼和尚闯大牢啦!”
总兵府内悦耳的抹牌声哗哗作响,四位大人的牌局打至深夜,激战正酣。孟义山有些情况不妙,面前堆码的银票正渐渐减薄,高侯爷和赵天泽取了赌资回来就风水大改,几把下来好牌不断。当庄的老孟大多数是吃一赔二,赢了刘礼赔其他两个,有时候干脆连负三家,开始几千两一铺的往外输钱。
在旁陪着观看的钱伦脸色都变了,越看越上火,心说:“大人真是滥赌鬼败家子!”不住的替他心疼。
老孟虽然银子丢的郁闷,好在他是挪用朝廷的盐款,使起钱来也是面不改色,视钱财如粪土。
与他老哥满不在乎的豪迈气概比起来,上家的刘总兵则不然,刘礼两眼中早已血丝密布,表情凶狠的盯着牌桌。
他输了快有两万两了,装满金锭的木箱都输空了两箱!再加上不少银票,这次可说是血本倾出。
赵天泽赢钱赢得都有些手软,不时打量着老孟和刘礼的脸色,怕这两位爷输急了翻脸,顾及彼此的身分还有这场合,如果闹起来就太难堪了!
他看了看四周,除了伺候几位大人的小厮还带着倦意在旁边守着,其他的人包括刘礼的小妾嫣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去了。
赵胖子缓缓起身,开口道:“天色已晚,咱们是不是散了牌局啊?搅了总兵大人的佳期,让美人独守空房可不好,哈哈!”笑得有些猥亵。
刘礼都忘了今晚洞房花烛这码事了,他输钱输得都有些急了!怎也不能让牌局结束,还期盼着摸上几把好牌,大杀三方赢回赌资呢!当下绷起脸来说道:“不行!今晚咱们尽兴一搏,没到天亮都不许走!”
孟义山嘿嘿冷笑,亦是赞同道:“没错,赢了就跑,我可骂他娘的。”
高侯爷赢得最多,玩的正起劲。也劝赵大人留下,莫扫了大伙兴致。
赵天泽虽然不在乎刘礼,侯爷他可不能不给面子,只得悻悻的坐下,不再提起散局的话了。
刘礼吩咐下人去准备夜间的茶点,要与几位大人共进宵夜,然后接着玩牌。
他趁此闲暇对孟义山道:“兄弟,将庄家让与我如何?下把开始换换?”他急于扳回一城,眼下只有做庄赢钱最快,换换位置也许还能转转手风,就央求孟义山换手。
老孟不以为然,笑骂道:“刘大哥,这当庄可是要不少本钱,你眼下输的精光,屁也赔不出来,还当个鸟庄!”
刘总兵看了看手上的剩余银两,神色一窘,真没多少金银再往里扔了。输的这些钱,顶他总兵任上十几年的俸禄,但大多是些聚敛得来的外财,要在平时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近日刚刚升官,上下打点靡费良多,花掉不少积蓄。
他刚钻营上这个洛阳总兵的头衔,印把子还没握热呢!没来得及捞钱,赌桌上又一输,真是雪上加霜。这样一来,更想着要把本钱捞回来了。
“可是这钱从哪来?”刘总兵心头两难的想了又想,最终咬咬牙:“姓孟的敢挪用官银,榜样在前,我依样画他的葫芦!”
刘总兵抬手招呼一个心腹家丁到身边,悄声叮嘱道:“去把军需官叫起来,说本帅找他要银子。少了五万贯,叫他滚去做小卒守城门!”
