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扔到了遮天避日的丛林,还是最后一个被丢下来的,也就是说距离最远。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你们说他是不是个鸟人?我还在流着眼泪。
第二章 锻造 12
孤独流浪在丛林(2)
很多年后,想起当时的情景我依然不寒而栗。你想象一下,一个17岁半的孩子,被丢在一个有狼出没的原始森林里面会是什么情景?不过日后我习惯了这样的训练,而且狗日的高中队也真的经常这样操练我们。难度也越来越大,最后不仅动用老队员当假想敌,围追堵截抓住就扣分,不投降就真的锤你,绝对不留情面,还动用直升机天上搜索,发现动静就组织搜索分队垂降下来抓你,不投降还是真的锤你,还是不留情面,甚至还发展到跟警通中队借来了几条乌黑锃亮的德国原装进口大狼狗,追上就咬我们的胳膊。这帮狗爷的训练极好,不会死咬,只要你不跑就只是刁着你,但是也不留情面,搞得我们一路狂奔,恨不得把整个身子藏在水里不出来。不过那时候,我已经不害怕了,因为狗毕竟是狗,不是狼。
人的第一次经验,往往会记一辈子。什么事情都是这样,何况是这种特殊的回忆。
我流着眼泪,拿着指北针和地图辨别自己的位置,然后决定朝着地图指引的方向走,也不知道对不对,只能走走再说了。错了就再走,没有法子。这就是我自己找的鸟罪!
我把地图和指北针装好,从背上的刀鞘拔出开山刀。当时我还在空地上,但是拔刀不是为了砍树枝子什么的,是为了给自己壮壮胆子——有个家伙在手比没有强啊!
丛林在前面等着我。
我就走进树林,向着那个方向过去,然后开山刀就派上用场了。但是不到半个小时手就开始起泡了,因为我没有在山地丛林行军的经验,我刚刚当了半年侦察兵啊,只参加过比武,连野营拉练都没有参加过啊!我疼得吱吱地直抽冷气,就换了左手。一看自己的右手手心已经血泡破裂,一片模糊了。虽然我的手已经全是老茧,但是开山刀是个什么概念只有用过才知道。我身上也没有带什么急救包,但是必须得包扎。不包扎不行啊,这种亚热带丛林气候如此适宜细菌生长,感染是跑不了的!我看看四周,也没有什么办法,就脱掉外衣,用刀割下自己的迷彩短袖衫上的半截袖子,给自己包了起来。然后我就不敢用这种开山刀开路了,只能用手使劲儿拨开这些挡住我的枝蔓,实在不行我宁愿绕道走。要知道除了刀之外,手是我现在最珍贵的武器和工具了!
我虽然在大山里面当过兵,但是这样的原始森林还真的是第一次走。我们一般训练都在部队附近的山上,那儿已经有固定的训练场了;侦察兵比武也不会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因为要评分、要观摩、要这要那,所以只要有个意思就行了。脚走在堆积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落叶上面,软绵绵的没有声音,还不时踩断枯树枝,“咔嚓”一声。开始时我还吓一跳,后来就无所谓了。阳光像剑一样从茂密的枝叶间射进来,把我目光所及之处全部分割成不规则的方格。
我在电脑前面写的时候,那种潮湿的味道再次在我的鼻子前面围绕。腐烂的枝叶和动物尸体、粪便的味道,亚热带丛林谷底里面低气压的味道,雾气的味道,还有什么味道?对了,还有兰花的味道。
是的,我看见了兰花。
我不知道是什么兰花,至今也不知道,后来在野外生存课程上面学的植物谱上也没有。人类对大自然的了解是有限的,但是我真的看见了。
就在一棵几个人都抱不住的大树的中间,有一束小小的兰花。白色的,在微风中轻轻摇摆。阳光洒在它的身上,如同冰山雪莲一样纯净。
我要把它摘下来!我要送给小影!
我把刀插进自己的刀鞘,然后往手里吐两口唾沫,抓住粗粗的藤条爬树。这些藤条如群蛇般缠绕着大树,树干潮湿,藤条潮湿,一切都很潮湿,但是我还是要爬上去,因为我要摘给小影!
我往上爬,一手露水和植物分泌的黏液,但是我顾不上了。缠着迷彩短袖衫布的右手终于快要够着这束小小的兰花了!我拼命伸手够着。胶鞋紧紧扣死藤条的缝隙,左手紧紧抓住藤条。我不能再往上爬了,因为上面有突出的粗树干挡住了我的道路。要是爬到这个树干上,我就耗费太多的力气了!我还要去爬上那座山!这个狗日的高中队!
终于够着了兰花的根茎。我使劲儿一拽,结果脚底下一滑,在藤条里面一别,“啊”的叫了一声,手里也一滑,就这么滑下去,由于太滑,手就松开了!然后,我就一头栽下去,但是我手里还紧紧抓着兰花!
