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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上海_分节阅读_第15节
小说作者:尼克·莫尼斯   内容大小:421.56 KB   下载:夜上海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4-12-12 08:15:42
D-“他们就像野猫一样繁殖。”说完就仰头走过去了,根本不管这话会不会被他听到。他记得当时他又气又怕,虽然年龄还小,但是他从小就懂事,知道这样的话有多么羞辱,他几乎当即就想好了,绝不能把这话说给他妈妈听,他妈妈已经受了太多罪了。

现在,他可以向这个德国人开口了:“先生,我觉得你这样说,不像个绅士啊。”

“可我是对的。”德国人傲慢地说。

“行了,”英国人忍不住也介入进来,“我必须请你闭嘴了,在这个问题上,我站在你的一边,格林先生。”这位先生对着托马斯点了点头,托马斯突然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就是这位先生把邀请函塞到他的手里的。这位先生又转向德国人说:“你的话毫无根据,这里是我的家,还是希望你停止这类言论了。”

“可是我相信你对犹太人一无所知。”德国人说道。

“这你就不对了,”英国人说着举起了他的手杖,指了指远处的一位先生,“那是和我有二十多年交情的老朋友,维克多.沙逊先生。他是我们尊贵的来宾,也是上海滩上非常活跃的人物。”这位一头银发的绅士又转向了托马斯:“正如我的这位朋友,格林先生。”

“事实上,”托马斯沮丧地说,“我在公共租界可不受欢迎啊,我甚至不能站在餐厅或酒店的门口说话。”

英国人的神情十分忧伤:“啊,那是你们美国的规定,可不是我们的。”

“忘记犹太人吧,别谈论他们了,”德国人说道,“他们很猥琐,和我们不是一种人。”他夸张地作势画了一个圈,把托马斯也包括进去了,“我们都是绅士。”

“你把我搞错了吧?”托马斯不为所动,“你说他们很猥琐?”他直视德国人的眼睛,“那么,我和他们完全一样。”

那天晚上,孔祥熙乘坐的轮船靠上了外滩,他从欧洲回来了。林鸣听到消息后,前往市中心为他洗尘。他打算一边抽着雪茄,一边喝着白兰地,一边听他说说他的欧洲之行。

一见面,孔祥熙憔悴的面色让他吃了一惊,照理说,乘坐海轮应该还算舒适,孔公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令他深感意外。“孔公,怎么了?你得病了吗?哪儿受伤了吗?”

“是的,我受伤了,但是,我伤到的是我的骄傲和我的希望,”老先生缓缓说道,“而不是我的身体啊。走,我们去喝点什么吧。”

“正合我意。”他们说着,走到了马路上,林鸣伸手招了一辆黄包车。车夫拉着他们,悠闲地沿着爱多亚路前行。转入敏体尼荫路[22]后,孔祥熙让车夫离开大道走小路,他喜欢幽静的小巷。在一条小巷的深处,他们进了一家隐蔽的小酒吧,坐下后,他们要了一瓶昂贵的雅邑白兰地,又要了一壶铁观音。

孔祥熙剪开一支雪茄,点上了。“这次出行很不尽如人意啊,这次的计划,最初是苏联起的头,希望我能配合。可是,等我到了莫斯科以后,他们又改变主意了。可是尽管这样,我还是继续我的行程,到了柏林。你知道,我是希望能说服希特勒来帮助我们啊。”

“然后呢?”林鸣问道。

“他们不肯。”

“我知道了,”林鸣的心沉了下去,“这真是坏消息啊。”

“是的,”孔祥熙说着,吐了长长一口烟,“可是,这还不是我唯一的担心啊。更让我担心的是德国犹太人的处境。他们把犹太人的地和财产都没收了,我在那里的犹太朋友失去了他们的银行。而他们还要制定一系列的法令来对付犹太人。”

“那你的朋友都还好吗?”

“你是说施瓦兹和申戈尔德吗?我始终找不到他们,他们的家都被封了。我向上帝祈祷,愿他们平安。小林,我们必须要做点什么了,这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国际性犯罪,中国应该站出来反对这种做法。”

“可别的国家都没有这样做。”

“那我们就更应该去做了。”

“你为什么说‘我们’?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爸爸的原因,所以和你有关系。我们要让他知道,有必要向蒋介石施压,让他出面。”

“我不能左右杜爸爸。”林鸣说道,手下的人经常这样喊杜月笙的,“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想打日本人的,对吧?”

