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楼道里面这是个什么情景!我马上意识到,这下子我跟小影的爱情不仅在狗头大队属于神事之一,就在这个见怪不怪的军区总院也能数上前十名了。其实不是我神,我是假神,还是小影神。
小影滑滑地往下坠,我急忙把她抱得更紧。这时候斜对面厕所有冲水的声音,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兵打着哈欠从里面出来,一见我和小影那个样子,没打完的哈欠马上就咽回去了。我估计真够她难受的。我就嘿嘿乐,我还能怎么办?
她咯咯地笑了,要拍小影,我赶紧说:“让她睡会儿吧,她在家就喜欢睡懒觉。”
小影嘟着嘴,皱皱眉,闭着眼睛不满意地说:“嘘——”我就不敢说话了。
那个女兵捂着嘴乐,然后指一指我,小声地明知故问:“你是?”
我还是嘿嘿乐。
“把她扶进来。”那个女兵就在前面给我掀开帘子,“没人,就我们俩昨天上夜班。”
我就那么抱着小影慢慢往里面挪——你知道什么感觉吗?我感觉比搬原木还艰难,因为原木你随便造啊,这行吗?这是谁?小影啊!你敢随便造吗?天大的力气有鸟用啊?
我进了女兵宿舍当即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晕过去!我知道以后拿什么形容乱七八糟的感觉了——就是“军区总院的女兵宿舍”!
那个女兵指着一个下铺:“那是小影的床。”
我慢慢把沉睡的小影挪过去,刚刚把她放到床上,盖上薄被子,就闻见了一股熟悉而浓郁的清香。我一看,在床头的一个小的手工制的筐子里,一个黑色的小泥猴子抱着一束风干的野兰花,旁边的小卡片上写着:“小影和小庄。”
我的鼻头一酸,泪水吧嗒吧嗒地落在小影脸上。我赶紧擦,但是一触碰她细嫩的脸,马上我就闪开。我的手真的太糙了,我怕弄疼她。
但是已经晚了,小影天生就是个皮肤白皙细嫩的女孩。她皱皱眉:“小菲是不是你啊?我睡觉呢!”
小菲——那个女兵正在梳头就笑:“是我啊!”
小影又要睡觉,但是那滴泪水慢慢地滑到了她的嘴唇里,她皱眉。我那时候是真的后悔,这可怎么得了,小影上了一晚上夜班,刚刚睡一会儿怎么就醒了,早知道我来干吗啊?!
小影的嘴唇抿了两下,在睡梦中疑惑地问:“小庄?”
我不敢说话。
小影还是没睁眼:“小庄?我不是做梦吗?”
小菲扑哧就乐了,但她马上捂住嘴。
小影又抿嘴,一下子睁开眼睛,吓了我一大跳。我往后一躲,咣地撞到上铺的床架子上,但是我不觉得疼,因为真的锤惯了。
小影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自己的喉咙中大叫,我估计军区总院这回所有的心脏病人都会复发:
“小庄——”
她一下子扑上来抱住我,狠狠地咬我的肩膀,哇哇大哭:
“小庄——真的是你,小庄!”
我说:“是我是我。”
小影什么都不说了,就是哭着咬我。
我就忍着。
我知道咬我多疼就是她心里想我多疼,其实,就是把我咬死我也愿意。再说人民解放军陆军特种兵死都不怕,心爱的女孩咬咬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影的牙劲不是一般大啊!我咬牙坚持着,甚至倒吸冷气:“嗯——”
小菲哈哈大笑,拿起自己的军装和其他的衣服:“我去别的宿舍换衣服了,你们慢慢聊吧。”她出去了,把门轻轻带上。
小影还在哭着咬我,我估计当时我的脸都憋红了。
小影突然松开嘴,看我喘着气:“疼吗?”
我摇头:“不疼!”
“我心里疼——”
小影哇地又哭出声来,她一把抱住我:“小庄!你知道不知道我多担心你!我知道你们那里演习出事了!我就害怕是你!我就天天盼着你!我还以为是梦!你知道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啊!”
我抱着她:“我不是好好的吗?”
