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管怎样,可不可以赏个脸,拿碗水给我喝?”
问题没有什么特别,之所以会不寻常,是因为这地方不该有人发问。被列为只有掌门才能进入的禁地,余人止步,是不可能有陌生人跑来这里问话的。
极度震惊之下,少年错愕地回身,看清楚了发问之人的形貌,并迎来另一波的震撼。
慌忙转身,这是极欠缺江湖经验的直接反应,很可能在转身瞬间被敌人攻击,此时的少年尚不懂得这些,而他身后的发问者也没有趁机攻击,在他回头的瞬间,只看到一个与自己年纪相若,但还小个一两岁的白衣少年,气喘吁吁地站在眼前。
从山下前来此处,并不是简单走路上山就可以到了,山腰以上既然不允许低辈弟子进入,自然更不会让外人进入。从进入河洛本部开始,处处都有警卫戒护,尤其是从山腰往上的几条必经通道,更有多重明哨、暗哨戒备,无论是偷偷潜入或硬闯,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该有外人出现的地方,忽然来了入侵者,这确实使人惊奇;入侵者不是什么成名高手,而是看来很普通的白衣少年,这就更让人觉得奇怪;最后,白衣少年气喘吁吁的理由,不是因为爬山爬得气喘,他伤痕累累、被鲜血打湿的半边身体,说明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呼……真痛啊……那些臭道士下手够狠的……小道士,麻烦你倒碗水给我,我想坐在这里看看云海,不会打扰你太久……看你年纪与我差不多,你是虚字辈的吧?”
“不是,我只是负责看守、打理这里,不算正式的河洛弟子,不入名册,也没有辈分排行……还有,我也不是道士。”
“哦……也对啊,看你的样子也不像,那么……这位小英雄,你怎么称呼啊?”
“我也不是英雄……我叫阿江。”
不管碰上什么人,报姓名都是起码的礼节,阿江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尽管没见过什么世面,但阿江并不是个没有常识的人,碰到不速之客闯入禁地,他也懂得提高警觉,只是……这名入侵者不仅年纪小过自己,还伤重得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危险-性-。
当然,很多年以后,阿江已不再是阿江时,他会明白这个想法有多荒唐,危险与否,从来就不是表面看来那么简单,越是看来无害的东西,越有可能瞬息夺命,不过,至少在这时候,他仍相信自己的判断,觉得眼前这少年危害不大,甚至担心对方就这么倒下毙命。
“你……你先在这里躲一下,我去拿水给你。”
这是不该说出口的话,身为河洛派弟子,怎么可以藏匿入侵者?但一讲出来,决定了立场,后头的话就止不住了。
“这里平常不会有别人来,但如果你被人看到,一定会被他们杀掉的,你先躲一下,我去拿水给你,还有……你别-乱-跑啊!”
为什么要袒护入侵者?这点阿江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只是很自然地觉得,如果侵入者是什么-奸-恶之辈,那是死有余辜,但这样的一个少年,要说他干了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怎么想都说不过去,自己所读的圣贤教诲也说天有好生之德,看他伤成这样,自己若落井下石,叫人来将他害死,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基于这样的恻隐之心,阿江回屋内倒了一碗清水,瞒过了两名家人,偷偷拿了伤-药-,一起带给那名少年。
“哈哈,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帮忙,我大概就要挂在这里了,这次行动出师不利,下次还是要多计划筹谋,不能一下热血就冲昏脑袋。”
“你……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是来窃取什么机密吗?”
阿江发现这个少年有一个奇异特点,他伤得不轻,半边身体上都是劈、砍剑伤,有些伤口仍在渗血,少年的脸-色-也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照理说他应该正痛得要死,但为何……他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微笑,似乎对自身处境不以为意,连痛楚都一无所觉,为什么……他能这样子笑?