“那是毫无疑问的。”为了支援抗日,杜月笙已经向蒋介石提供了数百万的资金。

“如果我们站出来反对德国对犹太人的做法,那么西方国家也有可能站在我们的这边,反对日本。”

“也许吧。”林鸣说道,但他心里想的是,也许不会吧。

“这样迫害犹太人是毫无道理的。”孔祥熙又说了一句。

林鸣点了点头,他自己是很尊重犹太人的,对他们的评价很高。这种对犹太人的好感始于他招募的第一个音乐家,海拉姆.格兰特是个萨克斯管乐手,现在早已回美国去了。海拉姆的脖子上总是戴着一只大卫星金坠,从来不取下。他坚称自己就是犹太人,其实从血缘上来说,他并不是犹太人。在美国重建时期,海拉姆的奶奶被俄亥俄的一个犹太人家庭接收了,这个家庭送她上大学,出钱让她接受教育。从此她家有了良好的教育背景,她很重视对儿子的培养,后来,儿子又让孙子海拉姆进了音乐学院。他们感恩于当初那个犹太人家庭的帮助,视他们为家人,所以自认为是以色列人中的一员,戴上了以色列人标志性的金坠。海拉姆十分敬重犹太人,是他们把无价的教育机会给了他的奶奶,正如杜月笙将同样的机会给了林鸣,但区别在于他的父亲利用这样的教育来控制他,而那个俄亥俄州的犹太家庭给了格兰特以自由。

他心里明白,在这件事情上,和孔祥熙站在一起是正确的做法。这就像是行一种孝道,但已经超越了对杜月笙作为一个生身父亲的孝顺,而是对这个国家尽一份孝心,对这个国家里的所有人民尽一份孝心。

“我们应该这样做,安排一次晚宴,邀请杜老板,还有孙科。”

孔祥熙胸有成竹地点着头,林鸣明白这种安排的合理性。孙科是国父孙中山的儿子,他对英属巴勒斯坦地区的犹太人权益问题非常关注,孙科先生是杜月笙愿意结交的人士。“然后,你出现在宴会上……”

“……动员他给蒋介石施加压力,要求纳粹放过犹太人。”孔祥熙接过话头,“这是他应该做的事,你知道的,他是上海之王。现在,已经有一万犹太人在这个城市了,也许是一万二,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可以说,这些人,都在他的保护之下。”

“可问题是,他是个自作主张的人。”

“你说得对,”孔祥熙吐了一口烟:“但是,我必须去努力。因为,如果有人能够在犹太人事件上逼迫蒋介石的话,这个人只能是杜月笙了。”

“还有,如果有人能够逼迫杜月笙去施压于蒋介石的话,这个人只能是你了。”林鸣加了一句,他们相视而笑。幽暗的酒吧里,烟雾缭绕,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彼此心领神会。

艾迪.瑞奥登攒足了买船票的钱,在这年的七月二十六日回美国去了。从这一天起,国王乐队缺了个鼓手。托马斯显然有点焦头烂额了,他把乐队里的人员又调整了一番,将阿隆佐的击弦贝斯移至开头部分,用一种冲击的效果瞬间吸引听众。乐队只剩下了八个人:两个萨克斯,三个铜管,乐器的配置有点头重脚轻。而小号手塞西尔.普拉特很可能是下一个离去的人,他还有点积蓄,路费是足够了。那样一来,整个乐队就更加不平衡了,托马斯深知,现在的乐队,犹如大海中一艘即将沉没的轮船,而他却是那个掌舵的人。

午夜过后,剧院的气氛开始松弛了,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这个时候,门口的警卫也轻松点了,森冈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当时,乐队正在演奏艾林顿公爵的《蓝色漫步》(Blue Ramble),托马斯一眼就认出了出现在门廊上那个结实的身影。不仅托马斯,别人也认出来了,因为,就在森冈坐下不久,托马斯看见周经理和刀豆立刻进入了状态。

