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说下回注意,歌还是要唱的,就这样打个哈哈过去了。这个摇滚乐队,一直到我退伍也没有解散。他们写了很多我们自己的歌,曾经传唱一时,走调也唱,因为是我们自己的。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了,这些歌词和谱子还留着吗?天各一方的兄弟们啊,你们可知道那种撕心裂肺的思念的滋味?我现在才知道泪如雨下是什么意思。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了,只有在提起我的这帮兄弟的时候,还有一种感觉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就是——疼。
我当时还写了一首歌词,他们谱成了曲子,然后我们就唱。
我在日记里面找出了这个歌词。歌的名字叫《誓言》,我抄在下面,只是一个淡淡的纪念。
《誓言》
作词:小庄
作曲:极限空间乐队
天地之间危机只是在一瞬间
时空飞旋生死只是在一转眼
为了什么我们在一起
为了什么我们不分离
因为我们是战友,我们是兄弟
这就是我们的誓言
风雨雷电扑不灭心中的火焰
冰雪高山改不了我们的信念
为了什么我们在一起
为了什么我们不分离
因为我们是战友,我们是兄弟
这就是我们的誓言
沉默是我们的誓言
奉献是我们的誓言
孤独是我们的誓言
牺牲是我们的誓言
不要问我们还要走多远
只要你记住心中的誓言
不要问我们还要爬多高
只要你记住心中的誓言
我翻开日记的时候愣了半天,因为我不相信这是我写的。
但是我知道它就是我写的,因为那个狗笔迹不会是别人。
然后我哭了。那个时候大队长别管什么场合最喜欢先来的一段话就是:“什么叫无名英雄?什么叫默默奉献?你们就是无名英雄!你们就是默默奉献!你们选择了这个行当,就是要注定被人遗忘,注定被人冷落!为什么?因为你们是插在鞘子里面的利剑!是随时要拔出来的利剑!所以就要默默无闻!一把剑,老是随便拔出来给人看成吗?再好的钢也会风化,也会生锈!所以不要问为什么没有理解和关心,不要问为什么没有那么多的地方慰问、军民联欢,更不要问为什么你们那么苦没有人知道!因为你们是特种部队!是要打仗的不是拿来展览的!你们是特种大队的战士!不是给全世界看的驻港部队!你们是什么?是二十四小时待命,一有命令就要给我开练的‘狼牙’特种大队的特战队员!记住了吗?”然后下面就山吼:“记住了。”
我们当时真的是那么想的。
我们当时真的就是在那么辛苦地锤自己,为了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主权,我们的荣誉,我们的信仰。
我们立志这一生默默无闻,把这段经历埋在我们的肚子里,带到我们的骨灰盒。
我已经准备在这个岗位长期抗战了,为了我的兄弟们,也为了你们。
说到我们的业余生活,我当时最大的乐趣就是在训练完的短暂自由活动的时间,给我的小影写信。那时候我真是文思泉涌啊!这辈子没有写过那么多情书,后来就更没有写了。
我进了特种大队以后,那束野兰花就插在我们班宿舍的窗户上的一个玻璃罐里。我准备每天换水,直到我去看小影的时候,我亲手给她。
我要告诉你们女兵在部队的地位你们可能根本不相信。我听过一个传言,某次三军联合演习的时候,某号首长莅临视察观摩。戒备之森严你们是可以想象的,恨不得连天上都加个防弹盖子。但就有一个普通的女兵,既不是文艺兵也不是高干子弟,由于一个问题跟部队上级没搞明白,一气之下就去找某号首长要解决问题。她径直就闯进演习导演部,站岗的有好几个单位,但是都不知道这是何许人也,对于女兵都不敢随便拦或者说不好意思拦。毕竟是和平年代了,大家也都没有那么紧张,她就真的进去了!一屋子首长在开会,这个女兵进门就说!某号首长还真听了半天,但是最后也没有给她解决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在军队越级报告是大忌,军队是个铁的纪律部队,上级的一句话绝对不可能就能轻易地解决问题,否则下面的还办事不办事了?——你是首长不证明你什么都说了算,地位越高越不自由。地方可能这样,但是军队绝对不可能,尤其是真正打仗的部队,它是一部严密到极致的战争机器,你随便给换个部件试试?你是搞战略指导的,战术上的事情你就要慎重,下面的部下怎么办事是有考虑的,即便你看不下去也不要胡乱掺和,等结果出来再说。
所以我说很多军旅题材的电视剧不真实,将军随便发话就能解决一个少校的问题,那些大校、上校、中校还怎么办事?说句不好听的,除非这个少校准备转业或者不在这个部队混事,不然他那么做的后果就是挨整,而且全是玻璃小鞋,绝对不露痕迹;也除非那个将军除了干军区副司令以外还想把军长、师长、团长全兼职了,不然不敢随便干涉部下正常职能范围的事情,什么叫官僚管理体制?你们在大学的时候,校长随便干涉你们系的工作吗?你见过哪个学生敢去找校长书记反映情况的?他不想在学校混了?系头不整死他?大学是这样,更何况是以铁的纪律、严格的上下级关系为基石的军队!