“我嘛……在这么落魄的时候报名字,太丢脸了,反正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报姓名好了,那时候……我的代号必定名动天下,你想听不见都不行了。”
少年说得自信满满,虽然他现在的外表看起来极没有说服力,但眼神中流-露-出的强大信心,却让人不敢轻易怀疑他的话。
“我此次来,本是替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取-药-,是山下农家的一个小女孩,她家人被毒虫咬了,治疗的特效-药-草只有不周山上有,那些臭道士拒绝给-药-,我见了就溜上来偷采,采到-药-以后,想说不来白不来,既然都到这里了,干脆看看不周山到底有什么宝贝,值得那些臭道士严密把守,死都不让人上来看……结果,半途中被人发现,乒乒乓乓打了起来,我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说完,少年从左到右看了一眼,点头道:“运气不错,被我上到这里来,不周山无愧为千古灵山,松柏苍苍,云海涛涛,这处美景值得人把命送在这里,就是可惜那些牛鼻子道士不解风情,只知占着灵山修练,浪费了这至美的绝景,可惜啊…第三章白首按剑是谓相知
在阿江过去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哪一个小时,像现在一样过得这么震撼,虽然时间不长,但那个少年所带给他的每个想法、观念,都是以前所没有接触过的,让他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生。
不周山的灵气有助于修行,这点阿江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负责打理山巅位置,长年修行,也得了不少帮助,是非常幸运的事,但什么山水之美……这个别说感受,连想也不曾想过。
平常练武之余,阿江也会翻阅书籍,但这里并非书库,寥寥几本破书,若非武经剑笈,就是道家书籍,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别的思想,当那名少年纵论眼前山水如画,远胜近日见过的几幅名家手笔,阿江既不知所谓名家,更不能理解眼中山水怎样如画。
为了沟通,少年不但比手画脚,向阿江解释,甚至还折枝为笔,在地上画出简单的图形,解说绘画取景、欣赏的道理,而言谈之中,又很自然地牵扯到其他项目的学识,一个多小时下来,阿江像是被领到了一个新世界,每分钟、每一秒都在欢喜赞叹中度过。
明明和自己相差没有几岁,为什么这个少年可以懂那么多东西?他是过着怎样的人生?即使自己不了解这个人,但也晓得在正常情形下,一个这种岁数的少年,是不可能懂得这么多东西,甚至再年长一倍都不行,而那也绝不是一句天资聪颖就能解释的。
除此之外,他为了山下一个小姑娘,就闯上河洛剑派偷采-药-,这应该算是侠义之举,不过被人发现包围后,他不往山下杀出突围,却偷潜上山顶,专程来看一眼此处山景,这可以说是机智,也可以说是疯狂,世上……怎会有这种人?
出于这份好奇,阿江很想与这个少年多聊一些,为此他不自觉地降低了戒心,还主动提出帮少年找地方躲藏。
“哈,那可不行啊,我如果不把-药-草送回去,那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我答应过那个小姑娘,一定会帮她取到-药-草的,如果对女孩子失约,想到还有一个女孩子在掉着眼泪等我,我连觉都没法睡的……所以,感谢你的好意,我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了。”
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虽然身上的出血已经止住,但伤口是不可能这么快好的,少年脸-色-苍白,看来连站都站不稳,若说这样子还能闯过层层搜捕下山,那真是谁也不会相信。
“嘿,干什么一副这种表情?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因为……你阿江老兄也不是普通人啊?”
“不是普通人?这……从何说起?”
