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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还满怀着希望和信心,就不会往海里扔纸条了。很可能他是被判老死孤岛,能见到同类是他不曾想到的事情!”
“但是,”水手说,“还是有一件事情我想不通。”
“是什么事情?”
“若一个人流落孤岛已达十二年,那可以想到,我们见到他时,他已经成为野人很久了。”
“是的,是有这种可能性的。”赛勒斯·史密斯说。
“这样说来,纸条必定是他多年前写下的。”
“是这样,不过看起来纸条却像是新近才写的。”
“再者,你是如何得知装着纸条的瓶子从达抱岛漂到林肯岛来不是经过了好多年呢?”
“不错,并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通讯记者说。
“它是否搁在林肯岛上的岸上已经过了很久了呢?”史密斯说。
“它是在海面上漂着时被我们捡起的。”潘克洛夫回答,“况且瓶子在岸上搁了一段时间之后海水是无法把它冲走的,那样的话,它必定会在南岸一带到处都是的岩石上撞得粉碎。”
“是的。”赛勒斯·史密斯若有所思地说。
“再者,”水手接下去说,“若纸条老早写下,还被瓶子封存了多年,它肯定会受潮。不可能还像现在这样保存完好。”
居民们在瓶子里发现的纸条是最近才写的,水手推论出的事实更是让人不可思议。况且能正确写下达抱岛经纬度的人必定有着丰富的水文学知识,不是一般的水手可比。
“还有很多问题无法解释,”工程师说,“可我们不必着急,他愿意时必定会来说给我们听。”
接下来几天陌生人都一言不发,也并未准备离开高地周围。他一刻不停地在偏僻的地方干活,一刻也不停歇。他从不去“花岗石宫”吃饭,一再拒绝居民们的邀请,只独自吃些生蔬菜果腹。他晚上总呆在丛生的树下,天气恶劣时就躲进岩石缝里,从不回指定给他的房间。他还是和在达抱岛时一样寄居丛林。居民们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但是毫无用处。直到时机成熟,他终于在内心的驱使下不由得作了一次可怕的自白。
11月10日晚上八点,夜幕即将降临,大家正聚集在平台上的时候,陌生人突然来到了居民们的面前,眼中发出异样的光芒,他已再度恢复到野人的样子了。
见此情形,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都大吃一惊。陌生人在可怕感情的支配下变得如同一个发高烧的病人,是在看到同类以后感到难受吗?还是他已不愿意再重回文明的生活方式里?曾经的野人生活让他满怀留恋吗?看样子答案似乎是肯定的,他断断续续地说:
“我为何会来到这里?……你们凭什么强行将我带离我的小岛?……你们觉得我和你们可有什么关系?……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做过什么,为何困守在那里……你们如何确定我从前就没有偷盗、杀人,如何确定我不是一个恶棍,如何确定我不是只配远离人群,过着野兽般的生活的该死的东西呢?你们倒是说说,你们知道吗?”
静静听着的居民们并未打断这个可怜的人的话,这些断断续续的自白似乎是不由自主地自他嘴里出来。史密斯走过去打算安慰他几句,可他急忙向后退去。
“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他叫起来,“我是否拥有自由?”
“当然,自由一直都属于你,朋友。”工程师回答。
“谢谢,既然这样,我们就再见吧!”他发出一声大喊,然后像疯子般跑开了。
纳布、潘克洛夫和赫伯特跟着往森林里追去,最后还是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我们还是让他去吧!”赛勒斯·史密斯说。
“我想他大概是不会回来了。”潘克洛夫叫着说。
“不,伙计们,他会回来的。”工程师回答。
这样过了几天,可是史密斯依然认定这个不幸的人早晚还是会回来。这似乎是他的预感。
“悔恨的心情使他体内的野性最后一次发作,”他说,“然而重归孤独也会压制他的野性。”
在此期间岛上的各种工作仍在继续,畜栏和眺望岗都是一派忙碌景象,史密斯想到了要在畜栏开辟一个农场。赫伯特也把从达抱岛上带回的种籽播种下去。居民们让高地成了一片宽阔的果园,手上总是有忙不完的活儿。因为种植下的蔬菜愈发增多,很多草地将被改为园地。所幸海岛上其他地方还有很多野草,不至于让野驴饿到。他们将深水环抱的眺望岗改建为菜园,因牧场不怕猿猴和野兽来侵袭,所以迁到了山岗以外,也不需要什么保护。
11月15日,第三次收割来临。他们在十八个月前只种下了一粒麦,然而现在拥有了一块多么广阔的麦田啊!第二次种下的是60万粒麦,现在却收获了五亿粒麦,也就是四千蒲式耳!