我从3米左右的树上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但是腐败的层层落叶太厚了,所以我没有晕过去,就是脚腕子一阵一阵生疼。我就要站起来,结果起来的时候左脚腕子疼得不能着地。我急忙坐下把裤子卷起来,然后把袜子往下推。我看见了自己发肿的脚腕子。我忍着疼摸了摸,只是肿了,按照我学的战场救护知识,并没有骨折。
我的泪水吧嗒吧嗒地下来了,我知道这就意味着,我绝对不可能及格了!我倒不怕回不去,因为要是时间到了我回不去的话,狗日的高中队就得把全中队拉出来找我,直升机也会在天上团团转。狗头大队也是解放军,不能草菅战士的性命,不然狗头高中队绝对要扒掉这身军装!我有把握坚持到明天晚上,然后再过一晚上甚至几天,毕竟经过侦察兵比武集训而且又在狗头大队被锤了半个月了。那时候我根本想不到自己的疼,不像现在切菜的时候手指头划了个口子都觉得疼。唉!什么叫时过境迁啊!
但是我的成绩不会及格了!一想到这个,我就想起了我的苗连和陈排。要是及格了我不留下是我NB,但要是不及格被发回去,我怎么见我的苗连和陈排啊?我的泪水吧嗒吧嗒地落下。
好在兰花还在!
小影!我又想起了小影。我把兰花握在手里看着,闻着它的芬芳,和小影的身上、脸上、手上一样一样的。我知道小影在想着我。我的心里有点儿勇气了。这种勇气随着芬芳增加着。
就是爬,我也要在规定的时间爬回去!我咬着牙站起来,左手拿着开山刀砍下一根坚硬的树枝子,削掉上面的树叶和小树枝,当作拐杖撑着自己,右手拿着那束兰花一步一步向丛林深处走去。
兰花就像小影一样陪着我。我顶不住的时候就闻闻,然后就有勇气了。
疼吗?我好像真的不记得了。多少年后我回想起来,在逆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真的是精神的力量。譬如我现在看关于非典治愈的报道,很多人不相信,但是我相信。因为我知道,人在逆境中的精神力量比什么都重要。你相信你会挺过去,你就能挺过去;你自己要是绝望了,就什么都完了。很多年后我翻看佛学的书。当时在写一个关于弘一法师的小文章,我就看看。虽然我不喜欢佛学,但是有句话让我愣了半天:“佛祖有云,不是旗动,不是风动,是你的心在动。”
你自己绝望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自己有信心,就什么都可以挺过去,哪怕挺不过去,但你是在和命运的抗争中失败的!虽败犹荣!
我不是费半天劲说什么非典,实话说,那不干我这个小说蛋子的事。我只是想说,在很多年前,一个18岁不到的小兵咬着牙,左手撑着拐杖,血肉模糊的右手拿着一束小小的兰花,在原始森林里面艰难地走着。他穿着被露水和潮气完全浸湿的迷彩服,忍着崴了脚腕子的疼痛,虽然不时停下来看看地图和指北针,或者喝一口树叶上的露水或是雨水,但他一直走向目标,没有停止前进!目标是70公里外的一个叫特种大队新训队的地方。走得到要走,走不到也要走,就是爬也要爬回去,就是死也要死在前进的道路上。
因为他的手里有兰花,因为他的心里有爱情。
很多年后,这个小兵想起来仍然泪花汪汪。
那是个什么年代啊!
第二章 锻造 13
孤独流浪在丛林(3)
在真正的亚热带山地丛林行军10000米的话,体力的消耗是日常10000米武装越野的好几倍。道路谈不上崎岖,因为根本就没有道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没有人来过的地方,你说有什么道路?关键是气压低,本身就潮湿,再加上又是谷底,空气的流通不好,很快就觉得喘气比较困难了,而且空气里面那种湿乎乎的动植物腐烂味道实在是不好受,开始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走得久了,好像整个肺里面都是这种味道。枝叶真的太密集了,风只能在树林上面的部分流通,底下呢?你想想就知道,我都怀疑几百年没有流通的空气了。所以,每次经过长满低矮灌木的林间小空地的时候,我赶紧停下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换换肺里的味道,然后再继续前进,没有别的办法。
脱水自然是很严重的,走不了多远就会是一身汗。在这种亚热带低气压、酷热的丛林里面走,身体总是湿漉漉的,但是嘴唇干得要命,我不时地舔着自己的嘴唇,但是很快就觉得没有什么用了,因为连舌头都没有水分了。
这个时候不得不舔食大的树叶上的积水或者露水。当然这绝对会滋生细菌,不过当兵的时候命贱,什么都喝,什么都吃,胃跟铁打的一样。我现在只喝纯净水,觉得烧开的自来水味道都令人不舒服;但是那个时候有活水就可以,管它是什么味道呢。不过那时候是没有经验的,以后连这个也不敢随便喝了。
不用几个小时迷彩服就会半干半湿,干是因为身体热量的蒸发,湿是因为环境和自己出的汗,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上面的汗一点点变成白色的斑点。这叫什么名词呢?好像是汗碱吧?我记不清楚了。
气压低得要命,搞得心脏都不是很舒服,慌慌地跟揣了一只兔子一样,里面七踹八蹬的。后来习惯了在这种地方训练和生活以后,我回到城市里面反而心脏更不舒服了,要适应更长的时间,尤其是城市空气里面的废气,我适应了很久才可以忍受。
