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逐次落在这个上面。然后我就睁大眼睛,一双胶鞋轻盈地落在红心上犹如蜻蜓点水,接着又是一个蜻蜓点水……
头盔和伞靴的作用还用我复述吗?你们应该比我清楚得多啊!但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翼伞的降落,就是光头和胶鞋。对了,还有一个戴着上面写着“北戴河留念”的游泳帽。不穿伞靴、不戴头盔从800米高空下来,我知道是违反规定的。但是我说了这是小说,不能成为指责我们狗头大队违反训练规定的证据。
关于这个靶子我还要多说一句,我们狗头大队有个规定,除了这些老油子伞训骨干,谁要是在这个800米日间训练中踩到靶心,就有500块钱的奖励——好像解放军不该搞这个,但是我说了这是小说,大家就当是个乐子。
我第一次跳800米翼伞训练那天,白天的风比较邪性,除了那些老鸟和后来的不多的军官和老士官,落在靶心的极少。大多数队员毕竟不是空降部队出来的骨干啊,都是陆军过来的,伞降训练日也没有空降部队那么多,所以这个是正常的。后勤股长发奖金也很爽快。
第二年的同一天,风极好。不用说跳得怎么样,看后勤股长的表情就知道了。他张大了嘴,脸上的肌肉不时地抽搐一下,最后干脆闭上眼不看了!
我不知道最后别人发了没有,反正我给小影买的第一件高档的礼物用的就是这500块钱。
第三章 磨砺 9
狗头上天(3)
我不知道大家怎么理解传奇的含义,我自己就没有什么理解。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传奇,该着了就是该着了。你们都佩服那些战场上的传奇英雄人物,但是要我说句实在话,我觉得他们自己都未必佩服自己。因为他们的脑子里、心坎里总是会想起那些牺牲的战友兄弟,在那个瞬间是怎么样在枪林弹雨中抖动着身躯?在那个瞬间是怎么一秒种前还笑眯眯开玩笑,但是一发炮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个胳膊都剩不下一只?在那个瞬间是怎么咽下最后一口气,脸上的血污中还有孩子一样的微笑或者恐惧?在那个瞬间是怎么为了更多的弟兄毫不犹豫地扑向地雷阵然后成为一个红色的血和黑色的泥包裹的小肉蛋?在那个瞬间是怎么被敌人的狼狗、敌人的搜索队打兔子一样撵得满山跑,无助地喊着救命?
当你穿着笔挺的军装,满胸的军功章被记者打着闪光灯,周围被一礼堂的鲜花、掌声、笑脸包围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吗?你难道不会想起他们——永远默默无闻地离开这个操蛋的世界的战友?你还会觉得自己传奇吗?
和平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就是小兵的生命。你在报纸上看到的可能是数字,冷冰冰的小铅字或者根本就没有数字(东方国家都没有报道自己战争伤亡数字的传统,所以一般看不到);但是这些数字代表的是什么呢?
所以何大队对自己的战斗故事闭口不谈,他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参加英模报告团到处去展览。每次报告一完,这个硬汉就躲在不同礼堂的洗手间里面放声哭泣。
所以何大队每次到了类似于跳伞这样的高危险性的科目的时候,都会站在高处从头看到尾,一直到最后一个战士收好自己的伞包上了东风平头柴为止,第二天又是这样。他是想尽可能地避免战士的牺牲啊!