他们现在有着充实的粮食,每年播种十蒲式耳所得的收成就足够人畜食用。他们在十一月份的后半个月完成收割之后,就开始把庄稼变成人可食用的食粮。他们手里的小麦还不是面粉,所以需要一个磨坊。第一个瀑布已经成为制毯厂的动力源,赛勒斯·史密斯只好把第二个瀑布作为磨坊动力的目标。经过商讨,他们决定在眺望岗上建一个简单的风磨。制造风磨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儿,可以肯定经常会有来自海上的微风吹到面临大海的高地上。
“用不着多说,”潘克洛夫说,“还是风磨比较有趣,这样能让我们周围的风景愈加迷人!”
为了制造风磨的骨架和机械,他们开始去选择木料。湖北边的几块大石头正好可以拿来做磨石。气囊上那些未用完的布料则可以拿来做风翼。
赛勒斯·史密斯把模型做好之后,就把磨坊地址选在家禽场稍偏右一些的湖岸上。一个扇轴被几根结实的木料支持着,风磨的骨架安装在上面,这样全部机械就可以在风向带动下一起转动了。纳布和潘克洛夫按照工程师的模型进行着木匠的工作。
没过多久,一个圆柱形的亭子就在选定的地点树立起来,屋顶是尖的,看起来很像一个胡椒瓶。铁夹子牢牢地把四根风翼保持着一定角度固定在中央轴上。亭子中的各种机械都已造好:一块固定的磨石和一块活动的磨石;一只方形的大木槽,上大下小,可以让麦粒从底下漏到磨石上;一个用来把麦粒慢慢灌入磨眼的振荡槽;可以筛出面粉留下麸皮的筛粉机。他们有着趁手的工具,磨坊的机械也很简单,关键就看他们所需的时间了。
12月1日,全体成员都参加建设的磨坊终于竣工。潘克洛夫一如既往地非常满意自己的工作,磨坊的设备无疑非常完善。
“现在只需一场好风,”他说,“我们就可以顺利地磨麦子了。”
“没错,”工程师说,“潘克洛夫,可这场好风千万不能刮得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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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克洛夫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
“难道不是风刮得越大风车就转得越快吗?”
“其实不需要它转得过于快,”赛勒斯·史密斯说,“根据经验,风翼每分钟所转的次数是风在每秒钟走的尺数的六倍时,磨坊的工作量将达到最大。风以每秒钟24英尺的速度,可以让风翼在一分钟内转16次,转得再快其实也没有必要。”
“东北方正好吹来一阵微风,”赫伯特叫起来,“立刻就可以帮我们完成任务。”
居民们都急于品尝到林肯岛的第一块面包,所以没有理由再延迟开工。他们在这天早上磨了两三蒲式耳的小麦,第二天早饭时一块面包已经放在了“花岗石宫”的餐桌上,也许因为发得不好,它还不够松,但是人们还是快乐地把它吃了个干净。
陌生人在这期间再未出现。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几次深入“花岗石宫”附近的森林里寻找他都毫无收获。他们为他的长时间不归感到不安。当然,过去在达抱岛上可以生存的野蛮人,一定也知道如何在这鸟兽成群的森林里生活下去。然而,毫无拘束的生活是否已经让他的野性再度复发,恢复了旧有的习惯呢?史密斯依然一口咬定这个亡命之徒肯定会回来。
“没有问题,他肯定还会回来!”每说到这里,史密斯都会这样信心十足地说,显然,别的同伴在这一点上跟他并无同感,“他是孤身一人被困守在达抱岛上的,但在这里却是可以感受到同伴们的等候!他既然已从过去的生活中淡出一部分,就一定会再次回到我们身边,跟我们站在一起,告诉我们所有的一切。”
赛勒斯·史密斯的预言很快就被事实验证。赫伯特在12月3日这天离开高地前往湖的南岸垂钓,直到现在这部分荒岛上还未出现过野兽,所以他并未携带武器作戒备。
此时潘克洛夫和纳布在家禽场里工作,因为剩下的小苏打已经用光,史密斯和通讯记者就去“石窟”制造小苏打。
一阵喊叫声突然传来:“救命啊!”
