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彩色。他戴着黑色贝雷帽,穿着野战迷彩服和黑色大牛皮靴子,除了胳膊上那个猫头臂章,其他的和我们狗头大队的一模一样。全军的陆军特种部队都是这个德性。
我还看见什么?
他的笑容,不是微笑,也不是嘲笑,就是那种淡淡的笑容。
似笑非笑,这就是老猫。
光学镜片下他的眼睛也似笑非笑。
他挥挥手,猫头兵们给我们打开手铐。他看着我们。
手铐打开后,狗头高中队上去就是一个立定敬礼:“雷大队!”
然后老猫就还礼,动作确实潇洒,显示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爽啊!
我开始还想心里骂狗头高中队:你敬礼干蛋子啊?求饶啊!后来一琢磨,雷大队是他的老上级,他怎么能不敬礼呢?但是我想我不认识雷大队,我就不敬礼了。现在想想,我真是高看自己了,老猫那样的人物会跟我这个小兵说什么呢?他会跟我互敬军礼吗?开玩笑!我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他又不是何大队,还会高看我一眼,在他的眼里我们都是小兵,都是他的老猫嘴里的小老鼠啊!
老猫看看我们,对狗头高中队说:“你们来得还是挺准时的,不愧是何大队的兵啊!”
我心里就想:你骂谁呢?有本事你找人跟我对锤,锤死我我也不害怕,你这叫什么本事啊?设了个套子等我们弟兄来钻,狗头高中队还他妈的真的往里钻!反正我就是不服气。
老猫看出来了,看不出来他是老猫吗?老猫就看我,我也看他。老猫就笑我,也不知道这个孙子笑屁啊!我不服气地看他。
老猫问道:“你的姓名?军衔?”
我不说话,大家都看我。
老猫也有点儿意外:“我在问你话呢。”
我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大家都惊了。老猫没惊,他要惊了还是老猫吗?
他还是笑了:“小庄是吧?”
我不吭气了,是又怎么样?老子就是什么都不说!
老猫没再问我什么,只是看看我。
他知道我的名字我不意外,关于实弹误伤的事情,全军特种部队内部是通报过的,以防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说实话那个滋味不好受,他的目光不像何大队那么火热,看一眼让人暖乎乎的,而是跟蛇一样冷冰冰的,是那种冷到骨子里面的寒意。
但是我还是不后退,锤不怕,枪子儿也不怕,你看两眼算个球啊!再说我是何大队的兵,又不是你的兵,再说现在演习还没有结束,你就是敌人,我凭什么给你敬礼?我胸口是红条,你胸口是蓝条;我是红军战士,你是蓝军指挥官,我们誓不两立,红军战士怎么能跟你退缩呢?就算被俘了,老子也是硬汉,老子也是何大队的兵,老子就是鸟气冲天!有本事你把老子毙了!当然我知道他不敢这样,就算不是演习,我跟他真是敌人,他也不敢,毕竟还有日内瓦公约呢!
而且我知道他真不敢让人锤我。我的武器已经放下,我的武装已经被解除,按照演习规则我就是被俘,他敢虐待战俘吗?这个事情海牙国际法庭管不着,这是中国军队内部事务又不是战争,但是导演部管得着!他敢动我一个手指头,我就去狠狠告他!
我18岁的时候不傻吧,我就那么站在我的弟兄们中间,就那么看着老猫。老猫没有怎么看我,其实他也真的没有盯我。他就扫了我一眼,我紧张得不行。
其实现在想想他真的没有把我当个人物,是我自己把自己当人物了。他真的没有仔细看我,就扫了一眼而已。反倒是我的小脑瓜动了那么多神经,真是自己高看自己了——人家一个大队长犯得上看你这个小小上等兵吗?
老猫扫了我们弟兄一眼,然后挥挥手:“带走吧,让他们洗洗,换衣服,再开饭。”
然后老猫就走了,我们弟兄就被带走了。
手铐也没有上,但是警卫是有的,开了保险的95就对着我们弟兄——这种措施是有先例的,演习被俘的特种大队战士以前就有反败为胜、在敌人心窝子捣乱的,那也算赢。
我们在一个班的猫头兵的押解下去了防化沐浴车那边。
其实说实话猫头兵对我们不错,都是笑眯眯的,很多人还跟我们的老鸟认识,因为以前在全军特种部队骨干集训的时候都是一个帐篷、一个锅子的兄弟。
但是我不认识啊!我也不愿意搭理他们。
弟兄们笑哈哈地洗澡,把一身臭洗掉。旁边放着准备好了的新衣服,连崭新的“八一大衩”和袜子都有。
猫头的炊爷们在那边喊:“猪肉炖粉条子中不?口重还是口轻啊?”他们真的没有把我们当外人,都是自己人啊,犯得着吗?
