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悬崖啊,而且那时腰上还有铁扣,扣上有攀登绳,所以我也不害怕。但是这次我害怕了。我偷看那些老油子,脸色比我强不了多少。
狗头高中队又耍酷:“这里距离地面是100米,特种兵跳伞初级圆伞科目的高度是多少米?”
旁边一个狗头士官跟得很紧:“1500米。”
高中队就看着大家,最后看我(我就不说他笑了,因为他也不承认):“连这个都不敢,你们还要当特种兵吗?”
还是干部有表率作用,一个少尉脸色也挺白的,但是还是说:“我先来吧。”他在腿上绑上松紧带。我们都看着他。他深呼吸一次,眼睛一闭,腿一蹬,跟个鱼雷一样把自己扔出去了!
“我操你姥姥。”
这一声骂后,他就消失了。我们急忙趴到栏杆边上看,他在下面晃悠着,慢慢地停止了。
然后他就上来了,腿还有点儿软,但是还是站着的。他什么也没说,摆摆手走到边上坐下,靠着栏杆喘着气。
那两个少尉就跟着跳,然后就是士官。
生子的叫声最有个性:“啊——呀呀——啊——”
最后是我,我的腿上绑了松紧带,嘴唇打着哆嗦,心里在打鼓,虽然我知道不会有事,但是我还是怕。我确实很怕,我不想隐瞒自己的害怕,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白了。
我慢慢翻过栏杆,马达看着我:“没事,一下子就好了。跳吧。”
我深呼吸着,看见下面哗啦啦的黑风丛,我的心情也哗啦啦的。
我还是在犹豫,在下着决心。
狗头高中队看也不看我,只是看着远方:“是男人就给我跳下去!”
我操你大爷,狗日的高中队!
我心里骂了一句,我是不是男人跟你有蛋关系?
我咬着自己的嘴唇,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发抖。
高中队一点儿都不意外,然后看着大家:“走吧,集合,我们回去。”
一个士官来扶我进栏杆。
我突然一把推开他,一跃而出:
“高中队!我是个男人——”
我闭着眼睛下去了,呼吸一下子停止,重心一下子晃悠上去了。很难有什么具体的词语描写我当时的感觉,我如一颗深水炸弹一样坠入峡谷。
我以为我要死,因为我清楚地感觉到地面跟我越来越近。
我知道我要死,因为我明白地听到黑风丛林哗啦啦的声音越来越近。
然后我就一下子被拽上去了!
我在空中晃悠着,我忘记我当时是否叫喊,但是我应该是在不断地叫喊“我是个男人”。
然后我被拽上去,腿软绵绵的,站在桥上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已经上来了。我知道自己的脸白了,血都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我急促地呼吸着。高中队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心里狠狠地骂道:狗日的高中队!我一定要告诉你我是个男人!
第二章 锻造 11
孤独流浪在丛林(1)
昨夜写完一个劳什子剧本后,我梦见了那只大黑鹰,真的,然后我哭了。
我梦见它在天上飞,我在下面追。
我问:“老鹰老鹰,你去哪儿?”
大黑鹰一声长啸,在天上舒展自己的双翼,搏击长空。
我再问:“老鹰老鹰,你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
大黑鹰还是不说话,只是在空中指引着我的路程。
我跟着它跑过草原,跑过沙漠,跑过草原,又跑过沙漠,最后老鹰降落下来。
我看见了我熟悉的很多面孔,他们在笑着等我:“小庄,小庄你怎么才来啊?”
我的陈排,我的苗连,狗日的高中队,鸟人何大队,马达班长,生子……我在老部队的很多兄弟在等着我。
鸟人何大队指着我的鼻子:“妈拉个巴子,给我站好了!你瞧瞧你那个熊样子!你也好意思说是我的兵,看我不收拾你!”
然后我就站好,泪水哗啦啦地流。
陈排跑过来,他真的跑过来,还在空中跳跃一下,做了个极端漂亮的腾空飞踹。后来我怎么也做不出来,电影里也没几个人做得到。他拍了我一下:“走!还有10000米武装越野没有跑呢!”
我们就跑,然后大家都跑。
何大队开着一辆特种摩托,油箱上面也有个狗头。他在前面带我们,拿着高音喇叭喊番号:“一二三四!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预备——唱!”