托马斯感觉身上在出汗,他弓下腰,更用心地弹奏着这支缓慢而跳跃的曲子,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在查尔斯和欧内斯特兄弟俩层层递进的萨克斯声中,乐曲诙谐而激荡地循环展开。幸运的是,这首歌的旋律节奏一直很简单,直到在十二小节循环中的B段,突然吹出一个延留和弦,六个声部亮出一个第九音,这个突如其来的第九音由埃罗尔.马特在长号上吹出来。这是这支曲子的点睛之笔,一个出乎意料的第九音,一个命运的转折,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就在不经意间,生命的整个运程发生了逆转,而正是在这个时候,森冈走了进来。这支曲子结束后,托马斯宣布休息。一会儿,舞厅中央和舞台上都空了,跳舞的人们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座位上,乐手们也去找地方休息一下。

灯光忽明忽暗中,森冈站起了身,在桌子间穿行。周经理和刀豆紧紧地尾随着他。可森冈走进空荡荡的舞厅中央,他们两人就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跟着他了,于是他们赶紧绕到舞台的另一边,站在大约十米开外的地方,紧张地盯着,监视着他的下一个举动。

森冈的声音很洪亮,他们听见他大声地说道:“格林先生,太棒了!”

“谢谢您。”

“我非常喜欢爵士乐。”

“您来听音乐,我感到很荣幸。”托马斯感觉自己在发抖,他不由自主地也提高了音量。

“这是爵士乐唱片,来自于外交通道。”说完这句话,森冈突然压低了声音,简直就像是在耳语了,远处的周经理和刀豆什么也听不见了,而森冈的嘴唇几乎都没动:“据我得到的情报,中国人在监控你。他们想利用你来杀了我。”

“外交通道?您太幸运了。”托马斯高声说道。接着,他也压低了声音说:“我知道。”

“对,所以我就给你拿过来了。”森冈大将一边大声地说着,一边将一张装在纸袋子里的树脂七十八转粗纹唱片递了过来:“给你。”他又压低声音说:“我会邀请你去一个地方,你就说你会去的。但是不要去,明白吗?不要去。”

“您太客气了,这是新出的唱片吗?”托马斯装作看纸袋子上的标签,压低了声音说:“我明白了。”他抬起脸,高兴地叫道:“贝西伯爵管弦乐团!太好了,我的乐手中有七人是从这个乐队来的。”

“是吗?”周经理和刀豆越靠越近了,森冈不再低声说话了:“现在他们有了一个新的萨克斯风乐手,他的名字是莱斯特.扬,我从来没听到过那样的声音!你拿去听吧。”

“好。”托马斯说着翻过了唱片:《凌晨一点的跳跃》,贝西伯爵管弦乐团。“莱斯特.扬,谢谢您,我回去听。”

森冈浅浅地一鞠躬,快速地转身离开了。

他一走,周经理和刀豆立刻就围过来。托马斯心里紧张得在尖叫,可他尽量不动声色地说道:“他过来是为了告诉我,他喜欢我的演奏,还给了我这张唱片。”他把唱片举起来一晃,“他让我听听这位萨克斯乐手的演奏,莱斯特.扬。”

他们似乎相信了他的说法,可是,这个晚上剩下的时间里,托马斯一直在竭力抑制着恐惧中度过。真正让他震惊的不是这个计划,而是这样一个林鸣警告过他的超级机密计划,居然已经被日本人知道了。他心里明白,这事非同小可,在他理清头绪之前,不能将他和森冈之间的对话告诉任何人,即使是林鸣,也不能告诉。

那天的演出结束之后,他匆匆忙忙地赶回家,把留声机打开,放上那张森冈刚刚塞给他的唱片,静静地坐在那里听了起来。

这支十二小节的蓝调曲,在最初的半分钟里,是一段悠长的钢琴序曲,欢快的钢琴声中,隐约可闻轻轻的鼓点,如同私语般低低切切。随着整支管弦乐团的加入,烘托出一支明亮的萨克斯管,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富有表现力的萨克斯,饱满的音色里,点缀着欢愉,夹杂着遗憾。他心里充满了惊叹,脚步随着音乐有节奏地来回踩动。一曲终了之际,他为这美妙的音乐结束得这么快而失声喊叫。