所以你们也不要觉得我要讲的故事有多么传奇,虽然主角是我,但是我说过了,这就是我的命,该着了就是该着了。
我们上了四个翅膀的小苍蝇就嗡嗡地起飞了,目标是800米高空,我们要搞第一次翼伞定点跳。当时我们都不紧张,那些老鸟的试跳其实除了让他们过干瘾,大队常委的考虑就是给我们后面非空降部队出身的战士一个信心上的鼓舞。虽然在授课的时候反复讲各种险情的原因、症状、处理方法,手把手掰碎了教我们,干部的嗓子都说哑了,连我们都觉得唠叨得跟老太婆一样,但是看见他们严厉的眼神中有种跟以前训练不一样的光,我们的心一动。那种光是我们在以前的训练中很少见到的,就是哥哥一样的担心的目光,我们就仔细听、反复听、反复练、不怕麻烦。
此前我们已经跳了圆伞若干次,我也得到了伞徽,确实跟电影上老美的小兵一样缀在胸前舍不得摘下来,见了镜子就要照一下。小兵们吃了这么多苦,虚荣一下都不可以吗?所以你在街上见到戴着某种纪念标志的小兵请不要嘲笑他们,哪怕可能是野战炊事比赛的纪念徽。这种小小的虚荣就满足他们吧。要是真的是战争的军功章,那些经过战火历练、亲眼目睹兄弟阵亡的小兵绝对不会戴着它满处招摇的,除非是命令或者要做报告不得不戴。其实,小兵们是真的不成熟,你嘲笑他们有什么意义呢?你没有从十七八岁的时候过过吗?为什么要用要求一个成人的眼光去要求他们呢?就因为他们是小兵?可是你知道这些小兵吃了多少苦吗?是个兵就要吃苦,享福只是部队内部军兵种分工不同相对的,大院里面的兵也比我现在苦,起码我不用再去门口站军姿。用看待一个弟弟的眼光去看待这些小兵吧,他们还没有完全成年就离开了爹娘,是真的不容易。对他们小小的不自信的虚荣,请报之以理解的微笑,别让他们脸红得恨不得赶紧找个厕所摘下来。毕竟,他们真的还是孩子。孩子有犯错误的时候,有衣服故意穿不整齐、帽子故意戴不好的时候,有青春期叛逆要骂人、要打架的时候。这种时候,其实真的和军人的身份没有关系的。我相信绝大多数小兵是好的,就算是那些操蛋小兵,战争来临的时候他们不也要上战场吗?当然,逃兵和叛徒不在我叙述的行列,因为他们配不上小兵这个称号,连个汉子都算不上。呵呵,又扯远了,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了。
然后我们上了天,准备跳。狗头高中队自然是第一个,这孙子对“极限冒险运动”的一切事务有着极大的瘾头。常常是我们跳完了就蹭别的单位的架次跳,挨白眼也愿意,不让跳就眼巴巴地看着,没见过他那个可怜样,最后别的中队领导不忍心了:“好好你跳吧。”他就高兴得跟玩鹰的时候一样。这个面子其实真的不是谁都给的,国家穷,军队穷,所以航空汽油要珍惜,也就那么多架次,你想跳就跳啊?所以我说狗头高中队是我在接触“人性”这个词语以后第一个反馈的对象,除了对他的印象太深之外,就是这孙子绝对是人性多面的一个典型分析案例。
狗头高中队站在舱门两眼冒光,然后就出去了。他在空中伸开四肢,姿势绝对标准,然后“嘣”的一下拉开伞绳,先是一个带着绳子的小包出来,接着那个小包一下子打开,从上面看绝对是红白相间的鲜花在绽放的感觉。然后接着有人下去,我是第七个,马达是第六个,生子是第八个,后面还有两个老鸟。
我真的是极其兴奋,因为我当时也对这种狗日的运动喜欢得不得了。我在空中伸开四肢,空气一下子把我托起来然后就放下。我体验着那种自由的感觉,真舒服啊!绝对是天地之间唯我独尊,鸟得不行。然后,我心里数到规定的数字就拉伞绳。