我们就喊起来:“一二三四!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只因为我们都穿着朴实的军装!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自从离开家乡就没有见过爹娘!说不一样,其实也一样,都是青春年华,都是热血儿郎!说不一样,其实也一样,一样的青春在共和国的旗帜上闪光……”
然后我们跑过很多地方,风景在我耳边一闪而过。
然后我们跑到一个城市里面,一个没人的街道。
然后我被丢下了,他们摆摆手:“小庄,我们走了你多保重。没事多来看看我们弟兄,注意身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吃好喝好,不要满地乱跑,搞好男女关系,不要管不好自己的小脑袋。好了,记住你是个当兵的人。我们走了!一二三四!你坐你的车啊,我爬我的坡,你走你的路,我蹚我的河,既然是来从军啊,既然是来报国,当兵的吃苦流汗怕什么!什么也不说,祖国理解我,一颗滚烫的心哟,暖得钢枪热!什么也不说,祖国知道我……再唱个歌儿!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
然后又喊着番号,唱着歌走了。何大队还是开着那辆摩托在前面带路。他年纪大了,虽然10000米也能跑,但是不能跟我们比。没事的时候我们早上越野,他就喜欢开着那辆宝贝迷彩特种越野摩托带着我们跑。他看得很开心,不时像孩子一样大笑,让我们这些小狗头跟上他这只大狗头。他把摩托也开得很野蛮,车技NB得不得了。我见过他玩那辆狗日的摩托,他从离地两米、悬停的直升机上直接开下来,快50岁的人了玩成这样实在不得了。为此,他还反复叮嘱我们:一不准告诉大队常委,否则会开会批评他还要没收他的摩托;二不许告诉他爱人,否则回家会挨收拾。我们都知道他有心脏病,谁都不会喜欢看大队长玩车。他在前面带,我们就在后面撒丫子,恨不得在何大队这个鸟人面前把所有的本事都使出来,因为我们热爱何大队这只大狗头,我们为是他的鸟兵小狗头而自豪。而在别的部队前面,我们鸟得不可一世,让一起演习的兄弟部队恨得牙根痒痒,老想锤我们(实际上他们都不敢)……
他们就这么离开我。
我傻傻地站在城市的街道上,然后很多面孔模糊的人来来去去,没有人搭理我。
我喊,但是没有人回答我。
我在城市里面走,好像独自流浪在钢筋水泥的丛林。
那只大黑鹰不见了。
泪水哗啦啦地流下,我身上的军装开始破碎,我被换了很多时髦的马甲,然后我的脸开始变得模糊,最后我醒了。
我发现自己哭得不行。
我梦见了那只大黑鹰。
其实从蹦极开始,我们就进入特种兵的基础科目的学习阶段了,当然其他的体能、格斗、攀登什么的都没有放松。那个时候我还真明白了,狗头大队还真的跟传统的侦察兵不一样。但我只是心里明白,嘴上还是不承认。
于是就学,我鸟归鸟,但是脑子比较好使,技术科目的学习仅仅次于那三个少尉。人家毕竟是正经军校出来的,他们的淘汰比我们严得多,要是这些成绩有一项没有我们兵好,马上就走人。不过我没有让着他们,确实是比不过。人家毕竟是军校的正经本科毕业生,见多识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狗头大队变着花样给我们设置各种严格的情境让我们体验恐惧、孤独、寂寞,还有失落。一日,先让我们在那个狗日的特种障碍场跑了一栋,然后又给赶进泥潭子滚了几趟,就这么泥花花地被赶上东风平头柴的后车厢。车篷子盖得严严实实的,最后面还坐着个训练士官,这个狗日的不让我们往外看。
然后就带着我们在山上转圈,开始我还在心算速度多少、开了多长时间、距离我们的新训队驻地有多远。傻子都知道,这个阵势很明显是要考我们地图判读、摸方位角、在山里跑路的本事。先给你累累,累得有点儿意思,但是又不至于跑不动路,然后再给你转圈,搞晕你,再让你回去。但是,算着算着什么都算不了了,因为车子转圈转得厉害,还很没有章法,好几次都是原地转圈,再找个方向又来回转。这样开了两个多小时,谁也不知道给带到哪里了,然后车停了,车篷子打开,狗头高中队就喊我们下来。
我们晕头转向地下去了,但还是赶紧站好队。然后我才观察到四周的环境,这个鸟大山哪里都差不多,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也许新训队就在山底下,也许在几十公里以外。这帮鸟军官、鸟士官就是干这个鸟事的,菜鸟那一点心思瞒不住他们。
然后我们每人领了一个指北针、一张手绘的地图,我们互相一看,居然都不是一样的,当时就蒙了,怎么会不一样呢?