小影呜呜哭着,可怜巴巴的样子跟猫咪一样乖巧。女孩有时候就是这样,但是小影比较极端一点儿,因为,她就是她,不会是别人。
我的泪水也吧嗒吧嗒地下来了:“我也想你。”
“真的?”她的声音柔和了。
我说:“真的。”
她抬头看我,可怜巴巴的脸上还带泪:“刚才我在门口真的以为是做梦。”
我笑了,伸手想去抹她的泪,但是右手在空中又停止了。我知道自己的手太糙了,她会疼的。
小影一把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我急忙抽手但是抽不开。她坚持把我的手按在她的脸上,泪眼花花地看着我。
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18岁。
第四章 裂变 1
告诉我永远到底有多远(1)
对于世界来讲,你是一个士兵;但是对于你的亲人和情人来讲,你就是整个世界。
——阿拉曼战役阵亡战士纪念碑碑文
很多年后我最喜欢的一首歌就是小柯写的《永远到底有多远》,一听就掉泪,但还是想听——人就是这个德性。听这个歌我想起的画面不是MV上的街道,那是我的青春记忆里面没有的,我想起来的是军区总医院的一片白色。
小影也是白色的蝴蝶,围在我的身边飘来飘去。大家都理解她,知道我是她什么人,所以也没人说她,都很照顾她的情绪和心情。我一个小列兵居然住单间!其实原本是三人房间,但是住院部没有安排其他人住进来。那时候小影已经是外科的护士了,照顾我天经地义。
于是我们就总在一起,睁开眼就在一起,除了睡觉,虽然我知道小影恨不得睡觉都陪着我。但是我是军人,她也是,影响还是要注意的。那一段养伤的时光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十七天,整整十七 天,我和小影在一起。
我们幸福地在一起,虽然没有说永远,但是我们都知道,一定是永远。我隐约注意到,还有一双女孩的眼睛默默地看着我,总是那么一下,然后就闪躲了。我没有说什么,小影也没有说什么,她更没有说什么。
我有意识的时候是在直升机上面。知觉慢慢恢复,受伤的肩膀和胳膊真的是生疼生疼的,然后我感觉到柔软和芬芳,我知道这是女孩的怀抱。她抱着我的头和上半身,怕直升机的颠簸弄疼我。她用自己的胸口抱着我,怕我摇动的时候疼。我还能感觉到她的泪水不时滴在我的脸上,她的手指不时滑过我的脸颊,她的嘴唇不时亲吻我的额头,于是我感觉到柔软和安详。
“小影……”我轻轻地呼唤着。
她不说话,只是把我抱得更紧,泪水也越来越多。
我下意识地笑了:“这是我的党费……”
本来我想开个玩笑,但是她“哇”的一声哭了。
我一下子睁开了眼。这哭声不是小影。我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小菲……”她抽泣着说,然后我就醒了。
我看见小菲哭得红肿的眼睛。哎呀,这叫什么事情啊!我怎么能躺在小菲的怀里呢?我赶紧挣扎,但是根本没有力气,因为我受伤了。
她抚摩着我黝黑瘦削的脸,固执地看着我:“别动!”
她的眼神跟小影不一样,是一种另类的鸟。我不敢动了,再鸟的男人在女人面前都是假鸟。然后她就不说话了,就那么抱着我哭。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换了你你知道该说什么?她居然还轻轻亲了我一下,但我还是不敢动。我是个18岁的中国陆军士兵啊!我真的是傻了!我们就这么飞啊飞啊,飞向省城。
我为什么会受伤?要我说真的就是命了。
事关军队的事情我就不能详细多说了,只能告诉你们关于怎么对付类似于我们狗头大队这种特种部队渗透的战法研究。军区副司令跟那个兄弟部队的军长政委参谋长下一线检查,听取汇报。我就在这个时候打进去了。军区副司令的警卫参谋们能够不带装有实弹的手枪吗!听到枪声警卫参谋的职业本能就是,有人要刺杀首长啊!
说实话我还真是刺杀,只是用的是空包弹和发烟手榴弹罢了。但是警卫参谋们在那种情况下能怎么办呢?开枪啊!保卫首长啊!我至今也觉得他们没有错,挨枪是我的命,谁让我那时候动手!警卫参谋要是没有开枪我倒觉得该换人了,太不称职了。
小菲为什么来呢?军区副司令也是人啊,他也喜欢外孙女啊。另外他有心脏病,总院专家叮嘱他只要外出必须带护士,而他外孙女正好是总院胸外的护士。你们说他不带外孙女带谁啊,于公于私都没有错!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跟外孙女在一起玩玩乐乐,你们说这叫公费旅游吗?我觉得不叫,这只是一点点人间的乐趣而已。关于我们的军区副司令,我还是有故事讲的。他也是个鸟人,别看是解放军上将,但也鸟得不行。我不说就不爽,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现在还是说小菲。我小庄就看着小菲哭,一句话都没说。小菲的眼睛里面有泪花,我知道那种眼泪不光是因为我是战友,是姐妹的男友。但是我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躲。她亲我的时候我不敢躲;她抱紧我的时候,我就傻乎乎地贴在她的胸口。
在部队,这些事情是万万不敢说的,一说就要被弟兄们暴锤!——哥们儿都在山里当和尚,你有一个还不够,居然还敢霸占俩女兵,还都是漂亮的女兵!
但是你们说,这能怨我吗?我说啊,这都是人的命。
直升机嗡嗡嗡地准备降落,天色也快亮了。在楼顶降落后,一个小兵去开舱门。这时候小菲才慢慢放开我。我看着她什么都没有说。她轻轻地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
那时候舱门刚刚拉开,她从我脸上起来的时候,我听见下面在尖叫:
“黑猴子!”
然后是一阵大哭,我又被抱住了。当然这次是小影,不是小菲。我被一个女兵在飞机上抱了一路,然后飞机一降落,我又被另外一个女兵抱住。两个女兵都在哭,都因为一个叫小庄的列兵。你们说这叫什么事情啊!