伞绳拉了,我没有等到动静。背后的主伞没有开。**!我脑子一下子就蒙了,知道出现险情了。然后我再拉还是没有开。我就这么自由坠落,跟一颗炸弹一样扑向越来越近的地面。不一样的是,炸弹这种东西下去就是弹片飞溅,地动山摇;我下去就是血肉飞溅,地面安静得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的老天爷啊!我拉了好几次都没有什么反应。我看着地面越来越近,不知道具体是多高,也不知道我在空中自由坠落了多久。但是,我确实清醒过来了,赶紧拉备份伞的伞绳,备份伞没有故障,“嘣”的一下打开了,我心里稍微轻松点了。这下子下去不至于五颜六色哪儿都是,连个全尸都没有了。
但是马上我又听见“嘣”的一声,我一抬头就惊了。狗日的主伞又开了!我就眼睁睁看着一个主伞和一个备份伞,一个背后、一个胸前,跟夹心饼干一样把我这个肉馅夹在了一起。然后两个伞的伞绳在空中搅拌在了一起。
白色的伞绳在天空就那么缠绕在一起,越来越紧,就跟原来就长在一起的一样!哪个都没有绽开,因为它们长到了一起。这是在任何教材上我都没有见过的险情!我就赶上了,你们说不是命还有什么解释?风飕飕地从耳边过,我就那么自由地从800米高空坠落。你们见过吗?我自己都没见过,因为我是当事人,我不知道我从地面看是个什么德性。我只能看见头顶的那两张长在一起的伞。
我确实当时比较鸟,第一个反应就是把伞赶紧拽下来,拽下来后接着怎么办我没想过。反正我就拽啊拽啊,把两个伞都抱在胸前,然后我就准备着陆了。我不记得自己距离地面有多少米了,大概50米,甚至更低。问题是我他奶奶的这样下来是个什么德性?我们原来规定的着陆动作是双腿微弯,这样会有一个缓冲。但当时我要是这样,腰一下子就会坐断。
我当时的判断就是奶奶的腿不要了也罢,但上半身不要残废!总不能全身残废吧?!我就心一横,把腿在空中蹬直了。奶奶的!老子不要这双腿了!但是老子保住上身成吗?!这个要求对于一个18岁的小兵来说过分吗?!然后我就感觉到自己的脚真的接触地面了。等我清醒过来已经在救护车上,我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四分五裂,胳膊、腿居然都能动!就是两只脚后跟子生疼。
马达他们告诉我,地面有一块农民刚刚翻过的下坡的麦地,我正好落在这个麦地里面堆成垛子的麦秸上。我落下来然后弹起来,但是下坡的麦地是个缓冲,我弹着身子在翻好的松动的土壤上面滚,一直滚到平地上。救护队开车冲过来的时候,我居然还站起来跟他们笑笑,然后我就晕倒了——这些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只有脚蹾了一下,身上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不知道你们相不相信,但这是真的。第三天我就重新跳了,那时候脚后跟子还疼着呢。你们知道狗头高中队是个什么鸟人了吧!
不过我那时候确实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作为狗头大队的特勤分队,大灰狼尖牙上牙尖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不能让这颗狼牙失去锐利。因为我是其中的一个战斗员,这没什么可以说的。当兵不就练武吗?这点劳什子我都整不明白,我还当什么兵呢?
传奇吗?我真的不觉得,因为这就是我的命。我这个小兵的命好。
只有命这种解释,还能有什么呢?