然后就是疼,吱吱地疼,每点一下地,就会疼。但是我不敢随便停下来,我给自己订的计划是两个小时休息十分钟(最多十分钟),不然我就真的起不来了。这种经验是一点点长起来的,后来我渐渐明白,在山里跑路和在越野的训练场上跑路是不同的,后者只能说是锻炼身体素质,跟田径队的训练没有什么区别;而前者是作战的需要,不是猛跑就可以的,关键要耐着性子,因为每一次的路都很长,每一次都是危机四伏。要在保证速度的前提下,每一秒钟都耐着性子,仔细、谨慎,再仔细、再谨慎,那种火暴性子除了给自己找麻烦,没有别的用处。要对每一片树叶都保持充足的耐心,因为危险往往就是在失去耐心的那一瞬间发生,就在最被忽视的地方掩藏。
实际上,我很快发现,所谓的两小时休息一次也是不现实的,因为真的走得很艰难。疼是一个方面,但也不是克服不了的,毕竟我不是骨折,崴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我说的是自己身体的感觉,气压低,潮湿闷热,喘不上来气。空气的密度实在太大了,呼吸一口气,大半口会有那种说不出来的杂质。后来我跟参加过越战的洋人特种兵老前辈交流过(我们的交流没有任何政治色彩,就是个人从军体会的交流),他们的体会也是很深的,比我深得多。毕竟我是训练和演习占了绝大多数,而他们基本都是在作战。他们的体会就是,在林子里面跑路,千万千万要有个特别好的肺活量,不然绝对顶不住。
所以你们真的不要以为一个普通步兵就直接可以来当特种兵,甚至还能在里面出类拔萃,基本上没有这个可能性。什么叫肺活量?每天早晚的10000米负重武装越野是在干什么?这种行军不是坐惯了汽车、装甲车和步兵战车,没有经过大运动量体能基础训练的步兵受得了的。
还有什么?就是你们在小说里面经常看见的蚂蟥。这个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因为它们会贪婪地吸食你的血液,直到把你吸成一具干尸。对付它们,我当时没有太有效的方法,就是拿刀子割掉它们还在外面的身体,然后等它们慢慢死掉,自己掉出来,或者是拿烟头烫。如果你能在林子里面生存下来,我告诉你,有一半原因是你还不该死,除了这个解释没有什么别的了,这就是命。不过在我们狗头基地的纬度,蚂蟥还不是特别多,再南一点儿的热带丛林就很猖獗了,我后来的体会就留到以后讲。
总之一句话,这种原始的丛林就不是人类该来的地方。又扯远了,你知道当时我最关键的感受是什么?
渴。
脱水严重。
后来我们每次综合演练前后,都要只穿着我们称之为“八一大衩”的短裤过过秤,以便简单掌握自己的脱水情况,回来以后在可能的情况下增加一些辅助的措施,补充自己需要的维生素、蛋白质和营养,当然主要是补充水分。特种兵的伙食费比普通步兵和装甲兵的三倍还多,和潜艇部队大致在一个档次上吧,海军那点事儿我不懂,但是在陆军里面,除了陆航的飞行员,我们应该是最高的。实际上和洋人特种兵哥们儿比起来,我们还是低的,我后来证实过。其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措施,就是水果和一些含水量比较大的蔬菜。我告诉你们,那种连续一个礼拜以上甚至更长时间的丛林综合训练或者沙漠综合训练以后,每个人都会瘦很多,就是脱水脱的。再后来我养成一个习惯,就是每次出发前我让别的班的战士给我们班合影,回来再合影一次,两次的区别之大你是想象不到的。还有极限山地和沙漠行军,人的消瘦之快也是罕见的。说句题外话,减肥不用花那么多钱吃药,你自己跟自己较劲就什么都解决了,关键还是你自己吃不起苦的原因。
出汗严重,造成了脱水。身体外面是潮湿的,不代表身体里面也是潮湿的。身体里面的各个内脏都跟火烧一样,虽然我的身上在流汗,但是却不知道这个汗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身体里面的水分在一点一点流失,好像生命在一点一点地离开自己。
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恐惧。
死亡的恐惧。
我必须大量补充水分,不然我一定会撑不住的。
我是后来才学会怎么在林子里面取水和找水的,但当时完全是一种本能,还有侥幸的成分。因为在我恐惧的时候,我听见了流水的声音。
哗啦啦清澈无比的声音。
哗啦啦生命流动的声音。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好像脚腕也不疼了,赶紧往那个方向走。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将近黄昏,我估计当时大概走了10公里的山路吧?我记得我慢得像老牛,心里急得不行。地图上有一条河,但我不知道居然距离我这么近(地图不是行家画的)。这不仅是重要的地形参照物,更关键的是,我可以得到水分的补充。
生命的补充。
我拨开眼前的枝蔓。
我看见了一条河流。
哗啦啦不算大的河流,哗啦啦清澈的河流。
水流过河床的
本文每页显示
6000字 共
49页 当前第
15页
首页 上一页 ← 15/49 →
下一页 尾页 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