我被小影抱着、被小兵们抬着下了飞机。我看见停在楼顶的直升机和站在飞机前的小菲越来越远。小菲的脸上还有泪水,我当时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我想起了一个词——怅然若失。
小影看见了吗?我现在想想,她肯定看见了!不看见是不可能的啊!她一直眼巴巴地看着直升机降落啊!舱门没开她就想往上扑啊!开舱门的瞬间,小菲的嘴还在我的唇上啊!但是小影没有说什么,我就更没说什么了!
感情这个东西,真的是很微妙啊!
第四章 裂变 2
告诉我永远到底有多远(2)
音乐是什么?
是一种打动你心的旋律。
如何打动你心?
你的回忆中的某些敏感的神经,被旋律的情绪拨动。
那时候你也许会哭,也许不会哭。但是你会傻傻地坐在那儿,很多画面就浮现出来。
我不是个兴趣高雅的人,虽然我号称是艺术学院毕业的,但是我还是喜欢流行歌曲。这一点我不伪装,交响乐我也听,但是不会有那么多被打动的时候。
我总是会为了一首流行音乐流泪,或者不流泪。譬如刚才,我在听《永远到底有多远》。我说我没有哭,你们可能不相信。但是我真的没有哭,因为我知道我一哭起来就抑制不住,我就没有办法往下写。但是我必须写,因为我必须把这些真实存在过的小兵们的故事讲完。他们的故事,我不讲,还有谁会知道?或者说,还有谁会去关注他们?是坐在宾馆里面编故事的人吗?不可能,他们关注的不是小兵,是别的什么。
我不敢说我是小兵的代言人,但我起码代表了我们那一群小兵。对于小兵的爱恨情仇、生生死死,我都要如实地、不加任何掩饰地写下来,给他们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我要让人们知道,小兵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我就是那么过来的。他们是我的兄弟,我的姐妹,我的爱人,我青春的全部世界。我们曾经在一起,无怨无悔地在一起。我闭上眼睛都能看见他们年轻的笑脸,所以我的眼睛再疼,我的心口再顶不住,我也要写下去。我要告诉人们,我们的小兵是怎么过来的。我没有什么使命感,我不追求语言的华丽,不追求结构的完美,我只追求我们朴实而绚烂的青春在我的笔下重新再来一次。这样,我也就不枉为文者这个狗屁称号了。这样,我们就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由于实弹的介入,我的必死突袭被加上了传奇的色彩,甚至有的兄弟大队传说我们狗头大队发明了一种新的闪躲战术,可以躲避第一波的子弹。其实哪儿有那么神啊?一是我确实命好,加上身体灵活、反应快;第二,就是天黑看不清楚,再加上帐篷里面的黄色烟雾很浓,警卫参谋们基本上是盲人摸象。而在混乱的情况下击中目标(尤其是视线被黑夜和别的什么因素限制的时候)是很难的事情,那种所谓的中南海保镖只是电影里面的——就是先给你打怕了赶紧掩护首长撤,下一步往往不是他们贴身警卫的事情了——所以,我只是被手枪的弹雨擦着了一点儿边而已,加上小菲喊得快,跑得快,一把就把我抱住了。警卫都是反应很快的高手,一见这个,哪敢朝小菲开枪啊?我这条小命就算保住了。
我住进军区总院以后是外科主任师级专家亲自给我开刀取子弹。按理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都没伤着骨头。但是这是军区副司令亲自打电话交代的,一定要全力以赴,治不好就要收拾人,所以总院不敢怠慢,进手术室伺候我这个小兵的全是专家。手术当然顺利,就算是军医大学的高年级学生做这种取子弹的小手术也是易如反掌啊,何况是真正的军医专家了!
虽然小影已经是外科的护士,但是这种场合绝对不能让她进来。她想进来也不行,一帮女兵在小菲的带领下把她按在手术室门口。她哭着喊道:“不行不行,小庄小时候在地上摔一跤都疼得哇哇哭,我要进去看看。”小菲一把把她按在椅子上,然后大家就警告她:“小庄在手术,他要是听见了心脏一激动怎么办?正在麻醉呢!”小影就不喊了,只是哭。
我在昏昏沉沉中听见小影喊我,但是我无力张嘴。后来我被推出来的时候麻醉还没有完全结束,我就被小影抱住了。我看见她在哭,她的姐妹们的脸上都有泪水。
但是我没有看见小菲,我当时没有看见,但是我现在回忆的时候看见了。是回忆出现了偏差吗?好像不是,我说过人在回忆的时候会看见自己,不信你回忆一下试试?我不知道这个科学原理具体是怎样,但是我想心理学家一定是有解释的。
我看见小菲孤零零地站在手术室的门口。她抹了一下自己残留的泪水,苦笑一下,然后默默地走
本文每页显示
6000字 共
49页 当前第
32页
首页 上一页 ← 32/49 →
下一页 尾页 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