这个大将是个音乐发烧友,这毫无疑问。这首歌一结束,托马斯就把指针又放到了起始处。他的心里充满了欢快,这个时刻对于他来说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在他对音乐的理解上,这一刻是一条分水岭。

一支俏皮灵动的小号响起,听了两三遍后,托马斯已经确信这就是巴克.克莱顿的声音,一定是他。巴克最终还是离开了上海,他在一个全华人的俱乐部里表演了很久,终于攒够了钱。他们肯定会在这里发动一场战争的,那天,就在他离开上海的前两天,在天文台路[23]的露丝咖啡馆,他们喝着茶,吃着薄卷饼,他对托马斯这样说道,我可不想卷入其中。他那天就坐在托马斯的对面,衣着时髦体面,一如既往的讲究,可是脸色却因为担忧而灰暗。“我对哈莱姆乐队的其他朋友也是这样说的,他们还在逸园为茶舞伴奏,但他们都同意我的看法,除了一个人之外。”克莱顿接着说,“所以,他们都要离开这里了。”

“那么,谁想留下来?”格林问道,他非常好奇。

“斯托弗,我的钢琴家。他加入了艾尔.韦利在圣爱娜驻演的切分音乐队,艾尔说他将一直待在上海,无论发生什么。那么,我只能祝愿他一切平安了,你也一样。”他们举杯一饮而尽,为了他们各自的未来,也为了即将到来的分别。巴克离开了,而现在,他就在听着他的小号,在《凌晨一点的跳跃》里的小号。那小号声就像一声号角,他们肯定会在这里发动一场战争的。

直到接近凌晨四点,那对小兄弟才在外面摸索着把钥匙插进钥匙孔。他们跌跌撞撞地开门进来,一身酒气。可是,一听到留声机里的萨克斯风独奏,他们立刻就站直了,竖起了耳朵。“这是谁?”查尔斯问道,他们又听到了来自于自由土地上的声音。

那天晚上,他们都不肯去睡觉,一遍又一遍地放着这张唱片,听了不下十五遍。他们全都凑在留声机旁,把音量开到最大,让音乐一遍遍地冲击身心。看着他们,托马斯看到了前方黑暗旅途中的一线阳光,在这旅途中,他们吹奏技术会随着他们年龄渐长而成熟,音乐会伴随着他们成长,改变。他们的身躯依然年轻充满活力,而他已经老了,他为之妒忌他们。

而他们的安全,是他的责任。

七月的第三个礼拜,杜月笙和孙科以及孔祥熙会面了,会面的地点安排在绿波廊,一家老城厢里的饭店,紧邻豫园。在那里,他们坐下来一起商讨有关犹太人的问题。杜月笙让林鸣陪着他,这和他经常带着宋玉花出去的原因是一样的,在有可能使用外语的场合里,他不想错过任何细节,身边有接受过西方教育的自己人让他心安。

服务生陆续端上了鱼翅羹、莼菜汤,还有炖鲍鱼,薄薄的豆腐衣裹着切成细丝的鹌鹑肉和云南野生山菇。席间,他们轻松地互相问候,谈论着彼此的健康和家庭状况,显得十分亲切而熟稔。服务生温了一瓶绍兴黄酒,给每个人都斟上一杯,孔祥熙点上了第一支雪茄。就在这个时候,孙科略显激动地说起了德国犹太人的困境,他指责德国人对犹太人的迫害,致使成千上万的犹太人背井离乡,涌入了上海。杜月笙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这些人现在就在你的保护之下了。”孔祥熙对着杜月笙轻轻地说了一句。

杜月笙依然不置可否地沉默着。

“先生,我可以插一句吗?”林鸣突然开口了,所有人的眼睛都转向了他,杜月笙点了点头,“在这件事情上,如果您出手相助,那您就是很多人的大恩人。您将会被记住,不是现在,而是载入史册。”

杜月笙思忖着,这句话显然让他产生了一丝兴趣。孔祥熙和孙科都感觉到了这一点,他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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