距离太远的工程师和通讯记者并未听到,听到声音的潘克洛夫和纳布则拼命跑向湖边。
谁也未曾想到陌生人跑在了他们前面,他纵身越过森林和高地间的甘油河,抵达对岸。
一只跟上次在爬虫角打死的那只差不多凶猛的美洲豹挡在了赫伯特面前。吃了一惊的他正靠在一棵树上,此时的野兽蹲身正准备扑来。
手里只有一把刀的陌生人直接冲向猛兽,野兽也转身迎上了新的敌人。
这场搏斗并未耗去太多时间。灵活矫健的陌生人一只手像钳子一样夹住美洲豹的喉咙,任凭野兽的利爪将他的肉抓破,并另一只手把刀子刺入野兽的心口。
陌生人踢开美洲豹的尸体,正准备离去,此时居民们都赶到了战场上,赫伯特把他缠住,叫起来:“不,朋友,你不能走!”
陌生人看到史密斯向他走来,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的衬衫已被撕破,鲜血顺着肩头流下。
“伙计,我们欠了你一笔人情。”赛勒斯·史密斯说,“你刚刚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们的孩子。”
“不,我的生命算不了什么,”陌生人喃喃地说,“一文不值。”
“你受伤了。”
“没什么关系。”
“你可以把手伸给我吗?”
赫伯特正欲将他那只刚刚援救过自己的手抓住,陌生人马上把双臂叉起,胸前起伏不断,脸也沉了下去,看样子他已准备再次逃跑。他的内心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斗争,开口问:
“好吧,你们究竟是谁,说来给我听听吧!”
他初次要求居民们讲述他们的来历,或许等他们谈过之后,他就会讲起自己的历史。
于是史密斯简单叙述了离开里士满之后的故事,并且告诉他他们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得到了哪些财富。
在史密斯讲述的过程中,陌生人始终都听得聚精会神。
接着工程师向他介绍了吉丁·史佩莱、赫伯特、潘克洛夫、纳布和他自己。他还说在他们抵达林肯岛以来,最大的安慰就是从达抱岛用他们的船载回了一位新的伙伴。
陌生人听过之后,满脸通红,垂下了头,显得惶惑而又不安。
“你已经知道我们是怎样的人,”赛勒斯·史密斯说,“现在,我们能够握一下手吗?”
“先生们,恐怕不行,”陌生人沙哑着嗓子说,“你们都是正经人,可我不同……”
第二部 荒岛上的人 第十七章
孤独延续——来自陌生人的请求——在畜栏附近开辟农场——十二年前——不列颠尼亚号上的水手——被抛弃在达抱岛上——赛勒斯·史密斯的手——奇怪的纸条
居民们此前的猜测被陌生人的最后一句话证实了。他曾有一段伤心往事,他似乎已经将罪恶赎清,只是良心还无法宽恕自己。无论如何,这个罪人还是因愧对过去而深深忏悔,面对想与他亲切握手的新朋友,他却觉得自己不配把手伸过去!但是在美洲豹事件之后,他再没有回到森林,甚至也再没有走出“花岗石宫”的范围。
陌生人会将隐藏在自己内心中的秘密讲出来吗?只能留待日后再说了。然而大家都不再追问他,他们跟他生活在一起时显得毫无顾虑。
他们的生活还一如从前。赛勒斯·史密斯和吉丁·史佩莱还是一会儿当化学家,一会儿当实验家,在一起忙活着。通讯记者只有和赫伯特结伴打猎时才会离开工程师,因为他实在不放心少年去森林里单独行动。纳布和潘克洛夫在厩房、家禽场和畜栏之间忙个不停,当然,还有“花岗石宫”里的工作。
陌生人又恢复了过去的生活,单独行动,在高地的大树下睡觉,不会和伙伴们吃饭以及发生联系。他似乎还无法容忍与挽救过他的居民们过上集体生活。
“既然这样,”潘克洛夫说,“可他又为什么把那张纸条扔进大海里寻求他人来援助呢?”