有生以来,阿江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更是第一次被人说不普通,好奇之下连忙追问。
“不周山顶既然是河洛掌门专用的禁地,就不是普通人可以随便待的。掌门人要打理派中事务,自己也不见得常常有时间上来闭关修练,那又怎么可能会便宜别人,反让你天天住在这里享受?这种事绝不合理,不合理的现象要找合理解释,答案就是……你绝不是普通人。”
少年道:“我看得出来,阿江兄你的样子虽然呆呆,修为却不错,河洛派的内功、剑术,你都有相当基础了吧?或许你自己没得比较,搞不清楚,不过就我看来,河洛剑派如你这年纪的年轻弟子中,胜过你的可没几个……这么杰出的人物,却被安置在这荒山上,连辈份排名都不入,真可谓欲盖弥彰,掩耳盗铃,贵派掌门对你的期望不小啊……”
“是这样吗?我自己……倒是不觉得。”
阿江从没有想过这些事,突然听到这样的评价,他并未当真,但倒也颇为欣喜,觉得好像被夸奖了。
少年说完这些话,便与阿江告别离开,看着少年踉跄下山的脚步,阿江心中感叹,不晓得这名少年能否有命离开,毕竟他伤势不轻,山下的河洛弟子既已被惊动,肯定是层层警戒,全面搜捕,不管这少年多有本事,毕竟已是重伤之身,要靠一己之力杀出去,绝无可能,偏偏他好像没事人一样,对这些难处、危险视而不见,他到底做什么打算呢?
“喂!阿江兄!”
阿江还在纳闷,眼前白影一晃,那名少年忽然又回来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一样,面带歉疚地开口说话。
“……我刚刚才想到……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是正面硬闯下山,就算想要偷偷-摸--摸-溜出去,九成都是做不到的,只要给人发现,陷入包围,肯定不用几秒就被分尸了。”
阿江没有回答,却知道自己脸上肯定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问题是,事已至此,这个少年又有什么打算呢?难道要继续躲在这里,直到伤好吗?
“我思前想后,今天如果没有阿江兄你的帮助,要安全离开这里是绝无可能了,所以,为了庆贺我们得来不易的缘分,还有宝贵的友谊,我想向你借一件东西……你我一见如故,你该不会忍心拒绝朋友吧?”
“什、什么东西?”
“你的大头!”
话声甫落,白光一闪,阿江在全然没有提防的状况下,被一柄锋锐的短剑抵着喉咙,身不由主地成为人质。
状况骤变,阿江很快反应过来,要挣扎已经是太晚,当他张口欲呼,耳畔已响起威吓声。
“阿江兄,别-乱-吼-乱-叫,尤其别惊动屋里的那一位啊!”
“你……你知道屋里的人?”
“这里是河洛剑派首席要地,怎么会让傻呼呼的人看守?既然阿江兄你一问三不知,就定然有其他的厉害角-色-在此……那边屋里的气机流动好惊人,如果让里头那位出来,我今天就真的走不了了,嘿嘿,阿江兄,大家朋友一场,劳你的驾,送我一趟吧。”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为什么你拿着剑抵着我咽喉?”
“嘿,朋友,你这样说就不上道了,教你一个宝贵的经验,你日后行走江湖,最容易拿剑抵着你喉咙或后心的人,就是那些说自己是你朋友的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讲什么都是多余,被剑抵着喉咙的阿江,摇了摇头,放弃了抵抗。
紧跟着,就像所有戏文故事一样,善良纯真的主角,被邪恶的歹徒所挟持,虽然在下山的过程中被发现,几百名河洛剑士将他们团团包围,剑拔弩张,差点就要让这两人玉石俱焚,但最后在掌门人的紧急命令下,网开一面,放那名潜入者离开。
这道命令在很多人眼中简直不可思议,被挟持的不过是一个无名杂役,连正式的河洛弟子都算不上,有什么必要为了珍惜他的-性-命,放入侵者离开,让河洛剑派承受耻辱?不过,从另一方面来想,这似乎也是不得不然,因为被挟持的虽是一名杂役,但挟持人的却也只是一名少年,这少年年纪轻轻,孤身侵入河洛派,令众人花上偌大时间搜捕,最后还几百人围攻一个,无视人质-性-命,将他击杀,此事传扬出去,河洛派就真是名声扫地,为江湖人所耻笑了。