但是我就是不洗澡,不换衣服,只是站在防化沐浴车外面。
猫头班长就问我:“怎么了?怎么不洗澡啊?你不吃饭了?”
我不吭声。
狗头高中队看我一眼:“他不洗算了。”
妈的孙子!我恶狠狠地想,何大队对你这个孙子那么好!培养你,造就你,栽培你,没有何大队你这个孙子还能上军校?还能当中队干部?你算个鸟啊!早就劳教了!你居然还带头洗猫头的澡,穿猫头的衣服,吃猫头的饭!你还是不是我们狗头大队的中队长了?你整个就是一个王连举啊!
马达光着膀子过来拉我:“干啥子啊,你个龟儿子?尽整鸟事,走走洗澡去!”
我一甩他:“不洗!”
马达就问我:“你干啥子啊?”
我不理会他,马达也算一个,亏我把他当兄弟!要是打仗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马达哭笑不得:“你个龟儿子是不是跟别人的脑壳长得不一样啊?这是演习,不是战争!走!赶紧洗澡,赶紧换衣服,吃饭去!快快!”
我一甩他:“我就不洗!我就不洗猫头的澡,不穿猫头的衣服,不吃猫头的饭!我就喜欢穿脏的,因为这是我们狗头大队的!”
我这一喊不得了了,大家都安静了。
我抹鼻子,爱谁谁!老子喊都喊了,要锤就锤!说你们猫头就是猫头!
几个猫头的班长看看我,再互相看看臂章,再看看我的已经脏了的臂章,想笑不敢笑。
“小子看不出来你还蛮有种的啊!”
一个猫头班长拍着我的光头,然后我就把他甩开了。
“好了好了!”一个猫头的中尉笑着说,“他要不洗就先不洗吧,这小子把演习当真了,一会儿就习惯了。”然后就没有人管我了。
我看见狗头高中队这个孙子居然一边洗一边笑!
我操!你笑个蛋子啊!叛徒!我心里骂着,但是不敢骂出来。
不一会儿就开饭了,大家开始吃饭。我就是不吃,自己在远处坐着。
猫头炊爷举着大勺招呼我:“哎——那个兵过来吃饭!”
我不搭理他。
猫头炊爷就喊:“过来过来!好吃极了!我们黑虎大队的厨子不比你们狼牙的差!”
我还是不搭理他。
其实,我想过去。我确实饿了,而且那饭菜确实香得要命。还有那个猫头炊爷,那个老士官,跟我们的炊爷班长一样的年龄,看我跟看孩子似的。我是真的想过去,但我就是不过去,再饿、再感动也不过去。
吃完饭后,猫头兵们就跟我们狗头兵坐下侃山,毕竟大家是熟识,都是全军的骨干,不是外人。狗头高中队就跟几个猫头干部侃山,他们也认识,曾在一起集训过。
我一个人坐着,也没人再喊我,他们知道我不会过去。
然后马达过来了。在这个范围内,我们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只要不出警戒圈子就行。
我还是不理马达。
“龟儿子你想气死我啊!”马达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这是整啥子呢?”
我不说话。
“又不是真打仗,干啥子啊?”
“那要真打呢?”我冲着他喊,“给个猪肉炖粉条你就投降了?”
马达哭笑不得:“我的老天爷啊!你这脑瓜子怎么还真的长得跟别人不一样啊!”
我依然不说话,马达挪到我边上,我就一闪。
马达从怀里拿出来一个馒头,还夹着好多肉:“给你留的。”
真他妈香啊!但是我还是不搭理他。
马达没办法了:“你说说你啊!就算是真的战争,被抓住了该吃也得吃吧!不吃你会饿死!忘了怎么学的了?保存实力准备脱逃!不能光顾自己鸟啊!饿死了你算个球啊!”
我不说话,马达接着说:“你不吃有啥子实力脱逃啊?演习不还没有结束吗?”
我想想确实有道理,就一把抢过馒头大口地吃,都快噎着了。
“你等等啊!我给你拿碗蛋汤来啊!”马达忍俊不禁,掉头跑过去拿蛋汤。
我就那么坐着使劲儿往下咽,马达拿过来的蛋汤我全喝了。我想,我要保存实力,我要脱逃!所以我恶狠狠地吃啊喝啊!马达看着我苦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后我们被带进大帐篷休息。我还穿着又脏又湿的迷彩服,肚子已经饱了,还在打嗝儿。狗头高中队走在前面。
我们进去了。狗头高中队进去的第一个反应就跟过电一样僵住了,我们被俘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震惊过。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一向装酷的孙子这样震惊过,因为他是个孙子,所以装酷是他的本性。但当时他确实不装酷了,而是傻眼了。我开始还纳闷儿,但是紧接着我也傻眼了。我们都傻眼了。
狗头高中队的语音都哆嗦了:“你……你怎么……你怎么也在这儿呢?”那语音中的震惊、愤怒、无奈是显而易见的。
我脑子也是一蒙啊!我也想问:“你怎么也在这儿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狗头高中队这种喜欢装酷的孙子在什么情况下会震惊呢?什么事情让这个孙子都不得不震惊呢?就是在他看见面前这个人的时候。
换了谁,谁都会震惊,何况狗头高中队这个孙子!