“总有一天,他会给出解释的。”赛勒斯·史密斯总是这么说。
“那要等到何时呢?”
“潘克洛夫,或许比你想的要早。”
一切正如史密斯所言,陌生人自己来坦白的日子已经临近。
他回到“花岗石宫”附近来的一周之后,12月10日,陌生人走向了史密斯,并且用平静而又谦卑的口吻对他说:“先生,我想请求你应允一件事情。”
陌生人怕工程师问起他的过去,满脸涨红地想要退后,赛勒斯·史密斯立刻看透了他的心思。
史密斯把他拦住了。
“伙计,”工程师说,“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们是你的伙伴和朋友,现在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浑身颤抖着的陌生人一手捂住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
“先生,”他终于开口,“我想请求你应允我一件事情。”
“是什么事情?”
“你们有一个养家禽的畜栏在距此地四五英里的地方。我希望您能让我住在那里照顾家畜。”
“伙计,”赛勒斯·史密斯非常同情地看着这个不幸的人,“可畜栏里的厩房只有牲口能勉强住进去。”
“先生,不必担心,那对我来说已经非常合适。”
“伙计,”史密斯说,“我们并不限制你去做任何事情。我们随时欢迎你能够回到‘花岗石宫’里来,但是你既然说要住在畜栏里,我们就必须得给你准备个舒舒服服的地方。”
“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可以安排得很好。”
“伙计,”史密斯总是故意使用这个亲密的称呼,“你应该让我们决定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既然这样,非常感谢您,先生。”陌生人说完就走开了。
工程师把提议告诉给伙伴们,大家一致同意在畜栏里为陌生人盖一所尽量舒适的木房子。
居民们当天就带着必要的工具去了畜栏,房屋不到一周就盖好了,只等房客入住。这所房子就在和兽棚相距大概20英尺的地方,可以非常方便地照看羊群,现在畜栏里的羊共有八十多只。他们还添置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条板凳、一只碗柜和一只箱子在里面,又在畜栏里放了一支枪、一些弹药和工具。
但陌生人到目前为止还未见过自己的新居,居民们在那里工作,他则留在高地上,他想干完全部工作。他的劳动的结果是整个地面都被翻松了,只等时令到了播种。
12月20日,工程师告诉陌生人畜栏已经收拾停当可随时入住。陌生人说他当晚就睡过去。
居民们当天傍晚集合在“花岗石宫”的餐厅里。八点钟时,陌生人就要与他们作别。居民们怕陌生人与他们辞行时会难受,就回到了“花岗石宫”,而把陌生人单独留下来。
他们刚在大厅谈了几分钟,就突然听到有人在轻轻敲门。陌生人走了进来,略去开场白后,张嘴就说:
“各位先生,在与你们离别之际,我想把我的历史告诉给你们。”
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被这几句简单的话深深感动。
工程师站了起来。
“朋友,我们并未要求你这么做,”他说,“你可以保持沉默。”
“不,我想你们应该知道。”
“既然这样,就先坐下吧!”
“不,我想站着。”
“那么,你就说吧!”史密斯说。
陌生人站在一个光线微弱的角落里。他未戴帽子,双手交叉在胸前,以这样的姿势,像是被逼迫着似的用一种喑哑的声音讲了起来。在整个过程中他的听众没有打断过他一次。
“苏格兰贵族格里那凡爵士的游船邓肯号于1854年12月20日在澳大利亚西海岸南纬37度的贝努依角停泊下来。船上有格里那凡爵士和他的夫人、一个英国陆军少校、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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