第三章 磨砺 10
狗头上天(4)
很多年以来我最拒绝看的就是跳伞运动的节目,到现在都是。我确实没有觉得跳伞有什么新鲜的,跳得多了,你也会这样。最关键的就是,我不愿意再看见那种云母或者红白颜色相间的鲜花似的东西。虽然那天以后我还是时常在天上跟云母或者鲜花一起飘下来,但是我一旦离开部队,就会忘记这些,永远不再提起。因为我忘记不了那天,所以一直强迫自己忘记。换了你,你会忘记吗?你会不会强迫自己忘记?但是你敢忘记吗?不敢。矛盾就是这个意思。
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很久,到底说还是不说?因为确实是一件不能回忆的事情。想起他们我的心里就不是滋味,我就觉得难受,难受得能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面一天。但是我想起了他们,我又不能不写,不写的话我还是什么男人?虽然我现在已经承认自己不是个男人了,但他们是男人,是真正的男人。我必须写他们,我不想掩饰我心中的撕心裂肺,他们的名字不能在世间传颂,但是他们的英魂应该得到尊重,得到永远的尊重。
是的,我们应该尊重他们。他们是中国陆军特种兵的英魂,他们是中国士兵的英魂,或者说——军魂。军魂,就是这些平凡、憨厚的生命铸就的,而不是什么将帅或者伟人。他们永远和我们的国旗在一起,永远默默无闻。但是他们的笑容,他们的眼睛,在我们的心里依旧栩栩如生。因为在这个地方,他们不曾消失过。
如果你在洗澡,你会一下子扶着墙再也站不住,捂着自己的心口,然后抬起头哇哇地哭,温水和热水就一起混合着,流进这个城市的下水道。而这个城市,不会因为这些泪水有任何改变。
他们是普通的小兵,黝黑的脸,瘦削的脸,憨厚的脸,笑起来就是一嘴白牙。这样的脸,你在街上看到,不会想到尊重他们。因为他们是普通的农村兵,他们要是好不容易进城一趟,会跟过年一样高兴;他们会在军卡的后厢好奇地伸着脖子往外看;或者他们会小心翼翼地跟你问路,然后还小心翼翼地对你说谢谢,你要是懒得搭理或者干脆给一个白眼,他们也不会说什么;他们会拿着傻瓜相机,恨不得在城市的任何角落留影,然后可能会求着你给他们几个照一张合影,你就笑:“火车站有什么可以合影的啊?”但你还是答应了,就那么一照他们就开心得不行,握着你的手说:“谢谢,谢谢同志!”或者他们不敢用自己黝黑粗糙的手去握你的白净细嫩的手,只是连着说谢谢,口音还土得掉渣。你就走了,还笑这些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你们会注意他们吗?你们会关心他们吗?你们会尊重他们吗?你们会吗?我真的不知道。军队是干什么的?国家暴力机器,战争的工具。没有战争怎么办呢?演习,为战争而制造一场模拟的战争。世界各国的军队都在干这个事。
那是我第一次参加军区规模的三军联合演习。军区常委全部到场,观礼台上将星云集,老将们拿着望远镜认真地看着自己的麾下模拟一场逼真的战争。演习的细节不用说了,因为你们在电视上看过太多,比我还熟悉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情。
我熟悉的就是我们弟兄的任务。伞降敌后,进行特战任务。敌后是一个小岛,在距离观礼台不远的一个海中小岛上。我们这回是直升机伞降。特种兵跳伞的科目很多,我要说也没什么大意思,都知道那几套把式,你们可以自己看科普教材。我们在米-171直升机上,向目标挺进。除了伞包,就是全副武装——当然是空包弹。到了规定空域,我们就跳,还是狗头高中队带队。行前我们还约定好,完了后就组织我们弟兄和海军陆战旅两栖侦察分队的弟兄踢球。我们两支部队都是互相不鸟的,演习各个单位都看得紧,不能互锤,所以就组织沙滩足球,我们想看看到底是绿迷彩牛还是蓝迷彩牛。我们都估计最后一定是“战斗式足球”,虽不至于互锤,但小动作是少不了的。
部队的弟兄就是这个鸟样,那种争强好胜的心态是一样的。马上要跳的伞都没太当回事儿,因为预演彩排好多次了,程序已经熟悉得不行,大家都在合计怎么跟蓝迷彩踢球。我们就说笑着,生子就在我的左边抱着狙击枪,迷彩脸上的白牙格外夺目——特种部队战士的一个标志就是一嘴绝对好的牙口,牙好胃口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这是绝对有道理的。我现在的牙就是典型的烟酒牙了,跟不锻炼有绝对大的关系——他是我们球队的绝对后卫,沉稳老练,跟他的年龄不符合。我呢?还用问吗?前锋啊!我们的球队跟各自的战斗位置是相符合的。
然后就开始跳了。我是第二个,就在尖兵后头。没有什么麻烦就是跳呗。我们差不多离地面40多米的时候,一阵飓风吹来,吹散了我们弟兄的队形。然后先跳的自然就吹得近,后跳的呢?自然远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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