第四章 裂变 15
兵歌(11)
其实真的不是故意卖关子,是我自己也需要从那种震惊当中摆脱一下才能继续往下写我当年的故事。因为真实发生过的这种戏剧性很强的事情,尤其是在你自己身上的,你总是会再次进入那个规定情景自己给自己来那么一下子。
真的是太惊讶了。
因为我确实好久也没有缓过神来。
事情怎么会这样呢?
是啊,我现在都想问,虽然已经有了答案。
但是当时,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希区柯克是我很喜欢的悬念大师,但是我常常想,如果是他老人家也未必能够构造出这样的悬念来。
因为,兵家的悬念,是大悬念。
你的想象永远也达不到。
否则,还要战将干什么?都是战将了。
狗头高中队的震惊是有传染性的,我们这帮弟兄都被传染了。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因为你们可能无法理解。
我看到的,是昨天晚饭前还在给我们进行战情简报和任务部署的狗头大队的绝对骨干军官。
我们的狗头参谋长,陆军中校。
如果你曾经在部队待过,你该知道野战部队的参谋长是个什么角色了。
除了军事主官,他就是部队军事的灵魂人物了。
而且军事主官往往只是拿大主意,真正在策划运筹帷幄的就是参谋长。所以为什么刘亚楼是我钦佩的一代名将?因为我在部队待过,还是一支直属于高层的特种部队,我就对战区级别的指挥体系多少有些了解,我知道战区参谋长是个什么作用(特种部队永远都是和战区级别的指挥系统在一起的)。换句话说,没有刘亚楼,就没有林彪那么短的时间能成为东北王。也就是说,我们的狗头大队参谋长在我们狗头大队,也是个绝对关键的军事上的人物,其地位仅次于我们的何大队,其余的副大队都是各自管一摊子啊,而参谋长是对军事有着全盘了解的,也是拟订作战计划的关键人物,决定权是不在他,但是他起到的作用是不容忽视的啊。他怎么会在呢?
我的爷爷啊!难道我们的狗头大队被老猫连窝端了?这是我脑子里面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但是随即一看不是。为什么不是?因为参谋长也是一身野战装束,脸上的迷彩油还没有下去。他怎么也来打仗了?我脑子还是没有回过神来,什么任务要动用参谋长带队啊?他是什么地位啊!狗头高中队就是个带队打仗的,而他不是啊!他是参谋长啊!参谋长是什么?是何大队的神经中枢啊!但是他就站在我们面前。
我再看,他的身后是十几个我们狗头大队的兵——不是兵,都是军官,都是干部。我一看绝对惊了啊!
清一色的中尉和少尉啊!
军官突击队啊!
在任何野战部队,如果一定要抽调最精干的人员的话,往往还真的不是老士官。最精锐的就是这些年轻的连排级基层干部,他们的军事素质就不用说了,头脑的机敏、军人的果敢斗志等也是绝对第一流的。我们狗头大队也不例外,真正的核心不是老士官们,他们早晚会退伍的。真正的核心力量是一代代的年轻军官们。
我们何大队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我相信不是空穴来风:“只要我的这帮青年军官在,三个月我就把一个步兵团带成特种大队!”由此可见,这帮青年军官在何大队心目中是个什么位置了,也确实是这样,这帮军校毕业没有几年的青年军官也真的不是善茬子。他们受过系统的军事高级教育啊!很多战法都是他们研究的啊!都是他们传授的啊!他们都是我们狗头大队的精华中的精华啊!都是副分队长以上的干部啊!他们怎么在这儿啊?他们怎么到这儿来了?什么任务值得动用他们这批何大队眼中的精华中的精华啊?
军官突击队啊!这是个什么概念啊!这是我们狗头大队的血本家底啊!怎么把他们集中起来组成了突击队了呢?什么任务啊?我们的日子不过了?他们一抽调是多少个分队的主官啊!
我是真的震惊了。
狗头高中队看着参谋长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参谋长看着狗头高中队,确实是很愧疚的。
我们十几个狗头兵看着十几个狗头官,也说不出话来。
狗头高中队怒了,他真的怒了。
他一把揪住参谋长——我从来没见过狗头高中队这个孙子这么愤怒,就是锤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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