所以,某号首长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只是听她说了。这个小女兵最后有没有挨整我不知道,但我说的重点不是这个,是说女兵在部队有那么大的地位!某号首长的警戒线有十几个单位,但是她就那么进去了。当然,负责警戒的指挥官绝对要挨收拾了。
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小影来看我了。
所以说,她能找到特种大队并且进来就不是特别稀奇的事情。
特种大队的戒备再严,有演习时候的导演部戒备严吗?
于是,她穿着当时中国女兵的夏季常服,戴着大檐帽和列兵军衔进来了。我至今觉得,中国女兵穿那时候的夏季常服是最好看的:陆军女兵脸白、手白、胳膊白、头发黑,戴上绿色大檐帽,穿上浅绿色军装,整个一小葱,上白下绿。她们常常嘎巴嘎巴地踏着小黑皮鞋,弟兄们看到后心里痒得不行,就想叫唤;海军女兵的夏季常服就更漂亮了!那蓝色裙子一穿,小藕一样的白色小腿配上黑皮鞋,加上白色上衣里的胸脯那么一挺,我们在掠过的直升机上就开始叫唤,连军官也跟着一块儿叫唤,都骂狗日的海军水兵太幸福了,在军舰上有这么漂亮的女兵,后来知道那是文工团;空军的弟兄们别生气啊,你们女兵的军装是最难看的,不是一般的难看,夏季常服全戴贝雷帽,穿衬衣,什么特点都没有了。其实如果不是有了小影,我倒是真的想找个海军女兵啊。哎呀,又暴露自己的制服情结了,不好意思——嘿嘿,我也是男人嘛。
小影就那么嘎巴嘎巴地穿着小黑皮鞋进来了,一走就走到特种大队的综合训练场上,就是我们训练场中间的那条唯一的水泥路上,而且,她没有按照部队规定走在右手边。
小皮鞋嘎巴嘎巴地踩在那条水泥路面的中线上,如果一定要用什么词语形容,就是——亭亭玉立。
我们几百的弟兄在各个科目的训练场打滚翻腾,一个白皙的小女兵在一群精悍、黝黑、消瘦的战士的地盘大摇大摆,旁若无人,悠然自得。说实话,如果给她一把伞,那场景跟周末逛公园没有什么区别了。
可她的身边没有风景,没有假山啊,是一群黝黑的、精悍的战士。弟兄们都傻了,所有的训练慢慢停止下来。
我当时正在泥潭子里面跟人对锤,“啊”的大叫一声,刚刚腾空,结果那个弟兄生子没有拦我的意思,我就不敢踢上去,于是在空中转身,难受得不行,一下子栽倒在泥潭子里面。
然后我发现,我那一声在我们平时很平常的“啊”,当时是多么不合时宜啊,因为训练场已经鸦雀无声。
怎么回事?我看见我对面的生子的脸往一侧扭,我看见所有兄弟的脸往一个方向扭,比向右看齐还要齐,看着同一个方向。我看过去,然后就看见了小影。
我也傻了,因为我知道她是来找我的。
我能不傻吗?这是我来特种大队的第三天啊!
我们大队长在观礼台上,他早就看见了。但他没有看小影,否则就不是大队长了。然后他一挥手,底下的那个广东士官就跑步过去,先是立定敬礼。
面前是个士官啊,但是小影没有还礼,就是看着他,还拿军帽扇风:“我找人。”
我心里直叫苦。这是一般的士官吗?这是我们大队相当于军士长级别的士官啊!就是《我们是战士》里的那种士官长,虽然他年龄没有那么大,但作为大队长的影子,他的地位特别独特。
小影啊,小影,你给我捅了多么大的一个娄子啊!我恨不得钻进泥潭子里面去。
广东士官一怔,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列兵。我看向大队长,他还是不露声色:“叫她过来!”然后我发现我们高中队站在泥潭边有点儿不自然——你们说他能自然吗?小影就嘎巴嘎巴地跟着广东士官过去了。
我们弟兄都看着,我们弟兄在山里一年也见不到一个年轻的女人,军官家属是很难看的你们不想也知道,何况现在是一个漂亮又很鸟的小女兵。我们弟兄就这样不眨眼地看着她走到大队长面前的台子底下。
小影仰面看着大队长,居然还拿军帽扇风,根本不拿面前这个上校当一回事儿。你们现在知道小影是个什么性格了吧!