最后狗头高中队说这是找干部家属甚至还有孩子,按照他们的描述画的,画图的都是外行而且根本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更不会在山里跑路。反正就是这个地图了,我们走对走错不关他们的鸟事。
我们当时已经学了GPS,但是不给我们GPS。狗头高中队说要是打起仗来,GPS没有电池或者摔坏了怎么办,还是要靠侦察兵的老一套—— 一个指北针加上一张地图跑路。有了GPS不是太容易了吗?关于地图,他的解释是:“在战争中我们可以有卫星侦察的照片,但是很多时候我们来不及有这个照片,那么就要依靠人力侦察,而往往干这个的都不是专家。什么叫人民战争你们懂吗?这还是有文化的人画的,打仗的时候很可能是个不认字的老太太、老大爷画的,那你怎么办?准也得走,不准也得走,因为你是军人,要完成任务,这没什么可以说的。”
我心里暗暗叫苦。
按照我的地图,目标也就是我们新训队的驻地是在70公里以外,这个距离狗屁都不算,但是地图不准的话就要多跑路,想都不用想比例尺肯定也是不准的,而这一带我们根本就没有来过,也没有什么地形地貌或者突出的标志物作为参考。这一带是绝对的山脉丛林,是绝对原始的。按照公路走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傻子都明白,狗头高中队不知道在哪儿给我们安排了监视哨等着我们,抓住就得走人。
然后让我们选择是带一个水壶,还是带一把开山刀(你们在老美的电影里面见过的那种大砍刀)。军用的刀都差不多,我们后来到了狗头大队,在炊事班帮厨时都用这个砍排骨,觉得比菜刀好使多了。
我们都没有选择水壶,而是开山刀。因为在林子里,刀比水更重要。
我们就穿着自己的迷彩服和胶鞋,戴着作训帽,肩上挎着开山刀,兜里装着指北针和那张狗日的手绘的二十张基本找不到太多共同点的地图,傻不拉几地站成一排。
然后高中队就说这个科目叫“丛林流浪”。特种兵在敌后很可能会和分队失散,失散的原因很多,譬如你留下阻击追兵,任务完成后撤回;你不慎被俘虏而且来不及拉光荣弹,后来又脱逃出来。总之,当被扔在野外的时候,就得靠这个本事。狗头高中队还说这算对我们不错了,因为大多数情况下,连这个地图都没有,我们只能自己看星星跑路。
我们的时间是一天半加一夜,现在是中午11点,也就是说明天天黑以前必须都回来,回不来的就淘汰。后来我跟洋人特种兵哥们儿交流,他们说也这么被收拾过,虽然形式不一样,但是换汤不换药。再后来我退伍以后,接触了一些资料,原来这是基础科目,还被一个美国人写进了专栏小说。但是我还是要写一次,因为印象太深了。如果你觉得重复,可以跳过去。
然后我们分别上了四辆小王八迷彩吉普车,眼睛还被蒙得严严实实的,被他们带往四个不同的方向,再次在山里转圈,开一会儿丢下一个,开一会儿再丢下一个。从路面的颠簸情况,我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公路。
我实在记不起来当时多久丢下一个了,因为我的心里忐忑不安,我相信大多数人也记不住。大家都是第一次接触这个,在老部队没有把你单独往人生地不熟的丛林里扔过,毕竟安全第一,战友情谊重,不敢让你出一点儿劳什子事情。
我心里开始悲凉,怀念起我们山沟里那个鸟步兵团的小侦察连,怀念我的苗连和陈排,还有我的弟兄们,他们是不会把我单独一个丢在山里的原始丛林里的。我要是没有了,他们会全体出动,把方圆几十里的大山翻个遍,拿个高音喇叭不断地喊“小庄,小庄你在哪儿”,还会不时拿空包弹往天上打,给我指引方向。
我的眼泪悄悄地出来,浸湿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
马达坐在我身边,他抓紧我的手:“龟儿子,别害怕,你没问题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问题。
黑风在耳边呼啸着山林,我知道里面危机四伏。
我知道里面有狼,因为我们在夜晚听过狼在互相打招呼,当时我就怕得不行。
弟兄们都下去了,然后轮到我了。
我被丢下来,等到我摘下蒙眼布,那辆小王八吉普车已经走了。
我看看四周,我在一个空地上。黑风、丛林、山谷、蓝天、白云,还有什么?
还是一个不到18岁的小列兵。
你知道什么叫渺小吗?我当时就意识到了。我以前看过《第一滴血》,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丢在一片大山里面。我不敢喊,因为怕招来狼。只剩下我自己了,现在没有人帮助我了。
要是有一支81自动步枪我就不害怕了,我说过我是自动步枪速射的高手,我估计狼不会有我的速射快。35秒内,我可以准确地打出30发子弹,而且全部命中100米到50米距离,从前面60度角范围内刚刚跳出来的钢板靶。我更换弹匣的速度也很快,最后一发子弹打完的时候,我的左手已经从胸前拔出了备用弹匣,然后空枪挂机的同时,备用弹匣已经撬掉了空弹匣,直接装上,然后就拉栓射击拉栓,不超过2秒钟子弹就续上了。我相信狼没有那么多,因为我会带150发子弹,但是我现在只有一把开山刀。
泪水流下来。我的腿在发软。我就操这个狗头大队!但是这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拿出了指北针,拿出了那张狗日的地图。
我还流着眼泪,我还没有18岁,我被狗头高中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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