经过一番周旋,虽然身上又多了几十道剑伤,被斩得像血人一样,那个莫名其妙的少年还是逃逸而去,逃走时连个姓名也不曾留下,河洛剑派上上下下一头雾水,事后虽然进行调查,但什么东西也没能查出来。
理所当然,河洛剑派彻底封锁了这个丑闻,绝不让外界知悉此事,江湖上也不晓得曾经有那么一天,河洛剑派被一个少年闹得天翻地覆,最后连人也留不下来。
尽管很多人心里都充满疑问,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件事终究还是为人所淡忘,毕竟像河洛剑派这样的大门派,每个月都会有几件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其中也有颇多不能对外泄漏,必须保守秘密的,时间一长,河洛弟子早就见怪不怪,对这些事习以为常了。
真正把这件事情铭记在心,怎样都无法忘怀的,就只有亲身经历整件事的当事人,那个被砍得一身是伤的少年是如此,被短剑抵着喉咙拖下山的阿江更是如此,甚至在后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还常常梦见那一天的情形。
因为那次的事件,阿江变成河洛剑派的名人,连带他的两名“家人”,长住山巅上的这三个人,引起了河洛剑派高层的注意。这时的阿江,还感觉不到周围权力斗争的暗涌,但很多年以后,他才晓得,一直以来掌门人都刻意隐瞒他们三人的存在,知道山巅上有人常年驻守的河洛高层并不多,更想不到掌门人安置了三人之多。
掌门人为何要打破门规,偷偷安排这三人住在本派禁地,又从不让旁人知道这三人的存在?这种事没有人敢公然质疑,但各种有形无形的压力,却是免不了的,也因为这些压力,阿江不能再住在山顶上,移居到山下河洛本部的房舍中,还有了一个新名字,虚江。
当年掌门人将他拾回收养,并不知道父母是谁,更不晓得姓名,现在就直接以河洛剑派最新一代的虚字辈来排行命名。
河洛剑派的辈分排行,本是专用于门中的出家弟子,虚江对道士并不排斥,但自己却没什么意愿去当道士,尽管在一般情形下,河洛剑派的高深武技仅传出家弟子,俗家弟子通常成就有限,虚江也不在乎,选择当一个普通的俗家弟子。
与他一同成为河洛门人的两名家人中,年纪最长的“海”,也选择成为俗家弟子,但因为是女子之身,加了一个月字,取名虚海月,反倒是最小的弟弟“河”,大概年纪太小,也搞不清楚差别,直接当了一个小道士,道号虚河子。
河洛剑派虽不似慈航静殿那样,完全禁绝女-性-,但门中女子数目不多,更没有高级干部、重要人物,虚海月的存在有些特异,却不突出,各方面的表现都很平庸,相形之下,虚河子就变成一颗备受期待的新星,无论修练什么剑术,虚河子都能很快上手,短短几个月时间,把旁人要练上三五年的入门剑法尽数修完,天份之高,屡屡刷新河洛剑派的纪录。
三个人结束了多年的隐居生活,正式成为河洛剑派的弟子。河洛剑派的威名响遍大地,是名门中的名门,每年不晓得有多少人争着加入,叩头送礼,希望能成为河洛派的弟子,堂堂正正修习河洛剑术,关于这一点,虚江不觉得自己幸运,毕竟在山顶看屋打扫的时候,自己也一样修练河洛武技,只不过……那时是很单纯的练武习艺,现在却多了一番比较的意味。
“虚江,你比你兄弟年长这么多,怎么练起功来差他那么多?虚河子今年十一,就已经把入门的十三套剑法练成,你几个月下来,连三套都还学不完,也未免太钝了吧?”
每当同门师兄弟这样嘲弄,虚江都只有叹气的份,人的资质本就有好有坏,自己学武练功一向辛勤,从不偷懒,成绩如何也不是自己能保证,硬要拿这来比较说事,实在很没意义,况且,自己是年长虚河子不少,但说话的这些同门不也与自己年纪相若?自己的成绩若是庸才,那他们又算什么呢?
“你的成绩输给你兄弟那么多,你们两个真不像是兄弟啊!”
“……本来我们两个就没有血缘关系啊,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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