第七集 第四章 扬袖一掷赌万金
月光透过层云,将一点点青色照拂在伊王府门前两尊石麒鳞身上,麒麟映出的影子斜斜的扑在玉石阶前。阶上不远,便是宏伟的王府正门,上悬一道宽匾“藩邸王城”正被北风拍击得吱呀作响。
夜色昏朦,王府内外一片沉寂,已经过了子时,院落内的灯火十分稀少,高墙内外却有数队铁甲军持戈巡卫。月寒风冷,这些军兵丝毫不敢懈怠,带队头领目光敏锐的四下看视,寻找着有无不妥之处。
其实这些甲士的夜巡只是例行公事,四下走走,缉拿误闯禁区的行人醉汉,多年来除了小郡王那场进攻,根本没有任何警讯发生。
这伙巡兵刚过,三道黑影从对面街口的功德牌坊上一掠而现,跃在空中就像高抛的弹丸一样高飞过数丈,乘着夜风投入了王府正门的拱斗之后,消逝不见。
王府后东花园的养心阁内,朱瞻隆深夜难寐,身着常服,端坐在书案前审阅着一份卷宗。
室内还有三个人,王佛儿与太监王河陪侍在伊王左右,对面的锦墩上还坐了一位青衣人。那人正慢条斯理的端着茶盏,品味着其中色作嫩绿的信阳毛尖。
青衣人神态坦然自若,并没有因为面前对坐着的是伊王国主而惶恐不安,十分从容。
朱瞻隆很头痛,他正在看刘礼给他呈报上来的洛阳二十一个卫所,十万五千大军的秋操情况与关防部署。从上面明显看出手下军队在马文明死后,缺少了这位宿将统领操练,士气和训练上大不如以往。这让伊王有些心忧,又暗自庆幸,少了一个桀骛不驯的家伙。
提拔上唯命是从的刘礼后,各级军将经过换血,伊王府对洛阳军队的控制力大大加强。
卷宗上还提到入冬后的军队缺乏冬衣和粮饷配给,马匹也因为前年瓦刺入的入侵而拨出大半给大同、宁远等边关。军械也有不少因为经年没有战事,在仓库里保养不当多有折损。
兵部还在朝廷授意下有意削弱关洛军队的军饷和粮食。虽然减的不多,还可维持驻守与操练的军务,但要是作为长途行军乃至战事的耗费,那就绝对不敷使用。
糟糕的状况让伊王朱瞻隆不住以手抚额,解决这些问题很简单,归纳起来一个字“钱”!
可是十万五千大军,战事一起至少要准备半年的粮饷才有把握,他只是个藩王,不是仙人可以点石成金。从何处支出如此庞大的一笔军饷,大成问题,这也是迟迟未能举兵的原因。
伊王叹口气,抱怨道:“泱泱大明,如此穷兵!”
青衣人淡然一笑,对伊王说道:“千岁,我听说边军那里可以‘输粮取引’,商人将粮食送到军队,换取盐引到两淮盐场领盐,以物易物,行之有效,可解军粮匮乏之急。”
伊王大笑道:“好啊!那就叫孟义山给本王开些盐引,用来与商人易粮。”被青衣人一语提醒,解决了部分军粮问题,伊王愁容渐展。
青衣人显得忧虑,不无担心的说道:“筹措好粮饷定要尽快举事,要是等京师三营禁军从土木之败恢复元气,满编了二十八万军队,加上神机火器营的协助,再想一举攻陷京城,那可就难了。”
朱瞻隆听了点点头,沉着的说道:“好在朝廷的钱都扔在边军,防备瓦刺入侵,京师的武备应该比洛阳还要差……”
“唉!”伊王一声叹息:“本王困守关洛,不能大肆收纳天下豪杰。一是才荒,二是钱荒,统兵打仗只能依赖高侯,大将难求啊!”
王河一直在旁听着,见机抬袖一礼,对伊王言道:“云骑尉孟义山才堪大任,可以起用。”
“哈哈,他再升官,那可就是从五品的武略将军了……”伊王鹰目闪烁,表情有些莫测高深。
王河淡淡的回答:“那也得办事得力才行。”他举止有度,过后便不再语。
朱瞻隆摇手说了句:“他是不好驾驭的!得看孤王的本事了。”转对青衣人说道:“军中马匹不多,用来运送辎重都十分缺乏,如果想奔袭京师,至少要有五千骑兵做前锋,这战马就得至少预备八千余匹以备换乘……敢问先生,去塞外求马的事情如何了?”伊王关注的问道。
青衣人答道:“两月前我到了瓦刺,见到北元大汗脱脱不花,提出王爷要与他们市马,脱脱一口答应了,不过有个条件……”
“啊!那太好了。”伊王振奋的问道:“他要多少金银?”随即有些发愁,和瓦刺入买马又是一大笔支出。
青衣人说出了一个让朱瞻隆感到意外的答案:“瓦刺入不要银两,而是要与王爷交换生铁。”他补充道:“朝廷因为土木之难,封闭了边关,不与瓦刺互市。他们非常缺乏盐铁。盐还有人偷运,铁被朝廷控制得死死的,连犁耕的农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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