大队长问:“你的单位?怎么进来的?你找谁?”
小影还是没有在乎,依然拿军帽扇风,居然还把身子转向了我们,在我们当中寻找我,然后来了一句:
“我是军区总医院的,你们哨兵没拦我。我找小庄。”
哎呀,我当时就一个感觉,死了得了!我的小影,你知道你背对着谁吗?!
上千中国陆军最精锐、最彪悍的战士的最高指挥官,我们的上帝!
但是小影一点儿都不管这些,她不可能不知道大队长是上校,但是她训大校都一愣一愣的——大校还得跟我堆笑呢,你一个上校又怎么样?军区总医院每天来的将军都一堆,你一个山沟里的上校算个鸟啊!无论多大的军官都有家属,都要生孩子,所以军区总医院的妇产科护士就是这个鸟样!如果你们不相信的话,去问各个军区总医院的护士。
一个女列兵就这么背对着我们的大黑脸上校大队长—— 一等功战斗英雄,在几百张黝黑、消瘦的面孔里面找我。
我当时在泥潭子里面,离她很近,但是我不敢说话。
她也认不出来。我又被海锤了一个月,而且还满脸泥浆子,你们说她认得出来吗?
我不敢说话,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看大队长。大队长的黑脸没有表情,但是松了一下,有种笑意——日后他对我说:“小庄,妈拉个巴子不愧是你的媳妇,真他妈的鸟。我一看进来那个鸟样,就知道是你小子说的那个小女兵,找媳妇就要找这样的,听见没有?别跟那儿瞎合计了,就这么定了,我主婚!哎呀,真是一个鸟得不得了的媳妇,配你正合适,你还没有她鸟……”——大队长居然有笑意,我更傻了。
小影还在找我。
大队长咳嗽两声:“高中队!”
“到!”
狗头高中队急忙立正跑步过去,不过去也不行啊。
小影一见狗头高中队就笑了,然后又来了一句话,让我死两次的心都有了:“你老婆老说你戴这个黑帽子跟扫烟筒的似的,我今天算见着了!说得真对啊!”
诸位,你们说狗头高中队能不锤我吗?!我不当格斗示范教材谁当?!
狗头高中队不敢说什么,只是向大队长敬礼。
大队长居然也乐了,他不能不乐——日后他告诉我,其实自己的老婆也老这么说自己,所以他极力鼓动我跟小影不要换人,因为小影的鸟样跟他老婆当年一样。
大队长就说:“去!把小庄叫过来!”
“是——”狗头高中队跑步过来。
我傻站着,这时候明白过来,特种大队的位置对小影而言完全没有秘密可保——狗头高中队的老婆就在她手底下住院,你说她能不知道吗?
我后来估计警通中队的弟兄拿不准这是什么人物,不过这不算什么,因为即便是副司令的车子他们也拦,一切按照规定办事——但是女兵,都是第一次遇见,怎么办?还没想好呢,这个女兵什么都不说,直接就进大门了,你说说怎么办?干部都不在谁知道怎么办?
小影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以中国陆军女兵的身份闯入了世界上最精悍的陆军战士的禁区。
而一身泥浆子的我就这么傻乎乎地被狗头高中队带过去了,怎么立正、敬礼的我都忘记了。
小影诧异地看我,然后哈哈大笑。
整个操场都是她的笑声。
然后大队长笑了,声音不大。
然后我听见几百个弟兄笑了,声音也不大,是部队战士那种特有的憨笑。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捂着肚子:“哎呀,哎呀,笑死我了!”
我一身泥浆子,不知道怎么办,只有傻乐:“嘿嘿,嘿嘿。”
小影笑够了,擦干眼泪站直了。
大队长就不笑了。
然后大家都不笑了。
我就更不敢笑了。
大队长就说:“高中队,今天的科目是什么?”
狗头高中队:“格斗基础!”
大队长:“小庄的成绩怎么样?”
狗头高中队:“良好!”
大队长:“我准他一天的假,你有什么意见没有?”
狗头高中队丝毫不含糊:“没有——”
我就傻了。
大队长一指我:“去!妈拉个巴子的把你那身泥巴给我洗洗!然后跟你这个,这个——女——你这个女兵同志——你陪她玩一天,晚饭前归队!”
我傻了,不会吧?
大队长就说:“还不去?”他眼睛一瞪,就是要吃了我的意思。
我急忙立正:“是——”
小影在前面嘎巴嘎巴地走。
我就在后面泥浆子满身地跟着。
然后大队长就笑:“妈拉个巴子的,看你小子那个德性!”
然后大家都哄笑。
小葱一样的背影在我前面,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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